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降,普天之下第一高手非道聖莫屬。


    要與道聖放對,則必須要江湖間第一等一的人傑才可為之。


    所以江湖公論,當今武林之中似乎唯有嶽顧寒一人才能對道聖產生些許威脅。


    今日這個預想成為了現實,隻是沒有人知道嶽顧寒到底能做到怎樣的境地。


    此次此刻此地,道聖見識到了這一千年來最驚豔的一劍。


    嶽顧寒的敗劍之意攜帶著強沛無匹的絕世劍氣,殺意彌漫之下,直衝道聖而來。


    彌羅乾坤的殺意早已將無銘牢牢鎖定,嶽顧寒這衍盡劍術變化的一式敗劍斬下,空中飄落的飛雪為之一滯。


    在這樣堪稱精粹的一劍麵前,道聖唯有硬接這一條路可選。


    “乾坤反亂·輿圖換稿!”


    道聖雙掌向前一送,千載修習的真氣凝聚化為一道三尺厚的無形氣牆,這一式乃是道聖用以護身的絕學,凝練到極致的真氣形成三尺厚的無形氣牆,隔絕水火刀兵。


    麵對這樣強絕的護身之術,即便是嶽顧寒的敗劍也無法更進一步。


    這便是千載積累的成果,單純以力壓人,天下絕無有一人可以勝過無銘。


    無銘強沛的凝練罡氣好似磨盤一般,不僅僅是凝結成堅硬的盾牌,更像是可以吸水的海綿,讓嶽顧寒的劍意劍氣一點點滲透進這真氣凝結成的盾牌之內,然後一層一層的將其磨去。


    道聖雙目微眯,真氣鼓蕩之下將嶽顧寒的敗劍之勢慢慢化去。


    當年有一位謫仙人,他好酒喜劍,被稱作千古用劍第一人。


    那個時候道聖悄悄隱藏蹤跡,不在江湖上顯露蹤跡,為的就是躲避可能的危險。即便是道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麵對當年的謫仙人戰而勝之。


    然而嶽顧寒並非謫仙人。


    “唯極於情,方可極於劍。你這一劍已經到了劍術變化的極點,然而卻距離劍道之極遠得很。”道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又看到了當年謫仙人揮劍的絕世風華。


    也隻有那樣的劍才是道聖所畏懼的,現在的嶽顧寒也不過是當年未能跨出那關鍵一步的自己罷了。


    道聖看著嶽顧寒,這個念茲在茲都是要殺掉自己的種子,其實完全按照道聖當年的路走,隻是這條路的終點其實並不怎麽美好罷了。


    嶽顧寒看著空中的道聖,的確這一劍並沒有起到承天劍宗所預想的效果,然而這一劍至少探了探道聖的底。


    隻是這個底有些深不可測。


    “你不懂劍。”嶽顧寒冷哼一聲。


    嶽顧寒又一次動了,這一次他隻是出了一劍。


    這是極平靜的一劍,極普通的一劍。


    飲冰劍由橫擋改為豎平,然後輕輕遞出,劍鋒顫抖著,向前一遞。


    雲淡風輕。


    隻是這一劍之後,天地之間多了一抹色彩。


    雪似乎更明了,夜似乎更深了,風似乎更涼了。


    這一劍叫做自然。


    如果說剛才嶽顧寒刺出的一劍乃是劍術變化的盡頭。


    那麽現在這一劍就是劍術原本的麵目。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此刻,劍氣已橫秋。


    沒有任何劍氣,甚至連任何真氣的波動都不存在。


    但是昭彰於世的劍意卻足以讓人正視。


    這一劍讓道聖的臉色有了變化。


    如論真氣,普天之下沒有一人可勘與道聖一論長短。


    然而嶽顧寒的森寒劍意卻讓他真正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劍如皓月,意似長江,蒼茫浩蕩。


    這一劍從不周山來,從昆侖山來,從首陽山來,從會稽山來。


    鳴條湯誓,這是大邑商時日曷喪與汝諧亡的劍。


    牧野流星,這是武王伐紂血流漂杵的劍。


    破釜沉舟,這是項羽九戰皆勝諸侯莫敢仰視之劍。


    …………


    這才是自然之劍,也正是劍的本意,肅殺如秋。


    沒有任何浮華的雕飾,沒有任何的變化,嶽顧寒所引動的正是劍之一物所應存在的本意。


    兵者,凶器。


    道聖看著嶽顧寒,他周身所有的毛孔都自然張開,麵對嶽顧寒這返璞歸真回歸本源的一劍,道聖的近千年的真元蓬勃而出,在他身周凝若實質,化作雲霧一樣的純白霞光。


    明月照下,大雪正落。


    千年之積澱於斯綻放。


    道聖閉上了眼睛。


    這並非僅僅在物質世界的爭鬥,更是意的較量。


    嶽顧寒的這一劍蘊含了他對劍道本源的追求和理解,這一劍的真正招式並不存在於物質世界之中,然而風從虎,雲從龍。再這樣一個世界,凝練到了極點的意誌必然會獲得物質世界的響應。


    這也是道聖長生久視的基石。


    道聖必須響應嶽顧寒的劍意,不然他就會被劍宗這至凶的劍意所吞噬,失去一切生機。


    於是道聖終於“意”動。


    而意之動,必然引起他近乎無限的真元響應。


    道聖一聲長嘯。


    鶴嘯九天,則天必青而雲轉闊。


    高渺的意誌從道聖體內升起,這並不是屬於人類的意誌。


    嶽顧寒全身心沉浸在那凶神一般的劍中,然後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無銘的眼睛,也應當是他本來的樣子。


    一雙看不見任何感情的眼睛。


    或許這雙眼睛中曾經也有過兒女情長雪月風花,也有過壯懷激烈豪氣幹雲,但是現在這雙眼睛是一雙淡漠的眼睛。


    你能在這雙眼睛中看見星辰銀河,能看見山川大地,能看見日升月落,看不到的是人間煙火。


    這是一雙屬於天的眼睛。


    這不是一雙無情的眼睛,隻是過去的一切情感都已經被道聖忘卻。


    並非過去一無所有,隻是現在蕩然無存。


    道聖左手握拳,仿佛雲霧白霞的真元熔鑄於他手上。


    他歎了一口氣,似乎身體中覺醒了另外一個靈魂,那是一個寂寞而孤獨的人。因為寂寞所以冰冷,因為孤獨所以癡狂。


    歎氣之後,冰冷如玉的拳頭輕輕遞了過去。


    日月流離·天之厲。


    道聖的無雙之意就好似高渺的上蒼,冷靜而淡漠。


    嶽顧寒有承天之名,然而他卻並不是天的使者。


    李旭被稱作天子,天估計也不會認這個兒子。


    這一刻,道聖便是天。


    他的拳頭本身便是天之厲。


    天有五殘,乃凶星惡耀。


    兩人的距離並未發生變化,但是嶽顧寒熔鑄了至凶劍意的劍鋒與道聖司天之厲的一拳已經交融在了一起。


    於是,嶽顧寒追溯劍道本源的一劍終止於此。


    人間之凶在高渺天意之前終究還是遜了一籌。


    殺意反噬,凶氣逆主。


    嶽顧寒噴出一口鮮血,連退十三步,每退一步他便有一處要穴噴出一道血霧。


    “嗬。”嶽顧寒苦笑一聲,不知是在笑道聖,還是在笑自己。


    他手中的飲冰劍作為連接了兩人意念的節點長吟一聲,似乎在歎惋自己空懸未能建功的命運,錚的一生寸寸斷裂。


    百曉生低下頭。


    他知道,承天劍宗已經敗了。


    橫壓千載的道聖已經是天之化身。


    這個世上又有何人能夠與天論高低?


    嶽顧寒算一個,柳子嶽或許也可以算一個。


    隻是今日較量之後。


    一切不言自明。


    天就是天,他橫亙與萬物之上,冷漠的看著一切發生。


    百曉生的頭低下了,道聖依舊可以用曖昧形容地看著嶽顧寒。


    那並不是人類應該有的眼神。


    嶽顧寒看著道聖,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他已經揮出了一生中近乎最完美的一劍,然而依舊還是敗在了道聖之手。


    真的很不甘啊。


    嶽顧寒長歎一聲,或許到了長劍歸鞘的時候了。


    一聲佛號。


    一個人影不知何時站在了嶽顧寒身旁。


    是李旭。


    皇帝雙手合十,好似佛陀降世。


    李旭的眼神滿是慈悲,他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嶽顧寒身邊。


    “無常大鬼,不期而至。冥冥遊神,未知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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