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手一棍擊空,擊在艙板上;木棍頓時折為兩段,可見他用了多大的力量!


    高振飛左肩受傷,不能動彈,右手提著皮箱,無法出拳。情急生智,猛將皮箱向撲來的兩個大漢擲去及其對馬克思主義的歪曲。列寧認為,這本書“培養了一整,返身便奔向船尾。


    “噗通!”一聲,他奮身跳進了水裏。


    大漢們追至船尾,響起一片罵聲,隨聽其中一人振聲怒喝:“媽的,發什麽愣,跳水呀!”


    偏偏這幾個大漢全是旱鴨子,沒有一個會遊泳的,一個個隻好站在船尾幹瞪眼!


    高振飛潛遊了一陣,才把頭冒出水麵,雖未見他們跳水追來,但那些家夥顯然誌在必得,竟沿著碼頭分布開來,使他無法上岸。


    這可慘啦!他的泳技雖然不錯,但身上穿得西裝革履,經水一泡,緊緊貼在了身上,動作非常不便。既不能向外遊,又不能近岸,難道就這麽在水裏泡著?


    正在進退維穀之際,忽聽一陣馬達聲響起,回頭一看,那艘遊艇竟向他全速衝了過來!


    高振飛大吃一驚,急忙深吸了一口氣,一鑽進水裏,拚命向外潛遊,總算未被遊艇撞斃。


    嘿!那位冒牌船長還真夠狠的,一趟沒撞著,居然仍不死心。把船掉轉了頭,又回駛過來,似乎決心非置高振飛於死地不可,否則難解被他踹的一腳之恨!


    新口岸這一帶相當僻靜,碼頭上隻停泊著幾艘遊艇,沒有其他船隻。所以他們才如此放肆,大膽無忌地胡作非為,不必擔心驚動警方。


    這一來可苦了高振飛,服裝整齊地泡在水裏,滋味已經很不好受,又要躲避遊艇的追撞,稍一不慎,便有送命的可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遊艇追著他打轉,一趟又一趟,使高振飛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終於漸漸感覺精疲力盡,將要支持不住了。


    正在這時候,忽見兩條小船,分載著那幾個大漢,劃到了他的附近,其中一個大漢手裏端著槍,把槍口對準他,獰聲說:“朋友,泡夠了沒有?我們可沒時間跟你窮耗,還是放光棍些,自己上船來吧!”


    高振飛自知無法脫身,索性毫不在乎地回答說:“好吧!放根繩子下來,老子不想泡了!”


    遊艇正好駛近,聽他這麽說,才減速下來,由右舷的梯口,放下一個繩梯。


    高振飛無可奈何,隻好遊近遊艇,抓住繩梯,吃力地攀了上去。


    他確實到了精疲力盡的脫力邊緣,攀上遊艇,人還沒站穩,守在梯口的冒牌船長便迎麵一拳,把他擊倒了。


    隨即,兩條小船上的大漢們,相繼登上了遊艇,向夜色朦朧的海上駛去。


    當高振飛清醒時,已不在遊艇上,而是身在一間四麵石壁,並有扇鐵門的密室裏。


    這是什麽地方?他無法知道,也沒有人可問,整個密室裏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更沒有其他的人。


    高振飛想坐起來,始發覺手腳被繩子捆著,使他蜷伏在濕漉漉的地上,無法能掙開。


    自己究竟落在什麽人手裏?他也不知道。


    忽然間,鐵門“噹啷”一陣輕響,推開了,進來的兩個大漢,手裏高舉著蠟燭台,走進來低頭察看。


    高振飛急忙雙目緊閉,佯裝未醒。


    “媽的!”其中一個大漢說:“這小子居然睡得著呢!”


    另一個漢子踹了他一腳,大聲說:“別他媽的裝羊啦,醒醒!”


    “老子早就醒著!”高振飛霍的雙目怒睜。


    兩個大漢齊齊發出聲冷哼,一邊一個,把他架了起來,高振飛不由怒問:“幹嘛?”


    他們置之不理,架起他就走,出了密室,隻見這一排有著同樣鐵門的四間,不知其中關的是什麽人。


    連拖帶架,高振飛進了一間簡陋的木屋裏,抬眼一看,端坐在置子盞煤油燈的桌旁,赫然竟是那位張二奶奶!


    這女人麵罩寒霜,冷冷地說:“非常抱歉,今晚委屈了你高先生!”


    果然不出所料,向他動手的那班家夥,全是張二奶奶的嘍羅!


    高振飛自知落在這女人手裏,必然要吃些苦頭,索性處之泰然。


    張二奶奶露出兩顆大金牙,縱聲大笑說:“你不是看‘貨’嗎?這就是我們看‘貨’的地方!”


    “難道必需用這種手段,把我強迫來看?”高振飛怒形於色地責問。


    “當然!”張二奶奶強詞奪理他說:“因為我不知道高先生的身份,不得不提防著點兒,隻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高振飛忿聲說:“哼!像你們這種談生意的手段,恐怕沒人敢領教!”


    “那倒不見得,”張二奶奶說:“高先生要是真有誠意談生意,受點小小的委屈,那又算得了什麽?”


    “何以見得我沒有誠意?”高振飛力圖掩飾。


    張二奶奶冷聲說:“因為你口是心非,嘴上跟大嬸說好了,明天先付一部分定金,然後看‘貨’,結果你今晚就租了艘遊艇……”


    高振飛理直氣壯說:“我租遊艇趕到香港去,就是為了怕在大嬸麵前失信,因為我身邊帶的現款不多,叫那邊匯來又怕來不及,所以隻好親自去香港,拿了錢明天一早趕回澳門,難道這還錯了?”


    “真要是這麽回事,當然不錯,”張二奶奶說:“可是你撒謊的技巧還不夠高明,如果你要使我相信,你真是趕回香港取錢去的,那你就不該把行李帶走。由這一點證明,你根本沒有打算再回澳門!”


    高振飛不得不佩服,這女人的心機果然過人,比起自己的粗心大意,確實棋高一著,終於強自笑笑說:“就算我不準備回澳門,那也是我個人的自由,難道說你非強迫我成交不可?”


    張二奶奶刷地把臉往下一沉,咄咄逼人他說:“我才不希罕呢!在澳門隻有人求著我的,我還沒巴結過誰!可是我絕不受人擺布,要想在我麵前玩花樣,嘿嘿!那可沒那麽容易!”


    高振飛極力保持冷靜說:“這叫玩花樣?大不了是我不想幹這一行了,人各有誌,誰能勉強我!”


    張二奶奶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她把白果眼一翻,冷笑說:“好吧!你既然狗咬骨頭不鬆口,我自然有法子叫你服貼。現在讓我先告訴你,別以為我糊塗,老實說吧,對你的企圖,我清楚得很!今晚你租了遊艇趕回香港,八成是想對付我們二爺,我猜的沒錯吧?”


    高振飛矢口否認說:“我根本不認識張二爺,憑哪一點,你會疑心我要對付他?”


    “很簡單!”張二奶奶分析說:“我認為你非但不認識我們二爺,甚至於不知道香港的崔胖子,每次跟澳門交易的是什麽人,所以你冒充闊佬,到澳門來設法打聽,總算你神通廣大,居然打聽出是我們二爺,於是你就連夜趕回香港。要不是為了對付我們二爺,你絕不會這麽急著走,連明天的輪渡都等不及!”


    這女人果然厲害,不愧料事如神,把高振飛來澳門的目的,猜得絲毫不差,大概唯一無法確定的,僅是他屬於哪方麵的人了。


    高振飛哈哈一笑說:“照這麽說,我完全是衝著張二爺來澳門的了!可是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對付他呢?”


    “你別跟我打哈哈!”張二奶奶突然聲色俱厲他說:“到了這裏,你的小命就在我手裏,最好識時務些,老老實實說出來!是誰派你來澳門踩盤子的?!”


    “沒有誰派我來!”高振飛斷然否認。


    張二奶奶霍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形於色說:“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高振飛敞聲大笑說:“張二奶奶,你非常聰明,可惜你的疑心太重,要是跟每一個人都這樣談生意,隻怕……”


    話猶未了,張二奶奶已向兩個大漢喝令:“替我好好修理這小子!”


    “是!”兩大漢齊聲恭應,同時把手一撒,高振飛便跌在地上了。


    兩個大漢既奉了張二奶奶的命令,哪還講什麽客氣,其中一個反執住高振飛的雙臂,將他提起,另一個便飽以老拳,把當作了練拳力的沙袋!


    張二奶奶重又坐下,好整以暇地等著高振飛招供,但他卻咬緊了牙關,任憑那大漢拳足交加,決心守口如瓶,不為他們的私刑所屈。


    “你還不說實話?”張二奶奶問。


    “該說的已經說了!……”高振飛非常倔強。


    “那還有‘不該說的’呢?”張二奶奶毫不放鬆,厲聲說:“我要知道的,就是你認為不該說的!”


    “別做夢!我沒什麽可……啊……”他的話還沒說完,腹部又挨那大漢狠狠一拳。


    這一拳相當重,使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張二奶奶卻並不動容,吩咐那大漢:“使點勁!看看究竟是他的嘴緊,還是你的拳頭硬!”


    大漢縱聲狂笑說:“好!小子,咱們來比劃一下!”


    隨即將袖子往上一卷,握緊鬥大的巨拳,咬牙切齒地一拳擊出,狠狠搗向高振飛的腹部上。


    “嗯!……”高振飛發出一聲沉哼,隻覺眼前突然發黑,終於昏了過去。


    “媽的!”那大漢破口大罵:“小子原來是中看不中吃,挨這麽幾下就挺不住啦!”


    張二奶奶鐵青著臉說:“把他弄醒,再替我狠狠地揍,直到他說出實話為止,不然就別停手!”


    “是!”


    那大漢剛答應了一聲,準備去提桶水來把高振飛潑醒,忽見旁邊的房裏走出了大嬸婆,她接口說:“這家夥是軟硬不吃的,揍死了也沒用,我倒有個主意,保險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查出他的來龍去脈!”


    “哦?”張二奶奶急問:“大阿姐有什麽好主意?”


    大嬸婆不慌不忙,走到她身邊,輕聲跟她咬了陣耳朵,便見二奶奶眉飛色舞他說:“好!大阿姐不愧是位女諸葛,我們就這麽辦!”


    當即吩咐兩個大漢,又把高振飛架回密室裏關起來。然後,兩個女人便照計行事,召集了七八個大漢,向他們麵授機宜……


    夜已深沉,密室裏又黑又靜。


    高振飛清醒時,但覺周身疼痛不堪,那一頓狠揍,再加上肩頭的刀傷,倘非他身體結實,誰都支持不住了。


    無奈手腳仍被繩子捆著,使他無法脫身。正在懊喪不已的時候,忽然聽得鐵門外發出一聲悶哼,仿佛有人遭到偷襲,腦袋上挨了一家夥。


    緊接著,又是什麽倒下去的聲音。由於夜深人靜,聽得非常清楚,使高振飛大為詫異。


    一陣緊張和興奮,不由地輕聲急問:“誰?”他已意識到有人來營救了。


    他的問話並未得到回答,一陣輕響,鐵門突然開了,黑暗中看不出來的是什麽人,隻覺出那人摸索到他身邊來了。手裏拿著把刀子,替他割開捆住手腳的繩子,一麵輕聲警告說:“別出聲,外邊還有人!”


    高振飛心裏頗覺納罕,因為在澳門隻有他一個人,而老吳派來的手下,則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惟恐天下不亂的不肖之徒,巴不得他把命送掉,那會在這緊要關頭出手相救!


    但這個不顧危險,前來救他的是誰呢?


    他想不出,由於那人已警告他噤聲,他自是不便發問,隻好保持緘默。反正能夠脫身已屬萬幸,何必查根問出,引起那人的反感。


    於是,那人替他割斷了手腳上捆著的繩子,即將一把左輪手槍交給他說:“這個拿著,趁他們還沒有發現,快跟我走!”


    高振飛接過手槍,要待站起身來,始覺出兩條腿已被捆得發麻,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人趕緊扶了他一把,才不致跌倒。


    此刻他們兩個都顯然很緊張,惟恐被張二奶奶的手下發覺,那就不易脫身了。那人見事不宜遲,急忙扶著高振飛出了密室,跨過倒在門口的大漢身上,直奔後門。


    外麵星光燦爛,徐風中可聽出海潮澎湃,顯然此處距海邊不遠。


    高振飛這時候才發現,原來這是一片密林,他被囚禁的地方,便是林內的兒間矮屋,隻有其中一個隱約有燈光外泄,其餘的皆處於黑暗之中。


    那人似對地形很熟,帶他掩向樹林裏,找出一條相當隱蔽的幽徑,立即拔腿狂奔。


    奔了一陣,終於穿出密林,林外已是海灘。


    那人收住了奔勢,以手指向海邊的幾點燈光說:“那條船是我替你租的,澳門不宜久留,你趕快回香港去吧!”


    這時候高振飛不能不打開悶葫蘆了,他詫然說:“老兄這份相救之情,使我感激不盡,但你我素昧平生,是否可以把尊姓大名賜告,將來有機會才好圖報……”


    “老兄不必謝我,”那人笑笑說:“區區的小名,不說也罷,老兄真有心報答的話,將來別忘了‘香怡館’的大嬸婆就是啦!”


    “是她?……”高振飛大為詫然,想不到在生死關頭,竟是那老鴇派人來相救出險。這樣看來,所謂的婊子無情、戲子無義的說法,豈不是完全被否定了?


    那人鄭重說:“老兄別耽擱了,快去吧,在下還得趕回去,免得他們發覺你逃出了,一定會疑心是我幹的啦!”


    說完,他把手一揮,便急步奔回林中去了。


    高振飛頗為莫明其妙,此時他也無暇多想,立即拔腳奔向海邊。燈光漸近,終於看清那是一艘機動漁船,泊在岸邊,引擎早已發動,似在專程等著他啦。


    大嬸婆跟張二奶奶是手帕之交,憑哪一點會出手相救呢?他百思不解!


    一口氣奔到海邊,距離漁船尚有數碼之遙,船上的人已看見他了,立刻射出電筒,使他能看清跳板。


    高振飛涉水走了幾步,始踏上跳板,接住船上遞來的長竹篙,小心翼翼地上了船。


    船上有四五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即問:“是高先生嗎?”


    高振飛點點,遂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函仔!”那漢子回答。


    高振飛這才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澳門附近的一個小島上,怪不得那班人胡作非為,毫無忌憚!


    函仔島上住的均是漁民,唯一可供遊客觀光的,僅是那“堤邊公園”。深更半夜,誰會有此雅興留連忘返?何況那間屋子是在密林中,連久居島上的漁民,也不知道林中暗藏春光,幽禁了不少張二爺從各處弄來的姑娘。暫時存放,隨時待價而沽呢。


    在這地方,張二奶奶不要說是用刑逼供,就是把高振飛宰了,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有任何顧忌的!


    高振飛總算祖上有德,命不該絕,當他被一拳擊昏時,倘非大嬸婆出了個主意,張二奶奶很可能已將他置於死地了。


    但大嬸婆又為什麽,敢冒大危險的,派人去把他救出來呢?這是個相當耐人尋味的謎!


    他為了要尋出這個謎底,並不急於返回香港,即向那漢子吩咐說:“請把船開回澳門!”


    “抱歉得很!”那漢子斷然拒絕說:“我們奉命把你直接送到香港的!”


    “難道我自己不能選擇要去的地方?”高振飛忿聲問那漢子。


    那漢子是個死心眼的家夥,直截了當地說:“這條船隻去香港,你要是去別的地方,那就請便,我們是不負責載送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


    話猶未了,忽見遠處數道電筒的光線亂射,直奔海邊而來,顯然是張二奶奶的手下已發現他逃走了。


    未等高振飛吩咐,那漢子已一聲令下:“開船!”


    幾個漢子急忙抽回跳板,舵房裏“噹噹!”兩響,錨尚未完全拖起,船已開動,向海上駛去。


    高振飛跟那漢子爭執了半天,結果仍無法說服對方,最後隻得放棄去澳門,連夜駛往香港。


    漁船設備簡陋,艙裏又小又髒亂,隻有兩張雙層床,狹窄得翻個身就可能掉下地。高振飛已顧不得這些,脫下濕濕地貼在身上的衣服,找個地方晾起來,全身隻穿條短內褲,便睡在了木板床上。


    船上那四五個漢子都在艙外,沒一個進來跟他搭訕,使他枯燥無聊,睡又睡不著,腦子裏隻是胡思亂想。


    此來澳門,唯一的收獲,僅僅是查出崔胖子秘密交易的是張二爺。可是他們如何接頭,接運的機帆船停泊在那裏,何時返航,卻是毫無頭緒。


    嚴格他說起來,高振飛雖是不虛此行,但收獲也不算豐富,而且身上挨了一刀,帶來的五萬元,除了花去的數千元,剩下的已悉數被張二奶奶的手下,順手牽羊搜了去,回去向老吳尚不知如何交待?


    精疲力盡的他,終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時,天色已經微明,趕緊一骨碌翻身下床,衝出艙外一看,船已駛進筲箕灣,正向漁船碼頭緩駛。


    香港在望,他連忙進艙穿起半幹不濕的衣服,然後再出艙站在船頭,向那身份似為船老大的漢子問:“準備在這裏靠岸?”


    那漢子隻點了點頭,沒說一句話。


    倏而,船靠近了碼頭,他才說:“高先生,我們的任務隻是把你送到香港,現在已經到了,請上岸吧!”


    “嗯!”高振飛說:“回去替我向大嬸致意,這份情,我姓高的總會報答!”


    船剛靠妥,他便躍上了碼頭,向那漢子揚手打了個招呼,舉步向東海旁街走去。


    這時候尚不到六點鍾,碼頭這一帶的漁船正在準備出海作業,而街上則是冷冷落落,靜悄悄地,看不見幾個行人。


    但是,他無意間發現,附近停著一輛式樣很舊的轎車,車裏有兩三個人,似在鬼頭鬼腦地向他注意。


    這一發現,突然使他提高警覺!


    本來他準備找一輛“的士”,直接到“天堂招待所”向老吳複命的。既然懷疑那輛老爺車上的人,可能是在監視他的行動,他可不敢貿然造次了。


    因為他忽然間想到,張二奶奶的手下狠揍他一頓,目的是要逼出他的來龍去脈,查出香港這方麵是什麽人派他去澳門踩盤子的。偏偏他不為所屈,是不是他們故意放他逃走,而早已派人先來香港守著,以便暗中跟蹤呢?


    為了要求得證實,他裝出若無其事地走向了附近的車行,要了部出租汽車,吩咐司機駛向北角。


    果然那輛老爺車在後麵跟了上來,證實他的判斷完全正確!


    高振飛暗自發出聲冷笑,忽然靈機一動,想起蘇麗文那女人,幾乎使他吃上官司,現在有著現成的機會,何不來個借刀殺人,趁機報複她一番?


    於是,他立即吩咐司機,改道駛往蘇麗文的豔窟。後麵的老爺車毫不放鬆,仍然保持相當距離,緊緊跟蹤而來。


    車到巷口,由於巷子太窄,車子開不進去,隻得在巷外停了車。


    高振飛全身一摸,始發覺囊空如洗,口袋裏竟被張二奶奶的手下搜得幹幹淨淨,一文不名!


    這可怎麽辦?他隻好裝出還要坐車的模樣,關照司機說:“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找個人,還要到別處去。”


    司機看他不像乘霸王車的樣子,便不懷疑他,應了一聲,目送他下車進入巷內。


    後麵的老爺車隨後而至,停在數十碼外,隻見車上跳出個穿西裝的漢子,急步趕至巷口,鬼鬼祟祟地朝巷裏張望。


    高振飛佯作渾然無覺,一直來到狹巷盡頭的那幢三樓建築門前,舉手按向門旁裝的電鈴。


    按了好一陣,才見防盜眼閃開,是那睡眼惺鬆的王媽,很不客氣地問:“找誰?”


    “我要見蘇小姐,有急事!”高振飛局促他說。


    王媽從防盜眼裏,打量了門外這個人一眼,終於認出是女主人那天帶回來,“招待”了一夜,第二天又跟包正發他們大打出手,被抓進差館去的高振飛。不禁詫然問:“你是……”


    “我姓高。”他說:“吳經理叫我來見蘇小姐的!”


    王媽聽他抬出了老吳的牌頭,女主人的膩友自然不敢得罪,隻好趕快開了門。


    誰知高振飛並不進去,忽然記起什麽似他說:“哦,我身上忘了帶錢,車還在巷口等著,請先借我點零錢。”


    王媽一大早被他按門鈴吵醒,又見他開口借錢,真是出門不利,今天的楣頭可算倒到了家,還不知道要倒什麽邪楣呢!


    可是這家夥既然厚著臉皮開了口,她又不能不借,隻得拉長了臉,悻然從身上的小口袋裏,掏了半天,把今天的菜錢裏,準備揩油的一百塊錢掏出來,忍痛遞給了這個冒失鬼。


    高振飛接了錢,掉頭就走,正好與跟進巷子來的漢子打了個照麵!


    那漢子怎會想到,高振飛叫開了門會不進去,突然又返身走出巷子,倉促之間,避也避不及,隻得與他麵對麵地走過,一直向巷底走去。


    高振飛見計已售,心裏暗自好笑,走出巷口,鑽進了車子,立即吩咐司機:“隨便開到哪家旅館去!”


    司機點點頭,便吃進排擋鬆了刹車,把車子開得飛快而去。


    老爺車也顧不得撒下進巷內的漢子,急忙跟蹤上來,一直跟到灣仔附近,才見前麵的車子停在“桃源招待所”門口。


    香港的所謂招待所,跟旅館差不多,隻是其中另有文章,“的士”的司機與他們都有勾結,遇上單身的客人,盡可能的都往這銷魂窟送,從中可以抽取“拉客”的傭金。


    高振飛對此道的情況尚不了解,既然送來了,也就不便挑剔,付了車資,找回零錢,便下車走進了“桃源招待所”。


    這種地方的營業,是全天候的,無論任何時間,隻要有客人上門,他們都表示歡迎的。


    仆歐把他領進二樓的一個套房,遂問:“先生是休息,還是……”言下之意,似在向他兜售色情,但因為他的身份不明,不便開門見山他說出來,恐怕萬一遇上警方的密探,所以故意將尾音拖得很長,好讓客人接話。


    高振飛根本不懂這一套,把手一揮說:“我要休息,有事會叫你的。”


    仆歐碰了一鼻子灰,隻好憤然退出房外。


    高振飛立即關上房門,過去抓起電話,吩咐樓下總機接通“天堂招待所”。


    他自認為,這一著棋下得非常高明,先讓跟蹤的人,誤認他是蘇麗文的人。然後到這裏來,用電話跟老吳聯絡,應該是萬無一失的吧?


    誰知陰錯陽差,他竟犯了個大錯!


    老吳在睡夢中被電話鈴驚醒,起身接聽之下,還以為高振飛是從澳門打來的長途電話呢。


    “你的留話我已經知道了。”老吳說:“澳門的張二爺這個人,我也聽人說過,不過他的行動很神秘,不容易跟蹤,老弟這時候來電話,是不是有了新發現?”


    “沒有……”高振飛沮然說:“吳經理,我現在已經回到香港了!”


    “什麽?你回到香港了!”老吳大為意外。


    高振飛毫不隱瞞他說:“我已無能為力了,留在澳門毫無用處,回來也許……”


    老吳急說:“是怎麽回事,你說詳細些給我聽!”


    高振飛便將去澳門的情形,從頭至尾,簡單扼要地述說一遍。說完脫身的經過,特地強調說:“我看大嬸婆那老鴇,絕不會平白無故,派人去救我出來的。很可能故意放我回香港,好派人跟蹤,查出我的來龍去脈,所以我沒有直接回‘天堂招待所’……”


    老吳“嗯”了一聲,暗自慶幸說:“不錯,你的判斷力很強,要不是發覺很早,你直接回到我這裏來,他們就會知道,是我派你去澳門的了。”


    遂向高振飛振聲說:“老弟這次辛苦了,錯不在你,隻怪我用人不當,派去跟著你的幾個人,非但沒有幫上忙,反而壞了你的事,使全部計劃功敗垂成。老弟放心好了,這口氣,我姓吳的一定替你出,絕不輕易饒過他們這些王八蛋!”


    “隻要吳經理明察,不怪我辦事不力就是了……”高振飛表示息事寧人,不願再追究誰是誰非。


    “我會看著辦的!”老吳說:“老弟說的那幾個人,現在還跟著嗎?”


    高振飛沒說把人引去了蘇麗文那裏,隻告訴他說:“從筲箕灣碼頭一直都在跟蹤,所以我找了個招待所,立刻就打電話給吳經理。”


    “你暫時不要行動,”老吳想了想說:“我來想辦法對付他們,你在那一家招待所?”


    “桃源……”


    他的話還沒說完,老吳已驚問:“什麽?你在桃源招待所?”


    “是的,”高振發坦然說:“我叫司機替我隨便找一家旅館,他就把我送到這裏來了,有什麽不對嗎?”


    “老弟呀!”老吳頓足說:“你真是的,哪一家不好去,偏偏會去桃源招待所……”


    “怎麽?”高振飛詫然急問:“桃源招待所有什麽不對勁的?”


    老吳沮然說:“那是崔胖子開的呀!”


    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高振飛哪會想到,司機竟是替崔胖子“拉客”的,把他送到了“桃源招待所”來,天下的事,偏偏就這麽湊巧!


    “那麽……”高振飛隻好請示:“我是不是馬上離開這裏?”


    “別忙!”老吳不愧是個老奸巨猾,他靈機一動,已然有了主意,即說:“現在你隻能將錯就錯,暫且不要離開,幹脆要個娘們,痛快痛快!”


    “這……”高振飛簡直不知這老狐狸,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了。


    “老弟!”老吳卻笑笑說:“你照我的話做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計,絕對不會讓你吃虧上當的!”


    高振飛茫然說:“吳經理,你能不能把計劃向我說明?……”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的,哈哈……”他大笑起來。


    高振飛正想問他,是否能及時阻止阿鳳的妹妹被運往澳門,但對方的電話已經掛斷。


    他隻好擱下電話,猶豫了一陣,才照著老吳的吩咐,按了叫人鈴,把那仆歐招至房裏。


    “先生要什麽?”仆歐笑容可掬地問。


    高振飛裝出一副色迷迷的神氣說:“能不能替我找個妞兒來?”


    仆歐連聲說:“能,能,妞兒有的是,看你先生喜歡什麽樣的,我負責替你找來,保證滿意!”


    “隻要年輕漂亮就行!”高振飛的條件並不苛刻。


    “好!我馬上就去。”仆歐衝他神秘地一笑,躬身退出房去,順便帶上了房門。


    高振飛身上的衣服尚未全幹,於是脫下來,搭在沙發的椅背上晾著,無意間向窗外瞥去,居高臨下,隻見那輛老爺車,居然還停在街邊!


    他冷然一笑,拉攏了窗簾,以免回頭春光外泄。


    走進洗澡間,覺得肩頭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大概是經海水泡了,可能已經發炎。


    正待解開看看,忽然聽到門響,走出一看,那仆歐已領了個女郎進來。還不到兩三分鍾,便隨招隨至,完全是“現貨”供應,足見這裏的“備貨”之多!


    “這位是關小姐,”仆歐笑問:“你看可以嗎?”


    高振飛點點頭,仆歐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了。


    女郎向身上隻穿了條短內褲,肩頭又綁著繃帶的高振飛,詫然望望說:“你怎麽受了傷?”


    高振飛哂然一笑,信口胡謅說:“還不是為了你們女人,跟人爭風吃醋打架的。”


    女郎倒蠻懂得風趣,嫣然一笑,自我解嘲地說:“女人本來就是禍水嘛!”


    高振飛頓時忘了肩頭的傷痛,哈哈大笑說:“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我並沒有說你們女人是禍水呀!”


    女郎故作嬌態,輕歎了口氣說:“反正女人就是女人,好壞都是一樣,你們男人呀,高起興來,會把女人捧上天,什麽上帝的傑作啦,天使啦,心肝寶貝啦……一不高興,就好像世界大戰都是因為女人而惹起來的!”


    “世界上如果沒有女人,那還成個什麽世界?”高振飛在沙發上坐下,拉她坐在腿上說:“我看你並不像那種引起世界大戰的女人,不過,你的看法並不完全正確,至少不能把天下的女人一概而論。譬如說吧,漂亮的女人,自然是人見人愛,醜得像豬八戒的女人,誰會說她是上帝的傑作?”


    “那麽你看我呢?”女郎雙手一抬,搭在他的肩上。


    高振飛哈哈一笑說:“在我的眼睛裏,仍然隻是個女人!”


    女郎故作嬌嗔說:“噢!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把我看成供男人玩弄的玩物,是不是?”


    “那看是怎麽說,”高振飛把她往懷裏一摟:“我認為自以為是玩弄女人,其實自己也同樣在被女人玩弄,我不相信在你的眼裏,會把我看得怎樣高尚,說不定心裏正在笑我是個大傻瓜呢!”


    女郎不解他說:“我怎會笑你是個大傻瓜?”


    高振飛笑笑說:“讓我說給你聽吧,在我,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才能從你身上找到快樂。而你呢,卻是獲得相當的代價,同樣也在我身上得到了快樂。表麵上一個是買,一個是賣,其實吃虧的永遠是男人,這不是大傻瓜嗎?”


    女郎聽了他這番似是而非的妙論,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胸前一對高聳的乳峰亂顫,那份媚態,簡直勾人心魂,奪人神魄!


    “你笑什麽?”高振飛打趣地問:“是不是中了馬票?”


    “馬票倒是沒中,”女郎笑得更厲害了,她說:“我笑你真是個大傻瓜呀!”


    “哦?”高振飛為之一怔。


    女郎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勾住他的脖子說:“你說你是不是傻瓜,花錢把我叫了來,盡跟我抬杠,說的全是不相幹的話,難道你把我抱在腿上坐著,一直聽你的大道理?”


    高振飛這才明白,她是希望速戰速決,於是笑笑說:“那我就不當傻瓜啦!”


    說罷,他立即采取行動,把她的嬌軀緊緊一摟,吻上那兩片薄薄的朱唇。


    女郎輕吐香舌,將整個身體投向了他懷裏,使出渾身解數,極盡桃逗之能事。


    高振飛早已忘了肩頭的傷痛,以及周圍的危機四伏,隨時都可能發生意想不到的麻煩。這時懷裏依偎著那熱情似火的女郎,使他已無法學柳下惠的“坐懷不亂”了。


    這一“亂”,他可真惹出了亂子來。正當那女郎解開胸襟,任他探手撫弄雙峰的時候,突然房門被人一腳踹開,衝進四五個如狼似虎的壯漢。


    高振飛頓吃一驚,隻見為首的是個大胖子,穿的西裝革履,容光煥發,儼然是位大經理或董事長之流。


    其實呢,他就是風月場中赫赫有名,黑社會裏更擁有一股龐大惡勢的崔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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