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淡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白色的絲織襯衫被強光照射到微微有些透光,那年輕人整個人都好似有些透光, 瑩潤著一股禁欲又天然的光芒。


    雪先生!


    竟然就是他們剛才在集市上碰到的那個買銀耳的美人。


    雪先生從外麵走進來, 似乎並沒有看到食堂內劍拔弩張的氣氛,慢慢走進來,淡淡的說:“羅三爺, 請坐。”


    壯漢頭目一臉冷汗, 一半是疼的,另外一半是嚇的,沒成想說曹操曹操就到,剛踩完了羅三爺,羅三爺竟然近在咫尺。


    羅參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放開那壯漢的食指,壯漢抽了一口冷氣, 連退好幾步, 握著自己的手指, 疼的五官扭曲,但不敢吱聲。


    羅參先把椅子拉開, 讓萬俟林木坐下來,自己也坐在旁邊。


    萬俟林木好奇的說:“你就是雪先生?”


    雪先生點點頭, 說:“是我。”


    他說著, 也坐下來,看了看眾人,說:“既然大家都來了, 那咱們談一談吧。”


    “他就是羅三爺?”


    “天呢,羅三爺真的來了。”


    “怎麽辦,咱們老大剛剛說他壞話來著,不會記仇吧?”


    打手們坐在旁邊的桌子,小聲竊竊私語起來,那壯漢頭目坐在旁邊,也不敢出聲,黑著臉沒說話。


    雪先生說:“在通訊裏我們已經說好了,價格麵談,各位有什麽需要,現在盡管提出來吧。”


    萬俟林木眼眸一轉,看起來雪先生很有錢,買個銀耳都丟下幾萬塊錢,就笑著說:“錢……想必雪先生不會賴我們的,肯定會給個好價錢。”


    雪先生淡淡的說:“價錢你們可以隨便開,隻要幫助我找到王銀耳。”


    萬俟林木說:“我就是有一丟丟好奇,雪先生為什麽要找王銀耳?”


    雪先生琥珀淡金色的眼眸看向萬俟林木,說:“如您所見。”


    萬俟林木有些迷茫,雪先生又說:“我是一個將死之人。”


    他說著,突然抬起手來,抽出一張手帕,捂在嘴上輕微的咳嗽起來,他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著,一邊咳嗽,一邊喘氣,單薄的好像一株弱柳,隻是咳嗽,額頭上就滾下了不少汗珠兒。


    雪先生咳嗽了一會兒,終於穩定下來,說:“我的身體一直很弱,需要藥物調理,聽人說王銀耳可以去腐生肌,甚至起死回生,所以想要找王銀耳入藥。”


    萬俟林木點點頭,合情合理。


    雪先生說:“價錢不是問題,隻要能幫我找到王銀耳,隨便開價。”


    萬俟林木又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雪先生說:“請講。”


    萬俟林木好奇的問:“我們的確可以幫你,但問題是你怎麽知道王銀耳在哪裏?”


    雪先生淡淡的說:“這一點不必擔心,我知道在哪裏可以找到王銀耳。”


    萬俟林木說:“在哪裏?”


    他這麽一說,旁邊那桌的打手也抻著耳朵,似乎非常感興趣。


    這些打手口口聲聲隻是賺傭金,沒有把王銀耳放在眼裏,但是好歹也是在道上混的,誰沒聽說過王銀耳的傳說?如果能長生不老,再大撈一筆,誰不願意?


    雪先生卻沒有直麵回答,說:“你們跟著我,自會找到王銀耳的。”


    顯然雪先生還挺機警,隻是看起來天然呆了一些。


    “這是定金。”雪先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放在萬俟林木麵前,說:“這個數額隻是定金,事成之後,我會翻倍付尾款。”


    萬俟林木看到手機上的數額,下意識的數了一下零,眼睛登時發光,閃閃亮亮,好像天上的星星,不,是太陽!


    雪先生淡然地說:“如果成交的話,請給我您的賬號,我現在可以把定金給你打過去。”


    萬俟林木立刻拿出手機,笑著說:“成交了。”


    羅參:“……”


    羅參有些頭疼,下意識的用手揉了揉額角,無奈的心想,自己明明已經很有錢了,萬俟林木偏偏喜歡到外麵劃拉錢。


    叮咚——


    萬俟林木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款項已經到賬,嘴角咧到了耳根兒,笑眯眯的開始數零,從頭數到尾,又從尾巴數到頭,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越數越是開心。


    雪先生說:“既然已經是一個團隊的,我來為大家介紹一下。”


    隔壁桌坐著一群打手,他們剛才已經見過了,也是雪先生招攬的一波人。


    領頭的那個壯漢叫做鐵頭。


    雪先生之所以招攬他們,因為這個鐵頭就是“本地人”,說是本地人也不太嚴謹,他的老家是隔壁村子,對這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


    而且這幫子人對工作的內容並不挑剔,簡單來說,隻要給錢,什麽都肯做,所以雪先生雇傭他們作為保鏢,保護自己的安全。


    鐵頭手下有一批小弟,大約七八個人,人數可真不少,而那個塗脂抹粉的小男生,並不是鐵頭的小弟,而是他的……幹兒子。


    鐵頭最近收了一個幹兒子,小弟們都知道,說是幹兒子,其實就是包養的小男生,小男生平日裏說話嗲裏嗲氣的,見誰都喜歡撩撥一下,名字也嬌滴滴的,叫作尤水。


    因為最近鐵頭非常寵愛他,所以到哪裏都要帶著尤水,這次出活兒,也就把尤水一起帶來了。


    鐵頭剛才吃了癟,大家以後又要抬頭不見低頭見,鐵頭臉上雖然不好看,但還是僵硬的笑著說:“哈哈哈!羅三爺,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來來來,我敬你一杯!”


    鐵頭說著,舉起酒杯,就是普通的玻璃杯,裏麵灌滿了白酒。


    羅參淡淡的看了一眼鐵頭,沒有說話,也沒有要喝酒的意思,鐵頭木在原地,臉色越來越尷尬,越來越難看。


    最後隻好僵硬的轉過身去,坐回了他們的桌子旁邊,小聲抱怨著:“這麽不給麵子。”


    小弟們輕聲說:“嗨老大,人家是羅三爺啊,咱們忍一忍吧。”


    那叫尤水的小男生托著腮幫子,頂著一張浮粉的臉,眼神有些蕩漾的看著羅參的側臉,直勾勾的,似乎已經被高冷的羅三爺給勾去了魂兒。


    萬俟林木感受到了一股炙熱的視線,因為他就坐在羅參旁邊,所以那股視線一直火辣辣的刺過來,從他旁邊刺過去,直逼羅參。


    萬俟林木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尤水。


    尤水一臉蕩漾和愛慕,眼珠子差點蹦出來黏在羅參身上。


    萬俟林木眯了眯眼睛,挪了一下自己的椅子,“嘭!”將椅子搬過去,正好擋住尤水的目光。


    尤水被擋住了,伸著脖子,撇著頭想要繞過萬俟林木去看羅參,隻不過萬俟林木的角度非常學問,擋得嚴嚴實實。


    萬俟林木還丟給尤水一個挑釁的目光。


    雪先生說:“既然已經談攏,預計今天晚些就可以出發。”


    “晚些?”萬俟林木說:“現在不出發麽?”


    雪先生說:“並不是現在不能出發,隻是沒有找到船隻。”


    “船隻?”萬俟林木說:“咱們要走水路?”


    雪先生點點頭,說:“咱們要從村子後麵的水洞中穿過去。”


    水洞?萬俟林木恍然記起來,就是朱大利昨天晚上說的那個水洞,以前這個村子沒有水洞,倒是有幾個山洞,不過因為前一月一直在下大雨,把山裏給淹了,那地方塌方滑坡很嚴重,洪水和河水倒灌進來,一片都給水淹了,山洞硬生生的變成了水洞。


    據朱大利說,水洞裏還漂出好多的銀耳,他們昨天晚上吃的銀耳蓮子羹就是漂出來的銀耳做的,肉質鮮嫩,膠質滑膩,可以說是野生頂級。


    萬俟林木心想,難道這個水洞,真的和王銀耳有關係?


    雪先生說:“我剛在村子裏走了一圈,想要租賃幾條船隻,但是目前還沒有租到。”


    原來雪先生剛才在集市上兜兜轉轉,並不是想要買銀耳,而是想要租船,碰巧看到有人賣假的野生銀耳,而且還是用硫磺熏染過的,所以就多管閑事來著。


    雪先生說:“這個村子多半是林業為生……”


    村子裏以前也人工種植過銀耳和一些菌類,要不然就是砍柴種田為生,並不靠水吃飯,一個月前大水淹了山林,後麵這才變得汪洋一片。


    雪先生說:“村子裏的船隻本就少之又少,我們又是外來人,所以不知道從哪裏能借到船隻。”


    鐵頭身邊的打手不少,七八個小弟,還有尤水,也就是小十人了,再加上萬俟林木一行人,還有大家的行李和物資,這麽一算,起碼要借到三條船。


    村子裏有船的人,都是靠捕魚為生的,是吃飯的家夥事兒,所以一般都不想借給外人,況且村子裏捕魚為生的人太少了,所以雪先生忙了一上午,都沒有借到船隻。


    “哎!來了來了——”


    就在眾人討論船隻的時候,朱大利圍著一個對他來說,有點“小巧”的圍裙,從後廚走了出來,手裏托著一個劈劈啪啪滋油的石板,笑著說:“好燙好燙!來嚐嚐,這是本店贈品,免費試吃!烤豬大腸!”


    嘭!


    朱大利將石板放在桌上,一股濃重的油香撲麵而來。


    豬大腸被烤的外焦裏嫩,外麵的皮已經焦香四溢,裏麵的油滋滋作響,豬大腸處理的非常幹淨,賣相也不錯,旁邊還點綴了一些洋蔥。


    萬俟林木昨天晚上已經試過了朱大利的手藝,如今一看到烤大腸,登時兩眼冒光,抄起筷子來,也不顧烤大腸還冒著熱氣,直接塞進嘴裏一塊。


    “啊……好疼!”萬俟林木果然被燙到了,用手扇著風,直吸氣,卻義無反顧的嚼著烤大腸,嘴裏說著:“嗯!好吃,太香了,外焦裏嫩!”


    羅參無奈的給他倒了一杯冰鎮飲料,說:“別燙著。”


    萬俟林木喝了一口飲料,又忍不住夾了一筷子熱騰騰的烤大腸塞進嘴裏,何酴醿看他吃得香,也抄起筷子來:“誒!給我一塊,我也嚐嚐!”


    旁邊的尤水見到他們吃烤大腸,不由皺起眉來,扇著鼻子說:“咦!真惡心,下九流才吃呢!”


    朱大利聽了,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好脾氣的笑著說:“啊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這店裏沒什麽太金貴的東西,肉食你們都點了,就是沒點這倒豬大腸,不過我做的很幹淨的,你們放心,我洗了很多遍,掏的也很幹淨,還用秘製的香料醃製過,絕對沒有異味的。”


    他說著,看了一眼始終沒動筷子的雪先生,說:“你怎麽不吃,是不是不和胃口?”


    雪先生淡淡的說:“並不是,我不吃肉。”


    “啊?”朱大利又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這……”


    他這裏是肉鋪,前麵賣生肉,後麵開辟了一個食堂,但賣的也是肉,基本沒什麽素菜,素食也就是花生毛豆一類的下酒菜,如果不吃肉,這可就為難了。


    朱大利熱情的說:“哦對了,我還熬了綠豆湯,解暑的,這天氣太熱了,我給你們盛一碗!”


    朱大利說完快速鑽進後廚,沒一會兒托著一個大盤子出來,上麵擺了好多海碗,盛著滿滿的綠豆湯。


    朱大利給雪先生端了一碗,說:“你嚐嚐。”


    雪先生這次並沒有拒絕,纖細白皙的手掌端起海碗,海碗足足比他的臉還要大,雪先生的臉果然隻有巴掌大小,非常秀氣。


    嫩粉的嘴唇輕輕呷了一口綠豆湯,和他人一樣,動作也非常秀氣,隨即將海碗放在桌上。


    朱大利期待的說:“怎麽樣,好喝麽?”


    雪先生點點頭,嗓音很輕,說:“嗯。”


    朱大利瞬間高興起來,笑著說:“那我再去熬一點,給你們打包帶走!”


    萬俟林木一邊吃豬大腸,一邊端起酒杯來,想要喝一口白酒,笑著說:“朱老板不會看上雪先生了吧?這麽殷勤。”


    他的話剛說完,就被羅參握住了手,將他手裏的酒杯抽出來,放在一邊,說:“你不能喝酒。”


    “為什麽!?”吃豬大腸不應該配點小酒麽?


    羅參說:“一會兒還要進山,你酒品不好。”


    萬俟林木:“……”


    朱大利聽他們說“進山”,撓著後腦勺說:“對了,我聽說你們要去水洞,去不得啊!不是跟你們說過麽,有水鬼啊!那水洞太邪乎了!”


    鐵頭哈哈一笑,說:“水鬼?老子這一輩子還沒見過水鬼,要真是有水鬼也好了,我抓出來給大家打打牙祭,給他炒了,怎麽樣?!”


    小弟們哈哈笑作一片,朱大利也不知道怎麽勸他們好。


    朱大利說:“你們要借船?”


    萬俟林木點頭說:“對啊,不過現在一條都沒借到。”


    朱大利說:“其實……你們要是鐵了心想去的話,我能幫你們借船。”


    “真的?”萬俟林木說。


    朱大利笑著說:“嗨,什麽真的假的,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們借不到船,是因為外鄉人,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鄉親們怕是借了船,有去無回,我給你們做擔保,再給點錢,肯定能借到船的。”


    朱大利滔滔不絕的說:“因為一個月前的大水,最近漁民都不出去捕魚的,船隻也閑置著,沒問題的。”


    雪先生臉上沒有太多餘的表情,還是那副淡淡的,沒睡醒,天然呆的模樣,淡金色的眸子注目著朱大利,說:“那麻煩你了。”


    “不不不……不麻煩不麻煩!”朱大利被那雙眸子一看,總覺得心裏輕飄飄的,說不上來什麽感覺,像是被羽毛瘙癢,又抓不住撓不著,不由自主的結巴起來,胡子後麵的老臉都有些發紅,隻不過隔著厚重的胡子,大家也看不清楚。


    朱大利喃喃的說:“你……你長得真好看。”


    雪先生抬起頭來,看著凝望著自己的朱大利,身為一個男人,聽到別人誇讚自己長得好看,雪先生根本沒有多餘的表情,仍舊淡淡的。


    朱大利自言自語的補充說:“像極了一個故人……”


    朱大利是個熱情的人,答應他們去借船之後,立刻把肉鋪給關了,停業半天,替他們跑腿,去村子裏的幾戶漁家借船去了。


    眾人在朱大利的肉鋪等著,等了大約兩個小時,朱大利就急匆匆的跑了回來,滿頭都是熱汗,身上的大背心已經濕透了,不停的扇著風,笑著說:“借……借到了!不過整個村子也就三條船,就這麽多了,我都給你們借來了!”


    雪先生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絲笑意,說:“謝謝。”


    嘭!


    朱大利感覺自己的臉肯定紅了,燒燙的厲害,比剛才跑了幾百米還要燙,磕巴的說:“沒……沒沒沒事。”


    船隻已經全都擺在水邊,朱大利把他們送到水邊,還要回去開鋪子,他的鋪子新開張,還在促銷,停業了半天客人們已經很不滿了,朱大利著急回去,就說:“那我先走了。”


    他說著,有些遲疑,又說:“真的,還是別去水洞了。”


    鐵頭不以為然的說:“行了,我們心裏有數,你回去吧。”


    朱大利見他們不為所動,也就擺擺手,一步三回頭的往他的豬肉鋪去了。


    有了船隻,眾人在河邊整理行李,將行李全都搬上船隻去。


    萬俟林木是個甩手掌櫃,有羅參在身邊從來不幹活兒,當然了,羅參也不讓他幹活。


    萬俟林木就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等著他們整理行李,羅參動作非常麻利,檢查行李,裹上隔水布,然後打包分類。


    鐵頭和那些小弟一邊整理行李,一邊頻頻往這邊看過來,小聲的說:“老大,你說那個小白臉,是什麽來頭?”


    “還能是什麽來頭?肯定是被羅三爺包養的。”


    “一個包養的,譜子不是太大了一點兒麽?什麽活兒都不敢,感覺更像是老板啊。”


    “開什麽玩笑,誰能當羅三爺的老板?”


    “說的也是啊……”


    眾人竊竊私語,尤水在旁邊觀察很久了,見到萬俟林木沒有在羅參旁邊,就竄過去,一臉羞澀的對羅參說:“羅……羅三爺,我是你的粉絲,你能給我簽個名麽?就……就簽在我胸口上。”


    羅參整理好了一個背包,想要整理下一個,不過被尤水擋住了,他轉過身來,低頭注視著尤水。


    尤水身材嬌小,也就一米六多一點,比萬俟林木矮了不少,站在羅參身邊,就更是顯得小巧玲瓏。


    尤水見他看著自己,盡量展現自己最好看的側眼,眼神脈脈含情,還有點害羞。


    哪知道就聽羅參冷淡的說:“讓一下,你礙事了。”


    尤水:“……”


    萬俟林木玩著手機小遊戲,一抬頭,就看到尤水貼在羅參身邊,立刻走過去,笑眯眯地說:“尤水,你幹爹在那邊呢,你背著幹爹,找別人簽名,還簽在胸口上,你幹爹知道麽?”


    尤水被羅參拒絕,臉上已經很難看了,又被萬俟林木奚落“要挾”,臉色更是難看,一溜煙,趕緊埋頭跑了。


    尤水前腳剛走,萬俟林木就踹了羅參一腳,羅參低頭一看,自己的褲子上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萬俟林木“哼”了一聲,說:“沾花惹草。”


    羅參笑了起來,輕輕嗅了兩下,說:“嗯,好大的醋味兒。”


    萬俟林木:“……”


    雪先生說:“可以了,上船吧。”


    鐵頭和他的小弟們肯定要坐一條船,畢竟要包團兒,還有一條船專門放行李,其他人上了一條船。


    雪先生走在前麵,他剛踏上一條腿,一陣風吹過來,水麵快速波動了一起來,船隻搖蕩的厲害,身體一歪,猛地就向水裏栽過去。


    “當心。”


    東涸就在旁邊,身手一把扶住雪先生的手臂。


    雪先生的手臂很細,東涸的大掌握著他的手臂彎,一把就能攥過來,萬俟林木一臉看熱鬧的模樣,笑嘻嘻的說:“啊,第二次英雄救美了。”


    丁驚香跟在東涸後麵,看到東涸和雪先生站的那麽近,因為雪先生身形不穩,身體歪著,就好像倒進了東涸的懷抱一樣,但其實兩個人還有些距離,隻是丁驚香這裏的角度看不清楚而已。


    丁驚香腦袋裏“嗡!”的一下,動作比思維快,立刻一步衝上去,“啪!”直接拍開了東涸扶著雪先生胳膊的手。


    清脆的響聲,周圍的人全都轉頭看向丁驚香。


    丁驚香完全沒反應過來,自己也怔愣住了,盯著東涸和雪先生,臉色充滿了尷尬,因為剛才的瞬間接觸,他讀到樂雪先生心中的疑問,似乎覺得丁驚香的舉動莫名其妙。


    的確,非常莫名其妙……


    丁驚香語塞的說:“我……那個……我其實……”


    丁驚香現在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整個人臉上都要冒煙兒,咬著嘴唇,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才好。


    東涸眯著眼睛看著丁驚香,唇角突然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微笑,說:“上船吧。”


    眾人上了船,雪先生雖然不明白什麽緣故,但還是和東涸保持了一定距離,準備坐在別的地方。


    萬俟林木熱情的說:“雪先生,坐這邊!”


    雪先生也沒有拒絕,就挨著萬俟林木坐下來,羅參沒有說話,但立刻站起來,把萬俟林木往旁邊撥了一下,坐在萬俟林木和雪先生中間,羅三爺那個身高,和寬大的肩膀,簡直就是一座天然的屏風,把雪先生瘦削的身材擋的嚴嚴實實,一點兒也看不到。


    任生魂讓大家坐穩,把船隻的馬達打開,雖然是小地方,不過船隻並不是太落後,還有馬達,不需要自己手動劃船,掌握好方向就可以。


    鐵頭是這裏的“本地人”,他們的船隻在前麵帶路,很快往水洞而去。


    水麵的高度很高,船隻不會擱淺,到處都是一片汪洋,看來這地附近洪澇真的很嚴重,小船速度不低,沒一會兒就看到了洞口。


    “水洞!”萬俟林木指著前麵。


    水洞的洞口不小,裏麵黑漆漆的一片,非常幽深,幾乎照不進任何光線,大家早有準備,把手電拿出來照明。


    四周長滿了苔蘚,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水洞,因為受潮,散發著發黴的濕氣,角落的石壁上偶爾能看到白花花的一朵。


    “真的有銀耳。”萬俟林木用手電照著銀耳,那些銀耳應該是順著水流漂過來,不過“擱淺”在了水洞裏,沒有流出去的,因為銀耳長在腐木上,並不長在石頭上。


    進入水洞之後,光線昏暗,大家都很戒備,何酴醿突然“咦”了一聲,說:“我的褲子怎麽濕了?”


    萬俟林木眼皮一跳,說:“你尿褲子了麽?”


    “呸,你才尿褲子。”何酴醿低頭一看,說:“好多水。”


    何酴醿坐的地方濕乎乎的,水漬全都吸進了牛仔褲裏,怪不得濕乎乎的。


    畢竟是漁船,又不是什麽觀光船,難免有些簡陋,迸濺上來水漬也是情理之中的。


    何酴醿抽了幾張紙,把水漬擦幹淨,一邊擦一邊說:“哎,不對啊,這是漏水吧!”


    剛擦掉的水漬,慢慢又濕潤起來,肉眼可見的又濕了,而且越濕越多,羅參突然皺眉說:“船漏水。”


    “什麽?!”何酴醿說:“我不會遊泳啊!”


    船隻漏水,漏水的程度並不是很大,但是架不住這隻船千瘡百孔!


    很快其他人也發現了,雪先生的隨身背包放在旁邊,也濕了一片,幸而裹著防水布,否則裏麵的物資肯定要泡水了。


    “這邊也漏水。”禦邪冷漠的盯著船底。


    船隻好像一個馬蜂窩,好幾個地方全都漏水,慢慢的滲透,船隻的吃水線明顯變高了很多,越來越高。


    萬俟林木說:“怎麽辦?”


    雪先生說:“別著急,還有兩條船。”


    羅參說:“把物資船上的行李扔一部分,可以節省出一條船。”


    鐵頭那條船都坐滿了,肯定沒辦法坐人,他們這麽多人,為今之計隻有把姓李的船隻騰一騰地方。


    “也隻好這樣了……”萬俟林木的話音剛落,就聽前麵的尤水發出尖銳的叫聲:“啊!”


    “怎麽回事兒?!”


    “老大!馬達好像壞了!”


    “別使勁拽啊!”


    啪!


    “老大!馬達掉了!”


    萬俟林木他們的船漏水,走在最前麵的船馬達竟然壞了,起初卡了兩下,越來越慢,被打手拽了兩把,沒有發動起來,反而直接把馬達的發動器給拽了下來。


    “這特麽怎麽回事?!”鐵頭站起來,大喊著:“草他娘,什麽破爛船!一個漏水,一個馬達還壞了!隻剩下一條船,還怎麽走?!”


    水洞很深,前麵還有很長一段路,三條船壞了兩條,實在太背了。


    何酴醿抱怨的說:“咱們這是什麽運氣啊,出門沒看黃曆吧!”


    羅參檢查了一下壞掉的馬達,突然說:“不是運氣的問題。”


    萬俟林木說:“不會是人為的吧?”


    “草他娘!”鐵頭瞬間又爆炸了,說:“那個姓朱的屠夫!?”


    漁船是朱大利給他們置辦的,當時朱大利非常熱情,風風火火的為他們跑東跑西,最後也沒有要一分錢,說是幫忙不需要錢。


    鐵頭說:“我他媽就知道,他不是個好人!哪有跑前跑後不要錢的!他是想要把咱們淹死在這裏,然後來撈好東西吧!”


    嘀……嘀……嘀……


    “現在他媽好了,隻剩下一條船,怎麽走?!”


    嘀嘀嘀……


    “就算把所有的行李扔了,一條船也坐不下咱們這麽多人!草他媽的姓朱的,別讓老子再見到他,如果下次再見到他,我非他媽的扒了丫的皮……”


    嘀嘀嘀——


    鐵頭不斷的咒罵著,羅參突然沉聲說:“噤聲。”


    黑黝黝的水洞,彌漫著潮濕和陰森的氣息,羅參的嗓音一落,鐵頭立刻住了嘴,戒備的看向四周,眼珠子狂轉,生怕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從黑暗中撲出來。


    嘀——


    嘀嘀——


    黑暗中,就在他們的周圍,發出“嘀嘀嘀”的聲音,類似於機械音,不停的重複、反複。


    萬俟林木說:“放行李的船傳出來的。”


    羅參大長腿一步邁過去,躍上放行李的船隻,黑色的湛盧合著劍鞘,“啪!”翻開一個背包,背包下麵壓著什麽東西,緊緊的貼著船隻的底部,就藏在船隻的椅子下麵。


    嘀!


    ——00:00:05


    嘀!


    ——00:00:04


    嘀!


    ——00:00:03


    何酴醿嗓子驚人,大喊一聲:“我擦!炸/彈!”


    羅參低喝一聲:“跳!”


    他說著,一把拉住萬俟林木,不等萬俟林木反應過來,猛地紮進水中。


    嘩啦!


    眾人根本來不及廢話,兩船的人,就跟下餃子一樣,“噗通噗通!”全都掉進水中。


    嘭——


    就在眾人全部跳進水中的一刹那,藏在行李船下麵的炸/彈發出一聲悶響,猛地爆炸。


    眾人全部潛入水中,就聽到一聲輕響,沒錯,是輕響,因為在水中,那聲音悶悶的,沒有任何威懾力,說實話,就跟放了個屁沒什麽區別。


    炸/彈爆炸,好像鬧著玩一樣,隻是把行李的船隻炸開了一個小洞,不過足以讓河水汩汩的湧進來,行李沉重,船隻很快向下墜去。


    嘩啦嘩啦——


    眾人確定沒事,這才從水裏冒出頭來,一個個狼狽不堪,鐵頭大叫著:“我擦他大爺!什麽情況!”


    “快打撈行李!”


    “他媽的,一定是那個姓朱的!”


    眾人全部落了水,行李也無一幸免,落入水中,幸好他們在出發之前,羅參已經將行李全部裹上防水布。


    不過行李很多,而且有不少沉重的行李,能搶救多少就說不定了,而且三條船隻全部報廢了,就算能打撈上來行李,也帶不走,隻能盡力而為。


    大家狼狽的拖著行李往前遊,幸好水洞比他們想象中要短了很多,水洞的盡頭接上一片湖水,眾人順著湖水遊出來,萬俟林木感覺自己要被水給泡發了,羅參把他拖上岸去,萬俟林木癱在岸邊狠狠的喘著氣。


    其他人也爬上來,何酴醿很怕水,是被任葬拖死狗一樣給拖上來的,值得一提的是,任生魂也不會水,完全是個旱鴨子,多虧了子棄把他拉上來。


    羅參見到萬俟林木沒事,就說:“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去打撈行李。”


    萬俟林木咳著水,點了點頭,說:“小心一點。”


    東涸是鮫人出身,在水中遊刃有餘,和羅參一起去打撈行李,其他人則負責把防水布撕開,看看裏麵的行李有沒有泡水。


    鐵頭一邊拆行李,一邊罵咧咧的說:“好特麽一個朱大利,我真小瞧他了,一定是他搞的鬼,老子非砍死他不行!”


    羅參和東涸來來回回好幾趟,能撈上的行李全都撈上來了,損失雖然不算慘重,但是非常糟心,畢竟好多行李雖然裹了防水布,但還是泡濕了,一些昂貴的儀器沾水就不能再用,也就報廢了。


    他們這麽一折騰,天色很快就昏暗下來,行李也沒有整頓好,隻好在河邊紮營,準備今天晚上就在這裏休息。


    大家點起篝火,換下濕掉的衣服,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湖邊的夜晚非常暗,天上的月亮藏在烏雲之後,四周黑壓壓的,籠罩著一股陰森。


    羅參將帶出來的幹糧熱了熱,圍在一起吃晚飯,何酴醿往嘴裏塞著帶來的烤肉塊,說:“你們說,真的是朱大利坑咱們麽?”


    鐵頭冷笑說:“除了朱大利,還能有什麽人!?不要命的孫子,下次讓我在遇到他……”


    咕咚!


    鐵頭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尤水突然一歪,靠在他肩膀上好像睡著了一樣,鐵頭也沒有在意,畢竟尤水就是他帶出來的“幹兒子”,平時尤水也是這樣撒嬌的。


    鐵頭剛想再說什麽,突然覺得眼皮很沉重,分明還在吃飯,連嚼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嗓子裏還有沒咽下去的幹糧,差點噎死他,但沒力氣吐出來,“咕咚!”也是一歪,暈倒在篝火旁邊。


    “哎,他們是怎麽了!?”何酴醿一邊說,還一邊往嘴裏塞肉塊,說:“怎麽突然全都躺下了……咦,我好像有……點……困……”


    他說著,也是“咕咚”一聲,歪在旁邊不動了。


    幹糧裏麵加了東西……


    其實羅參早就看出來了,幹糧裏麵加了一些安眠一類的東西,再說了,船隻和幹糧都是朱大利給他們準備的,既然船隻出了問題,一向謹慎的羅參就沒有道理再吃朱大利給他們的幹糧。


    隻有那鐵頭罵罵咧咧,卻全然沒有想到這麽回事兒。


    剛才吃飯的時候,羅參就給萬俟林木打了眼色,萬俟林木早有戒備,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會小心。


    任葬其實也給何酴醿打眼色了,但是何酴醿完全沒有那根筋,沒黑化的何酴醿,簡直就是香人之中的異端,大咧咧沒心機。


    何酴醿隻當任葬是個大悶騷,暗地裏給自己“拋媚眼”,還感慨了一下自己的魅力不淺,把任葬迷的很魂顛倒。


    任葬也發現了,何酴醿好像完全沒看懂自己的示意,有些頭疼,而且他本身就是個傀儡,嘴巴笨,也說不清楚,幹脆就不說了,反正是一些安眠藥,少吃點沒什麽副作用。


    何酴醿倒下去,其他幾個人雖然沒有吃,但還是裝作暈倒,全都七扭八歪的躺在地上,好像“橫屍荒野”一樣。


    簌簌簌……


    沙沙——


    一個黑影從草叢中鑽了出來,腦袋很大,毛茸茸的,在暗淡的月光映照下,投射下一個長毛的影子,仿佛一個詐屍的長毛粽子。


    是朱大利!


    肉鋪的朱老板果然有鬼……


    朱大利小心謹慎的從草叢中鑽出來,輕手輕腳來到營地,沒有出聲,蹲在雪先生身邊,似乎要尋找什麽,拉開雪先生的隨身背包,在裏麵翻找。


    朱大利找了一會兒,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轉過頭來凝視著雪先生,又悄無聲息的來到雪先生身邊,伸出寬大的手掌,慢慢摸向雪先生的衣服口袋。


    雪先生的衣服是絲質的衣料,因為天氣熱,衣料很薄,也很柔弱,勾勒著雪先生纖瘦優雅的腰線。


    朱大利的動作有些打磕巴,還是將手慢慢伸進了雪先生的褲子口袋裏,他剛準備仔細尋找什麽,“啪!”肩頭突然搭上了一隻手。


    “啊!!”朱大利似乎做賊心虛,底氣十足,高亢有力的大喊了一聲,嚇得一個激靈,恨不得臉上的胡子都能炸起來。


    是雪先生!


    雪先生竟然沒有暈倒,朱大利還保持著伸手在雪先生褲子口袋裏的動作,而雪先生已經搭住了他的肩膀,一雙琥珀淡金色的眸子,定定的看著朱大利。


    唰!


    與此同時,一抹冷光直愣愣的照在朱大利臉上,萬俟林木從地上?


    ??個躍身跳起來,抓起手電筒,審訊燈一樣直接打在朱大利臉上,笑著說:“人贓並獲!”


    朱大利嚇得不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身材高壯,“咚!”一聲,地動山搖。


    朱大利反應過來,登時想跑,隻不過他還沒站起來,羅參反應極快,湛盧長劍“啪”的搭在朱大利的肩膀上,涼絲絲的劍刃貼著他的脖頸,沙啞的冷聲說:“別動,我不保證你的腦袋,還在脖子上。”


    朱大利跌在地上,瞬間不敢動了,僵直著瞪著眼睛。


    萬俟林木笑眯眯的說:“早就覺得你不對勁兒了,在找什麽?”


    朱大利藏在胡子後麵的眼眸轉了轉,但湛盧架在脖子上,他也不敢動,沒有立刻說話。


    “不說話?”萬俟林木笑了笑:“不從實招來,好啊,那我們就……先奸後殺。”


    羅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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