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秦昭昭去喬穆家敲門時,開門的卻不是保姆,而是淩明敏。她脫口而出:“你回來了。”


    淩明敏冷著一張臉:“我來拿一些東西。”


    她隻是回來拿東西的,秦昭昭想起喬穆最近的鬱鬱寡歡,忍不住跟在她身後扮演“調解員”的角色:“其實你和喬穆這麽多年都一直感情很好,怎麽突然間說分手就分手呢?有什麽事情可以好好說,沒必要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的確是不理智的決定。不過不是我不理智,是喬穆不理智。我要他和我一起申請去法國留學他不去,說不想出國,不想把外婆丟給養老院管。我讓他選,到底是要我還是要他外婆?他最後的選擇居然是放棄我。”


    淩明敏氣鼓鼓的一番話,讓秦昭昭怔住了。果然如她所料,他們分手的原因與外婆有關。淩明敏為他們的未來設計好的藍圖中沒有喬穆外婆的位置,她的存在隻會妨礙他們美好計劃的實現。但喬穆無論如何不願丟下外婆不管,如同當年哪怕不上大學他也要把所有的錢拿去跟死神爭奪母親的生命。這的確可以被旁人定義為不理智的行為,但如果人人都是如此利已主義的理智,世界將會何其冷漠?


    “去法國留學是好事,但是喬穆的情況你再清楚不過了。他爸媽去世後,外婆就是他最親的親人,他怎麽舍得扔下她去那麽遠的地方?其實上海也挺好的,也是國際化大都市。隻要兩個人能好好地在一起,在哪裏生活都一樣,去不去法國並不是那麽重要的。”


    “不,很重要,法國是我的夢想,如果喬穆不能為我而放棄其他,我為什麽又要因他而犧牲夢想?既然在他心裏,我的地位還排在他外婆之後,那沒什麽好說的,分手是必然的結局。”


    淩明敏收拾好要拿的東西準備離開,臨走前,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秦昭昭:“我知道,這麽多年你一直偷偷暗戀著喬穆。現在我和他分手了,正好是你的一個機會。雖然你很多方麵都不如我,但有一點你絕對比我強,那就是能任勞任怨地照顧他外婆。別說,喬穆現在還就是需要一個這種保姆型的女朋友。秦昭昭,你大有希望哦。”


    淩明敏說完要說的話轉身離去,邁著學舞蹈的女生獨有的韻律感十足的步伐,奔向屬於她的光明未來。在她身後,秦昭昭一張臉漲得通紅。新來的保姆在外婆的房間門口探頭探腦,一臉八卦兮兮的好奇。


    像暑假時一樣,秦昭昭又開始經常往喬穆家跑。那時她跑去幫忙心無雜念,隻是單純地不放心。因喬穆帶著外婆一起生活,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了,她想替他分擔。而現在,她開始心懷希冀。因為淩明敏的話讓她心底的希望探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芽頭。


    或許她不夠優秀,不夠美貌,不夠藝術氣息,但是喬穆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個優秀美貌藝術氣息濃厚的女朋友。如淩明敏所說,他現在需要一個任勞任怨保姆型的女朋友。這一點她自認非常合格。如果他能接受她,哪怕這種接受與愛無關,她也心甘情願照顧他和他外婆一輩子。


    帶著這種隱秘的希冀,秦昭昭更加把喬穆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般事事上心。去了幾次後,她發現那位保姆阿姨很懶。幹起活來總是敷衍了事。來了沒多久外婆的尿布就一塊塊都快辨不出顏色了,皆為沒洗幹淨的緣故;做飯時隻管把飯菜弄熟了就好,也不會擦擦灶台什麽的,廚房裏到處油膩得讓人下不了手;喬穆有些衣服是不能放洗衣機洗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扔進去,洗得衣服又褪色又變形。她很心疼被洗壞的衣服,婉轉地批評了她幾句,她還不高興了:“我拿的是喬穆的工資,你憑什麽來數落我?你是他什麽人啊!”


    一句話就把秦昭昭頂到牆上去了。這年頭的保姆……她算知道淩明敏當初為什麽會因為保姆的事跟喬穆鬧意氣了。她還不能發脾氣,師出無名,隻能忍氣吞聲。隻因她深知找保姆不容易。這個阿姨雖然懶,好歹還肯繼續留下來做。要是她甩手不幹了,喬穆又要頭痛萬分地四處找保姆了。


    保姆阿姨四十來歲,久曆世事混成人精一個,很快就忖出了在這個家連主人都不敢慢怠她,就怕她撂擔子不幹。家務活更加幹得漫不經心,反正隻要做了就行。做到六七十分就能過關的話,她何必非要做到一百分。在喬穆麵前她還會有幾分顧忌,在秦昭昭麵前可就毫無顧忌。甚至還在她麵前倚老賣老地說些貌似關心的話:“小秦啊,你是不是喜歡喬穆呀?”


    秦昭昭紅了臉,忙岔開話題:“阿姨,都說過喬穆的襯衫不要放進洗衣機洗,你放著一會我來手洗。”


    她卻不依不饒:“你就別不好意思了。那天你和那個來拿東西的漂亮姑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說她和喬穆分手,就是你的機會來了,”


    秦昭昭有些惱這種聽了壁角還要嚼舌根的行為,臉一掛:“阿姨,這是我的私事,不關你的事。”


    “小秦啊,我是好心才想著提醒你,你還給我臉色看。告訴你,你其實沒機會了。最近有一個女大學生經常來跟喬穆學琴。她長得又漂亮,穿戴又闊氣,每次來還有小車接送。我看得出她很喜歡喬穆,每次見了他都笑得花朵似的。你說你還有什麽機會呀!”


    秦昭昭一怔,喬穆幾時收了一個女大學生?一直以來,他的琴藝授課都是隻教小學生。他說學琴必須要從小開始才能學好,年紀大了就很難再學得好,隻能作為業餘的愛好消遣。那他怎麽又會收個女大學生教她彈琴呢?


    喬穆回來後,很平淡地回答秦昭昭婉轉的疑問:“就是你那個大學同學方清穎。她說小時候曾經學過鋼琴,當時沒能堅持下來,現在想重新學。不需要學得多好,能彈上幾首完整的曲子就行了。她聽孫良材說我是上音學生課餘兼職教琴,就找上門來拜師。我反正還能排得上課,就收下嘍。”


    喬穆一番話說得雲淡風輕,秦昭昭卻聽得心頭風起雲湧。喬穆不認識方清穎,所以不覺得她主動找上門來學琴有什麽異樣。但她卻認識方清穎三年多了,比較了解她。之前在學校,方清穎從不曾主動接近過任何一個男生,一向隻有男生追著她跑的份。這回她隻不過見了喬穆一次,就主動找上門要和他學琴。她不難猜到,她的心思絕對不在於琴,就如同醉翁之意不在酒——方清穎,她應該是對喬穆一見鍾情吧?


    這天秦昭昭回到宿舍後,整個人都萎靡不振,心情特別低落特別難過。雖然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機會微乎其微,但畢竟這一回她曾那麽近地看到了希望。可這希望如同美麗的泡沫花朵,色彩斑斕地誘惑她,卻又那麽輕易地破碎了,幻滅了。


    謝婭替她抱不平:“怎麽弄成這樣?好不容易走了一個淩明敏,又來了一個方清穎,真是前門去虎後門進狼。早知道這樣,那天你真不該坐方家的車!”


    早知道——世事若有早知道就好了。秦昭昭想,早知道,當初她就不該坐方家的車,方清穎就不會有機會見到喬穆;早知道,當初她就不該參加方清穎的生日宴會,那樣就不會認識孫良材;早知道,當初她就不該報這所學校,那樣就不會和方清穎同學;早知道……如同生物鏈,一個個“早知道”鏈到最後——早知道她當初就不該生在長機,就不會從小就偷偷喜歡上和當地男孩子們完全不一樣的喬穆。


    千怪萬怪,秦昭昭怪來怪去隻能怪自己,怪自己管束不了那顆不聽話的心。明知沒有希望,還要抱以希望。結果那一點綠芽般的希望不但沒能為她帶來感情世界的春天,反而讓她整個人如墮冰窖。


    沒有希望了,沒有任何機會了。方清穎既然喜歡上了喬穆,喬穆的一切困難她想必都有辦法解決。他外婆需要人照顧,她雖然是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又有輕微潔癖,不可能替老人端屎端尿,但她可以請人照顧。方家家境那麽好,請上十個八個人伺候外婆恐怕都不在話下。她這個任勞任怨的田螺姑娘,在高貴富有的天鵝公主麵前,連最後一點優勢也一敗塗地。


    不出秦昭昭所料,當她又一次去喬穆家時發現那個饒舌懶惰的保姆被換掉了,取而代之的竟是方家的保姆。這位保姆蘭姨以前經常來宿舍幫方清穎換洗床具,她們宿舍的女生都認識。


    喬穆說這是方清穎介紹給他的新保姆。原來那個保姆越來越不像話了,那天他無意發現她居然偷吃他買給外婆的補品。那些補品都不便宜,他自己處處節儉,省下錢買補品給外婆補身子。可現在看來,也不知到底是補了外婆的身子還是保姆的身子?他很生氣地說了她幾句,她倒比他的聲音還大:“不就是吃了一點東西嘛,上海人真是小氣巴拉的。每天照顧你家老太的屎啊尿的我多辛苦呀!吃點東西補一補也很應該吧。”


    喬穆忍無可忍地要她收拾東西走人,再繼續留她就更是助長她的氣焰了。到時候,這個家真不知道誰是主誰是仆。


    保姆走了,喬穆又得繼續尋找新保姆。方清穎正好過來學琴,聽聞此事,馬上說:“我推薦一個保姆給你吧。她以前在我家做的,非常好的一位保姆。”


    喬穆很滿意方清穎介紹來的新保姆。蘭姨愛幹淨,做事勤快。照顧人時又很細心。她是上海人,燒得一手地道的上海小菜,外婆吃得很高興。而且她還能帶猜帶蒙地和外婆交流。她來了不過幾天功夫,外婆就喜歡上她了。雖然腦部萎縮讓外婆說話含糊不清,表達上有困難,但她隻要一看到蘭姨就會朝她一直笑一直笑。


    喬穆對蘭姨是十足十地滿意:“前前後後換過那麽多位保姆,現在總算找到了一位好保姆了。秦昭昭,這次真是要多謝你的同學方清穎。”


    秦昭昭勉強一笑,機械地附和:“是啊,真是多虧她介紹了一個好保姆。”


    方清穎的保姆蘭姨據說年輕時嫁過一個男人,結婚好幾年後都沒有生養,後來查出是她的問題就被丈夫趕回了娘家。那時娘家父母已經不在了,哥嫂容不下她一個吃白食的,她就離開那個家做保姆養活自己。她的第一家雇主就是方家,替方氏夫婦帶他們的獨生女兒方清穎。因為她沒有自己的家也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來到方家後,完全把方家當成自己的家事事上心,把方清穎當成自己的孩子處處疼愛,疼愛之心甚至比她的親生母親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久而久之,方家也不拿她當外人了。方清穎曾經在宿舍說過:“我爸說了,蘭姨就像親媽一樣把我帶大,以後她就是我們方家的人。養老送終都是我們方家的事。”


    蘭姨在方家早已不被當成保姆看待了。方家另外還請了兩位保姆,一位負責打掃衛生,一位負責洗衣做飯,她隻管事無巨細打理方清穎的生活起居。現在方清穎把她安排到喬穆家來照顧外婆,根本就是把一個體己人放在喬穆身邊。秦昭昭更加板上釘釘地確定她喜歡上喬穆了,否則蘭姨不會過來幫忙。


    這天秦昭昭在喬穆家是一個典型的客人,什麽都不要她管,什麽都不用她做,蘭姨全部打理得井井有條。枯坐了一會,她就告辭離開了。


    時令正入秋,滿街綠蔭開始泛黃或轉紅。一陣風過,有零星的落葉打著旋兒飄落。秦昭昭的眼眶裏也有淚珠想要掙落,她竭力把它忍回去,在心中反複對自己說:不要難過,喬穆本來就不是屬於你的。這不算失去,有什麽可難過的?


    的確,這不算失去,因為她從來也不曾得到。但為什麽,她的心卻還是一陣又一陣不可自抑的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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