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中無甲子,歲盡不知年。


    當周成再次自入定中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依舊還是滿山的楓紅似火,亦如昨日一般。卻還不知道因為他的緣故,石虎提前了兩年早死,中原之地也提前大亂了。


    妄改天機,壞一朝氣運。那一記金雷,周成是挨得一點都不冤。


    周成從山下一路走來,山腳之下總算有一些炊煙跟人氣。漢民勤勞,隻要有一個安定的環境,便可以如野草一般頑強地生存下去。


    可如今世道,一聲“安寧”何其難也?周成看到了稀稀落落的小村,更看到了大片大片荒廢的良田,以及一座又一座墳塋。


    其實青雲山下還好,這裏有大山可供鄉民逃避躲藏,胡兵蠻族很難斬盡殺絕,可憐那些生活在平原跟城市之中的漢民。當異族之兵來“融合”的時候,連躲都沒處躲,


    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青雲山外想必更慘吧!


    周成的突然到來,讓一年未見的秀兒喜不自禁,隻是剛剛想要撲過來的身子卻突然頓住,臉上突然便有了羞澀之意。


    周成開始還有些奇怪,等到醒悟過來的時候,人家小姑娘已經有一次燕子般地跑回屋子裏躲起來了。


    是啊!小姑娘已經長大了,也快到及笄的年紀了。


    古人七歲不同席,貧道還要經曆一場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不成?


    周成略有些感覺怪怪的,哪怕明明知道這個時代跟自己的那個時代大不一樣,可也接受不了一個十三四的小女孩子突然便算長大了啊!


    一年沒見,老爺子明顯見老了。不僅原本斑駁的頭發已經變的純白,就連行走也不如一年前那般矯健了。


    周成略有些歎氣。人生在世皆逃不過生老病死。老爺子在這個年代算是高壽了。若不是心有牽掛,又如何能在哪山中帶著年幼的孫女一直生存下來?


    老頭子見到周成是極高興的,就連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來了。


    “福生無量天尊!”周成對著老爺子稽首一禮道。


    “不敢,不敢!”老頭子趕忙擺手道道,一時間手忙腳亂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看見周成一動不動地望著他,才瞬間明白過來。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這才把周成迎進了屋內。


    周成從來沒有把秀兒跟老爺子當外人,自家人又何必客氣?


    老爺子帶著秀兒回歸宗族,不但把原來的田產還給了他們,還明顯幫著修葺過房屋。所以現在看起來老頭子跟秀兒的居住條件比起山中茅廬明顯好多了。


    老頭子跟周成絮絮叨叨了好多,明顯都是在周成離開之後的點點滴滴。說起來,自從周成坐實了仙人之名後,跟仙人“有關係”的老頭子跟秀兒不但受到了宗族前所未有重視,以及十裏八鄉前所未有的尊重。剛開始的一段日子裏,每日前來探訪的人絡繹不絕。直到周成遲遲未歸,才明顯人少了一些罷了!


    老爺子真的老了,換做一年前還是一個挺爽朗的老人,根本不會跟周成絮絮叨叨說上這麽多。如今卻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一般。


    周成耐心地聽著老頭子的嘮叨,卻也感覺到了老爺子那絮絮叨叨的話語之間濃濃的憂慮。


    周成看了看老頭子的臉色,開始有些明白老爺子的意思了。


    老爺子自己也知道自己能陪伴孫女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迫切地希望能在自己還能走動的日子裏,幫自己孫女好好打算。


    隻是周成話還沒開口,屋子外麵就突然傳來了一個男孩子公鴨似的嗓音的聲音。周成有些不明所以,老爺子卻突然變得一臉尷尬,但明顯也沒有了高興的意思。


    “秀兒表妹?秀兒表妹,您在家嗎?”有一個人正站在藩籬之外呼喚著秀兒的名字。


    老爺子聞言,臉色相當難看,而原本一直裝害羞,躲在屋子裏不吱聲的曾秀兒倒是先開口了:“你還要臉不要,能不能不要天天跑這裏來,我們家不歡迎你,趕快給我們滾!”


    “秀兒妹妹何以如此拒人於千裏之外乎,古人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表哥我誠心。。。”門外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話吊著半文不白的書袋,聽起來著實有些輕浮好笑。


    周成眉頭一皺,剛準備出去看看,老爺子就先開口了道:“那是秀兒他表哥。前些日子,他家遣人來求過親”。


    周成聞言,這才打消了出去的念頭,轉而看著老爺子道:“此人如此輕浮,絕非良配!”


    周成實話實說,且不說表哥表妹在後世已經證明了不應該在一起,就是此人跑上門大喊大叫的舉動,都明顯不妥了。


    “他跟秀兒有婚約,秀兒爹娘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定下過。隻是後來秀兒爹娘故去,那邊也沒有了消息。誰知道,等我們搬下山來之後,秀兒外家又找上門來了!”老爺子當然不喜歡門外的輕浮浪子,但古人重諾,所以因此發愁。


    周成勉強的地笑了笑,不好多說什麽。遵守承諾是個好習慣,但卻未必一定要拿秀兒一生去換。周成是真的把秀兒當妹妹了,自然該幫忙的時候會幫忙,隻是現在時機不到罷了!


    周成跟老爺子還在屋裏沒出去,那頭火爆脾氣的秀兒就已經拿著一把砍柴刀出去了,嚇得外麵的浮浪表哥鼠竄而走。老爺子雖然不好出麵,帶麵色卻是相當無奈地唉聲歎氣。


    想必這不是第一次了。秀兒的名聲想必早已傳開了,老爺子到現在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眼不見為淨的意思。


    “秀兒表哥,想必故意如此,其心可誅啊!”周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


    老爺子一愣,呆呆地看了看周成,半餉之後才明白過來,旋即勃然大怒,氣得身子都顫抖了起來,一時間都有了不顧年邁拿刀出門理論的衝動。


    那浮浪子弟明知會遭人厭惡,卻樂此不疲,不就是看準了秀兒的反應。讓秀兒名聲壞掉之後,除了他無人敢娶嗎?


    其心之毒,簡直不為人子!


    “貧道欲在山中建一道觀,傳法弘道,兼濟蒼生。老爺子跟秀兒若是願意,可以去往山中去住,一來躲開外麵的紛紛擾擾,而來可以讓秀兒修生養性,學一些粗淺東西,以作傍身之用!”周成想了想之後道。


    “周,小周道長,你,你願意收秀兒為徒?”老爺子聞言大驚,旋即大喜過望地道。


    “福生無量天尊!”周成搖了搖頭道:”秀兒與貧道有兄妹之因,卻無師徒之緣。”


    老頭子聞言頓時滿臉失望,剛帶開口,周成便已經再次開口解釋道:“如今時代,士庶天隔。我欲送秀兒富貴一場,榮華一生,以報救命之恩,老爺子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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