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橋春色在江南,楊柳初展意猶寒。燕飛夕陽裏,迭蕩暮色,留連青萍,萬裏河山。無語鶯啼度芳欄,還看,綠水又東去,眼簾極處洄環。


    兩岸一片碧色,烏篷船,浣衣女,小橋流水,船頭立著一位俊公子,引得踏青的小娘們不時偷看,有些膽大的還吆喝一聲,喚作玉郎君。


    “寇兄,江南風光如何?”一位模樣普通,體型有些微胖的公子哥兒擠眉弄眼。


    “風光甚好,美人更勝美景,”寇立輕笑道。


    “豕公子,你倒也不知羞,寇公子潘安的貌兒,你也好意思跟人家肩並肩。”


    豕,就是豬的意思,讀書人罵人都不說髒字的。


    “嘿,你這燒餅公子還好意思說我,也對,你這臉蛋,的確能能引的美人們口水流三尺。”


    若說這豕公子一副豬相,那麽這燒餅公子就是一臉麻子,活像一張芝麻燒餅,這二人都是鄉試趕考的秀才,一個祖籍徽州,一個則是臨安人,三人湊在一起,算是機緣巧合,脾氣相應。


    水波平靜,但寇立的身子卻微微一個踉蹌,苦笑道:“二位,你們可別忘了寇某的病。”


    “對對對,寇兄這病可真是古怪的很,經的住罵,經不起誇,世上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這倒是真的——”燒餅公子深以為然,這寇兄氣質談吐,可都是無懈可擊,唯獨這一點,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唇槍舌劍,防不勝防啊,”寇立由衷的道。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猴子般的‘嘰嘰’奸笑聲。


    在先天閣中,無字圖吸收了那五仙雲篆後,似乎是徹底覺醒了某種能力,以往隻能靠恐怖幻境來擾人,如今更恐怖,與人交談,能借助他人的情緒變化幻化種種殺機。


    這才是真正的心猿啊。


    豕公子突然嘿嘿一笑,“江寧百花詩會,可謂江南一大盛事,兩位兄台,你們懂的。”


    “鄉試在即,你這黑豕居然還有這想法,還真是、還真是我道中人啊!”


    二人互視一眼,怪笑練練。


    “寇兄你呢?”


    “我,我想先回鄉看看,畢竟也是數年未歸了,”寇立有些唏噓,鄉音未變,人已不同。


    “那好,你我在江寧府再聚吧。”


    三人上了岸後,告辭分離,寇立並不進城,而是讓船戶順著河道向南行,江寧府白馬縣清水鄉,算是當地一個大鄉了,船戶自是認得。


    兩岸垂柳,人煙不斷,不時可見附近鄉縣趕考的讀書人,寇立有些感慨,果然是民風不同,他在粵地和贛地,若是沒有護衛鏢師,這些人有一個統一的稱呼——肥羊。


    心思忽轉,先天閣中,那五仙之外,先天金仙大道,就像是烙鐵般烙在他的心中,其它五仙他都能讀字明義,唯獨這六個字,隻透著跟那先天閣、乃至閣外的天地,一模一樣的氣勢,渾天通地、無上無大、卻又衰老深沉。


    先天丹卷、丹道、人仙、先天金仙大道,總感覺有一條若有若無的線連著這一切。


    拳術融合丹道,化作武道,最早的記載可追隨到漢朝,這已經是千年前的事了,但跟神仙道與天地同始同終相比,那又差的遠了。


    那在武道之前,又是用什麽手段練成人仙的?


    為什麽五仙之外,還有一條先天金仙大道?


    不過寇立可以肯定,這五仙之中,沒有一條是比的上先天金仙的,畢竟,一個是兩個字,另一個是四個字。


    四個字肯定要比兩個字要強。


    “公子,到了。”兩個時辰後,烏蓬停在了岸邊。


    寇立付了錢後,下船走了十來裏,腳下泥土混雜著青草,良田陌陌,正是播種的好時節,入眼處,盡是農家繁忙的身影。


    “那個讀書人,似乎有些眼熟。”


    “誰,我們白馬鄉可是走出了好些個讀書人呢。”另一人驕傲的道。


    “嗨,最聰明那個,也是最淘氣的。”


    “他不是死了嘛,對了,外麵都在傳,他得罪了大官,連功名都保不住了——”


    鄉間的閑言碎語,向來誇張,寇立沒理這些人,徑直往鎮中走去。


    白馬非馬,溪也,周圍有一條溪水繞鄉一圈,正呈馬形,馬頭的部位正好坐落著一座鄉塾,這正是他授業恩師,賈夫子的住所。


    當初他名義上的娘親在被趕出家門後,跟一外地富商跑了,臨走之前,將他前身用木盆裝好,順流淌下,正好被汲水的賈夫子看到,一時良心發現,收養了下來。


    陌生的記憶在腦中回蕩,寇立甩了甩頭,走入其中。


    “夫子,我回來了。”


    出乎意料的是,私塾裏除了十幾個垂髫孩童外,印象中的賈夫子卻不知所蹤。


    “賈夫子呢?”


    “夫子和友人上山踏青了,讓我們自己先看書,”一個年齡稍長的孩童解釋道。


    寇立嘴角抽了抽,這還真是符合賈夫子不著調的風格,居然自己翹課,有師若此,前身那個腦袋一拍,就丟下科舉,去尋仙問道的讀書人就可以理解了。


    “尋真,是你麽?”


    寇立回頭一看,隻見一夥讀書人從後門走入,其中一個正滿臉驚訝的看著自己,而尋真,正是當初夫子給自己取的表字。


    “你是……李改之?”寇立回憶了下,道。


    記憶之中,這人似乎是自己當年的同窗。


    “真的是你,太好了,你不是、不是求仙問道去了嗎?”對方一把握住寇立手臂,驚喜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不食煙火之輩,還跑回來做什麽。”


    “你是,大白鵝?”


    那人麵色一黑,怒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還是跟小時一樣,好取口舌之利。”


    寇立楞了楞,道:“抱歉,我忘了你本名了。”


    “放開我,我要教訓他!”


    上學時,很多人都有一個看不順眼的死對頭,眼前這位便是如此;雖然在各種意義上,對方都是那種老師眼中的好好學生。


    寇立跟夫子釣魚,對方在溫書。


    寇立在泥道裏抓蛤蟆玩,對方在溫書。


    寇立在村子裏調皮搗蛋,對方依舊在溫書。


    寇立在私塾中到處傳播小人書,對方……報告夫子。


    但無論是大考小考,隻要是考試,這大白鵝總是萬年的第二,而寇立前身無論怎麽調皮搗蛋,第一,就是第一,還是第一。


    所以,死敵就這麽產生了。


    又由於對方額骨比常人要大上一圈,加上皮膚白淨,這大白鵝的稱號,在寇某人的偷偷傳播下,從下追隨到大,簡直是童年陰影,就連相親時,親家都指名道姓的要找白鵝公子。


    一想到這裏,寇立反倒開始同情起對方來,這些年,大白鵝過的也不容易啊。


    看到寇立這古怪的眼光,白鵝公子直感到心中火苗在‘噌噌’上漲,也不管有不有辱斯文了,挽起袖子就要衝上去。


    不過這裏到底不是民風剽悍的地方,其他讀書人連忙又勸又拉,隻剩下白鵝依舊在怒吼,“放開我,我要和他決一死戰。”


    白鵝不知道的是,真要決一死戰,他死的絕對是要多快有多快。


    “好了好了,尋真你也不要再刺激白鵝,不對,是白遼他了,要知道他可是娶了三華書院的山長愛女,這次鄉試,可說是誌在必得,”李改之小聲道。


    “哦,原來他上次鄉試沒過啊,”寇立恍然。


    “……”


    “咳咳,這位兄台,何必徒逞口舌之力,科舉一道,機緣和實力缺一不可,一次登山者畢竟是少數,況且我也聽說過兄台你的事跡,兄台你被革去功名,科舉一道被堵,怕是日後也無機會了吧。”


    ‘還有這回事?’寇立前身的記憶中,倒是沒記這一點,正欲開口發問,卻聽那些孩童同時叫喊。


    “夫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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