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大概十點鍾的樣子,榆中縣西北方向,定遠驛附近的官道之上,一隻步騎兵行走在路上,不疾不徐的向東南而去,部隊蔓延有幾裏地,多達幾千人,黑壓壓的一片,就像一條遊走的長龍。


    騎兵在前,漆黑的鎧甲鋥亮分明,反射著太陽的光線。戰馬昂揚,拖著騎兵緩緩而行,不時打著響鼻。


    步兵緊隨其後,將輜重護在其中,馬拉著大炮,火器營赫然在列,屬於第二梯隊,被騎兵與其他步兵保護著。


    此刻,官道上的某個山頭上,一個聲若蚊嘶的聲音響起:“小旗長,官軍的隊伍好奇怪。你看,大量的騎兵充當前鋒的位置,也還能理解。可是,火器營那麽厲害,怎麽還要其它步兵和騎兵的環顧保護啊?”


    “嘁~一聽你小子就是一個菜鳥,軍隊裏的初哥,什麽都不懂!”另一個不屑地聲音隨之響起,謹慎而小心。


    “小旗長,聽你這意思,裏麵還有什麽道道,你就說說,為兄弟們普及普及啊。”


    “去去,先不說這些,立即去一個人,向老大稟報,官軍即將進入指定位置。”


    頓時,草叢裏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消失過後,緊接著,那個小旗長低語道:“我跟你們講,火器的威力雖然很大,攻擊範圍很廣。可是,它有一個致命性的缺點,那就是點火時間有些長。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如果敵人的騎兵突然殺出,隻需一個快速衝鋒,火器營還沒開槍,就被騎兵砍下了腦殼,還怎麽發揮它應有的戰鬥力。”


    “哦~原來是這樣,之所以騎兵在前,拿著弓箭和冷兵器的步兵在側,就是為了掩護火器營的周全,好讓他們有一個開槍的準備,是這樣的嗎,小旗長?”


    “嗯,就是這樣。好了,都別說話了,好好潛伏在這裏。等到老大那邊行動之後,官軍返回到這裏,都記住了,弓箭全都給我對準了火器營,盡可能的射殺火器營的士兵。”


    “是,小旗長,我們記住了,保證不辜負老大的囑咐。”


    一語落罷,山頭再次恢複了一片平靜。


    官軍之中,一個官員騎馬而走,身著明廷二品的飛魚服,悠然而行,感受著軍隊的威武氣勢,不禁胸中湧現莫名的激蕩之意,目光直視,頭也不轉地問了一句:“張總兵,劉某剛到陝西不久,還未擔任巡撫一職之時,就聽到了李自成這等反賊的消息。不僅起兵造反,殺了王國王參將,還搶了肅王的草料場,可謂是囂張至極,肆無忌憚,匪性十足!”


    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到任不久的陝西巡撫劉廣生。此刻,他話語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麽,轉而問道:“對了,張總兵,關於李自成的底細摸清了沒?究竟是哪裏人,怎麽會混進了軍中?”


    在李廣生的一側也有一個騎馬而行的將軍,全身都被鎧甲裹得嚴嚴實實,隻剩一張臉露在我外麵。即便是烈日炎炎,天氣熾熱無比,他也沒有一絲鬆懈之色,可見其是一個久經沙場之人,軍容嚴整,能夠忍耐各種惡劣的環境與氣候。


    聽到自己頂頭上司的問話,張總兵沒有任何的遲疑,好像腦海裏裝滿了李自成的信息,出口就說道:“稟報大人,據末將所知,多方調查之下,李自成原名是李鴻基,榆林米脂縣人,曾經是朝廷在陝西的一個驛站的信差。”


    “自從皇上裁撤了一些驛站之後,李自成就回到了家中,後來抱打不平,殺了一名惡霸,被米脂縣的縣令緝捕到牢裏。再後來,就逃出了監獄,不僅搶光了米脂縣一個舉人的家產,又殺死了自己的婆姨,居然還與反賊高迎祥的侄兒侄女勾結在一起,暗中媾和。”


    ......


    聽完張總兵的描述之後,劉廣生恍然的點點頭,隨即朗聲的說道:“原來如此,難怪這個李自成,歐不,應該是李鴻基更改了名字,跑到甘州參軍,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逃避官府的追捕,想要做高迎祥在軍中的內應。”


    走著走著,張總兵的神色開始凝重起來,揮手製止了劉廣生的話語,沉聲說道:“大人,要小心了,前麵山高林密,雜草叢生,寂靜無聲,根據末將多年的從軍經驗,前麵的兩側非常適合埋伏。”


    旋即,劉廣生的話音戛然而止,麵露緊張之色,偷偷打量前麵道路兩側的山峰,還有那茂密的樹林與草叢,剛想說什麽,卻聽到張總兵突然爆喝:“傳令下去,減慢行軍速度,立即派出幾個斥候,查探前方的兩側山地,尤其是茂密的草叢與樹林。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可以貪功冒進。否則,軍法處置,休怪我張某人鐵麵無情!”


    刹那間,令行禁止,部隊的行軍速度立即降了下來,越來越慢,幾乎到了停滯不前程度。


    劉廣生的心裏很不是味兒,很不喜歡這種喧賓奪主的感覺,被人搶了風頭。


    不過,即便如此,劉廣生也沒有發作,而是故作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張總兵,本官才是主帥。沒有獲得我的允許,以後不可以再這樣擅自做主了。否則,如果人人都這樣,下麵的副總兵、參將、遊擊、守備紛紛效仿,那還怎麽打仗?”


    “是是,末將明白了,絕不會再犯類似的錯誤。”


    張總兵答應了一句,擺出一副很誠懇認錯的樣子,眉角卻是微微上揚,一側的麵頰抽動了一下,心裏非常的不舒服。


    前有裝啞作聾的胡廷宴,對反賊不聞不問。這又來一個劉廣生,全都是一幫文人貨色,要麽對反賊的作亂視而不見,要麽就是瞎指揮,隻知道抓權。


    張總兵的心裏很憋屈,在兩任陝西巡撫的麾下聽差,都有一種束手束腳的感覺,不能展開拳腳的去戰鬥。尤其是這個劉廣生,根本就沒有什麽戰場經驗,不知道從哪裏讀了兩本兵書,就在這裏瞎指揮,對自己指手畫腳,完全是在扮演著掣肘自己的角色。


    想到這裏,張總兵的心裏不僅有些唏噓:“md,老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一連碰到了兩個這樣讓人無語的上司!那個胡廷宴倒還好,雖然貪生怕死了一點,但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會輕易出兵,最起碼不會連累自己這些當兵的。”


    “哎...希望這次的圍剿行動能夠順利一些,憑著兵力與武器的絕對優勢,一舉拿下榆中縣的叛軍,徹底平叛由糧餉而引起的士兵嘩變。”


    可是,心裏默念完這句話之後,又看了看吆五喝六的劉廣生,張總兵就不禁搖了搖頭,愈發的不自信,自己也不相信那番祈禱之言。


    這些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持續不到幾秒鍾,雖然張總兵懷揣著悲觀的情緒,對這次的圍剿行動並不看好,但也不得不強打精神,努力摒棄心裏的雜念,認真的觀察四周。


    漸漸地,隨著越來越深入,張總兵平靜的表麵之下,內心愈發的焦急。尤其是距離那陡峭的山坡,茂密的草叢,足有一人多高,張總兵的心越來越不安,充斥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似乎受到了張總兵的情緒影響,原本並不在意的陝西巡撫劉廣生一掃剛剛的不在乎模樣,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但心裏還是不怎麽重視李自成的李家軍。


    畢竟,根據他的了解,李家軍雖有兩千多人,但都是一些新兵,絕大多數都是新加入的農民。即便是從甘州駐軍到榆中縣的兵卒,軍齡也不超過半年,沒經曆過什麽像樣的戰爭。


    這些新兵蛋子和泥腿子,怎麽可以與自己的這五千勁旅相比?


    就在這時,官軍的先鋒部隊剛剛進入峽穀的邊緣,還未進入,隻是處於茂密的草叢之下,突然之間,兩側一人多高的草叢裏各冒出一百人,個個身披箭盒,腰懸佩刀,身著鎧甲,頭頂鋼盔,手持弓箭。


    一瞬間,突然冒出的二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居高臨下的就是一陣猛射,直取官軍最前方的騎兵部隊。


    “啊~不好,有埋伏!”


    頓時,官軍的先鋒部隊裏就傳來了一陣哀嚎,不斷有人被箭矢射中,失足落馬,騷亂頓生!


    走在官道上的騎兵,就像一個個十分耀眼的靶子,被突然出現的弓箭手殺得一個措手不及,更不敢車馬奔騰,遠離這個區域,唯有紛紛下馬,取弓射箭,進行還擊。


    畢竟,總兵已經有所交待,不可盲目進入峽穀之中,裏麵很有可能有埋伏。後麵又是步兵和輜重部隊,更本就沒法後側,隻能借助著戰馬抵擋箭雨。


    僅僅是一個照麵,第一個會合,不到幾分鍾的時間,官軍已經死傷了一百多號人,更有馬匹受驚,不斷嘶鳴!


    不愧是五千勁旅,能夠讓巡撫劉廣生那麽自信而不可一世,軍事素質真不是蓋得。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後,立即組織起有效的反擊,彎弓射箭回射,一時穩住了陣腳。


    和士兵的英勇表現截然相反,劉廣生就是一個軟蛋,一聽到前方騷亂,有士兵痛呼哀嚎,就是一陣驚慌失措,撥轉馬頭,就想讓大軍後撤,卻被張總兵及時的製止了。


    隻見張總兵一拽劉廣生的戰馬韁繩,連忙說道:“大人,切莫著急,這隻是一小股反賊,不足為慮,戰局已經得到了有效控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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