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期末考試結束了,寒假開始,春節來臨。秦昭昭幾乎是數著時鍾一格格地前進,直到迎來大年初四那一天——這天是葉青她們和秦昭昭約好一起去喬穆家拜年的日子。


    約好上午九點在十字路口會合,她八點不到就起來了,在鏡子麵前左照右照地打扮自己。年前她和譚曉燕一起去扯了兩塊同樣的黑白格子呢,照著時尚雜誌款做了兩件同樣的雙排扣外套,穿出來像一對姐妹花。有這件格子外套,她不用再為穿什麽衣服出門而發愁,卻為梳什麽發型考慮了很久。一頭長發梳成這樣也不對,梳成那樣也不對,總覺得有哪裏不夠好。而她要去見喬穆,經年未見的喬穆,怎麽能不讓自己盡善盡美地出現在他麵前呢?


    長頭時而綁成馬尾,時而梳成半頭,時而織成雙辮,時而盤成高髻——剛盤好就忙不迭地拆了。她盤髻不好看,淩明敏盤髻才漂亮,好像學芭蕾舞的女孩盤高髻才有那股優雅的味道。


    發型換來換去,雖然梳雙辮讓她自我感覺最好,可是她怕會被人譏笑為老土。對著鏡子折騰半天,最後她決定就披肩發好了,用一個紅色發箍箍住一頭長發,看起來自然又文雅。再穿上格子外套,圍上一條紅色毛線圍巾,戴上同樣的紅色毛線手套,攬鏡自照後她對自己很滿意。腳步輕快地出了門,依約趕去十字路口等待會合大部隊。


    天氣很冷,天空陰灰色,似是醞釀著雨意,但秦昭昭的心情卻陽光明媚著。十字路口尚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她來得太早了,距九點鍾還有差不多半小時呢。一邊等著同學她一邊聽著歌。步步高複讀機裝在小背包裏,耳機塞在耳中,張學友深情的歌聲在耳畔輕輕吟唱:


    ……但我不懂說將來,但我靜靜待你歸來。在這心灰的冷冬,共你熱烈再相逢,全是我的美夢……


    多好的歌呀,字字句句,仿佛是一根根無形的手指,輕輕撥動著她心深處那根最細膩敏感的情弦。哪怕聽了無數遍,也依然聽得入神與癡迷。


    時間在歌聲中靜靜流過。九點已經到了,猶不見其他同學的蹤影,秦昭昭有些奇怪,亦有些不安,為什麽會沒有人來?還是她來遲了,她們沒有等到她就先去了?她趕緊去附近的店鋪詢問時間,確定與自己手表的時間無誤,她沒有遲到,她已經早到了。可現在約定時間的都超過了,為什麽還沒有一個同學來?難道,是她們不想讓她一起去嗎?沒道理呀,既然已經約了她,不可能會中途撇下她吧?昨天上午她和譚曉燕一塊去鍾娜家拜年時,還借用她家的電話打去葉青家,再一次跟她確定了今天上午九點在十字路口會合無誤呀。


    秦昭昭等得心神不寧,站在十字路口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想在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找到一張熟悉的麵孔。眼睛正在人群搜索時,不意一輛突突駛近的摩托車在她身邊猛地刹住,車後座的女生掀起頭盔叫她:“秦昭昭。”


    葉青終於來了,等得心焦的秦昭昭轉不安為喜悅:“葉青你可來了,我等了半天還隻有我一個人,怎麽龔心潔她們都還沒有來呢?”


    葉青一開口卻如同冰水澆頭,讓秦昭昭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涼透了。“龔心潔她們不會來了,我們昨天下午已經去喬穆家拜過年了。”


    時近中午,秦昭昭哭喪著臉地回到家。


    秦媽媽見女兒的神態有異,不由問了一句:“怎麽跟同學出去玩了半天一付愁眉苦臉的樣子回來?”


    突然就萬般委屈湧上心頭,秦昭昭強忍了好久的鬱悶傷心難過全部朝著母親爆發出來了:“我根本就沒有跟同學們一起去玩。原本約好的是今天,可是她們臨時改成昨天了。因為我們家沒裝電話她們沒辦法聯係上我,所以她們就自己去了。”


    一邊說,她的眼淚一邊就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哭得哽咽難當。等了那麽久,盼了那麽久,到頭來卻隻是一場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心裏難受極了。


    這該怪誰呢?她不能去怪葉青她們。她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想打電話通知你呢你家沒有電話,想去找你又不知道你家住哪。最後沒辦法,我們就自己去了。”


    人家想過要通知她,不是故意撇下她,可誰讓她家沒有可以隨時保持聯係的電話呢?別的同學都能打電話通知改期,唯獨她這兒不行,千怪萬怪她隻能怪自家沒裝電話。所以她朝著母親大發脾氣:“別的同學家裏都裝了電話,就我們家沒有。所以她們都能電話通知改期,唯獨我沒辦法聯係。結果人家昨天都已經去玩過了,今天我還在十頭街頭傻傻地等了半天。”


    像小時候一樣,秦昭昭在媽媽麵前肆意地使性子發脾氣,自從她長大後,已經很少這樣任性了。秦爸爸從老同事家拜完年回來,聽到女兒在哭,愕然地進裏屋問:“大過年的你哭什麽?”


    秦媽媽把事情緣由講給丈夫聽,他聽後老實不客氣地把女兒訓了一頓:“我還以為你越大越懂事了呢,卻為這麽一件小事大過年的鬧成這樣。你同學臨時改期沒辦法打電話通知你,可她們如果真有心可以來家裏找你呀。為什麽不來呢?”


    滿臉是淚的秦昭昭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


    “既然她們邀了你一起去玩,就應該會盡量想辦法通知你改期的事。電話打不了可以來家裏找嘛,她們沒來找你,是不想找你?還是不知道上哪找你?昭昭,你在實驗中學讀高中也有一年多了,卻從沒帶過一個同學回來玩,為什麽?是不是嫌家裏太寒酸,會丟你的臉?”


    秦昭昭垂下頭,哭聲也不知不覺止住了。父親的話一針見血,她辯無可辯。


    “你平時不帶同學回家玩,所以有什麽事人家要找你都沒處找去。這次的事根本不是裝沒裝電話的問題,你自己好好想想究竟是什麽問題吧。”


    雖然秦爸爸一番話句句是理,但秦昭昭終究年輕,輕易不肯服氣。心願未償的難受,再加上被父親訓得又羞又惱,她梗著脖子想也不想地頂回去:“如果我爸爸是廠長,我媽媽是上海人,那就什麽問題也沒有了。家裏就不會裝不起電話,也不會寒酸得讓我都不好意思帶同學回來玩。”


    這天的午飯秦家人誰也沒心思吃,秦爸爸皺著眉,秦媽媽苦著臉,秦昭昭一聲不吭地躲在小房間。父母都沒來叫她出去吃飯,她也不好意思出去。


    事實上,剛才不假思索說出那番話後她就後悔了。她不該說那樣的話去傷父母的心,爸爸雖然不是廠長,媽媽雖然不是上海人,家裏的條件雖然不太好,但父母畢竟是生她養她的父母,家再寒酸也還是她的家。狗還不嫌家貧呢,她難道連狗還不如嗎?何況父母為了她為了這個家是多麽的不容易,她又不是不知道。印象中最深最難忘的就是父親在建材市場卸過的那兩萬斤瓷磚。雖然已經是幾年前的舊事了,至令她隻要一想起還會忍不住惻惻心酸。


    越想越後悔,越想越後悔,卻又不知該如何去收拾自己弄成的爛攤子。在小房間悶了半天,秦昭昭決定去找譚曉燕說說話。她會理解她的心情,也會幫她想辦法緩和僵局的。


    剛剛出門沒走幾步,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秦昭昭。”


    回頭一看,從平房那端走過來的兩個男生是林森和周明宇。周明宇一臉意想不到地走上前:“沒想到在這遇到你,你家住這嗎?”


    秦昭昭點點頭:“你們怎麽在這?”


    “木木說來找個初中的老同學,結果都記不清人家住哪了。轉來轉去找不到,倒遇上了你,真巧。”


    “哦,”秦昭昭下意識地看了林森一眼:“你那個老同學叫什麽名字,看我認不認識,如果認識能幫你找找。”


    他一付無所謂的樣子:“算了,找不到拉倒,反正也就是沒事出來到處走走。你家住這?”


    周明宇已經問過的問題,他又再問上一遍,秦昭昭再一次點頭。先是本能地想帶過這個話題,轉念一想:“是呀,我家住這。既然都到了家門口,你們進去坐一坐吧。”


    “好哇。”林森馬上點頭,“那順便上你家拜個年好了。”


    秦昭昭把兩個男生帶進自己家,一進門就揚聲喚道:“爸,媽,我有同學來拜年了。”


    秦氏夫婦一起從大房間出來,仿佛之前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和顏悅色地招待女兒初次帶回家的同學。兩個登門拜年的男生起初讓他們臉上有絲驚訝,直到聽他們說是無意中路過,發現秦昭昭家住在這所以順路進來拜個年時,才抹去了那絲驚訝。


    秦昭昭家可以招待客人坐的地方很小,一個七平方米的小屋充當客廳,隻能擺一張三人座的人造革沙發,再隨便擱兩張竹椅。讓兩位小客人坐下後,秦媽媽端上一盤糖果餅幹招待他們,滿口道:“家裏地方小,讓你們見笑了。”


    兩個男生平時在學校搗蛋生事都沒個正形的,這會到了女生家做客,當著大人的麵卻都顯得倍兒懂事。一個說房子雖然小是小點,但小得挺溫馨;一個說房子小有房子小的好處,像這麽大冬天呆在小房子裏感覺很暖和。


    “我家的大房子就不行,空間一大老感覺冷嗖嗖的,抱著電暖爐都暖和不起來。我還寧可住小房子。”林森如是說。


    兩個男生這麽會說話,說得秦氏夫婦都滿臉笑意。秦爸爸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兒一眼,那一眼的意思她明白,不由紅著臉低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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