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


    夜晚的魅力在於它讓世界變得模糊起來,不管是容貌或者身份,都能掩藏在昏暗中。女人可以變得妖冶,男人可以變得狂放。


    夜貓ktv。


    招牌上用霓虹燈管扭曲成細腰貓咪的巨大圖像,紅色眼眶狹長的微眯,綠色眼眸在夜晚中勾魂攝魄的閃爍。


    安小草不自在的一手揪著衣服,另一隻手緊握紙袋——裏麵裝著她那身灰色的棉衣和破舊的牛仔褲。


    她站在大堂的水晶燈下,身上似籠罩了一層淡淡的光,讓人感覺很不真實。


    她覺得很冷,那種冷不光是因為穿的單薄。身邊來來回回男人們打量的目光,像能將人穿透般,肆無忌憚。


    他去停車了。她應該趁這個機會溜走,反正錢已經到手了,不是嗎?


    她和他講什麽道義……理智在腦袋中大喊著讓她逃跑,可身體不知為何卻像被釘住的樹樁,一動不動。


    就在她遲疑的時刻,機會錯失,陳墨進來了。他看著她手中的超大紙袋,皺起了眉頭,“這垃圾你還拿著幹什麽?”


    小草沒有吭聲,走到前台將衣服存了起來。開玩笑,讓她穿這樣一身漂亮衣服充場麵還可以,平日這樣打扮,她會凍死。


    她跟著他,亦步亦趨,他走她走,他停她停。像個小尾巴。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豪華裝飾的轎廂一半是透明的,平穩上升後可以俯瞰城市。一派燈紅酒綠,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有多少陰暗的角落隱藏在黑夜中,不是用眼睛能看得到的……


    陳墨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輕說,“你哪怕裝也裝的有檔次點,別老跟在身後,一幅職業扒手的德性。”


    電梯裏有服務生,他在耳畔的低語隻有她聽得到,呼吸帶起的暖風吹得耳朵癢癢的,話卻像一根刺,深深紮進心裏。


    你在意什麽?他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小草深深吸了口氣,微微一笑,邁步向前,和他並排而站。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輕聲回了句:“這樣夠不夠檔次?”


    出乎意料,陳墨並沒有嫌惡的甩開她,演出從這裏開始吧,他想,淡淡地看了一眼她的手。


    小草的手指纖細修長,指甲圓潤飽滿,指節卻有凍傷。紅色微腫的地方,像藝術品上的瑕疵。很礙眼。


    走出電梯,服務生畢恭畢敬的在前引路。迷宮一樣的走廊,曖昧的暖色係燈光,這是一個安小草完全陌生的世界。


    腳下七寸的高跟鞋,像隨時會要人命的凶器,她卻聰明的將陳墨作為支點,抬頭挺胸,走的極為平穩。


    推開包廂的門,裏麵震耳欲聾的音樂排山倒海的迎麵撲來。


    安小草眼皮一跳。什麽啊,有錢沒地方花,跑這裏來買神經衰弱嗎?


    包廂極大,燈光昏暗,裏麵坐了很多人。鐳射閃爍下,像無數鬼魅,看不清模樣。


    陳墨素來討厭這樣的場合,但今天卻做了回主角。


    一進門,裏麵立刻嘩然。探究地,挑釁地,欣喜地……各種目光迎向他。陳少,陳公子,陳同學,老大,亂七八糟的雷人稱謂,從紛紛站立起的男人口中喊出來,聽得小草眼皮又是一跳。


    她卻不知道,要不是因為這些無聊的人,她沒機會賺這兩千塊錢。陳墨的錢不是好賺的,他付出多少,是要成倍回收的。隻不過這個賺頭不在安小草,而在這裏。


    他不動聲色。一一點頭示意,也算打過招呼。這些人不是隨便忽視的對象,每個都有一定來頭,這個圈子,玩的就是家世背景。


    有人將音樂關掉,有人將中心的燈光調亮,鬼魅消失了,安小草重回人間。


    ***   ***   ***


    孟行走過來拉了下陳墨的衣袖,低聲說:“老大,我還以為你會帶杜依依來,這唱得哪出啊?梁洛他們不是善茬,無聊抽風,擺明了找麻煩的,你要小心了。”


    他不甚在意,嘴角一彎,“小五,你不也是來看熱鬧的嗎?”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從來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人。


    “陳墨,別以為隨便帶個妞就能把我們打發了。”一個長得很抽象的男人迎麵而來,表情陰冷,懷裏摟著一個穿著火辣的女孩,畫著誇張妖豔的濃妝。


    “對!不過遲到的要先罰酒三杯再說。”又有人插嘴挑事。


    大理石桌台上早有人擺了一排玻璃杯,三分之二的啤酒泛著泡沫,上麵架起略小的杯子,裏麵卻是倒了金黃色的洋酒。手指一彈,小酒杯像多米諾骨牌般碰撞跌入啤酒中,泡沫四濺,立刻有人起哄喊“罰酒!”


    陳墨連瞄都不瞄一眼,直接將身邊的小草推了出去。她踉蹌了下,但很快站穩。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目光全部射向燈光下,酒台前的她。


    女孩耀眼的美麗中帶著一抹矛盾的純真。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這群男人狼一樣的眼神,陳墨心裏突然有點不舒服。但他的顏麵上卻依舊冷淡,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的不快。


    小草剛剛在門邊,大家其實並沒看清楚她的模樣,現在站在中心位置,立刻吸引了全場的視線。


    孟行咽了下口水,又拉了把陳墨,“老大,你從哪找來這樣的極品,以前怎麽沒見過?”


    陳墨不語。


    安小草堆起一個笑容,看著眼前滿滿一圈陌生人,心裏那個鬱悶啊。好吧,拿人錢財,□□。她很有一番酒量,倒也不發怵,不就是替人擋個小酒嘛!


    她很快急中生智的開口了,“他感冒了,出門的時候才吃了藥,喝不了酒。那個,要喝得話,我可以替他嗎?”


    聽到這話,一群無聊又八卦的人馬上沸騰起來。


    梁洛推開懷中的女孩,朝陳墨走來。


    “喂,你有沒有一點男人的擔待?讓女人替酒,”他嘲笑道,轉頭對上小草,“你考慮下換個男人吧,還不如跟我。”


    小草咬咬嘴巴,撒謊不眨眼,“你不是自個有女朋友的嗎?當麵劈腿可不是厚道男人幹的事!他雖然不能喝酒,但生病都不忘赴約,難道還不夠朋友?”


    本來準備幫梁洛搭腔的男人,退縮起來,生怕開口在美女眼中落個“不夠朋友”的罪名。


    梁洛可不是好脾氣的人,聽了小草夾槍帶棍的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本來就是他挑的事端,當然不肯這樣善罷甘休,這下也收起憐香惜玉之心,開口道:“好,你要接這場子替酒,就不是三杯這樣簡單!”


    滿滿六杯酒端到麵前,看著都有點惡心。小草扭頭看了眼陳墨,後者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也罷,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欠他的,這次還清,就不再有什麽瓜葛。


    舉杯,仰頭,酒液從嘴角流下,一路蜿蜒順著下顎,滑過鎖骨。一次一杯,她喝的很平穩,不急不緩。


    包廂很安靜,能聽見“咕嘟”的吞咽聲。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第四杯,第五杯,終於,最後一杯也空了,她輕輕放在桌上,手有點顫。


    ***   ***   ***


    陳墨走過來,握住她的肩膀。她扭頭微微一笑,目光有點迷離。一群男人叫嚷著“爽快”,紛紛鼓起掌來。


    這樣的結果,顯然不是梁洛樂見得,他的弟弟梁渭還躺在醫院,雖然責任不能由陳墨承擔,但他也不願輕易放過。


    “嘖嘖,這麽能喝,你不會花錢雇了個陪酒女來充場麵吧?”梁洛惡毒的諷刺。


    陳墨沒有理會他的出言不遜。人群明顯分兩圈而站,陳墨一撥,梁洛一撥,左右為營,各自為陣。


    他與梁家兄弟結怨已久,自知不是這麽簡單能化解的。


    梁渭是個同誌,極陰柔的性子,向他表白被拒絕後酒駕出車禍入院,可這關他什麽事情!梁洛追杜依依很久,她卻偏偏老纏著自己,這又變成他的錯了。


    同性戀他沒興趣,杜依依他也沒興趣。


    可梁洛這個二世祖每天閑得無聊,四下散播謠言,說他是gay,玩弄男人感情。他身邊又一直沒有女人,倒也有人覺得幾分可信,弄得圈子裏男人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奇奇怪怪。


    這次聚會,是梁洛提出的,說什麽隻要他帶來確定的女友,梁渭這檔子事情,就算了結。可陳墨知道,他不過是想讓自己難看。


    陳墨還知道孟行他們開了賭,賭他能不能帶女人來,賭金不小。贏錢他不會拒絕,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來這裏,陳墨最終的目的,是要釣條大魚。


    他看上的招代理的遊戲項目,持有者是梁洛這個圈子的朋友,平常和他沒什麽交往,這次聚會卻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他深信自己的方案一定能打動合作對象。


    陳墨準備在畢業前搞定這個事,父母並不知道他搬出去住,僅僅是計劃的第一步。


    他的人生隻有自己能主宰,再也不想被別人掌控。


    梁洛和陳墨家世相當,彼此都很熟悉,又是一所學校的同學,素來熟知性子冷淡的他,仰慕者雖然不少,但迄今明裏表白的,也隻有自己那個傻瓜弟弟和杜依依這個傲嬌女。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安小草,梁洛不禁氣得咬牙切齒。


    “別以為你隨便帶個妞來,就能糊弄我們!誰曉得她是不是你的女人!”


    “你要怎麽證明?難道學你一樣當眾搞車震?”陳墨不屑地說。梁洛前段時間被偷拍,鬧得家裏雞飛狗跳的,這話說得他臉都綠了。


    知道陳墨素來有潔癖,梁洛不懷好意的看了眼小草,“是不是假冒偽劣產品,不試用誰知道呢?起碼kiss不算過分吧?”


    馬上有好事者跟隨著起哄,“親親”的喊聲亂成一通。那條“大魚”也頗有興致參與其中。


    “那麽,接吻算是贏得證明?”他的目光射向梁洛。後者不由自主的點頭。


    安小草頭很暈,但意識卻極清醒。人影恍惚間,她感覺自己被陳墨拉了過去,他溫暖的身子壓住她的,她被迫後背緊緊靠在牆上。


    牆角不似酒台那邊明亮,黑暗中,他捧起她的臉,慢慢靠近。


    他的呼吸噴在她臉上,癢癢的。他的眼睛像閃亮的星辰,在麵前放大,高高的鼻梁碰到她的。


    他的唇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覆上他的。


    她應該怎麽做?反抗?可她拿了他的錢,她有義務配合他演戲……


    不就是嘴對嘴嘛!安小草英勇就義般閉上眼睛。


    他貼得很近,雙腿夾住她的,背後一片冰涼,身前卻像著火一般炙熱。他的拇指微微滑過她的麵頰,她胳膊上起了小小的戰栗,不由自主的又睜開眼睛。


    麵前的男人調整好角度,定格在她麵前,薄薄的嘴唇離她似乎隻有幾毫米的距離。然後,數秒之後,他側過頭,掉轉到另一邊,同樣的定格。


    她楞住,旋即明白了——這隻不過是一場借位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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