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才過了牌坊,便是瞧見一間不大的小廟佇立在村前不遠處。


    廟前,擺放著個半人高的香爐,古樸而厚重。


    香爐裏仍然有昨夜還未完全散去的煙火氣。


    渺渺升起,倒是給村子平添了幾分安詳的味道。


    薑小蠻駕馭著馬車沒有在村前停留,放緩腳步向著村裏進行了進去。


    興許是天才亮的緣故,這處不大依山而建的村落還在半睡半醒之間,分外寧靜。


    街道上倒是出奇的幹淨,不似一般村莊都是黃泥鋪路。


    老廟村的街道,大多都是以青石鋪成。


    馬蹄踩在上麵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響,分外清脆。


    有那稚童興許是才睡醒,打著哈欠騎在高大的黃牛背上,手中捧著一遝書冊,想來應該是要去書塾裏上那早課的。


    “小孩兒,哥想問下你,咱老廟村可有供以往來客商歇腳的客棧?”


    薑小蠻停下了馬車,喊住那騎在牛背上晃晃悠悠而過的稚童,輕笑一聲問道。


    那稚童見有人叫他,一下清醒了不少,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身旁竟是多了一輛行進的馬車,揉了揉眼睛,看向那大不出他幾歲的少年,迷糊道:“唔?你在叫我?”


    薑小蠻笑道:“這會兒路上就你一人,不是叫你還能叫誰?”


    騎牛的小孩撓撓頭,嗬嗬道:“還以為你叫大黃呐!”


    然後,他似乎生怕將小蠻聽不懂,又拍了拍騎在身下的黃牛健壯脊背,補充句道:“大黃,就是它!”


    “咯咯,薑大俠,這小破孩太壞了,他耍你玩呢!”


    姬小月原本蜷縮在車廂裏迷迷糊糊補個回籠覺,見馬車停下來,不由從車廂中探出腦袋,恰好就聽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不禁樂嗬嗬。


    蕭姑娘很是安靜,坐在車廂另一邊,生怕打擾到‘姬公子’休息。


    這會兒,卻也是忍俊不禁,掩嘴淺笑。


    這幼童,當真有趣。


    薑小蠻也不惱,嗬嗬笑道:“你這小子,當我能聽得懂牛語麽?”


    如這騎牛稚童一般年齡時,他還要皮出不少。


    可誰曾想那稚童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不禁又撓了撓腦袋,看著幾人認真道:“難道,你們聽不懂大黃講話不成?”


    小堂倌從車廂裏鑽了出來,坐在車轅上,兩隻腳晃呀晃,學著稚童的口氣樂嗬嗬道:“我說小孩,難道,你還能聽得懂這大黃講話不成?”


    小童似乎並不急著去書塾,幹脆仰躺在黃牛背上,兩隻手抓著黃牛角,笑道:“那是自然啊,大黃剛才還和我說,你們三個人中就屬你本領最差!”


    姬小月不禁俏臉一紅,爭辯道:“胡說,我們三個人裏,我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薑小蠻卻是心中微微一怔,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那騎牛小童。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這股子靈性生於血脈,體現於本能。


    有時候,動物往往比起人來,感知力要更加敏銳。


    尤其是對強大的氣息,更是如此。


    三人當中,若是以修為來辨別自身氣息的強與弱,當真還是姬小月這丫頭氣息最弱一些。


    騎牛的小童並不怕生,伸出一隻小手來在臉上刮呀刮,衝著小堂倌道:“羞羞羞,不害臊!”


    “你……!”


    姬小月氣鼓鼓嘟起嘴吧,大眼睛怒視這個小破孩。


    “小孩兒,你當真能聽得懂黃牛講話?”


    薑小蠻也隻是好奇,並非真想要探究什麽。


    九州這麽大,能人異士這麽多,能聽得懂獸語的也並非沒有。


    小童似乎並不喜別人這般叫他,有些不滿道:“我有名字!我叫柏念憂!”


    “柏念憂?”小堂倌輕聲念了一遍,不由樂嗬嗬道:“好奇怪的名字,誰給你起的啊?”


    騎牛小童惱道:“不許你這麽說我,這名字是我義父起的,他是這裏最強大的人!”


    “有多強?”姬小月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然後指著身旁薑小蠻,笑道:“我可告訴你哦,我身旁這位可是頂頂有名的薑大俠,你要吹牛當心他揍你屁股開花!”


    “別聽這家夥瞎說!”薑小蠻揉了揉姬小月的腦袋,無視小堂倌那非常不滿的眼神,輕笑道:“念憂小兄弟,想問問你咱們這村子,哪裏可以暫時歇歇腳。”


    小童翻起身跳下黃牛,順手一指:“喏,看見沒?前麵那兒,有一間長著株柏樹的院子,那兒是我義父家。平日裏有外人來村子,都是在我義父那裏暫時歇腳的。”


    “多謝!”


    薑小蠻點點頭,輕聲一笑。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騎牛的小童豪邁的擺擺手,他年紀雖小,卻不知從哪學來了這頗具江湖氣的語調。


    這讓馬車上的三人都是忍俊不禁。


    姬小月在懷裏摸了摸,摸出一塊紅兮兮的麥芽糖,拋給那騎牛小童,樂嗬嗬道:“接著,牛皮大王!”


    那小童顯然不喜歡這個‘稱號’,張了張嘴剛要反駁,卻下意識的接住了小堂倌拋來的糖果。


    糖果對於小孩來說,就像是胭脂對於女人一般,有著致命的誘惑。


    他接過麥芽糖,喜滋滋的塞進嘴裏,細細咀嚼起來。


    這下,就是小堂倌再喊他十聲甚至是一百聲‘吹牛大王’,想來騎牛的小童都絲毫不會懊惱。


    “呀!糟糕!光顧著和你們說話了,差點要忘了時間,我該遲到了!”


    將那甜糯的麥芽糖吞入腹中,小童忽然想起了什麽,拍了一下額頭,都顧不得和薑小蠻三人打招呼,急匆匆的爬上牛背,輕輕拍了拍牛角,道:“大黃,我們趕快走!”


    那黃牛當真是頗通人性,哞哞叫了兩聲,撒開四隻蹄子向著村子另一頭急行而去。


    薑小蠻無奈的搖了搖頭,甩了甩韁繩讓馬車緩緩向那長著株柏樹的院落行去。


    小堂倌興致盎然,又鑽回車廂裏將腦袋靠在窗戶框上,懶懶的打了一個哈欠。


    蕭穎見姬小月昏昏欲睡,也並不打擾,倚在車廂另一邊,手裏捧了卷書,埋頭細細品讀。


    姓蕭姑娘手上捧著的,可並非是尋常用以消遣的雜書,來曆頗為不凡,乃是梧桐寺中的老禪師所贈。


    封麵,以古篆體書寫著《大日如來劍典》幾個大字,禪意亦然,是禪宗當今至高傳承之一。


    蕭穎得了梧桐寺塔林中曆代高僧佛力傳承,自然是要學習些禪宗傳承的。


    一身佛力之濃厚,絲毫不輸苦修數十載最為虔誠的禪宗弟子。


    可是,若無禪宗功法來支持,這身得自禪宗的佛力修為就好比無根之水一般,早晚會散盡。


    雖說以九陰玄女這般至陰體質,不適修行佛門這般至陽神通。


    可若想煉化一身佛力於己身,不至於潰散。


    眼下,也唯有依托佛門神通。


    下山前,湛海禪師和薑小蠻說過,劫非劫。


    九陰玄女之身引來的劫難,有時反而會成為一場大機緣。


    凶與吉,本就如同白天黑夜一般,相對而生。


    陰與陽,同樣如此。


    所以,九陰玄女若是修行禪宗至陽神通,有時候,或許是福非禍。


    這話,並不是湛海禪師所說,他隻是代為轉達。


    真正說這話的人,卻是老禪師已然再入輪回的師父……


    老方丈隻差半步便能得證金身,飛升西天淨土。


    晚年壽元無多時,更是一身法力能通玄。


    坐化前,為湛海留下三句佛偈。


    一是‘錦城唯雨瀟瀟時,陌上山前塔林中。’。


    說的是《觀音心經》因姓蕭的姑娘顯現。


    第二個便是如那雲梟所推演的一般,前代老主持也留下佛偈揭示。


    所謂‘九鳳命格棲梧桐,佛前叩首曇花顯。’


    如今,已然印證了兩句。


    第三個佛偈,老僧沒有說,薑小蠻也不會刻意去問。


    想來,有朝一日也必然是要印證的。


    “喂!”


    那騎牛的小童跑出大半,終是想起還沒有和這三個不算太差的陌生人告別,又急匆匆讓黃牛停了下來,轉過頭衝著那漸行漸遠的馬車大聲喊道。


    薑小蠻牽住手中韁繩,偏過腦袋,看著那稚童笑問道:“怎麽了?”


    騎牛的小童雙手作喇叭狀,放在嘴唇邊上:“告訴那腿很短的小哥哥,我不是吹牛大王!我真的能聽得懂大黃講話,還有還有,蛇蟲蟻獸,花草樹木我也都能聽得懂它們說話呢!”


    說罷,小童拍了拍大黃牛的屁股,又急匆匆向著村那頭書塾所在的地方疾馳而去。


    “吹牛皮大王你給我站住,說誰小短腿呢!”


    小堂倌原本都快要睡著了,結果眼睛一張噌的一聲就跳了起來,邊喊邊要跳下馬車去追那頑皮小童。


    小姑娘早前可暗暗發過誓,若是以後誰還敢再叫她小短腿或者矮子,那她一定跟人家玩命!


    哪怕是個臭小孩,也一樣不能原諒!


    而且那騎牛的死孩子,一看便是鬼精鬼精,一肚子壞水,比薑小蟲都還要更壞!


    結果還沒等她跳下馬車,身後衣領就被那趕車少年給揪住了。


    姬小月扭頭便要去咬那拉著她衣領的手,這會兒她像極了一隻發了火的兔子。


    卻不料薑小蠻似乎早有預料一般,另一隻手鬆開韁繩往前一伸,啪的輕輕拍在了小姑娘光潔的額頭上。


    結果,姬小月一個不穩便跌坐下去。


    見小姑娘要摔倒了,薑小蠻眼疾手快,抓著她衣領的那隻手順勢一拉,便小堂倌給拉進了懷中。


    原本不過是下意識的維護之舉,卻不想兩人現在的動作當真是旖旎無比。


    姬小月整個人都癱倒在薑小蠻的懷裏,腦袋剛好挨著少年胸口,聽著那強健而有力的心跳聲,臉一下就紅了。


    “呀!薑小蟲你給我放手!”


    “你個登徒子!下流胚!”


    掙紮著推開薑小蠻,小堂倌氣鼓鼓抬手便要去捶少年胸口,卻又被少年反手給製住。


    薑小蠻捏著姬小月的手,戲謔問道:“方才,你叫我什麽?”


    “啊?”


    小姑娘愣住了,小嘴微微張了張。


    方才,急切間似乎口不擇言的喊了這家夥薑小蟲。


    那是唯有自己才會喊的綽號……


    “下流胚?”


    小堂倌也不掙紮了,有些心虛的將視線挪開,不敢去看薑小蠻的眼睛。


    薑小蠻嗬嗬笑道:“不是這個!”


    姬小月懦懦道:“登徒子?”


    薑小蠻搖了搖頭,道:“也不是!”


    “喔,那就沒有了!”


    姬小月用沒被少年抓住的另一隻手撓了撓頭,樂嗬嗬道,企圖蒙混過關。


    輕輕咳了兩聲,薑小蠻眉頭輕挑,玩味道:“再想想?”


    “沒有就是沒有,你這人怎麽這麽無賴!”


    小姑娘晃了晃腦袋,理直氣壯。


    薑小蠻笑了笑,鬆開了姬小月的手腕,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臉蛋,笑著問道:“咱們倆,到底是誰更無賴些?”


    姬小月雙手叉著腰,站在車轅上,怒視那憊懶少年,惱道:“薑小蠻!我平生有三大忌諱,你全都給我犯了!”


    “哦?是麽?來說說看,哪三大忌諱?”


    薑小蠻嗬嗬直笑,他忽然發現生起氣來的姬小月,也非常好看呐!


    輕哼一聲,小堂倌掰著手指認真數道:“第一,我最恨別人揉我腦袋!第二,我最恨別人掐我臉!還有第三!我最恨有人說我腿短!”


    “那我似乎的確是都犯過了……”薑小蠻認真的點點頭,摸著下巴不怕死道:“前兩條倒還好說。可是,你明明腿就很短啊!”


    這下,可當真捅了馬蜂窩。


    姬小月跳下車就要跑,卻被薑小凡抬手就給拉住,笑道:“你看,腿短也有腿短的好處啊!就好比你現在想要從我身邊逃走時,我一伸手就能夠將你抓回來!”


    “薑公子,你別再欺負姬公子了!”蕭穎掀開簾子,淺笑盈盈,看向打鬧的兩人,抬起手向前一指,輕聲道:“你們看,方才那小破孩說的有柏樹的院子到了呢!”


    “好啦,聽蕭姑娘的,別鬧了。”趕車的少年壞壞一笑,順手就又摸了摸小堂倌的腦袋,接著又掐了掐那肉呼呼的臉蛋。


    小姑娘那所謂的三個忌諱,被他完全無視。


    說著,他一揮韁繩,哈哈笑道:“坐穩咯!”


    馬車飛馳,奔向那處長著一株參天柏樹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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