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eva說的那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隻是他們眼拙,沒有看清。就像幽冥中的惡鬼經過,切開了英雄的心髒。


    這沉寂卻悲愴的一幕令他們中那些上過戰場的人記起太多的往事,那些倒在屠龍戰場上的同伴,其中甚至有他們的親人和愛人……在這個戰場上,死亡如同鍾聲,總在倒計時。


    意大利,米蘭,米蘭大教堂。


    這座擁有白色大理石外牆、無數鋒利尖柱的哥特式建築物是米蘭的精神象征,拿破侖曾在這裏加冕,達·芬奇為了它發明了電梯,因為使用了無數的大理石它被稱作“大理石之山”,而馬克·吐溫稱他為“大理石的詩”。


    這是遊客們造訪米蘭必經的一站,平日裏都是熙熙攘攘的,但今天例外,教堂前掛了“宗教活動日暫停參觀訪問”的告示牌,諾大的主殿裏隻有一個人,他坐在最前排的長椅上,身邊放著一束白花,花束下是交叉擺放的兩支沙漠之鷹。


    主殿外停著一輛哈雷·戴維森摩托車,那台機械有著鍍銀的把手和黃銅的油箱,倨傲得像匹誤入人類城市的野馬。


    來祭奠母親的時候,愷撒·加圖索總是穿得體的三件套西裝,騎哈雷摩托車,帶著他的沙漠之鷹,在街角固定的花店買一束白色的玫瑰。


    沒什麽別的原因,他覺得媽媽喜歡看他這樣。他很小就有裁縫為他定做西裝,媽媽說我的兒子愷撒穿上西裝真像個男子漢;他曾有一輛縮小版的哈雷摩托作為生日禮物,媽媽說我的兒子騎上它就像牛仔,所以後來杜卡迪的全球銷售總監百般哀求他試試自家產的diavel摩托車,說真的少爺,我們跑得比哈雷的任何一台車都快,操控更是沒的說,愷撒冷冷地說你生產的是摩托車,而我並不騎摩托車,我隻是騎哈雷·戴維森……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我媽媽說我騎哈雷像個牛仔……


    他把當年的所有記憶都穿在了身上,在這個重要的日子,來祭奠他的母親。


    他母親的葬禮就是在米蘭大教堂舉辦的,羅馬教宗親自主持。那是場哀榮備至的葬禮,任何人死後有那樣的待遇都該含笑九泉,但他還是很傷心,所以他在教堂裏澆了煤油點了把火,直接把這座人類曆史上的奇跡建築當作了焚化母親的火場。


    好歹搶救及時,總算沒鬧出大事來。後來米蘭大教堂仍然允許這位少爺每年來祭奠母親,並為他清場,唯一的條件是您別再帶煤油來了……


    “媽媽,我想我快結婚了,你應該會喜歡我的新娘,我覺得你們有點像……”愷撒輕聲說。


    其實這些話都沒必要說,母親的眼睛應該在天空裏看著他,知道他做的所有事,也看過他心愛的女孩。


    說起來以加圖索家一貫的家教,他本該長成某種類型的混蛋才對吧?比如恃強淩弱什麽的,比如跟種馬老爹一樣滿世界睡女孩什麽的……可就因為母親曾經說,即使有一天她不在人世間了,也會在天上看著愷撒,所以愷撒就不願做壞事,因為做了壞事會被母親知道。


    他站起身來在大殿中央那塊白色大理石上俯身一吻,把花放在上麵,然後轉身離去。就是在那塊大理石上,他燒掉了母親的棺材。


    哈雷摩托駛出米蘭大教堂的時候,銀色的阿爾法·羅密歐轎車迎麵撞來,車速極高,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愷撒微微皺眉,一推車把手,哈雷摩托和阿爾法·羅密歐同時轉向甩尾,在極小的距離上擦過,各自停下。


    車門打開,帕西·加圖索,加圖索家的高級秘書出現在愷撒麵前。


    愷撒從卡塞爾學院畢業後,加入執行部意大利分部,這個分部完全在加圖索家的掌握中,更像是加圖索家的私屬機構。整個分部是以“歡迎少主駕臨指導”的架勢來迎接愷撒的,順理成章的,整個部門都聽從他的指揮。


    家族還特意派了帕西作為他的特別助理,在那之前帕西服務的對象是他的叔叔弗羅斯特。


    “我是來祭奠,但有些人好像趕著送葬。”愷撒皺眉。


    這種重要的日子,他一直都是不幹活的,天塌下來也跟他沒關係。祭奠完母親之後,他的本意是在附近的老街裏溜達溜達,隨便找間咖啡館喝喝咖啡。


    當然他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他的繼任者路明非忽然失蹤,接著是龍骨失竊,事實上整個秘黨係統都如臨大敵。


    “陳小姐丟了。”帕西說話總是很簡潔。


    “丟了?”愷撒一怔。


    他已經知道諾諾在金色鳶尾花島“進修”了。他從日本回來之後,家族告知了他這一消息,並稱新娘很高興接受這次對身心都有益的進修,因此暫時不能跟他見麵。


    愷撒很清楚諾諾的性格,知道她不願意的事情是沒人能強迫她的,那麽既然她答應去金色鳶尾花島進修,愷撒也不會要求中斷這個課程把她叫回來。


    原本再有幾個月進修就結束了,可新娘忽然丟了?


    “30分鍾之前,金色鳶尾花學院報告說,學員陳墨瞳無故失蹤。根據巡夜嬤嬤的說法,昨夜陳小姐房中傳出異響,似乎有人侵入,但當時陳小姐還在宿舍裏,看起來並未受到人身威脅。但今早陳小姐就失蹤了,連帶失蹤的還有她的隨身衣物。她留了一封信給你,這是一份傳真件。我沒有看過,因為據說信中涉及你們之間的私密,最好直接交到你手裏。”帕西將一隻封好的白色信封抵到愷撒手裏。


    愷撒撕開信封扯出信紙,看起來確實是諾諾的筆跡,她的筆記跟娟秀扯不上半點關係,基本是鱉爬。


    致我親愛的愷撒:


    忽然告別或許讓你覺得有點意外,但忘記了哪位詩人說的,人生中總是充滿了意外。


    你說過你自己是艘船,航行了很多片海,最後來到我這片海上,忽然就厭倦了遠航,隻想放鬆纜繩在夕陽下隨波起伏。


    其實船在找它的海,海也在等它的船。


    如果我真的是海的話,非常感謝跟你的相遇,因為大海等到了屬於它的那片白帆,戴著船長帽的年輕人站在船頭,靠在桅杆上。


    但船已經環遊了全世界,而海永遠都隻停留在原地,在同一片天空下潮漲潮落。海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海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很想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樣的,所以就想出去一下。


    或者說,這次換你是海,而我是船。請等著我,給我一些時間,你會看到白帆返回,穿著婚紗的女孩站在船頭,戴著白色的船長帽。就像你航向我的那時候。


    你的,陳墨瞳


    愷撒默默地折好信,遞還給帕西。


    “信中說了什麽?如果我可以問的話。”帕西低聲問。


    “信在你自己手裏,想知道的話為什麽不打開看看?”愷撒挑了挑眉。


    帕西隻用十幾秒鍾就讀完了整封信,“看信裏的意思……她應該是對家族為她規劃的人生不滿意,婚約對她而言,也許是個束縛。不過我想她並不是對你有什麽意見……”


    愷撒從司機手裏接過風衣披上,揮手打斷了帕西,“別傻了,這信裏彌漫著一股自戀的文藝大叔氣。這不是諾諾寫的,我沒猜錯的話,是芬格爾。”


    帕西愣了一下,返回去再讀那封信,想要找出愷撒所謂的“文藝大叔氣”。


    “諾諾從來不會給我寫這種信,即使她真的要出去走走,她也隻會隨便扯張餐巾紙在上麵寫,‘不高興,要出去玩,會回來的,有種你不等我。’”愷撒閃身坐進阿爾法·羅密歐,麵無表情,“我完全能想像到芬格爾扭動著模仿女孩心態寫這封信時的狀態……沒準還撓著心窩裏的毛。那家夥職業洗煤球,能偽造各種人的筆跡。既然有芬格爾,那路明非也在其中,那是她的小弟,她不會放著不管。既然來了,就帶我回去,找人把我的哈雷騎回去,擦好後收進車庫。那可是全世界獨一台的限量版,別給我碰壞了。”


    阿爾法·羅密歐行駛在米蘭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去向加圖索家位於鄉間的古堡。時值春天,原野間生長著茂盛的迷迭香和鼠尾草,愷撒喝著一杯1962年的dalmore威士忌,望著深紫和淺紫的花海從車窗外一掠而過。


    雖然他很確定那封信是芬格爾寫的,但也許婚約對諾諾來說真的是個束縛?愷撒第一眼喜歡上她的時候,她就是一隻自由自在飛過天空的紅鳥,野喳喳的。可當他想要擁有她的時候,她就沒法野喳喳的了。


    你喜歡一隻鳥,是想她繼續野喳喳的,還是乖乖地不要飛走?


    想著不由地心情有些沉鬱,愷撒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美國,伊利諾伊州北部的紅杉林深處,卡塞爾學院。


    英靈殿深處的會議廳,正中央是一張古樸的桃花芯木長桌,十七世紀的威尼斯家具,刻滿了天使和龍蛇花紋,牆壁上懸掛著曆代秘黨領袖的畫像,最新的那幅是獅心會的發起人和第一任會長梅涅克·卡塞爾,卡塞爾學院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


    黑衣的人們端坐在桌邊,腰背挺拔。他們多半都垂垂老矣,像是從墳墓裏挖出來的,身上的禮服也像是從墳墓裏挖出來的,搭配高頂禮帽,感覺倒像是大偵探福爾摩斯時代的紳士聚會。


    “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會議了啊,範德比爾特先生。”


    “是啊,圖靈先生,上一次我記得是1961年。”


    “我本以為你已經死了,誰知道又看見了您這張讓人不悅的臉。”


    “很遺憾沒有讓您如願,不過普朗克先生倒是沒能撐過千禧年,我記得您也不喜歡他。”


    “我不喜歡他麽?時間太久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最後一次我跟他見麵,似乎是1972年……四十多年過去了。”


    故人重逢的對話也是毫無生氣的,像是棺中的鬼魂在竊竊私語。


    二戰之後這群秘黨長老從未聚得如此整齊,能坐在這張桌子上的人多數都曾改變曆史進程,比如造出原子彈終結了第二次世界大戰,再比如推動了量子力學或者計算機技術的大發展,當然也有些是純粹的暴力型,埋葬過多條複蘇的古龍。


    龍血賦予他們超長的生命,長到懶得繼續跟外界打交道,所以他們通常會對親友公布死訊,安排好自己的葬禮,從此活在世界之外。其中比較活潑的幾位還化妝之後擔任過自己的葬禮牧師,在悲傷的賓客前給自己念了悼詞。


    對於這些改變過曆史和經曆過殘酷戰場的人來說,本該沒什麽事情能讓他們不安了,但今天例外,會議室裏的氣氛非常低沉,長老們看似雲淡風輕地閑聊,卻忍不住看向會議桌盡頭那張空著的椅子。


    那是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的座椅,但此刻他正躺在鋁合金的急救艙裏,生命體征微弱。


    “心髒幾乎被完整地剖開,好在搶救及時,用體外循環裝置代替了心髒。但目前仍然未能說搶救成功,他的半條命在死神手裏。”那位負責縫合心髒、號稱“心外科之父”的秘黨成員是這麽說的。


    “至少還有半條命在您手裏。”執行部部長施耐德教授由衷地說。


    “不,另外半條命在他自己手裏,這種情況下還能存活,是因為他心裏那複仇的野火吧。”醫生感喟地說,“換成其他人,就算有我在旁邊立刻救治,現在也該舉行葬禮了。”


    昂熱跟他們一樣是秘黨的元老,活躍期最長的元老。這麽多年來元老們能享受平靜的生活,都是因為有昂熱這個瘋子在,他以令人驚歎的精力、旺盛的鬥誌和鋼鐵的手腕開創了秘黨的“學院時代”,並在屠龍的戰場上連續取勝。


    那具曾經儲存在冰窖中的龍骨就是昂熱的勳章,在他的手中,混血種終於看到了永遠終結龍王的希望。可就在三天前的那個夜晚,情況急轉直下,龍骨失竊,昂熱被重創,所有的戰果歸零。


    於是長老們在沉寂了差不多四十多年之後,再度聚集在這間塵封已久的會議室裏,共同麵對接下來可能進一步惡化的局勢。


    全體校董也在召集之列,他們本來也都是秘黨的長老身份。那位冷傲的伊麗莎白·洛朗女爵和還未成年的少女夾在這幫古玩般的老東西之間,像是墳堆上開出的嬌嫩鮮花。


    伊麗莎白·洛朗女爵的神色有些悲涼,校董會中她和昂熱的關係最親密。昂熱對於她而言是父親或者祖父般的人,曆經風霜,堅不可摧,誰知道這樣的人一下子就被摧毀了呢?


    陰影籠罩在每個人頭頂。他們中無人敢說自己勝過昂熱,那麽誰來撐起眼下的局麵?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濃鬱的酒味直飄進來,晚了十五分鍾,這次會議的主持人終於登場了。洗得變形的花格牛仔襯衫、破洞連著破洞的牛仔褲、中年發福的肚子……但屁股還是扭得蠻有味道的。


    副校長就這樣扭動著屁股從會議桌的一側經過,拍打每位長老的肩膀,跟伊麗莎白和少女飛吻,最後一屁股坐在本屬於昂熱的座椅上。


    長老們訝異地對了對眼神。他們原本要來開一場應對危機狀態的緊急會議,每個人的心裏都繃著一根弦,可是看副校長表現得如此鎮靜自若,難道是學院已經有了強力的應對措施?


    “弗拉梅爾導師。”長老們都微微點頭,表達敬意。


    弗拉梅爾,這個姓氏在卡塞爾學院內部幾乎無人知曉,學員們隻知道那是副校長,在守夜人討論區裏的id是“午夜甜心”和“大飛行時代”,最大愛好是喝酒,第二愛好跟看起來像女生的id聊天,聊得熱火就問人家要照片……


    可在元老們麵前,他是弗拉梅爾導師,每個人都要表示敬意的弗拉梅爾導師。


    “都沒死呐?”副校長環顧四周,這開場白有點粗魯,不過他一貫粗魯,元老們倒也不以為意。


    “不,死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已經老到無法挪動的地步了,沒能趕來開會。”圖靈先生說,“能動的基本都在這裏了,那就請弗拉梅爾導師給我們講一下眼下的局勢吧。”


    “對於學院和秘黨來說局麵當然糟透了,校長在掛掉的邊緣,元老們老的老死的死,新生代中的明星人物ricardom.lu無故失蹤,失蹤前似乎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副校長聳聳肩,“但是對我個人來說倒未必不是個機會,校長要是真掛掉了,就該輪到我了對不對?那就再也沒人會阻攔我舉辦卡塞爾學院女子裸泳錦標賽的提案了。”他從屁股後麵摸出裝威士忌的小銀罐喝了一口,仰望屋頂,神色飄忽,“想起來還有那麽點點小期待哦……不過想到昂熱那家夥可能再也醒不來了,沒人和我一起看翹臀在碧波裏起伏,好像也沒什麽大意思呢……”


    換作別人說這種沒心沒肝的話,早就被逐出會場了,可說這話的是弗拉梅爾導師……“恐怖的弗拉梅爾”!


    曆代弗拉梅爾導師都是秘黨中的首席煉金大師,弗拉梅爾導師說他懂點煉金術的皮毛,其他煉金大師就隻有跪下說什麽是煉金術小的不曾知曉。


    一個簡單的例子就可以說明弗拉梅爾導師在煉金術上的成就,這間學院的地下埋藏著一個巨大的煉金矩陣,無時無刻不再運轉,它的作用是放大弗拉梅爾導師自己的“戒律”言靈。在戒律的範圍內,其他混血種都無法使用言靈,連龍王級的目標都會受影響。


    換句話說,弗拉梅爾導師疊加他親手製造的煉金矩陣,可以壓製整個學院的人。


    弗拉梅爾一係的人要追溯到煉金術曆史上那位神秘的尼古拉斯·弗拉梅爾,他生於1330年,號稱死於1427年,但後來人們挖開他的墳墓,裏麵是空的。


    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巴黎當抄寫員,因而有機會接觸到各種古代文獻,包括煉金術文獻,在那個時代印刷術還沒有在歐洲流行開來,古籍的複製主要靠抄寫。


    某一天,尼古拉斯·弗拉梅爾得到了一本名為《猶太亞伯拉罕之書》的古籍。憑借從其他古籍中學來的煉金術知識,破解了那本書的秘密,打開了古老的煉金術大門,從此元素轉換在他來說輕而易舉,他一夜暴富,在巴黎建了十四間醫院和教堂。


    多年之後人們打開了他興建的那所教堂的地下室,發現從地麵到屋頂都寫滿了神秘的符號,那些充滿力量感的符號仿佛被困的龍蛇,無人可以解讀。


    在煉金術學界的曆史上,尼古拉斯·弗拉梅爾被公認為最後一位打開了煉金術之門的大師,人們普遍認為他煉成了傳說中的不死藥,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幾個世紀以來,不斷有人見到他仍舊出沒在巴黎的大街小巷。


    而根據秘黨的曆史,初代的尼古拉斯·弗拉梅爾導師在15世紀初加入了秘黨,他的壽命很長但並非不老不死,之後他的繼承者們都叫尼古拉斯·弗拉梅爾,所以這一脈一直傳到今天。


    曆代的弗拉梅爾導師都沒有把煉金術的秘密跟所有秘黨成員分享,因為擔心煉金術會被濫用在跟人類命運無關的地方,但他們多年來一直謹守著當年的承諾,在背後支持秘黨,對抗龍族。所以應該說弗拉梅爾一係是秘黨的盟友而非成員。


    曆代的弗拉梅爾導師也一直德高望重,隻是不知道為何這一代的傳承出現了一些問題,是這麽個浪貨繼承了先師的衣缽,但他在煉金術上的表現和龍血純度仍舊無愧於弗拉梅爾整個偉大的姓氏。


    秘黨元老們私下裏把這些人稱作“恐怖的弗拉梅爾”,因為煉金術師對於屠龍偉業來說基本等於戰場上的槍械師,他們既能造出煉金術強化的子彈,也能造出煉金術驅動的毀滅性武器。


    因此出於籠絡的目的,他們把副校長的頭銜授予了弗拉梅爾導師,但並未指望他管理教務,隻要他不騷擾女生就夠了。弗拉梅爾導師也就真在教堂的閣樓上生活了幾十年,難得看他出現在會議桌邊。


    “給他們看看昂熱最後的視頻吧。”副校長吐出一口酒氣。


    瑩藍色的光束在他的身後投下,光束中站在身穿校服的女孩,肌膚晶瑩得近乎透明,淡藍色長發委地。那種發色絕對是超現實的,但在這個美得也很超現實的女孩身上,竟然非常地和諧。


    光柱中可見灰塵無序地飛舞,毫無障礙地越過她那纖細的身體。


    “eva,諾瑪的升級版,或者說,少女人格的諾瑪,運算能力大約是諾瑪的14萬倍。雖然看起來是個小姑娘,不過相對於諾瑪的‘學院秘書’屬性,eva才是中央電腦的‘戰爭人格’。”副校長說,“考慮到現在基本就是戰爭狀態,我喚醒了她。”


    eva微微躬身,看起來乖巧溫柔,所謂戰爭人格在她眉目間根本無從體現。但知道她的元老們都微微點頭作為回禮,他們很清楚這個虛擬少女的驚人權限……又是一個可以把卡塞爾學院捏在手中的人。


    瑩藍色的激光束從天花板上投下,交織成網格細密的光束網。隨著這張光束網緩緩地掃過整間會議室,全息3d投影逐步成形。在座的某些元老已經隱居世外幾十年了,不曾見過如此高精度的激光成像技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場景驟然轉換,他們覺得自己正坐在空蕩蕩的走廊兩側,周圍是精美的立柱和巴洛克式的恢弘穹頂,牆上掛著文藝複興時期的大師畫作,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


    這是學院圖書館中的某條走廊,他們不會認錯,他們甚至能看見遠處成排的橡木書架。但當他們試著伸出手去,牆壁、家具、油畫都毫無障礙地被穿透,隻留下淡藍色的幹擾波紋。


    “這是根據圖書館內三維監控複原的當時情景,所幸我們安裝了這套係統,否則那晚發生在校長身上的意外可能永遠都是謎。”eva的聲音還在周圍回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時間是三天前的午夜,淩晨02:42分……”


    沒錯,確實是深夜的場景,風吹著長長的白紗簾子,樹影在窗上搖曳。


    腳步聲由遠及近,仿佛穿透了會議室的牆壁。這套3d監控係統附帶的錄音係統是環繞立體聲的,音效令人身臨其境。


    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白發,寬條紋的三件套西裝,鋥亮的牛津鞋,那是元老們熟悉的朋友,希爾伯特·讓·昂熱。如果不是他的輪廓邊緣帶著微弱的幹擾波紋,人們簡直要以為那個男人正昂首闊步踏入這間會議室。


    “02:42分,校長獨自進入圖書館。在過去的幾十年裏,他經常深夜前往圖書館查閱資料,但當夜他並未像通常那樣去古籍館,而是轉向了去往冰窖的這條走廊。”eva的聲音在解說,“想必各位都知道那條走廊盡頭的電梯直通冰窖。”


    元老們都摒住了呼吸。遇襲的場麵正在他們麵前重演,隨時那個偷襲者都會從角落中閃現,過於逼真的3d畫麵讓人覺得那危險的、割開昂熱心髒的刀刃甚至會傷及自己。


    金色的瞳孔接二連三地亮起,因為警覺,元老們的體內,龍血開始高漲。唯有副校長例外,他把穿著牛仔靴的腳翹在會議桌上,小口地喝著威士忌,眼神迷蒙,像個不願醒來的夢裏人。


    頃刻間昂熱已經穿越了半條走廊,人們期待的刺客始終沒有出現,昂熱的神色凝重,似乎在思考著什麽,指間翻轉著一張黑色的卡片——那張在這間學院裏擁有最高權限的卡片,顯然他是準備進入冰窖的。


    元老們彼此對視,難道說昂熱已經預感到危機的臨近,所以夜間忽然去冰窖巡視?


    這麽多年來昂熱一直獨攬學院的大權,別說元老們難以了解學院的內情,為學院出資的校董們都無法將權力滲透進校園,沒人知道昂熱如何監控世界各地的龍族動靜,人們隻知道他一再地在屠龍戰場上取得戰果。


    前方不剩幾步就是電梯了,元老們的表情有些怪異。他們中很多人都知道那部電梯有多麽堅固,它本身就是通往冰窖的“門”之一,當然是最高級別的防護,就算麵臨什麽突襲昂熱也能躲進電梯才對。


    好奇心開始壓過不安,大家都很想知道在最後的幾秒鍾裏是什麽樣的攻擊瞬間剝奪了昂熱的戰鬥力,甚至不讓他有時間躲入那部連龍王康斯坦丁破壞起來都很不容易的電梯。


    這時昂熱忽然站住了,那張黑卡還在他的指間翻轉。還差幾步就能抵達安全地帶,他卻不走了,神色凝重。


    他意識到敵人就在附近?在哪個方位?元老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上下左右,他們中不乏戰略戰術的高手,一瞬間已經有幾十種應對的策略在腦海中閃過。


    近身攻擊?遠程攻擊?言靈攻擊?事後圖書館沒有徹底摧毀,敵人應該是沒有動用金屬風暴或者定向集束炸彈那種區域性毀滅級武器。


    “心髒幾乎被切開”,那麽最可能的還是一柄利刃。


    如何閃過一柄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俯身?躍起?側向閃避?所有人的大腦都在高速運轉。


    昂熱什麽都沒做,昂熱隻是低頭看著指間那張黑卡如黑色的蝴蝶般飛舞。


    “是你麽?”他輕聲說。


    元老們再度對視,這句話倒像是老朋友之間的問候語,難道說昂熱認識那個偷襲者?


    無人回答,這句含義模糊的話之後,情況照舊,窗外樹影搖曳,風吹著白紗簾起落,昂熱靜靜地站在那裏,低頭沉思,仿佛一尊雕塑。


    “eva,這是什麽情況?”圖靈先生不解地問,“如果不是那些窗簾在動,我簡直要以為你的放映機卡殼了。”


    “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eva的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圖靈先生愣住了。他還在思索eva那句話的意思,範德比爾特先生已經驚呼起來,“那張黑卡!那張黑卡不在他手中了!”


    那張黑卡真的不在昂熱指間了,它正插在前方不遠處的電梯門上,如利刃般切入了那扇高強度合金鋼整體鑄造成型的門,粘稠的黑血正沿著卡片的邊緣往下流淌!


    昂熱慢慢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西裝口袋處裂開了口子,它裂得很慢很慢,仿佛虛空中有柄看不見的剪刀優雅地剪過,接下來開裂的是裏麵的襯衣……昂熱的胸前爆出巨大的血花,那團血……真的就像花似的在他胸前綻放。


    他無力地跪下,元老們則無聲地起立。他仰望穹頂而後向前撲倒,全身上下無數的裂口同時綻開,鮮血染紅了繡著綠色玫瑰的羊毛地毯。畫麵在這一刻定格,元老們手按胸口,低下了頭。


    確實,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隻是他們眼拙,沒有看清。就像幽冥中的惡鬼經過,切開了英雄的心髒。


    這沉寂卻悲愴的一幕令他們中那些上過戰場的人記起太多的往事,那些倒在屠龍戰場上的同伴,其中甚至有他們的親人和愛人……在這個戰場上,死亡如同鍾聲,總在倒計時。


    他們中未必每個人都喜歡昂熱,但這一刻唇亡齒寒也好,兔死狐悲也罷,他們既心情沉重,又驚恐不安,還勃然大怒。


    “怎麽可能?”圖靈先生率先怒吼,“是幽靈切開了他的心髒麽?我們根本沒見到任何人接近他!”


    “我一幀一幀重放那個瞬間,各位可能會有更多的發現。”eva再度出現,就站在昂熱的影像旁。


    時間線回到黑卡從昂熱手中消失的那一刻,緩慢重放的時候,元老們清楚地看到有那麽一刻,昂熱的身影微微地模糊,似乎是在高速運動中產生的虛影,而那張黑卡則滯留在空中。


    畫麵定格在這一刻,eva揮手淩空一抹,把那張滯空的黑卡高亮標記。


    “校長的言靈是被稱為bug的‘時間零’。這個言靈的效果,對於言靈釋放者和他特許的免疫者來說,時間會大幅變慢。校長的能力是讓時間流速減慢到大約1/50的程度,而他本人在不借助言靈的情況下,極速可以達到常人的四倍,也就是說,校長的極限行動速度是常人的200倍。在近身格鬥中這是個碾壓性的優勢,試想一方以200倍的高速揮動武器。”eva說,“憑借時間零,校長可以反製那些言靈級別遠高於他的對手,各位中就有些人的言靈級別超過校長,但在實戰中你們可能一絲勝算都沒有。”


    “那個瞬間昂熱確實使用了時間零對麽?他擲出了那張黑卡,割傷了對方的身體。”範德比爾特先生沉吟。


    “毫無疑問,以校長對言靈的掌控,不需要出聲,也不需要準備時間,言靈就釋放了。”eva指了指昂熱的左手腕,“眾所周知校長的左腕裏捆著一柄折刀,因為刀刃塗抹了特殊的毒素,對龍類和混血種的殺傷力都極強。但事發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抽出那把刀,而是迫不得已選擇了黑卡作為武器,當然,黑卡本身確實是優秀的武器,它是用鈦合金製造的。”


    “既然他能夠以200倍的高速行動,手中又握著一柄鈦合金的刀,那麽對手又是怎麽傷到他的?”範德比特爾先生問。


    “他在擲出那張黑卡之前有幾秒鍾紋絲不動,因為他意識到對手就在他旁邊,他一旦動了,對手也會動。這說明對手的速度能對他造成威脅,”圖靈先生沉思著說,“能對一個言靈是時間零的人造成速度上的威脅……”


    “不難猜啊,對手的言靈跟他一樣,是時間零就好咯。”有人輕描淡寫地說。


    元老們悚然。說話的人是副校長,他繼續搖晃著雙腿喝酒,好像那驚人的結論不是他做出的。


    有些言靈是先天稀缺的,其他言靈的傳承者積攢到一千人,這些言靈的繼承者未必有一個,“時間零”就是其中之一。當年獅心會的創始人梅涅克·卡塞爾在昂熱身上看到的“時間零”的效果,驚呼這是命運賜給人類的屠龍刀!因為它實在太強,也太罕見了。


    同一代人中有兩個掌握“時間零”的混血種,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但這又是最合理的解釋,昂熱和偷襲者之間的較量,就像是西部牛仔較量拔槍的速度,槍慢者死。對手的速度至少不在昂熱之下。


    “我們看不見偷襲者,也是因為他的行動速度太快了,超過了3d監控機的極限。”eva說。


    “對方既然重創了昂熱,為什麽不殺死他?”有人問。


    “因為那時候係統已經報警了,我增強了煉金矩陣的效力,煉金矩陣發揮最大效力的情況下連昂熱都能被壓製,那個偷襲者也會感覺到壓力。”副校長說,“他必須盡快撤離,否則就會陷入包圍。”


    “路明非?你們懷疑偷襲者是那個新生代中的s級?”


    “這可不是我說的,”副校長聳聳肩,“我覺得不會是那小子吧?那小子可是昂熱特批入校的,我倒是懷疑那是昂熱的私生子……”


    “但係統顯示那天晚上路明非刷了他的學生卡,打開了好幾扇通往冰窖的門。”某位寒冷而威嚴的聲音從會議桌的對麵傳來,“當晚隻有他的卡在那些門上刷過!”


    “好吧,有些人認為路明非的失蹤跟龍骨失竊有著必然的關係,在各位抵達之前我們已經爭論過了。”副校長聳聳肩,“我是說我和我們尊敬的‘嗜龍血者’貝奧武夫先生。”


    元老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嗜龍血者”這個稱號太過驚悚,一下子把他們拽回那個仗劍屠龍的血腥年代。


    在工業革命之前,屠龍是件極其危險的事,秘黨所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血統、煉金術和祖輩傳下來的屠龍劍。那是個悲壯而輝煌的年代,秘黨成員都穿著長及腳麵的黑袍,舉著燭台,在森嚴的地堡中會麵,地堡深處藏著血跡斑斑的龍類殘骸。


    而貝奧武夫,就是那個年代最顯赫的姓氏之一。


    北歐神話中的長詩《貝奧武夫》就是本著這個家族的曆史寫的,在那部長達3000行的長詩中,英雄貝奧武夫以驚人的勇力折斷了噬人怪物哥倫多的手臂,又用一柄神秘的、劍身會融化的巨劍斬下了哥倫多母親的頭顱,他的最後一件功績就是屠龍,盡管在殺死巨龍的瞬間他也被巨龍的利齒洞穿了頸部,被巨龍唾液中的劇毒毒死了。


    但根據秘黨記錄下來的“真實曆史”,貝奧武夫並非一個人,而是一個古老的屠龍家族,完成那三件偉大功績的不是一位貝奧武夫,而是從爺爺到孫子三位貝奧武夫,他們的對手都是龍類和泯滅人性的死侍。


    而死在貝奧武夫們劍下的龍類,絕不止一個。幾千年來貝奧武夫家族一直是最堅定、最勇敢和最殘酷的屠龍者,他們秉承著古老的家訓,每生下一個男孩就給他喂食一滴龍血結晶,那是劇毒的物質,但隻有經過那種劇毒的考驗,這個嬰兒才被家族認為有用。貝奧武夫家族對自己的後代和對龍族一樣殘酷無比,這才錘煉出鋼鐵般的屠龍戰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下來就服食了龍血的緣故,龍血對貝奧武夫家族的男人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毒品之於癮君子。他們為了追殺一條奄奄一息的龍類,可以橫穿歐亞大陸,隻求親手把武器刺入它的心髒,把它的鮮血融入家傳的烈酒,然後一飲而盡。


    沒人知道飲用那種毒酒是什麽感覺,看起來貝奧武夫們也痛苦萬分,但越能忍受龍血酒的戰士就越強大,他們揮舞戰斧劈砍龍類脖頸的畫麵多次被記錄下來,那一刻他們簡直像是惡魔附體。


    秘黨把嗜龍血者這個稱號授予貝奧武夫家族,就像大家稱呼弗拉梅爾為“導師”那樣。危機迫在眉睫,這些傳奇般的人物都重新浮出了水麵。


    這一代的貝奧武夫也已經超過130歲了,跟昂熱算是同時代的人,多數元老們也接近百歲,但在貝奧武夫的麵前還是年輕人。


    他並不像神話中所說的那般魁梧壯實、皮膚血紅,而是出人意料的蒼白,坐在那裏好像一麵厚實的石灰岩墓碑。燈下,他那雙蒼老的手反射著微弱的光,細看上去皮膚表麵竟然布滿細密的白色鱗片!


    貝奧武夫家族的龍血純度高到後代已經出現了龍化外觀!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家族卻很少出現失控的死侍,即使有少數案例也被家族自己清除掉了。貝奧武夫這個姓氏代代英雄,絕不會做出背叛人類的事!


    “貝奧武夫先生。”元老們整齊地欠身,之前貝奧武夫一直坐在光照不到的陰影裏,沒有人察覺他的到場。


    事實上貝奧武夫也近百年不曾出現在這張會議桌上了,因為他對於秘黨成立學院這件事持激烈的反對態度。


    “學院培養出的所謂屠龍者隻能是貪生怕死之徒,真正的屠龍者隻能在戰場上完成洗禮!”這是貝奧武夫的一貫態度。


    當時他擔任“行動隊”的負責人,那是執行部的前身,負責滿世界追獵龍類和死侍。他們冷血而高效,彼此之間從不救援,死去的同伴和死去的龍類一同被埋葬,頂多是在墳前吹一曲口琴作為哀悼。


    但最終多數元老讚同成立學院來培養新的屠龍力量,昂熱一派的勢力崛起,原本應當接任執行部的貝奧武夫憤而拒絕擔當這個職位,從此就隻是作為元老留在秘黨內部。


    以他的壽命,如果當初接管執行部的話,那之後曆任執行部部長都沒得混了,今天的執行部很有可能還是當初那個冷酷的“行動隊”。卡塞爾學院的人都說執行部是瘋子部門,但跟當年的行動隊相比,執行部簡直就是慈善機構。


    “弗拉梅爾導師,這個名為路明非的學員從一開始就充滿了謎團,不是麽?”貝奧武夫的聲音像是兩柄鋸齒劍相互摩擦劍刃,“他的父親路麟城、母親喬薇尼號稱s級的秘黨成員,可我想在座的各位沒有任何人見過這兩位優秀的成員。他們在執行部有檔案,可他們負責的工作卻是空白,他們若幹年來從未向執行部報到,我們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從事什麽樣的秘密任務,當然,除了昂熱。但現在他正躺在急救艙裏,如果他死了,這個秘密就永遠沒人知道了。父母本身就已經很神秘了,兒子更神秘。正是從這個孩子進入卡塞爾學院,我們才在對龍王的戰場上屢屢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查閱執行部的檔案不難發現,雖然據稱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是死於加圖索家的愷撒之手,大地與山之王雙生子是死於a+級學員楚子航之手,白王的篡位者赫爾佐格是死於加圖索家的天譴武器,但每場針對龍王的戰爭,路明非總是必到。整個過程中他在做什麽,沒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其實是路明非殺了這些龍王?”副校長懶懶地說,“那不是說明這小子赤膽忠心麽?”


    “弗拉梅爾導師說得有道理。”圖靈先生說,“如果路明非是潛伏在學院的龍類,那他又為何又會在屠龍戰爭中站在我們這邊呢?”


    “先生們女士們,從來沒人說過龍族之間是團結的!”貝奧武夫扭頭四顧,黃金瞳熊熊如炬,“龍類!本就是極端暴力的存在!它們甚至連孿生兄弟都能殺死!龍王耶夢加得就是例子!”


    元老們都沉默了。貝奧武夫說到的是人類的思維盲區,如果是人類的話,種族瀕臨末日,蘇醒的人類肯定會互相協助以求度過難關,但龍族奉行的邏輯跟人類迥然不同,殘暴的殺戮基因根植在它們的血脈深處,它們摧毀一切弱者,無論對方是不是同族。


    “根據執行部的檔案,路明非沒有言靈,或者說言靈未知是麽?”範德比爾特先生問。


    “是的,而且在二年級之前他的戰術戰略能力都很差。”eva回答,“他的進步是最近一年的事,從能力提升的速度來看,他的血統應該是相當優秀。”


    “如此優秀的血統卻沒有言靈,是不是故意隱藏了自己的言靈了呢?”範德比爾特先生又問。


    “因為他的能力是‘時間零’那種可怕的言靈!”圖靈先生說。


    “‘時間零’應該是天空與風之王一係的言靈吧?”某位元老說。


    “想必各位都知道,天空與風之王是龍族諸王中最神秘的一位,除了黑王和白王。在漫長的曆史中我們從未得到這位龍王蘇醒的消息,自然也從未殺過雙生子中的任何一個。”貝奧武夫幽幽地說,“他遊蕩在我們所知的曆史之外!”


    “如果是天空與風之王,當然能夠使用‘時間零’!那本來就是他的特權範圍!”圖靈先生恍然大悟。


    “那個男孩……是天空與風之王?”範德比爾特先生也聽明白了。


    元老們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推論委實太驚悚了,但隱隱約約確實有那麽一條證據鏈支持說,那個s級學生的身上充滿了謎團。偏偏在昂熱遇襲龍骨失竊的那天晚上,他離開了學院。


    “哇嚓嘞,想像力不要那麽豐富可以嘛?在座的各位誰身上沒點謎團啊?我看起來很正常嘛?你們貝奧武夫家那些喜歡喝龍血的瘋子很正常麽?”副校長滿臉無所謂,“說起來我看你最不正常了,今天洗澡沒有刮鱗片嘛?要我借你刮胡刀嘛?”


    “弗拉梅爾導師,我是出於對弗拉梅爾這個姓氏的尊重才容忍你的說話風格!”貝奧武夫冷冷地說,“裝瘋賣傻並不有趣,至少對我而言!”


    元老們都保持了沉默,在座的人中有資格對弗拉梅爾導師這麽說話的人很少,但貝奧武夫無疑是其中之一。這位昔日的血腥屠龍者,他是站在累累的龍骨上說的這句話。


    “加圖索家的代表居然沒有到場麽?”貝奧武夫環顧四周,沒有找到弗羅斯特,這是非常罕見的狀況,如此重要的會議,作為校董會中最有勢力的家族,加圖索家竟然缺席了。


    “誰說我們家沒派人來?”屋頂的擴音器裏傳來某個男人忿忿不平的聲音,“是你們的秘書一直沒有打開投影機不讓我出現好嘛?”


    隻是聽那聲音就能想像到說話人的形貌,應該是某個穿著海藍色西裝和白色休閑褲、腳蹬一雙樂福鞋的花花公子,正慵懶地躺在熱那亞灣或者大溪地的陽光下,喝著啤酒望著碧藍的大海。


    元老們都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都聽得出那人的聲音,龐貝·加圖索,加圖索家的現任當家。居然是這貨而不是弗羅斯特代表加圖索家出席這場會議,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eva,為什麽不讓龐貝進來?”副校長也有些不解。


    eva垂下眼簾,麵無表情地揮手,某張空著的座椅上方,瑩藍色的光柱投射下來,光柱裏端坐著隻穿白色泳褲的男人,胸肌腹肌塊塊分明,不知多少雙纖纖玉手正在他全身上來摸來摸去,或者說在給他抹防曬油。


    龐貝舉高手中的果汁杯,“終於進來啦!各位老板好久不見!”


    “龐貝你這是來參加會議嘛?”貝奧武夫怒吼。


    一群衣冠楚楚的老紳士圍坐在會議桌邊,其中還夾雜著未成年的少女和伊麗莎白這樣的未婚女性,忽然出現這麽一個近乎全裸的男人……嚇得小女孩趕緊蒙眼睛。


    龐貝並未親身到場,而是通過全息投影出席會議。他那邊是什麽情形,全息攝影機傳遞過來的就是什麽情形,所以龐貝確實在跟一群各種膚色的女孩玩互相抹防曬油的遊戲沒錯,也正是為此eva不願打開投影機。


    “我親愛的老夥計昂熱不是還沒死麽?”龐貝顯得有點委屈,“參加葬禮的時候我保證會換上黑西裝的……”


    “可以了!”貝奧武夫無意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淩空揮手示意這個話題就此斬斷,“為什麽是你而不是弗羅斯特?”


    “哦,我親愛的堂弟啊?他負擔了更加重要的任務,所以隻好由我來出席會議咯。”龐貝叼著吸管,“我說你們議論了那麽久,難道沒有想過那個入侵學院的家夥,他的下一個目標會是哪裏麽?”


    “下一個目標?”貝奧武夫一怔。


    “他當然不是為了偷襲昂熱而潛入學院的,而是為了那具龍骨!這是連我這種花花公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嗜龍血者’貝奧武夫怎麽沒有想到呢?”龐貝揮揮手,示意那些纖纖玉手暫停摸他,“龍王骨骸的價值無與倫比,如果一位龍王在沒有留下繭的情況下被殺,那麽龍骨中會蘊藏有他的專屬權能。青銅與火之王的龍骨裏就能提煉出最精純的火元素,那東西的數量足夠大的話,引發的爆炸可是核武器級別的。而那隻是火元素最粗蠢的應用,在弗拉梅爾導師這種煉金術大師的手裏,它還能發揮更加不可思議的效果。”


    “我們當然知道龍骨的珍貴,所以才會把它保存在最安全的冰窖裏……”貝奧武夫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了什麽,臉色驟變。


    “保存在學院的那具龍骨,是龍王康斯坦丁的龍骨,而龍王諾頓的龍骨,根據校董會的決議,保存在加圖索家手裏。”龐貝說,“如果對方那麽想要龍骨,他沒有理由不打我家那具龍骨的主意。現在弗羅斯特正運送龍骨前往羅馬銀行的地下金庫。”


    “你們想把龍骨放在羅馬銀行的地下金庫裏?”圖靈先生說。


    龐貝打個了響指,新的投影出現在會議桌的上方,並緩慢旋轉,“那間金庫的防禦之森嚴,可不亞於冰窖。羅馬銀行是由三家曆史非常悠久的銀行合並而成的,cassadirisparmiodiroma;bancodisantospirito和bancodiroma。加圖索家是其中兩家的擁有者,因此羅馬銀行等於加圖索家的產業。從1929年開始,我們就著手把羅馬銀行的本部打造為一處堅不可摧的堡壘。”


    麵對那間銀行地下金庫的3d圖示,元老們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那委實是極盡巧思的設計,工程量也非常之驚人。鑽機直接下探到堅硬的花崗岩層,再用上千噸的高強度鋁材和不鏽鋼,在地下搭出了一個巨大的空間。


    從地麵上看,羅馬銀行本部隻是一座四層高、大理石外牆的小樓,但在地平麵以下,它是一座倒立的帝國大廈!


    龐貝摸出手機,神情炫耀地撥打電話,“嗨!弗羅斯特我親愛的弟弟,你到哪裏了?”


    桌麵上方出現了新的投影,似乎是在某個極小的封閉空間內部,空間在搖晃,人影在閃動。


    幾秒鍾後弗羅斯特的麵部出現在鏡頭前,“現在的深度是地下120米,我們還在繼續深入更深的地層。這部電梯最深能夠抵達地下半公裏處,最後還有一小段路要步行。”


    “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家的藏寶地吧。”龐貝說。


    弗羅斯特微微點頭,“正如各位所見,羅馬銀行的地下金庫已有近百年不曾被任何人突破。全世界1/3的貨幣性黃金儲存在這裏,歐盟的中央機房也在這裏,其他的鑽石、珠寶、紙幣、藝術品……可以說不計其數。二戰後這裏的安全標準再度被提高,即使羅馬城被核彈夷為廢墟,這座地下堡壘也能獨立運轉半年以上。值得一說的是它的超級金庫,這個金庫位於地下800米深處,隻能通過一個類似左輪手槍轉輪的機械係統從中提取東西,如果遭到入侵,隻需要摧毀那個轉輪係統,金庫就完全地封鎖了,並灌入腐蝕性液體。必須打穿幾百米厚的花崗岩才能抵達金庫。龍骨被存在在那裏是絕對安全的。”


    隨著他的解說,地下金庫的3d圖示緩慢旋轉,各部分逐一被放大。不愧是能夠造出天譴係統的加圖索家,這間地下金庫所用的技術水準甚至在冰窖之上,不過考慮到冰窖的曆史悠久,這似乎也理所當然。


    “先把這具龍骨藏好了,然後我們就可以來設圈套了,”龐貝有點眉飛色舞的意思,“既然他那麽想要龍骨,那麽一定會想辦法侵入保存龍骨的地方。”


    “在那座地下金庫裏給他設套麽?”貝奧武夫沉吟,“如果對方的言靈是‘時間零’,那麽他可以像幽靈般活動……”


    “人眼也許會被時間零欺騙,但超高速攝影機呢?”龐貝賊兮兮地笑著,“紅外檢測儀呢?激光切割網呢?神經毒氣呢……”


    不得不說這花花公子還是蠻狠的,誰跟他結仇那肯定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羅馬銀行地下金庫那迷宮般的結構特別適合用來設置陷阱,在各種先進設備的協助下,他們可以把入侵者封鎖在最深處,再來收網。


    會議室裏忽然想起了警報聲,元老們驟然起身,金色的瞳孔把投影的藍光都壓了下去。難道在秘黨元老齊聚的時候,還有人敢入侵卡塞爾學院?


    但他們立刻就發現警報聲並非來自eva,而是投影中的。弗羅斯特所在的那台防彈電梯正被閃爍的紅光包圍,入侵發生在地球的另一側,有人侵入了羅馬銀行的地下金庫!


    “弗羅斯特,放棄原先的計劃!帶著龍骨離開那裏!”龐貝急得連果汁都從杯子裏溢出來的……但這種時候他為什麽還在喝果汁,這一點元老們都來不及關心了。


    不愧是加圖索家的代理當家,弗羅斯特臨危不亂,鋒利的眼神掃過,保鏢們立刻圍繞了他。加圖索家的保鏢,清一色的精英混血種,要是送來卡塞爾學院都不會低於a級。


    他們原本都穿著套頭衫和黑色西裝,但隨著黃金瞳亮起,他們的身體正經曆一場巨變,本來已經肌肉結實的身軀進一步膨脹,肌肉暴漲的同時,身體表麵開始骨質化,十幾秒鍾之後西裝已經變成了掛在身上的零散布條,弗羅斯特完全被一群猙獰的怪物包圍在其中。


    “這麽精英的護送團隊啊。”貝奧武夫點了點頭,“龐貝!我們需要你那座地下金庫的電子地圖!eva,為他們找出最安全的撤離路線!”


    數據通過海底電纜,在羅馬和美國之間高速傳輸,零點零幾秒內,eva已經進入地下金庫的中央電腦。這個少女外表的人工智能不愧是為了戰爭而生的,瑩藍色的瞳孔中流動著無法解讀的文字,還帶著稚氣的小臉上隻剩下霜雪般寒冷的表情。


    弗羅斯特搭乘的那台電梯緊急刹車然後升向正上方,金庫底層開始灌入腐蝕性液體,因為是金庫底層的警報器被觸發,想來入侵者還位於底層。


    電梯每上升10米,安裝在電梯滑軌內側的微型炸彈就自動觸發,這架花費了數千萬美元的電梯被eva毫不猶豫地摧毀,目的是把那個入侵者困在地底深處。原本就有用這間金庫作為陷阱的想法,不如趁著這個時候。


    eva擁有的權限還超過元老們,龐貝把這個概念說出來的時候,她的係統中已經存在這樣的企劃了,這時候不用下達命令她也會如此執行。


    表麵上看是羅馬銀行的金庫被入侵,但秘黨的捕捉計劃也在同一刻展開,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eva的勝算事實上更大,當她介入了那個地下迷宮般的龐大係統,她才是遊戲的控製者。


    “地底深處檢測到高溫反應!”eva的聲調全無起伏,“糾正前述說法,超高溫反應。”


    “是因為你引爆了炸彈麽?”貝奧武夫猛地起身,雙拳砸在會議桌上。


    當初行動隊的頭目,至今也仍然是卓越的戰場指揮者,隨著他起身,威嚴的氣息震懾了在場的每個人,指揮權就落入了他的掌中。


    “不,炸彈達不到那種高熱,是有其他的熱源。”eva說。


    貝奧武夫眉頭緊鎖。高熱,這是個非常特別的記號,往往指向青銅與火之王,或者他的直係後代。龍王康斯坦丁入侵學院的時候,便是一路以超高溫摧毀任何障礙。


    “優先確保龍骨和弗羅斯特的安全!”貝奧武夫下令。


    “明白!弗羅斯特·加圖索先生撤離的所有通道已經打開,撤離所需的時間預估為47秒!”


    這時候電梯已經返回了出發點,弗羅斯特正在保鏢們的掩護下經安全通道撤離。安全通道被重重疊疊的安全門分隔開來,每扇安全門都是純鋼質地,達到了金庫門的級別。


    平時打開這些安全門需要非常複雜的手續,指紋、聲紋、密碼、虹膜……缺一不可,但在eva的強力介入下,這些門都是開放的。


    每過一扇門就有一名保鏢留下,手動將這些門封閉。加圖索家的嚴酷家規從這個細節就能看出來,eva未必不能封鎖這些門,但加圖索家必須留下一個看門人。


    人永遠比機器可靠,而且這個人也許能以生命為代價,看清那個入侵者的模樣,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眼。


    弗羅斯特也不是弱者,奔跑起來速度不亞於衝刺的獵豹,耗時比eva估計得還少,他就衝到了最後一扇安全門前,隨著保鏢手動扳下安全門的開啟閥,圓形鋼門轟然洞開……


    門外燒著鋪天蓋地的火,火中仿佛有龍蛇舞動,那光映在弗羅斯特的眼睛裏,仿佛神話中所說的地獄。


    渾身裹著白色袍子,形如木乃伊的人形站在那地獄般的烈火中,端靜得像是神祗。


    “是你……是你?是你!”弗羅斯特驚聲尖叫。


    元老們驚駭莫名,集體起身。他們中沒人見過那東西,但即便是通過攝像頭隔著上萬公裏跟那東西麵對麵,他們仍舊感覺到了可怕的威壓……仿佛直麵至尊!


    “弗羅斯特家長!立刻退後!”eva立刻下達指令。


    弗羅斯特身為加圖索家的代理家長,當然是混血種中的佼佼者,但eva根本不相信他跟“死神”戰鬥會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勝算。


    作為人工智能,她做出的“最優判斷”是弗羅斯特退後,同時她重新關閉安全門。那扇超合金的安全門也許無法徹底阻擋死神,可就算拖延他幾秒鍾,也會給弗羅斯特他們爭取到一線生機。


    但弗羅斯特沒有回答,而是摸出了手機。這種時候他摸手機幹什麽,沒人知道。


    死神和弗羅斯特擦肩而過,背後的火光就像漲潮的大海。影像到此為止,攝像機在火牆推來的的那個瞬間被毀,全息影像中隻剩下嘈雜的雪花點。


    事情並未到此為止,羅馬銀行的地下傳出連續的轟然巨響,一道又一道的鋼鐵閘門落下,像是多米諾骨牌連串倒下。


    最後一秒鍾,弗羅斯特通過手機發送了一條命令,將那間金庫最終的控製權移交給了eva。那間金庫是加圖索家的產業,作為加圖索家的代理家長,弗羅斯特有權這麽做。


    那是秘黨成員弗羅斯特·加圖索的最後努力,有了那項授權,eva就能徹底鎖死金庫。設計之初就考慮到了這樣的一天,這間金庫也可以被用作困死龍王的鐵牢,一旦關門,鎖芯就熔毀。


    全世界1/3的貨幣黃金、歐盟的中央機房和無數的珍貴藝術品都被鎖在了裏麵,作為“死神”的陪葬。


    但這在秘黨看來是值得的,盡管整個人類曆史上都沒有關於這樣一位“死神”的記載,eva那浩如煙海的數據庫中都找不到他的一絲影子,但所有人都相信,如果任那東西帶走龍骨,可能會導致某種類似“世界末日”的結果。


    弗羅斯特顯然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他麵對死神不是奪路而逃,而是把金庫的控製權切換給了eva。


    “那間地下金庫沒有其他出口麽?”貝奧武夫大吼著問。


    “構造圖顯示它隻有唯一的出入口。”eva回答。


    “它有沒有可能突破金庫大門?”


    “那間金庫的設計標準是即使開羅被千萬噸級的核武器攻擊,它的結構也不會受影響。因此我們可以立即為那扇門能夠扛住核爆炸的衝擊波。”


    “如果那是龍王級的存在,力量以某種形式淩駕於核爆之上也不是沒有可能!”圖靈先生大聲說。


    “那就得賭賭人類的命運了!”貝奧武夫深呼吸,強迫自己重新落座。


    會議室裏靜悄悄的,元老們靜靜地坐著,等待著人類的命運。


    萬裏之外的羅馬銀行裏,vip客戶們正飲著威士忌、咖啡或者果汁,跟自己的理財經理談笑風生,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正下方剛剛發生了怎樣一場巨變。


    倫敦金屬交易所裏,數以千計的交易員呆呆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大屏幕,幾秒鍾之間,整個交易所的電話響成一片。這是金價平穩上漲的一天,原本大家都開開心心,直到十秒鍾之前,數據顯示全世界足足1/3的貨幣性黃金忽然“消失”了。


    全世界1/3的貨幣性黃金,那是整個印加王朝的財富!消失掉了?就像神從高天上伸手,抹去大地上的一個國家……太扯了吧?這種事真的會發生?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金庫深處再沒有傳出任何聲音,那死亡般的寂靜,就像曲終人散。


    “eva,掃描整個金庫!”貝奧武夫下令。


    “是。”


    金庫隧道裏安裝了幾百台攝像機,沒有留下任何死角,此刻這些攝像機中的絕大部分都正常地工作著,eva把它們的畫麵投影在會議桌上方。


    深入地下的隧道中飄揚著白色的飛灰,仿佛一場綿密的大雪,卻沒有一台攝像機拍攝到死神,連一顆火星都見不到,仿佛那場焚世的烈焰根本沒有燒起來過。


    “死神消失了?”範德比爾特先生遲疑地問。


    “準確地說,它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eva回答。


    “可不是說那間金庫就隻有一個出入口麽?它要麽破門而出,要麽還在金庫裏。”


    “我的數據顯示所有的門都是完好的。”


    “想辦法讓我們看看弗羅斯特跟那東西遭遇的地方。”貝奧武夫皺眉。


    “那個位置的攝像頭損壞了,我正試著從遠處調一個攝像頭過去,金庫內部安裝有可以沿著滑軌移動的攝像頭。”


    羅馬銀行的地下金庫內部,一顆隱藏在牆壁中的攝像頭探出頭來,沿著牆壁上的滑軌去向弗羅斯特遭遇死神的那扇安全門。在這死寂的地下隧道裏,它滑行時發出的嘶嘶聲清晰得令人恐懼。


    攝像頭掃過一個扇麵,元老們終於見到了安全門前的情形。他們再度起身,戴著高頂禮帽的那幾位摘下帽子來按在胸前,所有人都低下頭去。


    安全門前站立著幾尊白色的塑像,其中一尊身上能明顯地看出弗羅斯特的特征,他退後一步,伸手到懷中似乎要拔出藏在那裏的某件武器,弓著的身體仿佛蓄積著驚人的力量。


    但應該就是在那一刻,死神和他擦肩而過,將他們化成了白色的塑像。此時此刻,不知何處來的風吹過漫長的隧道,剝蝕著這些塑像,隧道裏那些降雪般的飛灰就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秘黨成員、加圖索家代理家長弗羅斯特·加圖索,確認死亡。


    生前他在秘黨中並不很有人緣,因為他太過維護加圖索家的利益,和昂熱爭奪學院的控製權,反複審核學院的花銷,像個錙銖必較的商人,但在死亡麵前他仍無愧於“屠龍者”的稱號。


    可惜他的努力終告失敗,多米諾骨牌般的安全門也未能將“死神”鎖住。


    “怎麽會這樣?”貝奧武夫問,“那東西怎麽殺死他們的?”


    “根據我的推測,是極致高溫,”eva回答,“人體構成中有18%都是碳元素,在極致高溫下絕大部分其他元素都會汽化蒸發,但碳元素會瞬間晶格化,就是諸位現在看到的白色人體。”


    “就像結構鬆散的鑽石?”範德比爾特先生說。秘黨成員中不乏自然科學方麵的“領袖級”人物,範德比爾特先生就是,他和eva一樣,在第一時間明白了弗羅斯特死於什麽武器。


    “是的,結構鬆散的鑽石,如果結構更加致密的話,他們的遺體能矗立幾萬年不倒塌。”eva輕輕地點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石墨在幾千度的高溫和幾百個大氣壓下才有可能轉化為金剛石,”圖靈先生說,“而死神在跟弗羅斯特擦肩而過的瞬間就製造出了那種高溫高壓的環境?”


    “幾千度高溫和幾百個大氣壓是指人造金剛石培養爐中的環境,在那種環境下,人造金剛石還要幾個小時乃至於幾天成形,瞬間人體金剛石化……真不敢想像那種溫度。”範德比爾特先生輕聲說。


    弗羅斯特的“雕像”終於坍塌,滿地晶瑩的粉末,其中夾雜著少數熔化的金屬塊,足以作證eva和範德比爾特先生的判斷。


    一陣風吹過,弗羅斯特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元老們重新落座,所有人都沉默著,會議室裏的氣溫好像一下子降低了,低到零下。


    他們是最資深的屠龍者,領略過龍類的強大也見識過很多的死亡,但“死神”喚醒了他們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對龍類究極力量的恐懼。這份恐懼隨著混血種的繁衍,從上古一直傳到今天。


    “龍王!毫無疑問那是一位龍王!”貝奧武夫說得斬釘截鐵。


    “天空與風之王?海洋與水之王?或者……黑王本體?”有人低聲問。


    在對龍王的戰場上,學院連續幾年取得了斐然的成績,青銅與火之王兄弟確認死亡,兩具龍骨入手,至於大地與山之王兄妹,因為北京尼伯龍根的坍塌而未能得到龍骨,可就算留下了繭,想要再度複蘇也是百年後的事了。


    至於那位靠著寄生複活的白王,在“天譴武器”的打擊之下,應該是連渣都不剩了。那種武器之恐怖,它墜落在日本海表麵,在軌道衛星上竟然能看到地球表麵蹦起了一朵水花!


    龍王級的敵人中,就隻剩下“天空與風”、“海洋與水”兩對雙生子,還有從未複蘇過的黑王了。


    黑王這個名字說起來都覺得背後發寒,黑王複蘇之日既是末日,至少龍族似乎是相信這一點的,混血種則是半信半不信。


    “不能確定,但它應該比我們麵對過的任何龍王都恐怖!”貝奧武夫雙拳捶桌,“先生們!這是挑戰!這是龍王對我們的挑戰!它在鏡頭中現身,就是要告訴我們,它來了!我們都得死!”


    “恕我直言,尊敬的嗜龍血者,這種話沒有任何意義,龍王當然想要殺死我們,我們也想殺死它們。我們從生來手握刀劍,我們之間的戰鬥不死不休。”徹寒的聲音席卷整間會議室。


    每個人都驚訝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這間會議室裏,多數聲音都是滄桑平靜的,年輕的“元老”們如伊麗莎白都是承襲了父輩的位置,雖然坐在同一張桌上,卻不敢大聲說話,即使她的家族為學院提供了數量驚人的資金。


    但這個人不同,他的聲音年輕,但驕傲;優雅,但堅硬,擲地有聲。


    貝奧武夫的瞳孔中閃過濃鬱的紅色,正要發怒,忽然愣住了。


    聲音就來自龐貝的座位,但被那束光投影出來的卻不再是龐貝,而是身穿三件套條紋西裝的年輕人,金發、海藍色瞳孔、領口佩戴著半朽世界樹的校徽,從頭到腳每一根線條都像是雕塑家用刀在石膏上切出來的。


    “說你的名字!還有,你為什麽坐在龐貝的座位上?”貝奧武夫強行抑製住怒氣。


    兩雙眼睛第一次交鋒,貝奧武夫家族時代相傳的血色黃金瞳並未能壓過年輕人那雙海藍色的瞳孔。


    “愷撒·加圖索,從我的叔叔弗羅斯特遇難的那一刻開始,我受命成為加圖索家新的代理家長。至於我的父親龐貝·加圖索,我想你們也不想跟他那種人對話吧?”愷撒緩緩地說,“所以我讓eva把他趕出去了。”


    元老們這才意識到從弗羅斯特遇難到現在都沒有聽到龐貝發出聲音,這種悲劇性的時刻,最好還是別有龐貝在場為好。


    那種沒心肝的家夥隻適合出現在喜劇場合,出現在悲劇場合就會是一場災難,他曾經受邀出席一位朋友的葬禮,那位地位不俗的銀行家是他大學時同寢室的同學,兩個家族過從甚密,結果他在葬禮結束的時候騎著摩托車把年輕漂亮的遺孀帶走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你說話代表加圖索家?”貝奧武夫打量愷撒渾身上下,“你多大了?居然還戴著校徽!”


    “我隻代表我自己說話,但我向你保證,加圖索家上下會支持我說出來的每句話。至於校徽,我曾在卡塞爾學院就讀,那段經曆令我自豪,所以我佩戴著校徽。”愷撒直視貝奧武夫的眼睛,“我為我所受的教育自豪,比我為我姓加圖索自豪來得好吧?同樣我也相信‘嗜龍血者’貝奧武夫擁有今日的地位,絕不是因為貝奧武夫這個姓氏。”


    盡管他身在羅馬,這種直視其實是通過攝像機和全息投影來進行的,但貝奧武夫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驕傲。


    真不可思議,龐貝的兒子,卻跟龐貝沒有任何相似處。他不是父親那樣的喜劇演員,也不像叔叔那樣長袖善舞、精明算計,他是那麽地驕傲陽剛,就像是熱那亞灣上的刺眼陽光。從開口的那個瞬間,他的驕傲就如一麵旗幟那樣插在了會議桌上。


    “那麽,加圖索家有什麽話要說麽?”貝奧武夫冷冷地問。


    “我讚同您的判斷,新的龍王出現了,”愷撒低聲說,“那是我們前所未有的強大敵人。”


    “比白王更加強大麽?”圖靈先生問,“白王的血統可是號稱無限逼近黑王,或者說你認定這次複蘇的是黑王?”


    “不,我無法認定那是什麽東西。”愷撒搖頭,“但敵人的強大,並不全看血統,如果血統的高低可以決定一切的話,秘黨根本就沒必要存在,我們中沒有任何人的血統超過純血龍類。”


    “那請問加圖索先生,你從什麽角度斷言這個敵人的強大?”伊麗莎白問。


    “因為這個龍王就隱藏在我們中間。”愷撒掃視所有人,“他了解人類,了解秘黨,就像我們了解自己一樣。別忘了,無論是諾頓、康斯坦丁、耶夢加得還是芬裏厄,他們都擁有毀滅一座城市的力量。他們之所以失敗,都是因為內心的弱點。他們在弱小但狡詐的人類麵前,幼稚得就像孩子,如果諾頓不是因為康斯坦丁的死而暴怒,他大可以孕育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巨大龍軀,以那樣的軀體他就能控製究極言靈中的‘燭龍’,那個言靈的威力放大到極致的情況下可以將長江的一條支流蒸幹,把數百萬噸的水化作籠罩整個亞洲的超級雨雲。沒有人能夠對抗完整的龍王諾頓,但他為了仇恨而選擇了跟龍侍參孫融合,這個舉動種下了他被殺的種子。至於耶夢加得……”


    他頓了頓,略過了這個話題,“但這個敵人不同,他完美地將自己隱藏在了暗處。他發起進攻的幾天之內,兩具龍骨都落入他的手中。他的行為模式像個人而不是龍類,這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片刻的沉默之後,元老們彼此對視,眼中流露出欣賞之意。


    經曆過龐貝作為加圖索家代表的“噩夢期”和弗羅斯特作為代表時斤斤計較的“麻煩期”之後,他們真正認可的人終於站了出來。


    那個端坐在光柱中的年輕人,雖然是投影出來的,但從坐姿到冷靜的推理,堪與貝奧武夫對話的氣場,驕傲而不驕狂,具備一個真正領袖所需的一切品質。混血種中的名門加圖索家,也許會在這個年輕人的手裏發揚光大。


    “各位注意到沒有,弗羅斯特在那個東西麵前,下意識地說了三次‘是你’,語氣從疑惑到確定,似乎是認出了對方,但沒有來得及留下線索。”圖靈先生說。


    “我已經通知秘書開始排查跟叔叔有接觸的所有人,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因為他的朋友圈子太過巨大。”愷撒說。


    這個高效率的舉動再度贏得了元老們的好感,連貝奧武夫也微微點頭。


    “但我們需要更多的線索,某個龍王已經得到了兩具龍骨,他的目的是什麽?如果真的他已經在人類社會中隱藏了許多年,那麽為何要在這時忽然出現?”貝奧武夫說。


    “還有另一個線索,”愷撒頓了頓,“路明非。”


    “那個死神和我們忽然神經錯亂並消失的s級學員,兩者之間會有聯係麽?”範德比爾特先生說,“重創昂熱的人使用的言靈似乎是‘時間零’,而殺死弗羅斯特的人更像是青銅與火之王複活了。”


    “龍骨就是兩者之間的聯係。”愷撒緩緩地說,“在各種事件密集爆發的時候,他忽然從卡塞爾學院消失,而且他消失的那一晚,有人侵入冰窖奪走了龍王康斯坦丁的骨骸,為什麽?”


    “執行部已經介入了對路明非的調查。”施耐德教授說。


    以他的資曆還不夠格參加元老會議,但作為執行部部長,他被特許旁聽,但絕大多數時間隻能沉默地坐在角落裏。


    “以你們執行部的效率也想抓得住那個s級的小子?”貝奧武夫冷笑,“據我所知他在失蹤之前已經是執行部的新星了,在裏約熱內盧,你的資深專員們都拿那個‘舞王’沒辦法,在差點團滅的情況下,那小子一個人解決了問題!你手下能跟那小子比的人不多吧?”


    施耐德默然。


    “不僅如此,那個路明非還了解執行部的一切手段!他想躲開你們太容易了!”貝奧武夫又說。


    “關於那個路明非的成長速度,我有個疑問,”圖靈先生說,“看過執行部的資料,在一年之前他還隻是個普通學員,空有s級的評價,但在實際行動中隻是拖後腿的角色,可一年之後他成了執行部的超新星。就算他的血統優秀,但這真的可能麽?無法解釋他那火箭般的成長速度。”


    “有的,”伊麗莎白低聲說,“尼伯龍根計劃。”


    “尼伯龍根計劃?什麽是尼伯龍根計劃?”貝奧武夫皺眉。


    會議桌上方忽然出現了無數的投影圖片,彼此重疊,仿佛一層瑩藍色的天幕籠罩了會議室。eva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回蕩在四周,“尼伯龍根計劃,目標是製造出最強的混血種。該實驗由弗拉梅爾導師設計,糅合了煉金技術和生物技術,用龍血中提純的血清喚醒混血種體內的龍血,幫助他在突破臨界血限的同時保有自我意識。原理上這種技術能夠打造出類似‘皇’的超級混血種,但在具體操作中因為龍血清的數量極其稀少,煉金矩陣的植入又隻有弗拉梅爾導師能做,所以以學院的力量,在可見的未來,也隻能打造出一個超級混血種。這個項目的候選者曾經有兩個,愷撒·加圖索和路明非,因為校長和弗羅斯特先生僵持不下,所以尼伯龍根計劃目前還未開啟。”


    那些圖形基本都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疇,即使以元老們對煉金學的理解,也隻能大概看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技術是將煉金矩陣植入人體,利用煉金術來克製龍血。


    曆史上從來沒有人想過這麽做,硬生生地從零造出“皇”來,不單是因為這種思路完全悖離常理,也因為那些實驗素材太珍貴了,每一滴進入人體的龍血清都是無價之寶。


    “看來尼伯龍根計劃最終還是被執行了啊,弗拉梅爾導師。”貝奧武夫冷冷地說。


    這時候會議桌盡頭的副校長正準備往桌肚裏鑽……兩名元老一左一右把這家夥架了起來,直接給摁在座位上了。


    貝奧武夫緩步逼近,黃金瞳中仿佛噴吐著血色的火焰,“弗拉梅爾導師,你和昂熱不是把這間由秘黨建立的學院看作了你們的私人機構吧?耗費巨大資源的尼伯龍根計劃,最後被你和昂熱偷偷用在了路明非的身上,整個秘黨內部,能夠將那種程度的煉金矩陣植入人體的人隻有你,你當然清楚了。那是你和昂熱自己打造出來的怪物,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元老會?eva!查閱執行部的資料,我要知道我們的超級混血種到底強到了什麽地步!”


    “資料庫查詢完畢,”eva立刻回答,“在過去一年裏,路明非的各項能力確實有著長足的進步,但迄今為止他表現出來的素質也隻相當於a級混血種。”


    “怎麽可能?尼伯龍根計劃沒有生效?”貝奧武夫吃了一驚。


    “不,應該是生效了。因為之前他的真實素質連e級都夠不上,這項計劃成功地將他從e級提升到了a級,僅就實驗效果來說,已經是非常驚人了。”


    “可那項計劃的目的是打造能在正麵戰場上對抗龍王的超級混血種!”貝奧武夫怒吼,“是要在巔峰之上再造巔峰!它應該被用在我們中最優秀的人身上!而不是把廢物打造成勉強能用的貨色!”


    “你和昂熱到底怎麽想的?”這個暴烈的老人猛地扭頭看向副校長,“那個路明非真是你們的私生子麽?即使他不行,你們也要強行保他過關?”


    “都是昂熱的錯!跟我沒關係!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和昂熱是……那種關係吧?”副校長趕快給自己洗白。


    貝奧武夫愣住了。他說那句話原本是覺得這兩個校長的脫線程度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盛怒之下的吐槽,沒想到副校長還真的回答了。


    這種滿腔怒火無處噴發的感覺就好像悶了一個火山在心裏。


    “還有我們駐古巴的專員芬格爾·馮·弗林斯,他又是為什麽忽然消失了?”貝奧武夫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


    “路明非忽然失蹤之後,我們覺得從他的前室友芬格爾身上最可能找到線索,於是派了一小隊人去古巴。”施耐德說到這裏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芬格爾盛情地招待了他們,醒來的時候他們都被埋在了煙草地裏,赤身裸體……整個過程就是這樣。”


    “不用再猶豫了,把路明非和芬格爾·馮·弗林斯列入我們的通緝名單,把他們的資料發送給全球的每個分部。eva,集中你的所有計算資源!在全球範圍內搜索他們,我要監控所有航空公司的購票記錄,他們的護照使用情況,他們的郵件和信用卡……我要知道關於他們的一切!”貝奧武夫大力揮手,儼然已經接管了學院。


    嗜龍血者仿佛重回了那血腥屠龍的年代,他指揮著他鐵血的“行動隊”穿越沙漠和雪原,直搗龍類的巢穴。他的每一道命令都像鐵那樣堅硬和沉重,但他的隊員們雷厲風行。


    “路明非早已被列入學院的通緝名單了,但很遺憾對芬格爾我不能這麽做。”eva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不能這麽做?為什麽?”作風強橫的嗜龍血者還不太適應被一個人工智能拒絕,愣住了。


    “因為根據我的資料庫,您所說的那個芬格爾·馮·弗林斯根本就不存在。”eva說,“他在這間學院裏沒有學籍記錄,當然也就沒有照片,沒有成績單,他在古巴分部工作這件事也查不到記錄。據我所知,芬格爾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我當然無法通緝一個不存在的人。”


    “怎麽可能?”貝奧武夫怒吼,“連我也聽過那個總也不能畢業的芬格爾·馮·弗林斯!這間會議室裏的絕大多數人想必都聽過那個廢物中的廢物,是不對?”


    好幾位元老微微點頭,他們多半不插手學院的事務,卻聽過大名鼎鼎的芬格爾。那條廢柴在這間學院上了差不多十年學,創下了前無古人的記錄,每年校董會都考慮過要不要幹脆開除他算了。


    “我理解對於各位而言,芬格爾·馮·弗林斯是真實存在的一個人,但從人工智能的角度來說,他是不存在的。他沒有在我的資料庫裏留下任何一點信息,我試圖搜索他的照片和履曆,沒有任何結果。”eva搖頭,“我的能力範圍是網絡,但在全球的網絡上,根本就沒有芬格爾這個人。”


    “他刪除了自己。”圖靈先生低聲說,“唯一的解釋就是,芬格爾在決定逃亡之前,把自己從互聯網上徹底地刪除了。他甚至有能力對eva的數據庫做手腳,所以對於eva來說,他是個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人當然無法被通緝。”


    “跟路明非記憶裏那個叫楚子航的鬼魂恰好相反?”列席會議的富山雅史教員說,“我們都知道芬格爾真實存在,但沒有辦法證明;而楚子航我們都不記得有過這樣一個人,但路明非對他堅信不疑。連我都要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被幹擾了。”


    “當然出了問題,太多的問題攪在一起,像個線團,”愷撒緩緩地說,“而這個線團的頭也許就是路明非,我們要盡早找到他。”


    “我會盡快,但截至此時此刻我還沒有任何線索,路明非太了解執行部的行為方式了,他曾是一隻獵犬,即使現在變成了獵物,但他的經驗會幫他避開其他獵犬的包圍。”施耐德說。


    “這點我已經想到了,如果執行部都沒有把握追捕路明非,那麽何不把工作移交給某些路明非不了解的機構呢?”愷撒說。


    “路明非不了解的機構?”施耐德一怔。


    “那些被你們藏在冰下的怪物,到了這個時候,該挖出來用了吧?”愷撒低聲說。


    貝奧武夫愣了一下,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但他盡力控製著自己,不讓那份失態流露出來。


    他曾是鐵血派的屠龍者、嗜龍血家族的繼承人、秘黨“行動隊”的最後一任隊長,對於卡塞爾學院“溫柔”的作風嗤之以鼻,但提到那些冰下的怪物,連他也不由得悚然。


    真要把那些家夥“挖”出來用麽?那些家夥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啊,挖出他們來,就好像把舊時代的鬼魂釋放出來。


    元老們也神色猶豫,顯然他們也知道所謂“冰下的怪物”指的是什麽,即使在如此危急的狀況下,對於要不要動用那支堪稱“終極”的力量他們也還是猶豫的。


    “喂喂!沒必要這樣吧?對付孩子我們要手下留情!”副校長的臉色有點難看。


    “就要不要挖出冰下的那些家夥來,大家做個表決吧。”貝奧武夫完全沒想要理睬這家夥。


    元老們仍在相互對視,仿佛無聲的寒流灌注了這間會議室,那支冰下的力量……那支他們曾經雪藏來準備跟“終極”決戰的力量,現在就要啟用麽?


    所謂的終極當然隻能是那位至高的黑色龍王,他從未蘇醒過但又注定蘇醒,幾乎所有龍族和所有混血種都在為他蘇醒的那一天做準備,死神難道真有可能是那一位麽?但那透過鏡頭仍然能感受到的壓力感,地獄般的烈焰……難道那白色的裹屍布下真的是黑色的龍王?


    一位元老默默地舉起手來,緊接著是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無人說話,但人們相互傳遞著眼神。貝奧武夫也舉了手,愷撒也舉了手,最後隻有少數人的手始終按著桌麵沒動。


    “既然是多數人的意見。”貝奧武夫低聲說,“希望我們沒有因為過於緊張而誤開地獄的大門。”


    地獄的大門,真是形象的比喻,每個人都這麽想。部分元老看向端坐在光柱中的愷撒,揣摩著這位新的加圖索家代理人是多麽強硬的角色,由他做主,那些沉睡多年的人終於要被喚醒了。


    死寂中,副校長霍地起身向外走去。


    “弗拉梅爾導師您要去哪裏?在這麽重要的會議中離席,不太妥當吧?”貝奧武夫盯著他的背影。


    副校長忽然小跑起來,一邊跑一邊摸褲兜。


    “截住他!”貝奧武夫忽然下令。


    “芬格爾!這回你死定啦!他們派了一幫神經病去追殺你!快跑啊!”副校長衝出會議室,在外麵走廊上兔子似的竄著,對著手機大喊。


    幾秒鍾後他被一位身手矯健的元老撲倒在地,弗拉梅爾導師素來不以體能著稱。手機滾出很遠很遠,電話仍在接通狀態,上麵顯示對方的名字是……“炎之龍斬者”。


    意大利,羅馬郊外,古老的城堡式建築裏,燈光漸漸熄滅。


    帕西拉開了窗簾,陽光取代燈光照亮了這間雍容華貴的客廳,安置在四麵角落裏的全息攝影機已經停止了工作,就是這些攝影機把愷撒的一舉一動錄製下來,傳輸到卡塞爾學院中的會議室再投影出來,跟親臨現場並無區別。


    愷撒仍然端坐在客廳中間的椅子上,帕西扭頭看了一眼那個肩膀寬闊的背影,默默地躬身行禮,等待著少爺——不,是代理家長——的吩咐。


    他依然記得幾年之前,那時候帕西擔任弗羅斯特的秘書,但也代為處理一些愷撒的需求。那時候電話響起,有時是要他在兩個小時內在某個港口準備好一艘雙體式的帆船供他出海,或者把某間餐館清空,他要獨自在那個靠窗的座位上看落日喝一杯冰鎮過的白葡萄酒。


    這類孩子氣的要求好像永遠沒完沒了,給人一種愷撒永遠不會長大的錯覺。但從一年之前,他從日本歸來,那種任性的要求忽然沒有了。


    之後他從卡塞爾學院畢業,就任羅馬分部專員,帕西擔任他的秘書,但愷撒並不吩咐帕西幫他忙這忙那,絕大部分事情他都自己做好了。


    就像弗羅斯特曾經說的那樣,愷撒不會一直是個孩子,每個人都會長大,有時候隻是一瞬間的事,隻需那個令他脫胎換骨的時間到來。


    帕西隱約能想到是那趟前往日本的旅途中,某個人幫愷撒長大了,但愷撒不提,帕西也就不提,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往往就像眼下這樣,帕西靜靜地等候在旁,愷撒靜靜地坐在他父親和叔叔都曾做過的椅子上,久久都不說一句話。


    不過今天帕西還是多問了一句,“路明非和少爺您之間,似乎存在著‘友誼’這種東西,動用那幫冰下的怪物們去追捕他,沒準會讓局麵失控。那幫怪物可是從不遵循任何規則的。”


    “我並不想對路明非怎麽樣,但他犯了一個錯誤,他不該把諾諾扯進來,”愷撒低聲說,“無論事情的真相是怎樣的,他都麵臨巨大的麻煩,種種證據都指向同一個結果,偷襲校長奪走龍骨的人是他。而恰恰在這個時候,新的龍王出現。他自己處在矛盾的漩渦中,不該把無關的人扯進來。他也該長大了,男人總是要自己扛自己的壓力。逃亡是毫無意義的,他和學院合作,才有可能解決這件事。所有的問題出在那個叫楚子航的鬼魂身上,從路明非臆想出那個鬼魂開始,一切全都不對了。”


    “少爺您也不認識任何叫楚子航的人吧?”


    “完全不記得,竟然說是我的宿敵什麽的……我會忘了自己的宿敵麽?又有什麽人有資格當我的宿敵了?”愷撒搖頭,“你隨時跟進學院的動向,一旦找到路明非的行蹤,你也立即前往當地,跟路明非好好交涉,確保諾諾平安地回羅馬。”


    “我想陳小姐的事情,讓少爺你很困擾吧?”帕西點頭,“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


    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過頭來,“少爺你沒事麽?”


    愷撒今天好像格外地沉默,那份沉默讓人不安,是因為諾諾的不告而別麽?帕西不太確定,他回頭的時候,愷撒正看著窗前的一件裝飾物,那是一件男式和服,掛在櫸木的衣架上,隨著窗外流入的輕風中無聲地擺動。


    並不是那種昂貴的天價和服,看起來是旅行社發給日本旅行團的團服,背後還有旅行社的印文。按照道理說這種級別的東西是沒有資格陳列在這間屋子裏的,它的左邊掛著提香的真跡,右邊是17世紀法國產的古董銀質冰桶,冰桶裏鎮著的那支香檳也比那件和服值錢。可愷撒堅持要把那件和服擺在那裏,似乎是從日本帶回來的什麽紀念品。


    “沒什麽,我在想我到達日本的那天下著雨,我穿著這身和服,打著一柄傘,”愷撒頓了頓,“我還在想……諾頓的弱點是康斯坦丁,那麽耶夢加得的弱點是誰呢?芬裏厄麽?但是不像,我好像……忘記了點什麽。”


    很罕見的,這位加圖索家繼承人的眼裏閃過一絲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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