羽箭在夜空中帶出一聲淒厲的嘯聲,“砰”地紮進了百步外的垛靶。武士衝上去取箭的時候,箭尾還在微微地震顫。


    武士取下中箭的牛皮,疾步回來,跪著呈了上去。台戈爾大汗王仔細地看了看中箭的牛皮,滿意地點頭。這張皮子是五層生牛皮密密實實膠在一起的,而那支長鋒的利箭一次貫穿了五層牛皮,半截箭鏃在牛皮背麵閃著烏沉沉的光。


    “大汗王試著拔拔箭看。”黑衣的仆從在他背後低聲說,他的聲音沙啞,聽著令人說不出的難受。


    大汗王一手扯住牛皮,一手握緊箭尾,全力地一拔。箭沒有拔出來,他扯住牛皮的手反而脫開了,大汗王皺起眉,盯著自己磨痛的手。台戈爾大汗王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名武士,年老之後膂力依然不錯,拔不出一支箭確實令他意外。


    黑衣仆從接過了牛皮,他的掌心裏似乎藏了一柄小刀,一道寒光無聲地一轉,牛皮被割裂開來,整個箭鏃暴露在人們麵前。那是一根長度超過普通箭鏃兩倍的細尖長刺,背脊高高地突起,刃口兩側滿是倒鉤。


    “拔不出這種箭的不隻是大汗王,倒鉤會咬住皮子,除非把牛皮整個地撕裂,不然誰也沒有辦法。”黑衣的仆從托著箭遞給圍觀的蘇哈大汗王和格勒大汗王,“射在人身上,效果會更好。”


    蘇哈大汗王輕輕撫摩著箭刺,他也是上過陣的人,可是當他撫摩這支詭異的利箭時,卻懷有一種敬畏,仿佛上麵有些小刺紮著他的手指。


    “真是支凶惡的箭。”他心裏悄悄說。


    “大汗王最好還是不要摸。”黑衣仆從伸手阻止了他,“這支箭不是鋼鐵煆打的。它裏麵一半是銅,時間久了銅就會被腐蝕,這時候箭刺上就會自然地帶有銅毒!”


    蘇哈大汗王驚得撒手一拋,箭在空中台戈爾大汗王已經一把抄住。


    “沒用!”他對弟弟低吼了一聲,“又不是射到你身上!”


    他隨即轉向了黑衣的仆從:“一半是銅製,箭刺又那麽長,容易折斷。這箭射出來,也就廢了,還不能煆打,隻能用模子鑄造,打造這樣的箭,得多少錢?”


    黑衣仆從沙啞地笑笑:“要說花費,這箭是一般狼牙箭的三倍多。這是仿製東陸晉北出雲騎軍的透甲箭‘鬆針’,隻不過我們加了倒勾,加厚了脊而已。出雲騎軍采用鬆針箭已經接近二十年,這個花費,晉北能夠承擔,諸位大汗王也能承擔。”


    台戈爾大汗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踱起步來,一聲不響地轉著手裏那枚利箭。


    “大汗王,要想稱霸草原,可不要舍不得花錢。不用這箭,若是對上溯北部的白狼團或許還好,若是有朝一日對上青陽的虎豹騎,別的箭可別想有什麽作為。我看過虎豹騎的鎧甲,裏麵襯著皮革,外麵是精鍛的鋼鐵,一般的箭,就算射穿了鋼鐵,也會咬死在皮革裏。隻有這種刺箭,箭鏃長而細,才能一擊而中。”他冷笑起來,“如果從胸口射進去,箭鏃的長度剛好把銅毒送到心髒裏去。”


    “好!盡早開工,什麽時候可以讓我們的武士開始練習這種刺箭?”


    “製好圖紙、造模、鍛煉鐵銅,大量地打造需要三個月的時候,不過練習用的箭,十天之內就可以造齊了。以每個武士十支箭算去,我們需要五十萬支箭,折合東陸金銖,大概五萬枚。”


    “五萬枚?”格勒大汗王脫口喊了出來,“我們草原上削下來的野蒿也可以用來做箭,你打造一批箭竟然需要五萬金銖?”


    “我遠道而來,為的是大汗王的功業。諸位大汗王不願意打造,我也不勸。不過聽說比莫幹王子帳篷裏剛剛請了二十名東陸淳國的鐵匠,協助打造鎧甲,一件上品的淳國鋼鎧,上百金銖也不止。不知道格勒大汗王的野蒿箭,能不能穿透比莫幹的鎧甲呢?”


    “廢什麽話?”台戈爾伸臂擋開了弟弟,“這五萬金銖,我一家出了。你省著你那幾個錢去討好女人、買東陸的小玩意兒吧!格勒,我聽說你帳篷裏那座琉璃塔很精致啊?等著人家的寶劍砍下了你的頭,你那個精致的寶貝就歸人家了!你的女人伺候別人,沒準比伺候你還賣力呢。”


    “我……我又沒說不出錢……”格勒的臉漲得通紅,“可是……郭勒爾還是我們的弟弟,自從他當上大君,幾十年都過去了,難道他真的反要回頭來害他的哥哥們?”


    “是啊,哥哥。雖說厄魯和比莫幹剿滅真顏部立了大功回來,厄魯還當上了大汗王。可是我們這邊也不是毫無作為,郭勒爾賜了哥哥坐床參政,旭達罕如今手裏掌握著北都城外牛羊人口一切的文書,上個月郭勒爾還把火雷原那邊的草場賜給我們幾個,許我們幾個去捕野馬。”蘇哈小心地說,“要說郭勒爾會和比莫幹、厄魯他們合起來對付我們,擔心得是不是太遠了一點?花這麽多錢打造弓箭,若是被郭勒爾察覺……”


    “盡是廢話!”台戈爾惡狠狠地往地下啐了一口,“你們幾個沒眼色的東西,都被郭勒爾那個白眼的鷹耍了!當初巢氏支持他,我們幾個的勢力比不過他,向他低頭。他保證說他當上了大君,兄弟們還是一樣平等,吃一樣的東西,穿一樣的衣服,我們不用向他行禮。可是這些年你們也看見了,吃穿倒是一樣,可是這點小恩惠算什麽?部落裏的政事我們管不上,我們的奴隸和武士不許隨便進北都城,出征打仗沒我們的份。如今草原上隻知道青陽的大君,還有誰記得你蘇哈,記得你格勒,記得我台戈爾?”


    他手上用力,猛地折斷了那支刺箭:“參政、坐床、野馬,這些都不過是狗屁!郭勒爾把實際的好處都給了厄魯和比莫幹那邊,讓比莫幹和厄魯一起出征,今天連虎豹騎都被賜給厄魯了。虎豹騎啊!你們就不怕哪一天那鋸齒口的馬刀砍在你們脖子上?”


    “這……”格勒猶豫著,“難道郭勒爾已經決定把大君的位子傳給比莫幹了?那麽我們還擁護著旭達罕……不如……”


    “笑話!”台戈爾冷笑一聲,“這些年我們在旭達罕身上下了多少本錢?比莫幹對我們要多恨有多恨,你現在跑回去拍比莫幹侄子的馬屁,太晚了一點吧?何況他已經有巢氏那幫將軍和厄魯支持他了,也不缺你這個格勒大汗王。這裏麵,最狡猾的是郭勒爾!他想得清清楚楚,他把大君的位子傳給哪個兒子都可以,就是不會把權力留給我們這幾個哥哥!”


    “不必再說了!”他把斷箭擲進土裏,“立刻開始打造這種箭,裝備我們的武士,火雷原上我們要捕更多的野馬!”


    黑衣仆從一聲不吭,小心地從土裏拔出了斷箭,收在自己的袖子裏,低低地笑了幾聲:“這還是鬆針箭第一次出現在北陸的草原上,不要留下一點線索讓人發現才好。等到有一天鬆針箭的箭雨對著敵人的鐵騎放過去的時候,就讓它震驚北陸吧!”


    台戈爾大汗王一雙褐黃的眼睛冷冷地盯了他一陣:“好!你很好!”


    “還有一件事。”黑衣仆從道,“根據我們的斥候回報,最近草原上似乎有一隊東陸人在活動。”


    “東陸人?”台戈爾警覺起來,“你認識他們麽?是我們的朋友,還是敵人?”


    “至今還沒有抓住他們的確切線索,他們隻是在附近遊蕩,還一直沒有接近北都城。不過能從我們斥候的視線中逃脫,他們不會是簡單的人,至少,他們的來意和我的來意是不同的。”


    台戈爾沉默了一刻:“細查這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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