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 不知不覺秦昭昭來到深圳已經三年了。


    三年裏她換過四家單位,現在就職於羅湖區一家合資企業。工作不好不壞, 薪水不高不低。


    譚曉燕說她算不錯了:“我和成傑兩人一個月的工資獎金加起來也才四千左右,你一個人就能拿四千的底薪。我都有點眼紅了。”


    但她同時亦承認:“不過在深圳關內, 一個月四五千的收入隻能算是比窮人略好一點。”


    的確,在深圳市區月收入數千元根本不算高薪。秦昭昭月薪四千就暫且不提了,她有位資深同事月薪近萬元都還稱自己過的是悲慘生活。因為他在深圳買房又買車了,每月要負擔五千多塊錢的車房按揭。還要支付基本的生活開支,譬如水電煤氣、日用消耗品、服飾鞋襪、醫療費用等等。這還得運氣好鮮少生病或是隻生小病,才不至於搞得月底入不敷出。所以他經常在辦公室喊窮,說自己是窮人一族。


    像同事這般有車有房還自稱“窮人”一族, 秦昭昭覺得自己可以被歸到赤貧線上去了。她雖然不在深圳供房供車, 但生活費、房租費、交通費、電話費、人情來往等開銷也讓月支出一直居高不下。她算是過日子很節儉的人,可再怎麽精打細算,每個月能存的錢也很有限。工作三年了她才存了三萬塊。


    相比之下,譚曉燕和成傑小兩口比她存得多。一來他們畢竟是兩個人一起賺錢存錢;二來他們在關外工廠上班食宿全包, 開銷就省了很大一筆;三來關外的消費比關內要低, 他倆也不亂花錢;所以這兩口子現在存折上有六萬塊錢。


    秦昭昭大學畢業的第二年,譚曉燕和成傑結婚了。他們結婚擺了三次喜酒,一次在四川成傑家宴請男方的親戚朋友;一次在小城譚曉燕家宴請女方的親戚朋友;一次在深圳關外宴請廠裏的同事們。譚曉燕為此戲言一個月的婚假內她一直在馬不停蹄地“結婚再結婚”。


    秦昭昭特意請假回小城參加好友的婚禮,做了她的伴娘。


    昔日的光陰裏,她們曾是天真單純的女中學生,一起上學放學做功課玩遊戲。現在的她們都不知不覺間長大了。已不再是學生,也不再是少女。譚曉燕正式嫁為人婦, 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而不久的將來,還會成為一個嬰兒的母親。這世間所有的女子大抵都是如此,從為人女兒、到為人妻、再到為人母——一生中注定要依次扮演的角色。


    譚曉燕出嫁時,夫家雖然不在本地,卻也還是依照嫁女兒的規矩出閣。女子出嫁謂之“出閣”——出閣的字麵意思很好理解,即是出嫁女子離開娘家的閨閣嫁去夫家。新郎倌成傑帶了幾車人馬聲勢浩大地來譚家接新娘,接去臨時包下的賓館房間。


    結婚是喜事,本該是一派喜笑顏開的場麵,但是譚曉燕的父母都高興中帶著感傷。尤其是送女兒出門上花車前,譚媽媽情不自禁就眼淚汪汪起來。相比之下,譚爸爸作為一個大男人顯得更穩重。他拉著女兒的手說:“曉燕,結婚後就是大人了,以後和成傑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啊!”


    牽著女兒的手交給女婿時,譚爸爸慎重其事地對成傑說:“曉燕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父親的話,讓譚曉燕一雙眼睛迅速就淚水彌漫。作為伴娘的秦昭昭也不由地眼圈通紅。以前年紀小的時候,看電視電影上那些出嫁時會落淚的女子她都覺得很奇怪。結婚是那麽喜慶高興的事為什麽要哭呢?又不是什麽生離死別,嫁了人也還是可以隨時回娘家的。直到這一刻,譚爸爸譚媽媽對著即將出嫁的女兒,兩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流露著的那種孩子般的依戀時,她才真正地明白與懂得。


    當著父母的麵譚曉燕沒有哭出來,因為知道自己若是哭了他們會更難受。強忍到上了花車才讓眼淚痛快地流下,哭得妝都花了。而當晚鬧洞房時她又哭了,因為表弟告訴她,白天她被成傑接上花車走後,她爸爸竟然當著一幹親友們的麵痛哭了一場,片刻前的穩重自持蕩然無存。


    秦昭昭回家跟父母說起這事時,一向不多話的秦爸爸很有感觸地點頭:“可以理解。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寶貝女兒,一出嫁就成別人家的人了,做父母的怎麽舍得呀!”


    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秦爸爸悵悵然地歎了一口氣:“昭昭,我們家也隻有你一個女兒。以後你也要出嫁,也要離開我們……”


    他說著說著不說了,隻是又歎了一口氣。輕輕的歎氣,卻教秦昭昭的心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幾乎濺出淚來。她走過去偎著爸爸坐,像個孩子似的撒嬌:“爸,那我以後不嫁人就是了。留在家裏陪你和媽。”


    秦媽媽在一旁又好氣又好笑:“都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還說這種傻話。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隻是你找對象千萬別像曉燕那樣找個外地人,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想見一麵都難。最好就找咱們小城本地的男孩子,將來回娘家也方便。”


    婚後的譚曉燕和成傑依然在關外那家工廠打工。工廠算是挺有人情味的,在廠宿舍分了一間夫妻房給他們。他們的計劃是趁年輕再幹上幾年多存點錢,然後回家鄉做點小生意。原本他們曾想過在關外買房,但是深圳關外的房價如今也不便宜了,價格漲得令人咋舌。


    2003年譚曉燕剛去深圳關外工作時,關外某樓盤的均價才三千五百塊錢一平方米。時隔四年,同樣是該樓盤推出的第五期已經高達一萬二至一萬三千塊錢一平方米了。並且這還隻是預計,等到它10月底正式發售還未必是這個價。關外的房價漲瘋了,隨便一個樓盤開價都是萬字頭,即使是買個六十平方的小戶兩房型也得六七十萬。再加上裝修家具家電什麽的,沒有一百萬拿不下來。普通打工者的收入怎麽可能買得起呢?


    譚曉燕便說:“深圳買房買不起,還是在這裏賺了錢存起來將來回家買吧。在深圳買套房在家鄉都能買三四套了。”


    她卻希望秦昭昭能有機會留在深圳,半開玩笑半認真:“昭昭,看你能不能在關內找到一個有車有房的鑽石王老五嫁了。或者找一個能和你一起供房的男人也行。深圳還是很不錯的,有機會留在大城市就別回我們那個小地方。你若是留在深圳了,以後我想來深圳玩還有地方白吃白住。”


    秦昭昭笑而不語。有車有房的鑽石王老五哪那麽容易找,條件稍好一點的男人在深圳都相當搶手。有句話是“天上有多少顆星,深圳就有多少顆恨嫁的心”。深圳男少女多比例失調是眾所周知的現象,相當多的公司裏女性員工都占了絕對的多數。


    比如秦昭昭所在的公司有百分之八十是女的。而百分之二十的男員工中,刨去結了婚的、有女友的,剩下的人也未必就那麽合適。缺乏選擇的機會,再加上生活圈子相對有限,很多女子就這樣讓大好青春年複一年地蹉跎掉了。


    秦昭昭她們公司的財務主管雷小姐就至今未婚。她身材高挑相貌端莊氣質也挺好,各方麵的條件都算優越,卻拖到三十二歲了依然小姑獨處。她大學畢業踏入社會後一直專注於事業發展,等到事業發展順利了,開始考慮個人問題時才發現可以選擇的對象已經很少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男人大都已經結婚,尚未結婚的則更傾向於找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不少適婚男子都直接明言:“如果幫我介紹對象最好是二十五歲以下的。”


    二十五歲,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比較尷尬的年齡。這歲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是女孩不夠嫩,說是女人又有點老。二十五歲的女子如一朵鮮花開得正好,但花朵的極致綻放偏偏是凋零的前奏。青春如花,花期卻已然寥寥無幾。


    2007年,秦昭昭正好二十五歲。這個尷尬的年齡讓她身邊的親人朋友開始替她的婚事著急。“該找對象了,再不找的話就成老姑娘了!”


    以前,譚曉燕要把她介紹給她們廠的一位主管;有位公司同事也想替她介紹一位老同學;過年回家長機地區還有熱心人上門做過媒。她都一一婉言謝絕了。一來不喜歡這種介紹相親的方式;二來也沒有談戀愛的欲望,心靜如水。此外,她覺得自己尚算年輕,還有時間慢慢來。沒必要急著四處相親找對象,一切順其自然吧!


    年華似水,二十二歲、二十三歲、二十四歲轉眼就流過去了。步入二十五歲的年頭,對於自己的個人問題,秦昭昭依然堅持順其自然隨遇而安的態度。


    沒有談戀愛,沒有男朋友,秦昭昭在深圳的生活很簡單,除了上班就是呆在家裏,很少會有什麽娛樂活動。她一個人租著一間套房,十二平方米的房子配了一個小衛生間,住得自在又舒服。房租在她的月支出中占了最大一筆費用,她在吃穿方麵可以將就,唯獨住一定要住得好一點,因為這算是她在深圳的家。擁有自己獨自的小天地,上班以外的時間,她不是抱著筆記本電腦在家呆著,就是在圖書館裏泡著,典型的宅女一個。


    來到深圳三年,她一直沒有交到什麽知心的朋友。進入社會參加工作後,人與人之間存在著利益之爭。很難會像學生時代那樣有真正的純粹的友情。她在公司認識的同事都隻有普通交情,喝喝茶逛逛街什麽的可以,能說心事的人一個都沒有。


    她的知心朋友頭一個還數譚曉燕,其次就算謝婭了。雖然和謝婭不在同一個城市,好在網絡時代真正實現了“天涯若比鄰”。有空時她們常在網上聊天。謝婭兩年前和歐陽浩突然分手又回了上海。分手的具體原因她沒詳說秦昭昭也不好細問,隻是覺得挺費解。他倆原本感情很好的,怎麽一下子說分手就分手了呢?難道真如報紙上所說,在浮躁的社會裏,現代人的愛情觀太善變,感情基礎也太薄弱,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此外,秦昭昭還和喬穆一直保持著郵件聯係。離開上海後,他們的關係倒比以前更親近幾分。雖然很少通電話也很少在線聊天,但郵件卻寫得挺勤。因為他倆的性格都比較內向,直接的語言溝通雙方都會感到不知說什麽才好。將語言轉換為文字就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在喬穆寫來的郵件中,可以知道他的生活基本還是老樣子。音樂台編輯的工作比較輕閑,他業餘還在教學生彈琴,也依然帶著外婆一起生活在那套租的兩居室。那套房的租金已經漲了又漲,他舅舅勸他不如自己供套房子,他想也不想就搖頭。他沒有在上海買房的打算,上海的房價太高,供樓很吃力,他不想做房奴。何況他將來也不打算留在上海,外婆百年以後,他會按自己的理想去廈門生活。


    她曾經回信建議他:“其實你可以現在就帶外婆去廈門生活的。”


    他回複道:“外婆在上海生活了一輩子,她的根在這座城市。我不能讓她離開熟悉的環境,在異鄉終老。”


    喬穆對他外婆的細心體貼與愛護,由衷令秦昭昭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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