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明亮, 黃色的射燈照的衣服色彩愈發鮮豔,搭配的首飾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模特頭微微抬著,噴塑的表情冷峻高傲。安樂站在專賣店的走廊外, 止住腳步。


    “有看上的?”秦淩雲在她身側詢問。


    安樂搖搖頭:“太豔了,不適合我。”


    秦淩雲指了指中間那套藍色係的絲質裙裝,立體剪裁,看上去高雅大方:“試試那套吧。衣服不穿在身上,永遠不知道適不適合自己。”說完大步走了進去,對營業員微微笑道:“把櫥窗那套藍色衣服拿中碼的出來。”


    安樂跟著他的腳步一同邁入,明天的那場宴會, 她並沒有說給陳墨知道, 今天的課業結束後,秦淩雲便帶她來選購衣服。


    “雖說是宴會,但不會像電視裏看到的那樣誇張,冬天不能穿著太暴露, 會給人感覺做作, 可是也要有自己的風格,才能讓別人記住你。衣服,至關重要。”


    安樂仔細的聆聽著,她自問不是有品位的女人,年輕稚嫩,曾經身上的衣服圖方便和保險,永遠是灰色和黑色。而現在, 和從前的力圖遮掩和不受關注相反,讓她選擇出挑的服裝,實在是難題。


    秦淩雲的眼光無疑是很好的,男人的審美和女人大相徑庭,而漂亮的衣服,女人除了為取悅自己,更多是為取悅男人而穿。不管衣服裏包裹怎樣的靈魂,‘氣質’這個詞大多數情況下,是可以用金錢塑造出來的。


    柔滑的麵料摸上去有些冰涼,安樂從營業員手中接過衣服,在殷勤的指引下,步入更衣室。整麵牆體鑲嵌著巨大的鏡子,滿足愛美女性的天性,安樂將門扣好,抬頭看了看上方,確定沒有什麽攝像頭之類的,開始脫衣服。


    當一個人潛意識裏充滿了被害意識,是萬難對周遭的環境和人產生信任感的,安樂並不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什麽突兀,也不管這裏是多高級的商場,她總是習慣性的,保護自己。包括秦淩雲,她也並不怎麽信任,否則也不會在上課時包裏帶著匕首。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獲得她的信任呢?她拚死也要挽留哪怕隻有屈指可數的幾年光陰可活的奶奶,還有能開放身體迎接的陳墨。也許,就這兩個人了。可是,他們都不確定能在她身邊停留多久。


    時間有限,如果在最快樂的時候,能和最想在一起的人一同死去,未免不是幸福的極致,可惜,她沒有那麽自私,好死不如賴活著,而且還要活的更好。


    安樂的人生格言無非三個字“忍,熬,活”,忍過去,熬下來,就能活著。


    拉鏈在腰際以下,安樂側著身子努力的往上拉,幸好身體柔韌,胳膊的伸展能力不錯,這時候她才知道,為什麽剛剛營業員說要進來幫忙。服侍穿衣服的在她印象中,隻有三歲以下的小孩才需要。


    衣服剛剛合身,最近衣食無憂,胖了一圈,倒將衣服撐的前突後翹。安樂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女人味,可是鏡子裏出現的那個人,一點也不像自己,腿在裙子的包裹下顯得筆直修長,收腰的剪裁,鉤勒出女性的曲線。


    走出來立定的站著,秦淩雲拍拍掌:“很漂亮,適合你。”


    “那就這件好了。”


    秦淩雲搖搖頭,眉毛輕挑:“小安,作為學生你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可是做為女人,你是我見過最失敗的。”


    安樂心裏鄙夷著‘又來了’,他們這類人總是妄想以自己的哲學去打動別人,讓別人膜拜,然而在她看來,這些說教一文不值。


    “作為女人,要有‘下一件更好的’挑剔心,隻有在實踐的選擇搭配中,品位才會得到鍛煉,眼光自然會更加精準。你才會知道什麽對你而言更適合,能發揮你最好的一麵。”秦淩雲雙手在胸前環繞,係腰帶的黑色中長風衣,看似休閑,銀質的裝飾扣在等下閃著亮光,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十來歲。


    這個斯文的男人,實際上已經四十多歲,足夠做她的父親,可一點都不顯老相。


    足足逛了一圈,安樂小腿都有點抽,最終還是選了第一次試穿地衣服,她在心裏罵了句‘折騰’。


    女人為美麗總要付出代價,可能是時間,精力,或者別的什麽。


    晚飯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安樂的手機在衣兜裏振動起來,她掏出來一瞧,屏幕上閃著‘缺德鬼’,她接起來:“孟行,什麽事情?”


    “樂樂妹子,晚上沒事,陳墨那家夥說要去酒吧玩,讓我打電話叫你聲,地址就上次那家,我去接你不?”聽筒裏傳來孟行笑嘻嘻的聲音。


    “不用,我知道地方自己過去就行。”


    “快點過來哦!我們都在這裏了。”


    安樂瞧了眼秦淩雲:“秦老師,要不要一起去酒吧喝一杯?陳墨孟行都在。”這是純粹的客套話,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秦淩雲微微一笑,擺擺手道:“我就不去了,有我這個年紀大的在,你們玩不開。不過記得,明天還有事情,不要喝的宿醉,會影響形象。”


    安樂點點頭。


    陳墨正開著車往公寓駛去,忙碌了整天,見了幾個重要的人,他在想辦法,將安樂從這個套中解脫出來又不影響整體計劃的辦法。


    最初,因為安樂的機靈,也因為她有這樣一門‘便捷’的手藝,陳墨多方考慮,覺得她是適合參與的人。與標相關人員的遊說看上去是首要的目的,但實際他們想伺機竊取標的。這樣的事情不敗露則罷,一旦稍有差池,最終的黑鍋注定要她來承擔,而這點,安樂本身也心知肚明。


    高風險帶來高回報,從來都沒錯,錢這一關最難過,為了區區百元將人至於死地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世事難料,千算萬算,陳墨沒有算到自己的真心,會為一個棋子,不可控製的跳動。此時此刻,他萬難再讓安樂去涉險。


    可是如果計劃不能成功,他麵臨著巨大的賠付壓力,父母那裏自然是不能過去,即使他不和杜依依在一起,父母也決不可能接納安樂。這點,他比誰都清楚。


    兩難,人生的路上總是會遭遇左右擠壓。陳墨並不特別在意,他從一個外放熱情的人,經過十多年的隱忍和曆練,早就學會不動聲色。


    某種程度上,他和安樂是一類人,從兒時那次經曆生死關頭的綁架後,他就明白,這世界上沒人能幫你的時候,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呼吸到最後一口空氣前,不絕望,就有希望。


    電話的振動聲響起,安靜的車廂很清楚地感覺到,再有一個轉彎就到家了。陳墨接起電話,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老大,我在老地方酒吧,樂樂正往我這裏趕呢,她說想嚐嚐我存的黑方,你來不來呢?”


    合上電話,孟行打了個響指,兩個人都搞定,心裏獨自偷樂,這招叫什麽?‘聲東擊西’?不對,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歸納總結到三十六計裏麵,就懶得浪費腦子。檸檬水在嘴巴裏打了個圈,清新。


    這兩個沒良心的男女,偶爾也補償下他幼小地孤獨地心靈吧,孟行笑嘻嘻的朝酒保說:“把大爺我的好酒拿出來,等下倒我這杯記得多參些礦泉水哦,小費大大的有。”


    隻是,孟行算得巧妙,忽悠了兩個高智商的男女,卻萬萬沒有料到,這兩人心有靈犀的程度,這個夜晚,他還是注定要一個人冷冷清清,淒淒慘慘地繼續孤獨下去。


    陳墨和安樂倒是沒懷疑孟行使詐,都趕赴約定的老地方,湊巧城裏堵車,兩人在酒吧門口給撞見了。


    “咦,你不是在裏麵喝酒麽?出去拿東西?”安樂疑惑地看著陳墨。


    “小五說你和他在一起,你還沒進去?”陳墨還沒來得及鎖車,看到安樂神色柔和起來。


    兩個聰明人眼睛轉了轉,立刻明白起來,相視一笑。


    陳墨握住安樂的手,朝身邊攬過來,拉開車門:“走,不理他,讓他好好反省下,我們約會去。”


    夜風寒意侵人,路邊的積水結了薄薄一層冰。這麽冷的天,安樂想不到有什麽地方好去,但也不想這麽被人忽悠來,讓孟行的心意得逞。


    其實時日久了,對孟行討厭的感覺早就煙消雲散,她能看得出來孟行是個寂寞的人,可是,這份寂寞不會被他們派遣掉,熱鬧人群的孤單比獨自一人的寥落,更難忍受。


    安樂知道這點,想必陳墨也是如此想,他們都是這樣熬過來的。而孟行,自有他的歸宿。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陳墨邊問邊發動車子,順手打開暖氣。


    “這麽晚能去哪裏啊?你想吧。”


    “去看電影吧,然後去泡溫泉。”


    像所有情侶那樣,手拉手,捧著爆米花和可樂,在熙熙攘攘地人群裏,擁抱。最簡單的幸福,陳墨突然向往起來。


    “好。”


    這個字敲在他心裏,承諾般,暖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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