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融,日上南枝頭。書書網更新最快


    辭別了贏殤和已經向自己坦誠本名為贏瑤的兄妹二人,一身幹淨素雅道袍的小道士白玉京背著竹筐出了南枝城門。


    不過,這個竹筐可是真沉啊…


    才走出一裏地不到,白玉京就開始齜牙咧嘴哼唧。


    “秦…秦瑤…瑤姑娘好…好生奇怪。”把肩膀上背帶又往上竄了竄,小道士抹了一把頭上汗水,搖頭輕笑道:“小…小道,出…出門…從…從來就…未…未曾帶…帶過如…如此多的吃食…”


    “一…一些幹…幹糧…清…清水…也…也就罷了,為…為何…還…還有如此多…多的,幹果蜜…蜜餞。”


    “小…小道又…又不是去遊山玩…玩水……”


    嘴上雖這麽念叨。


    但想起秦瑤不斷給自己竹筐添加冬衣吃食時的模樣,小道士心口跳動還是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出了南枝城,約莫走上一天工夫,便是西口鎮。


    鎮子頗具規模,當得起‘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八字評語。


    畢竟,每年南枝城富貴人家秋獵後,都是要在此處稍作休整的。


    所以,南枝城裏內對西口鎮上每年錢物索取,都是予取予求,隻怕你不要,別怕我不給。


    一路往,正當天光漸晚時。


    小道士終於見到了西口鎮前那座古樸石碑。


    “也…也好去…去…尋…尋家客…客棧住一晚,明…明天…再…再去…尋…尋那柳皮臉!”


    小道士扇了扇衣襟,又提了提肩頭竹筐,這才向著鎮口行去。


    當初,在山上時。


    師父說起過,‘欲修心,先修身,心為身精,身為心基。’


    所以,就算是小道士如今跨過了那無數世人豔羨的神王境,甚至是比起柳小凡和贏殤所位列的七公子更高出一境界,但還是秉承著師父教導,平日裏將修為壓製普通人地步,細心體味凡人生苦。


    道心,愈堅。


    道果,愈純。


    江湖仙途,向來便是如此,沒有捷徑可以走。


    不過,好在相比於那日被秦瑤姑娘戲弄,丟掉了最後十兩銀子從而不得不一路挨冷受凍尋到南枝城的日子,如今衣食不缺,顯然已太過奢華。


    “南枝南,巫嶺北!”


    “臭鯉魚,這一別卻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你了!”


    沒來由想起昨夜將要離去前,秦瑤姑娘說完這有些莫名的話語,好像一日之間便從之前活潑性子轉為沉穩安靜。


    甚至,今早離去前都不曾再看到那原本很愛笑的姑娘影子。


    小道士不覺有些恍然。


    “胡…胡思亂…亂想!”


    察覺到失態,連忙搖搖頭將那些奇怪想法拋出腦後。


    本名為白玉京的小道士撓撓頭,徑直邁入西口鎮內,稍作打聽,便來到了鎮中唯一一家客棧的門口。


    “呦,小師父,用飯還是住店?”


    隆冬時節,出門商旅自不會太多。


    店中小二斜靠在欄杆上正自百無聊賴,見到一年輕道人站在門口向店內打量,連忙小跑出來招呼。


    “無…無…無量…天…天尊。”小道士正了正頭上道冠,打了個稽首,“店…店家…小…小道…借…借宿一宿,不…不知是…是否方…方便?”


    “方便!方便!”


    聽到來人是個結巴,跑堂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由得一陣好笑。


    “小師父,裏麵請。”


    將小道士讓到店中,由著他點了一杯熱茶幾分幹糧便回後廚招呼。


    芸芸眾生,自有其心意,任你是無塵仙子,還是天師道人,既然入這塵世中,自然逃不掉終生眼神口業。


    小道士自是不知跑堂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也不會過度在意,師父早就有教過自己,道法自然,一飲一啄皆為定數,為如此些許小事較真,便失了道家法意。


    當下將背上竹筐放在一旁,正襟危坐於桌前,口中輕誦道經,靜等茶食。


    恍惚中,察覺到一人在桌子對麵坐下。


    “小師父自何處而來?”


    雙眼微閉,耳中卻聽得一個熟悉聲音問起。


    驀然,小道士身形微震,如遭電擊。


    眼睛還未睜開,嘴角卻依然有笑意浮現,“自…自南…南枝城來!”


    “呦,沒看出來還是個結巴,這樣的也能修道麽?”那人假裝吃驚問道。


    雖裝作刻薄語氣,但音調卻頗為親密。


    其中,笑意濃鬱。


    “有…有何不…不可!”小道士悄悄睜開眼睛,微微一笑,“還…還占…占著便…便宜哩!”


    “嗬,這又如何一說?”


    顯然,對麵來人是真被勾起了興趣。


    小結巴修道還占著便宜?


    這,是怎麽回事…


    “師…師父說…說過,一…一樣的經…經書,別…別人念…念一遍,小…小道…得…得念三…三遍,這…這可不…不是占…占著便宜麽?”


    小道士聳了聳肩,一邊說著,一邊睜開眼看向對麵。


    如瀑黑發被盤在腦後,紮成一個讀書人常頂的發型。


    早先一身彩衣也已換成讀書人常穿的磊落衫。


    隻有那一雙杏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含笑望著自己,隱含秋水。


    “嗯?哈哈哈…”


    女扮男裝的贏瑤姑娘聽了小道士白玉京說辭,顯然一愣。


    繼而,控製不住掩嘴哈哈大笑,


    “你這臭鯉魚,什麽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哼!不老實!”


    微微輕嗔,神態似桃花。


    “嗬…”


    二人相見本是旖旎相待的場景。


    不想,一聲輕笑自角落中響起。


    本是大雪漫天遊的隆冬時日,本鎮居民又不會隨隨便便拿銀子去客棧喝茶,所以二人都沒太留意店中還有他人在座。


    更沒想到小道士隨口說一句話竟然讓外人發出笑聲。


    用意雖不在譏諷,但小道士與贏瑤姑娘二人還是忍不住扭頭往那方向看去。


    “哥?”


    視線剛轉過去,贏瑤就差點叫出來。


    可仔細一看,卻發現那人雖長袍大袖的華服打扮,瀟灑神態也與妙公子七八分相似,但仔細看去,眉眼之間卻還是些許不同。


    那人見自己唐突了二人,神態間也有些許歉意。


    雙手舉起茶杯對二人遙遙一敬,便低頭細品桌上菜肴。


    “這人,有些像贏殤那王八蛋…”秦瑤姑娘轉過頭,嘴角微翹,對小道士小聲說道:“先說好,要是等妙公子追來,你可不能不管我!”


    微微點了點頭,白玉京才想起來問道:“你…你怎…怎麽…來…來了?”


    “嘻嘻…”晃了晃腦袋,秦瑤俏皮一笑,‘啪’得一聲打開手中折扇,“妙公子那府邸太過冷清,也有些無聊了,我又不想回家,想出來多走一走,這不,就趕上了。”


    “那…那徐…徐…徐…前…前輩”


    “徐老頭是吧?”秦瑤合上扇子,纖長指間輕輕敲了敲桌麵,秀眉微蹙:“你呀!可別真把人家當我們家老管家了,我和你說,老爺子輩分可是高得嚇人,就是我家爹爹見了他都得矮上幾分!”


    “哼哼,也就是本姑娘生而麗質,招老爺子喜歡,才敢在他麵前撒嬌!”說著,秦瑤姑娘得意翹了翹小下巴,“要是換成我哥,惹急了可是上腳踹他的!”


    “唉,這還是真事,我跟你說啊,那年…”


    秦瑤和小道士白玉京相輔相成的一點就在於,小道士結巴,所以話少,秦瑤很多時候則是半個話癆…


    小別重逢,各自心中喜悅聊在一處,可都沒注意就在秦瑤提到‘徐福’這兩個字時,角落裏那個和自己哥哥有著相同氣質的華服男子,突然抬頭向二人所在方向望了一眼。


    徐福,老爺子…


    輩分,高得嚇人…


    我哥…


    不過短短幾字,已經足以將這個女扮男裝的身份猜個**不離十。


    伸手又給自己茶杯上續滿熱茶,華服公子口中喃喃:“北秦七公子裏,都說妙公子贏殤相傳是公子淡雅,溫潤如玉的人,怎麽生了個妹妹卻如此的…口無遮攔?”


    可剛說完,又想起自家那些弟弟妹妹不也是如此,一見到自己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像極了一群剛剛跳上枝頭的小麻雀。


    微微頭疼,華服男子揉了揉腦袋,突然又對那位被稱之為‘妙公子’注定將來成為這九州北域最為耀眼幾人之一的贏家世子升起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悟來。


    沒來由輕聲一歎,那溫潤公子以手扶額,輕笑著自語道:“別說是妙公子,就是我這被那些好事江湖人稱為七公子之首的帝公子,不也是一樣麽…”


    “在自家弟弟妹妹麵前,就是一個人形玩物啊…”


    咕嘟一聲又咽下一口熱茶,帝公子微微側頭,不經意打量著那本應該是女扮男裝的秦瑤姑娘和正背對著自己的小道士,心中不斷計較。


    小道士不算陌生。


    前兩年,正是這臭結巴和還有那憊懶至極的千麵混蛋,兩個人讓自家那個向來無法無天慣了的小妹吃了不小的虧。


    這次,自己自南而北。


    除了是想會一會據說來自那一方世界的巫家女子外。


    更多,則還是打算替自家小妹出頭,好好教訓一下兩個不長眼的混蛋才是。


    當兄長的,沒理由不記仇不是。


    而那贏家郡主,女扮男裝的話…


    想到這裏,帝公子一雙眼睛不由在秦瑤姑娘身上遊走。


    這倒不是因為心中有什麽齷齪想法。


    不過是下意識想找出些些破綻來。


    可沒想到自己眼睛剛剛落在某處位置上,便覺身側一股劍意直逼自己雙目!


    凜凜羲和國儲君,自己竟然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睛!


    眼神斜瞟,再看向之前認為毫不起眼的那個清瘦背影。


    “嗬,終是自大走眼了……”


    帝公子搖頭苦笑,以茶代酒敬了自己一杯,聊作安慰。


    “這九州的江湖,代有人才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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