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秦昭昭不再刻意躲避林森,開始像和班上其他同學相處那樣與他自然相處。她的態度轉變,讓林森按捺不住的滿心歡喜。於倩又私下告訴他,秦昭昭不接受他的原因是因為要考理想中的大學所以不想分心影響學習。這個原因周明宇一聽就說:“木木,看來秦昭昭並不是不喜歡你,隻是作為一個好學生她聽老師的話以學習為首要任務,不想涉及到老師家長都談虎色變的早戀。所以之前她明顯對你有意思也怎麽都不肯承認,就是怕被老師知道她‘學壞’。好學生都特別緊張老師的看法。”


    於倩告知的原因,和周明宇對這個原因的剖析,都讓林森倍感舒心。他也覺得秦昭昭對他應該還是有那種意思的,否則那天晚上她怎麽會感應到他在她的窗外。心有靈犀一點通——可不是跟誰都能通的吧?


    秦昭昭因燙傷請假一星期,那一星期的日子對林森而言像沒有放鹽的菜,索然無味。好不容易捱到她該回校上課的時候,卻聽聞她又打電話來續假。他再也忍耐不住,晚自習後沒有回家,騎著單車徑直奔東郊去了。


    摸著黑,輕手輕腳,他偷偷潛到她房間的窗戶外頭。窗簾上沒有映出她的影子,小屋裏隻亮著台燈的一點橘黃光芒,連淺藍色窗簾都透不過,更勿論投射人影。


    但在寂靜的夜晚,隔著一層窗簾,他能聽到她在屋裏製造的種種動靜。拿書包的聲音;開文具盒的聲音;甚至課本翻得急時的沙沙聲;間或還有她哼歌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一縷清澈的泉水流過青草地;偶爾高聲應答一下她父母在外屋的問話,輕柔的聲音轉為響亮,仿佛一朵半開的花粲然綻滿。


    縱使見不到她的人與影,能夠隔窗諦聽,聽聽她的聲音他也感到十分地心滿意足。


    可是他沒能聽多久,因為身後的土坡上有人走動,一道手電筒的光芒偶爾在他身上閃過後又很快又閃回來。可能上麵的人發現下麵有人。他趕緊身子一縮,貼著土坡避開手電筒的掃射往外撤,不敢多作逗留。畢竟這個雜草叢生的窄道不是供人閑逛的街道,誰沒事會黑夜裏鑽到這麽個地方來呢?還貓在人家窗下不走。真要把他當壞人抓了他該怎麽辯解?可不能說是為了秦昭昭,大人們會誤會的,有的沒有的瞎想一氣,那她可要難堪了。為免生事,還是省省事走吧。


    道理很明白,但第二天晚自習後,大腦的意誌敵不過雙腿頑強的堅持,一下下蹬著單車又把他帶去了東郊的長機地區。他對自己說,再去一次,就一次,昨晚沒呆多久就走了,今晚他想多呆一會。


    踩著滿地枯草落葉,他踮手踮腳走向目標的那扇窗。還沒來得及完全靠近,淺藍窗簾突然被掀開一角,一線橘黃燈光如陽光般跳出來,讓他眼前的黑暗世界多出一道明媚光芒。


    下意識頓住腳步,他看著那線燈光愣了愣,她掀開一角窗簾應該是在往外看吧?她在看什麽?難道她知道他在外麵嗎?不可能啊,她又不知道他會來。


    片刻後,那麵玻璃窗卻響起指尖輕叩的聲音,聽得他心頭一顫。她果真是知道他在外麵的,所以用當初他提示她的方式同樣提示他。


    又驚又喜地,他伸手輕叩玻璃作為回應。指尖微顫,掌心微濕,因為太興奮也太激動。她不但知道他在窗外,還主動叩窗“叫”他,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唯恐避之不及,他如何能不興奮、不激動?。


    雖然她沒有拉開窗簾,也沒有打開窗戶,更沒有跟他說話,但她從窗隙裏塞了一張紙條給他。提醒他盡快離開,小心別被人當賊給抓了。他覺得這是毋須置疑的關心。她關心他,才會擔心他,否則才不用管他那麽多呢。把紙條愛惜地折好放進襯衫胸口的口袋裏,他從書包裏翻出紙筆回複她一張紙條。這一刻他為自己的字寫得不好感到懊惱,努力又努力地想把字體寫得端正些、再端正些。


    當晚林森離開秦昭昭的窗外後,是一路唱著歌回去的。道路兩旁株株樹木在夜風中搖得枝葉簌簌作響,仿佛是幕後的樂隊在為他奏響和弦。歡快的歌聲,響徹那條暗寂的山間公路。


    ……我的愛一天比一天更熱烈,要給你多些再多些不停歇。讓你的生命隻有甜和美,遺忘該怎麽流淚……


    秦昭昭終於不再躲著林森了,他開心之餘認識到自己以前的做法很傻。完全不考慮她的感受,就大張旗鼓地在全班“派喜糖”。其實那時她一再地否認喜歡他,明顯就是不想挑明這件事,不想弄得盡人皆知。好學生要顧及影響嘛,何況她又是那麽臉皮薄的一個女生,害臊更是在所難免。他當初怎麽就不多想一想再行動呢?還好現在明白也不遲,他決定以後凡事先考慮她的感受。她覺得張揚不好,他就不張揚;她認為學習要緊,那就先顧學習吧;他都願意無條件配合。隻要她高興就行。


    天漸漸冷起來了,秋風一日涼過一日。當夜間的露水開始凝結成清晨的白霜時,冬日的寒冷也開始嶄露頭角。


    一年四季中,秦昭昭最喜歡過夏天,最討厭過冬天。因為她很怕冷,寒冷的冬天總是凍得她雙手雙腳都長滿凍瘡,又紅又腫又痛又癢,難受極了。為了治好她的凍瘡,秦爸爸想過很多辦法,什麽用辣椒水洗用大蒜茸敷用爛香蕉擦等等,統統百無一用。買個熱水袋讓她天天抱著也沒用,凍瘡依然年年冬日如期拜訪,不見不散沒完沒了。最後沒辦法了,隻能聽之任之。


    今年冬天剛剛開始,凍瘡就一個接一個在秦昭昭的雙手冒出來,長滿凍瘡的手指根根紅腫如胡蘿卜,碰一下會很痛,讓她寫字做作業都不方便。於是她學班上一位男生買上一盒風濕膏藥,剪成大小不同的形狀分別貼在凍瘡患處。十根手指幾乎貼滿了,手背上還貼了兩大塊。一雙手都被貼得不像手倒像膏藥展示櫃。於倩看了說:“哇,你這雙手可‘真好看’啊!”


    她看著自己的手也覺得很醜,亂七八糟貼滿膏藥,趕緊把毛線手套戴上,把一雙醜陋的手藏起來。不過貼膏藥的方法還是挺有效的,凍瘡患處貼了膏藥不再碰一下就脹痛難耐,手指活動就不必太小心翼翼,就是一雙貼滿膏藥的手醜了點。


    長滿凍瘡貼滿膏藥的手是那麽的醜,醜得她都羞於示人,但林森卻偏偏注意到了她的手。這天課間她拿著暖手的小熱水袋去開水房準備灌熱水時,他悄悄地跟過來說:“你的手長了這麽多凍瘡啊!”


    為了灌熱水袋方便她脫了手套,此刻見他盯著自己的雙手看頓時窘極了,把手裏的熱水袋隨處一擱,趕緊掏出手套戴上。戴好手套抬頭一看,林森已經拿著她的熱水袋替她灌滿了一袋熱水。


    她臉紅紅地接過他遞來的熱水袋:“謝謝。”


    “沒事,你覺得手上的凍瘡貼這些膏藥管用嗎?”


    “挺好的。”


    她答得簡單,他卻聽得認真:“如果管用,我家有幾盒上好的膏藥,是我爸前陣腰痛時我小嬸嬸從醫院開出來的。我拿來給你用。”


    她趕緊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買的夠貼了。”


    “這個不是貼一次兩次就能好的,我問過黃洋了,他說貼幾天後撕下來凍瘡雖然會好,但過幾天又會繼續長,就得繼續貼,治標不治本的。隻是貼著膏藥活動起來方便一點,所以貼它總比不貼要強。”


    秦昭昭就是跟黃洋學的買膏藥來貼凍瘡,她沒想到林森找他問得那麽清楚了。看來他一直在暗中留意她這雙入冬後變得醜醜的手。抱著暖烘烘的熱水袋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隻覺得懷裏的熱水袋格外熱,有著超乎往日的熱量,能透過重重疊疊的衣裳一直熱到心坎裏。


    當天晚自習前,秦昭昭在自己的課桌裏發現了兩盒膏藥。她知道一定是林森悄悄放的,要不要退回去給他?她想了半天。她明白這樣微不足道的小東西所代表著的那一份心意,如同她曾經帶給喬穆的蘋果。她那樣做時並不奢望什麽,也很清楚自己單方麵的暗戀不會有結果,隻是單純地想對他好。當時她是多麽希望喬穆會吃那隻蘋果,可他卻把蘋果“還”給了許麗媛。她很難過,難過歸難過,卻還是願意繼續對他好。


    願意無條件地對一個人好,即使他或她並不領這份情,也還是不改初衷——這樣的心意,秦昭昭深深懂得。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於是她沒有退回這兩盒膏藥,而是默默地收下了。


    秦昭昭不聲不響地收了兩盒膏藥,讓林森大受鼓舞。更加認定她其實對他有意思,隻是不願張揚。不張揚就不張揚,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自己心裏美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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