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 118 章
黑暗女巫立身偉正[穿書] 作者：木木木子頭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十年, 血色琉璃小樹長勢不錯, 已高過海音, 隻是還未成蔭。結束一夜修習的海音如往常一般, 拎著一瓶自釀的月桂酒來到古塚外, 正對著琉璃小樹席地而坐。獨飲一瓶月桂，美眸中水霧漸起。
酒喝完, 伸手去撫摸僅有小女兒手腕粗的樹幹, 她輕笑言道：“都長了十七年了，怎麽樹幹還是這麽細？如此長勢，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倚著你，對月飲酒？”被蒙了水霧的黑眸清澈且平靜。
五年前，父親也離開了。她凝了很多月華靈露, 卻從未想過給他。因為她知道父親過得並不好，活著也僅是為了陪她。城堡裏有很多母親的畫像, 全都出自父親的手, 他深愛著母親, 而她也不想他活得那麽痛苦。
安德烈王城柯雷爾莊園，剛與艾麗莎大吵了一架的“奧斯汀”，氣還未消，背脊處橫生兩股力量迅速上湧，他身子驀然頓住, 神色變得凝重，這力量太熟悉了。
“奧斯汀，”依舊一身盛裝打扮的洛熙珮妮, 端著兩杯莫斯林商行剛送來的血走近，麵上掛著溫婉的笑：“艾麗莎脾氣向來這樣，你不要跟她……”
不等洛熙珮妮話說完，血影激射上了樓，很快樓上就傳來嘭的一聲關門聲。端著血液的洛熙珮妮麵上笑意牽強，眼中有著不愉。奧斯汀是越來越古怪了，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她。
書房中，“奧斯汀”雙拳緊握站在琉璃鏡前，那股詭異的力量已經湧至眼球。而今日不同於以往的是左右眼球中各溢出了一滴血，血統消減的速度加快了。兩滴血脫離眼眶的瞬間，分散成無數根隱形凝血絲線，似受到召喚一般，歡快地穿過樓層直入大地。
“不能再拖了，”五十三年，要查的事他都已經利用奧斯汀的身份查得很清楚。
費舍爾輕呼一口氣，不死心地再次召喚血統，看著鏡中凝血如……不，湊近琉璃鏡扒開眼皮細觀瞳孔，腿一軟，腳下一個不穩，身子前後晃了晃：“那細紋是什麽，裂痕嗎？”
盯著那不知什麽時候生出的細紋，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這的真的發生了，費舍爾還是有瞬息的驚惶，就好似一直以來他偷盜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被正主盡收眼底。而且不知為何，在眼眸出現規律性滴血開始，他就有一股強烈的直覺，滴血、血統消減都跟奧斯汀有關。
放下扒眼皮的手，費舍爾勾起唇角，嗤鼻一笑，轉身無力地晃蕩著膀子走向一旁的桌子，取出抽屜裏的那個血色琉璃盒子打開，看著盒中的一枚非常飽滿色澤豔麗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神色肅穆，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若不是因為召喚不出血蕊七瓣花，他想他應會是在殺了瓊思莉、喬利拉那兩個女人後才會換軀殼，真實地做自己。
這天晴好，日光尤為熱烈。去庭院中剪了幾朵開得正好的花，洛熙珮妮就倍感疲憊，瞥了一眼戴在指上做工精致的月輝戒，不悅地拿著花進了中心城堡，插花的心情也沒了。
將花給了奴隸，自己則上樓休息。坐在床上飲了一杯血液，洛熙珮妮才覺舒服了些微，躺下沒一會便睡著了。
費舍爾拿著琉璃盒子走進她的房間，看著她無防備的睡顏，眼中無一絲愛意。取出琉璃盒中的那顆他從近百顆中擇出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小心翼翼地種入女人的宮神宮中。
也許是因為娑婆拉耶母樹種子著床引得女人很不適，睡夢中雙眉微微蹙起，吟哦了一聲，眼睫輕顫睜開了一雙美如琥珀的眼眸，見到坐在床邊的“奧斯汀”，也未有懷疑，隻驚喜道：“是來道歉的嗎？我還在生氣。”
四十三年，他給了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想要的一切榮光，現在到了她該付出的時候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費舍爾閃出了洛熙珮妮的房間，招來了大管事，吩咐道：“最近多注意一點裏麵那位，她要什麽就給她什麽。”
“是”
“奧斯汀”來了又莫名地走了，躺在床上的洛熙珮妮再無睡意，麵上沒了剛剛的嬌，呆呆地看著門。
近幾年，奧斯汀對她是越來越冷淡了，穆林世家老族長很擔心，不止一次地找她母親，意在想送幾個族女進柯雷爾莊園助她。洛熙珮妮冷哼一聲，不掩輕蔑嘀咕道：“做夢。”
穆林世家能有今天，全都是她賜予的，現在心被養大了，竟敢妄圖她的東西，簡直該死！不過氣歸氣，正如母親所說隻有給奧斯汀生了繼承者，她才能真正地坐穩柯雷爾莊園女主人的位置，誰都搶不走。手覆上平坦的小腹，她也很渴望，可就是懷不上。
…………
匆匆闖入斯特林莊園中心城堡，還未站定，艾麗莎就急聲問道：“你聽說了嗎？洛熙珮妮懷了奧斯汀的孩子，”不可能，那個整天裝模作樣的女人憑什麽？
裏裏端著一杯血液慵懶地坐在長皮椅上，瞥了一眼失態的艾麗莎，幽幽說道：“你慌什麽？懷了又不代表能生下，”以洛熙珮妮那羸弱的肉身根本就承受不住奧斯汀強大的血統，“就算她有幸生下孩子，也還要看血統。”
“你的意思的是她生不下來？”艾麗莎將披散著的發向後耙去，一個瞬閃就來到了裏裏身邊坐下：“可迪肯說，洛熙珮妮懷胎已經三個月了。”
“三個月又如何，她除了能惡心到你，礙著你了嗎？”裏裏同艾麗莎一樣，很不喜洛熙珮妮，但她知道什麽事能出手什麽事不能做：“給你句忠告，不要去動洛熙珮妮，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艾麗莎心驚，一眼不眨地盯著裏裏，世人皆知安德羅氏始祖公爵奧斯汀·柯雷爾深愛一羅鬃女人。為了她甚至違背一直以來的堅守，令部屬將穆林世家上下近三千的族人全部轉化。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裏裏紅唇貼著琉璃杯口，手下一頓，斂下眼睫遮住眸中隱露的擔憂。她確實察覺了一些事，隻是還未得到證實：“你還記得奧斯汀上次召喚血統是什麽時候嗎？”
艾麗莎眨眼細想：“十多年了吧，”不對，裏裏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裏裏沒了食欲，將琉璃杯放到長條幾上起身上了樓。
安德羅氏始祖公爵奧斯汀·柯雷爾的愛人洛熙珮妮·穆林懷孕的事很快就傳遍了瑪爾，柯雷爾莊園中心城堡，費舍爾看著端坐在長皮椅上的海娜·穆林，麵上掛著笑，眼神卻冰冷如寒霜。
“我太久沒發火了，你們是不是以為我都已經沒脾氣了？”
“奧斯汀，”臉色不佳的洛熙珮妮上前想要為母親辯解幾句，可費舍爾根本就不給她機會，目光落在她還未隆起的肚子上：“我讓你活著，就能讓你死，所以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最近本就被肚子裏的孩子折騰得消瘦了許多的洛熙珮妮，聽了這話，氣都不敢大喘，雙手貼在小腹上，委屈得兩眼淚汪汪。她看著“奧斯汀”，似不敢相信他會因那點小事動怒。
美人垂淚，可費舍爾是絲毫不憐惜，他早就不滿穆林世家的高調了。這次更甚，穆林世家那些蠢貨竟將洛熙珮妮懷孕的事傳得人盡皆知，這於他之後的行事可是大大不利。
西海森林，海音抱著一隻尖牙黑蝙蝠走到琉璃小樹邊，笑著道：“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個奧斯汀把洛熙珮妮搞懷孕了。現在瑪爾大陸上，大概有近九成九的女子都對洛熙珮妮羨慕嫉妒恨。”
正跟小夥伴玩耍的墨翼精靈王後聽聞這話，立馬飛了過來：“再過幾個月，那些女子就不羨慕洛熙珮妮了。奧斯汀·柯雷爾的孩子不是那麽容易孕育的。”
海音幫尖牙黑蝙蝠磨著牙，不在意地淡而一笑。
也正如墨翼精靈王後所說，“奧斯汀”的孩子不是那麽好孕育的，洛熙珮妮自懷胎以後，身子就極度不適。腹中胎嬰剛夠著七月，她就一睡不醒。
“奧斯汀·柯雷爾”為她憔悴為她奔走，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求那些光明巫醫，此番種種作為，真的是令無數女子心醉不已。
盤坐在琉璃小樹旁的海音聽著刺耳的烏鴉聲，眼中紫幽瑩瑩，不禁唏噓道：“這故事真動人，”看來她西海森林很快就要有客臨門了，“祖母說得對，我勢單，為保重自己不要急著出西海森林。”
不破不立，等外界那些蛇蟲鼠蟻、魑魅魍魎全部現了真身，她“神功”也該大成了，那時再出去豈不是正好？
安德烈王國柯雷爾莊園，坐在洛熙珮妮床邊的費舍爾是一臉的疲倦，手覆在那隆起的肚子上，感受著腹中胎嬰愈來愈弱的胎心勃.動，是極其無力且無奈，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甘心，不能就這麽放棄，雙手揉搓著臉。
光明巫醫救不了，還有西海森林那位。西海和奧斯汀是知己好友，她的手劄中一定記錄了很多有關奧斯汀的事。想到此，費舍爾就覺可笑，他是得了奧斯汀的軀殼，可因為這軀殼沒有靈魂，他幾乎對奧斯汀的私己事一無所知，更是因為此都一直避著那七位。
琉璃小樹下，海音睡得很熟，也許是夢到了美好的事物，她的嘴角微微上挑著。在黑森曼陀羅花叢中嬉鬧的小精靈們，時不時飛過來親吻她一下。一陣清風拂過，琉璃小樹隨風搖曳著，似很高興。
柯雷爾莊園的馬車抵達西海森林外，站在森林的地界邊緣，費舍爾麵上神色複雜，曾經在未查明那些事前，他做夢都想踏平西海森林。可查明之後，才發現他和西海、墨林、泊伊以及那個未能出世的雙子巫都是受害者。
輕籲一口氣，費舍爾抬起腳：“希望住在森林裏的那位能手下留情，”他如今的實力都不敵艾米。
前腳剛剛跨入沾地，西海森林中心，正在玩鬧的小精靈們立時沒了笑臉，露了凶相。躺在琉璃小樹下的海音睜開眼睛，一把抓起鋪在地上的鬥篷，消失不見。
費舍爾前腳掌落地，正想抬起後腳，不料憑空橫生一道大力擊在後腿，疼痛襲來，眼前境域忽變，他已在林中。四周暗黑，右膝跪在地上，全身動彈不得，費舍爾震驚，沒想到距離那次屠殺才十年，這位的境界已高深難測。
一聲空靈悠遠的嗤笑在耳中炸開，費舍爾心中徒生鈍痛，口中有了鹹腥，不過眼神卻精亮得很。她沒立時殺了他，就代表還有的談。
小道的盡頭盛開了一朵銀蕊黑色曼陀羅，接著第二朵、第三朵……目之所及之處盡是它，美麗、神秘、高貴。
一雙踩著曳地黑金鬥篷邊角的玉.足闖入視線，費舍爾想要抬頭去看，可脖頸僵硬得很，動都動不了。頂著奧斯汀的軀殼生活了幾十年，他的靈魂得到了充分的蘊養，此刻能清楚地感知到這位靈魂凝實，巫力趨靈，富蘊華光。
她比當年的西海更加的強大。
睡眼惺忪的海音打了個哈氣，雙目下瞥：“你要救他們？”
“是，”費舍爾有了認知，心中不再存有僥幸。
“那就將你的軀殼交出來吧，”海音伸手向他，像是索要：“你本就不該活著。”
聽她這般言說，費舍爾竟舒了一口氣，他來對地方了：“救了洛熙珮妮腹中的孩子，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原來是隻救孩子，”海音收回手，轉身欲要走。費舍爾發現她這一轉身，周遭空氣驀然變得冷凝，凝若實質的殺氣令他不禁打了個戰栗。
身子依舊不能動彈，但眼珠子能轉，餘光可窺見有一群冷麵精靈在逼近，看清之後雙目徒然大瞪，滿是不敢置信，那些竟都是凝靈聖器，他瞬間了悟為何西海森林擅闖不得了。
“我知道有關雙子聖靈詛咒的所有事，”費舍爾拿出了誠意，說到底西海、墨林都是死於雙子聖靈詛咒，海音·德西不會真的冷了情。
海音腳下一頓，麵上沒了笑隻剩清冷：“那就說吧。”
有了機會，費舍爾自是會把握，詳詳細細地將這些年查到的事一一道來，直至天將黑才說完。
森林中死寂一片，隔了足有兩分鍾，海音才接著沿著小道向前走，寧和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洛熙珮妮孕育的是娑婆拉耶母樹種子，但喚醒種子的血統是來自奧斯汀·柯雷爾。她之所以會進入沉睡，是因肉身承受不住奧斯汀·柯雷爾強大的血統。你隻需換一顆血統稍次的種子便可。”
原來是這樣，費舍爾明白了。
“作為交易，我要阿納斯塔城向西至阿爾薩斯山脈的十二城，”海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曉得洛熙珮妮的“病症”，但直覺告訴就是這樣。
西十二城？費舍爾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她還真當他是奧斯汀·柯雷爾。發現身上的禁錮沒了，剛想抬首，眼前又是一變，他已被扔出了西海森林。
將將站定，就聽迪肯稟報，“穆林小姐的肚子好像……”
費舍爾抬手，示意他不用說了，看著西海森林心生煩躁：“我們回去吧。”
“啊……呃，”沉睡了近一個月的洛熙珮妮發出痛吟，雙手緊抓裙擺，隆起的肚子在快速地消融，無數隱形凝血絲線穿過車廂投入大地。
費舍爾感知到了，卻並沒有上馬車，直接挑了一頭馬，率先走了，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麽讓那七個同意將西十二城割給西海森林。
森林中，海音站在琉璃小樹旁，手指輕點一片樹葉，寵溺地道：“那個奧斯汀的血統會崩裂，是你動的手腳吧？”
“費舍爾忙了一大通，求了一大圈，”墨翼精靈王後這會心情美美的：“最後還得換一顆種子。”
海音斂目：“換一顆種子於他未必是壞事，奧斯汀的血統太過強大，會壓製他對自然的感知。”
墨翼精靈王後坐到海音的肩上：“你相信他所說的話嗎？”
“相信，”海音抬手將剛剛從洛熙珮妮手上擼下來的銀指環交給精靈王後：“你要的東西。”
見著銀指環，墨翼精靈王後立時激動地展開雙臂撲了過去：“生靈……”
聽著那充滿哀怨心疼的呼喚，海音笑靨如花，隻是眼中無情。
洛熙珮妮腹中的孩子沒了，也就清醒了。回了安德烈王城，聽了管家的回報，費舍爾便去往斯特林莊園，他要找的七位都在，開門見山地宣布：“我要將阿納斯塔城以西至阿爾薩斯山脈的十二城給西海森林。”
這話說完，他就在等著他們的質問，心中已想好怎麽應對。
裏裏喝了一口血，首先表態：“我同意。”
艾麗莎拉著蠢妹妹的手舉起，無所謂地道：“米勒莊園沒意見，”給西海森林總比讓那群低賤貨糟蹋好。
亞曆、貝基、博瑞等都隻點了點頭。
費舍爾蹙眉：“你們……，”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可怎麽覺得很怪異？
安德烈王國將西十二城割讓給西海森林的事一經公布，反應最激烈的便是阿爾薩斯山脈。拉麗莎家族的巫祖蒙拉麗晝夜不停趕往安德烈王城，欲要質問。
得了西十二城，海音並沒有立時就大動，仍是按部就班地修習，直至安德烈王城有傳出洛熙珮妮誕下一子，奧斯汀·柯雷爾同洛熙珮妮死於德林西斯之手。瓊斯部落聯合血盟、拉麗莎家族大動，各方勢力站位，她才出了西海森林。
給阿納斯塔城換上黑色曼陀羅徽記後，進城清理了一些礙眼的東西，她便一路向西。將餘下的十一城全部換了徽記，清洗幹淨，終於來到阿爾薩斯山脈腳下。
這一係列的舉動成功引得各方注意，可看那狠辣手段和高深莫測的境界，誰又敢上前領教？
頂著烈日，海音看著那層層疊疊地山巒，眉目平靜，這一天終於來了。
“不好了……不好了，海音·德西到山腳了，”拉麗莎家族年輕的女巫跌跌撞撞地跑進聖殿稟報。
“什麽？”族長西維爾·拉麗莎麵如死灰，巫祖已從費舍爾巫祖那得知，海音·德西比西海還要強大，她……她是來滅門的。
一個白日，海音·德西上了阿爾薩斯山脈，又活著下了山，後直接漫步去往安德烈王城，途遇不順眼的殺之，血盟的窩點更是不會放過。
蒙拉麗聞訊慌忙趕回，阿爾薩斯山脈上除了寥寥幾個氣息幹淨的，其他全都死了。一日之間，拉麗莎家族經營萬年的根基斷絕了。
海音·德西的殺戮之路才將將開啟，沒了奧斯汀·柯雷爾的壓製，安德羅氏的天性徹底爆發，羅鬃人苦不堪言。裏裏桑德娜夫妻聯合其他五位安德羅氏始祖公爵連發聲名，大力打壓以轉化人族擴充勢力的安德羅氏貴族，可惜效果甚微。
掬一把黑色曼陀羅種子拋向天空，神秘的黑色曼陀羅在安德烈王城的上空盛開、飛舞。這一日，安德烈王城尤為安靜，海音細細感知，走向血腥味最濃烈的方向……
殺戮……不斷地殺戮……
二十年後，在緊挨著西海森林南部的烏達拉城，她見到了守著一家小店鋪的兩個老年男子，心頭一震。
兩位老年男子也看到了她，他們相扶著步履蹣跚地走來，渾濁的雙目盈滿淚水，顫著唇久久才喚道：“小妹……”
有什麽東西頓時填滿了她空落的心，兩滴清淚不自禁地滾落，海音笑了：“大哥、二哥，”原來他們並沒有走遠。
“走不遠，這裏靠近根。”
三兄妹緊擁在一起。
還是一身幹淨的銀白衣裙，不再冷如寒霜的海音牽著四根繩索回了西海森林，繩索的那頭分別穿著瓊思莉、喬利拉、德林西斯、蒙拉麗的琵琶骨。他們手腳被廢、雙目被挖，進了西海森林就被靜候多年的小精靈們埋到了腐土裏做肥。
海音·德西的殺戮之路結束了，但瑪爾大陸各族紛爭才開始。
一年、兩年……一日沉寂神秘近千年的西海森林，突然傳出了空靈悠揚的歌聲，人們聽之神寧氣和，
噢……夢哈……朗朗……
“靈音，”一身血色戰袍的裏裏出現在西海森林的邊緣，凝血雙眸中有震驚有敬慕，那位成聖歸靈了。
又是千年過去了，瑪爾大陸上的各族紛爭終於停歇了，他們握手言和，不再相殘相殺。而西海森林則被奉為“聖域”，這裏依舊是每隔一年會傳出靈音。
麗麗……哈迷妮……
紅唇微動著，海音倚靠著粗壯的血色琉璃樹胡亂唱著歌謠，一頭烏發已白，麵容依舊如少女。唱完了歌，仰首上望樹梢，她嬌俏地笑著言道：“還不打算現身見我嗎？我的本源已近枯竭，不出十年便會重歸於塵，你真的舍得？”
“我會隨你一起，”幹淨的男音響起，不過男子並未現身。
“你本源充裕，等我離開了，你就回去吧，”海音隻當他一直不願現身是因害羞，也不強求。
男子並未答應，隻問道：“你可有遺憾？”
“遺憾嗎？”海音紫黑美眸變得深幽：“很多，”腦中浮現出母親、父親、兩個哥哥還有泊伊等等，數都數不清，“你呢，有遺憾嗎？”
男子沉凝許久，就在海音等得快要睡著時，他終於出聲了：“你。”
海音噗嗤一聲笑了：“那你還不快快現身，讓我好好寵幸。”男子沒有依言行事。
十年時間轉眼即逝，在靈音的撫慰下，瑪爾大陸一片祥和。
唱完準備的最後一首歌謠後，海音頭靠著樹幹笑言：“一唱就是千餘年，雖然中間有間歇，但也真的是為難我這個五音差了好幾個音的人了，”側首看向候在一旁長大了許多的精靈們，溫柔一笑，“你們要好好地守著這片森林，這可都是曆代德西女巫打下的基業。”
“都沒人承繼了，還守著幹什麽？”墨翼精靈王後哭了。
“這裏是聖域，”海音無力地扯著嘴角：“聖域在，外界有信仰也能消停點。”閉上那雙美麗紫幽眸，她這一生，幼時受盡寵愛，少年忘情，不過好在又找了回來，總算沒成魔，沒墮了德西女巫的聲名。
在她本源枯竭的瞬間，明朗的天空立時暗沉，高聳的娑婆拉耶母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枯敗成塵。
幹淨的男音響起：“對不起，我不想放開你。”
見娑婆拉耶母樹枯敗，精靈們頓時就感受到瑪爾大陸的生機在變，紛紛毫不猶豫地向月神賽涅娜獻祭自身，山河巨變，時間回溯，一切從來時開啟……
站在淨土外的海音和奧斯汀同時睜開雙目，一朵銀蕊黑色曼陀羅在海音的腳邊盛開，有了第一朵，第二朵、第三朵爭先冒頭。清風習習，月朗星稀，濃鬱的月華迅速聚攏，將海音包裹成繭，在看不見的腦海深處，靈魂凝成了一顆花籽。
站立一旁的奧斯汀召喚出了血蕊七瓣花，花飛出。吸盡月華的海音心動，放出了下丹田中的那輪圓月，這是她的本源。
心意相通，血蕊七瓣花與圓月本源親昵地融合城一體，後再次分開飛向自己的主人。與此同時淨土裏最粗壯的那棵幻影則跟著消散了。
本源回歸下丹田，海音發現本源的中心安然沉睡著一顆血色果核。
奧斯汀笑開了：“血蕊中藏著一粒花籽，”從此他們共生共命，愛護彼此，為彼此珍重自己。
“你們是不是該離開了？”白尼利出現在石柱林裏，笑看著這兩位：“外麵鬧得很，”說完也不等他們就轉身瞬閃出了雙子林，那男童音可說了隻給一刻鍾。
海音和奧斯汀看了一眼那片淨土，下次再來便是四十年之後，不再拖遝化作做流光跟上白尼利。
木耷拉山嶺歸於平靜，一稚嫩的男童音隱含興奮卻有帶著不舍地說道：“姐姐，這次讓我當哥哥好不好？”
隔了好一會，一空靈的女音才響起：“還是看本事吧，你能擠得過我，先鑽出母親的肚子就是哥哥。首先申明我喜歡當姐姐，不會讓你。”
“你當過姐姐了，”男童音中充斥著憂慮：“這次就讓我當哥哥嘛。”
“不行，聽你這聲音就知不穩重。還有誰讓你放那個雙子巫進來這裏的？”
這次男童音得意了：“我決定的，父親和母親早點出去，也能早點把瑣事都處理完在，這樣母親才能安安心心孕育我們，把我們都生得白白胖胖的。”
“好吧，饒你一次。接下來四十年該你唱靈音了，母親有空孕育我們還不成。這些無辜的小巫靈不淨化完全，我們姐弟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我知道。”
酒喝完, 伸手去撫摸僅有小女兒手腕粗的樹幹, 她輕笑言道：“都長了十七年了，怎麽樹幹還是這麽細？如此長勢，要到什麽時候我才能倚著你，對月飲酒？”被蒙了水霧的黑眸清澈且平靜。
五年前，父親也離開了。她凝了很多月華靈露, 卻從未想過給他。因為她知道父親過得並不好，活著也僅是為了陪她。城堡裏有很多母親的畫像, 全都出自父親的手, 他深愛著母親, 而她也不想他活得那麽痛苦。
安德烈王城柯雷爾莊園，剛與艾麗莎大吵了一架的“奧斯汀”，氣還未消，背脊處橫生兩股力量迅速上湧，他身子驀然頓住, 神色變得凝重，這力量太熟悉了。
“奧斯汀，”依舊一身盛裝打扮的洛熙珮妮, 端著兩杯莫斯林商行剛送來的血走近，麵上掛著溫婉的笑：“艾麗莎脾氣向來這樣，你不要跟她……”
不等洛熙珮妮話說完，血影激射上了樓，很快樓上就傳來嘭的一聲關門聲。端著血液的洛熙珮妮麵上笑意牽強，眼中有著不愉。奧斯汀是越來越古怪了，說到底還是不夠愛她。
書房中，“奧斯汀”雙拳緊握站在琉璃鏡前，那股詭異的力量已經湧至眼球。而今日不同於以往的是左右眼球中各溢出了一滴血，血統消減的速度加快了。兩滴血脫離眼眶的瞬間，分散成無數根隱形凝血絲線，似受到召喚一般，歡快地穿過樓層直入大地。
“不能再拖了，”五十三年，要查的事他都已經利用奧斯汀的身份查得很清楚。
費舍爾輕呼一口氣，不死心地再次召喚血統，看著鏡中凝血如……不，湊近琉璃鏡扒開眼皮細觀瞳孔，腿一軟，腳下一個不穩，身子前後晃了晃：“那細紋是什麽，裂痕嗎？”
盯著那不知什麽時候生出的細紋，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這的真的發生了，費舍爾還是有瞬息的驚惶，就好似一直以來他偷盜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被正主盡收眼底。而且不知為何，在眼眸出現規律性滴血開始，他就有一股強烈的直覺，滴血、血統消減都跟奧斯汀有關。
放下扒眼皮的手，費舍爾勾起唇角，嗤鼻一笑，轉身無力地晃蕩著膀子走向一旁的桌子，取出抽屜裏的那個血色琉璃盒子打開，看著盒中的一枚非常飽滿色澤豔麗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神色肅穆，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若不是因為召喚不出血蕊七瓣花，他想他應會是在殺了瓊思莉、喬利拉那兩個女人後才會換軀殼，真實地做自己。
這天晴好，日光尤為熱烈。去庭院中剪了幾朵開得正好的花，洛熙珮妮就倍感疲憊，瞥了一眼戴在指上做工精致的月輝戒，不悅地拿著花進了中心城堡，插花的心情也沒了。
將花給了奴隸，自己則上樓休息。坐在床上飲了一杯血液，洛熙珮妮才覺舒服了些微，躺下沒一會便睡著了。
費舍爾拿著琉璃盒子走進她的房間，看著她無防備的睡顏，眼中無一絲愛意。取出琉璃盒中的那顆他從近百顆中擇出的娑婆拉耶母樹種子，小心翼翼地種入女人的宮神宮中。
也許是因為娑婆拉耶母樹種子著床引得女人很不適，睡夢中雙眉微微蹙起，吟哦了一聲，眼睫輕顫睜開了一雙美如琥珀的眼眸，見到坐在床邊的“奧斯汀”，也未有懷疑，隻驚喜道：“是來道歉的嗎？我還在生氣。”
四十三年，他給了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想要的一切榮光，現在到了她該付出的時候了。
“累了就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費舍爾閃出了洛熙珮妮的房間，招來了大管事，吩咐道：“最近多注意一點裏麵那位，她要什麽就給她什麽。”
“是”
“奧斯汀”來了又莫名地走了，躺在床上的洛熙珮妮再無睡意，麵上沒了剛剛的嬌，呆呆地看著門。
近幾年，奧斯汀對她是越來越冷淡了，穆林世家老族長很擔心，不止一次地找她母親，意在想送幾個族女進柯雷爾莊園助她。洛熙珮妮冷哼一聲，不掩輕蔑嘀咕道：“做夢。”
穆林世家能有今天，全都是她賜予的，現在心被養大了，竟敢妄圖她的東西，簡直該死！不過氣歸氣，正如母親所說隻有給奧斯汀生了繼承者，她才能真正地坐穩柯雷爾莊園女主人的位置，誰都搶不走。手覆上平坦的小腹，她也很渴望，可就是懷不上。
…………
匆匆闖入斯特林莊園中心城堡，還未站定，艾麗莎就急聲問道：“你聽說了嗎？洛熙珮妮懷了奧斯汀的孩子，”不可能，那個整天裝模作樣的女人憑什麽？
裏裏端著一杯血液慵懶地坐在長皮椅上，瞥了一眼失態的艾麗莎，幽幽說道：“你慌什麽？懷了又不代表能生下，”以洛熙珮妮那羸弱的肉身根本就承受不住奧斯汀強大的血統，“就算她有幸生下孩子，也還要看血統。”
“你的意思的是她生不下來？”艾麗莎將披散著的發向後耙去，一個瞬閃就來到了裏裏身邊坐下：“可迪肯說，洛熙珮妮懷胎已經三個月了。”
“三個月又如何，她除了能惡心到你，礙著你了嗎？”裏裏同艾麗莎一樣，很不喜洛熙珮妮，但她知道什麽事能出手什麽事不能做：“給你句忠告，不要去動洛熙珮妮，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艾麗莎心驚，一眼不眨地盯著裏裏，世人皆知安德羅氏始祖公爵奧斯汀·柯雷爾深愛一羅鬃女人。為了她甚至違背一直以來的堅守，令部屬將穆林世家上下近三千的族人全部轉化。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裏裏紅唇貼著琉璃杯口，手下一頓，斂下眼睫遮住眸中隱露的擔憂。她確實察覺了一些事，隻是還未得到證實：“你還記得奧斯汀上次召喚血統是什麽時候嗎？”
艾麗莎眨眼細想：“十多年了吧，”不對，裏裏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裏裏沒了食欲，將琉璃杯放到長條幾上起身上了樓。
安德羅氏始祖公爵奧斯汀·柯雷爾的愛人洛熙珮妮·穆林懷孕的事很快就傳遍了瑪爾，柯雷爾莊園中心城堡，費舍爾看著端坐在長皮椅上的海娜·穆林，麵上掛著笑，眼神卻冰冷如寒霜。
“我太久沒發火了，你們是不是以為我都已經沒脾氣了？”
“奧斯汀，”臉色不佳的洛熙珮妮上前想要為母親辯解幾句，可費舍爾根本就不給她機會，目光落在她還未隆起的肚子上：“我讓你活著，就能讓你死，所以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最近本就被肚子裏的孩子折騰得消瘦了許多的洛熙珮妮，聽了這話，氣都不敢大喘，雙手貼在小腹上，委屈得兩眼淚汪汪。她看著“奧斯汀”，似不敢相信他會因那點小事動怒。
美人垂淚，可費舍爾是絲毫不憐惜，他早就不滿穆林世家的高調了。這次更甚，穆林世家那些蠢貨竟將洛熙珮妮懷孕的事傳得人盡皆知，這於他之後的行事可是大大不利。
西海森林，海音抱著一隻尖牙黑蝙蝠走到琉璃小樹邊，笑著道：“告訴你個好消息，那個奧斯汀把洛熙珮妮搞懷孕了。現在瑪爾大陸上，大概有近九成九的女子都對洛熙珮妮羨慕嫉妒恨。”
正跟小夥伴玩耍的墨翼精靈王後聽聞這話，立馬飛了過來：“再過幾個月，那些女子就不羨慕洛熙珮妮了。奧斯汀·柯雷爾的孩子不是那麽容易孕育的。”
海音幫尖牙黑蝙蝠磨著牙，不在意地淡而一笑。
也正如墨翼精靈王後所說，“奧斯汀”的孩子不是那麽好孕育的，洛熙珮妮自懷胎以後，身子就極度不適。腹中胎嬰剛夠著七月，她就一睡不醒。
“奧斯汀·柯雷爾”為她憔悴為她奔走，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求那些光明巫醫，此番種種作為，真的是令無數女子心醉不已。
盤坐在琉璃小樹旁的海音聽著刺耳的烏鴉聲，眼中紫幽瑩瑩，不禁唏噓道：“這故事真動人，”看來她西海森林很快就要有客臨門了，“祖母說得對，我勢單，為保重自己不要急著出西海森林。”
不破不立，等外界那些蛇蟲鼠蟻、魑魅魍魎全部現了真身，她“神功”也該大成了，那時再出去豈不是正好？
安德烈王國柯雷爾莊園，坐在洛熙珮妮床邊的費舍爾是一臉的疲倦，手覆在那隆起的肚子上，感受著腹中胎嬰愈來愈弱的胎心勃.動，是極其無力且無奈，為什麽會這樣？
他不甘心，不能就這麽放棄，雙手揉搓著臉。
光明巫醫救不了，還有西海森林那位。西海和奧斯汀是知己好友，她的手劄中一定記錄了很多有關奧斯汀的事。想到此，費舍爾就覺可笑，他是得了奧斯汀的軀殼，可因為這軀殼沒有靈魂，他幾乎對奧斯汀的私己事一無所知，更是因為此都一直避著那七位。
琉璃小樹下，海音睡得很熟，也許是夢到了美好的事物，她的嘴角微微上挑著。在黑森曼陀羅花叢中嬉鬧的小精靈們，時不時飛過來親吻她一下。一陣清風拂過，琉璃小樹隨風搖曳著，似很高興。
柯雷爾莊園的馬車抵達西海森林外，站在森林的地界邊緣，費舍爾麵上神色複雜，曾經在未查明那些事前，他做夢都想踏平西海森林。可查明之後，才發現他和西海、墨林、泊伊以及那個未能出世的雙子巫都是受害者。
輕籲一口氣，費舍爾抬起腳：“希望住在森林裏的那位能手下留情，”他如今的實力都不敵艾米。
前腳剛剛跨入沾地，西海森林中心，正在玩鬧的小精靈們立時沒了笑臉，露了凶相。躺在琉璃小樹下的海音睜開眼睛，一把抓起鋪在地上的鬥篷，消失不見。
費舍爾前腳掌落地，正想抬起後腳，不料憑空橫生一道大力擊在後腿，疼痛襲來，眼前境域忽變，他已在林中。四周暗黑，右膝跪在地上，全身動彈不得，費舍爾震驚，沒想到距離那次屠殺才十年，這位的境界已高深難測。
一聲空靈悠遠的嗤笑在耳中炸開，費舍爾心中徒生鈍痛，口中有了鹹腥，不過眼神卻精亮得很。她沒立時殺了他，就代表還有的談。
小道的盡頭盛開了一朵銀蕊黑色曼陀羅，接著第二朵、第三朵……目之所及之處盡是它，美麗、神秘、高貴。
一雙踩著曳地黑金鬥篷邊角的玉.足闖入視線，費舍爾想要抬頭去看，可脖頸僵硬得很，動都動不了。頂著奧斯汀的軀殼生活了幾十年，他的靈魂得到了充分的蘊養，此刻能清楚地感知到這位靈魂凝實，巫力趨靈，富蘊華光。
她比當年的西海更加的強大。
睡眼惺忪的海音打了個哈氣，雙目下瞥：“你要救他們？”
“是，”費舍爾有了認知，心中不再存有僥幸。
“那就將你的軀殼交出來吧，”海音伸手向他，像是索要：“你本就不該活著。”
聽她這般言說，費舍爾竟舒了一口氣，他來對地方了：“救了洛熙珮妮腹中的孩子，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原來是隻救孩子，”海音收回手，轉身欲要走。費舍爾發現她這一轉身，周遭空氣驀然變得冷凝，凝若實質的殺氣令他不禁打了個戰栗。
身子依舊不能動彈，但眼珠子能轉，餘光可窺見有一群冷麵精靈在逼近，看清之後雙目徒然大瞪，滿是不敢置信，那些竟都是凝靈聖器，他瞬間了悟為何西海森林擅闖不得了。
“我知道有關雙子聖靈詛咒的所有事，”費舍爾拿出了誠意，說到底西海、墨林都是死於雙子聖靈詛咒，海音·德西不會真的冷了情。
海音腳下一頓，麵上沒了笑隻剩清冷：“那就說吧。”
有了機會，費舍爾自是會把握，詳詳細細地將這些年查到的事一一道來，直至天將黑才說完。
森林中死寂一片，隔了足有兩分鍾，海音才接著沿著小道向前走，寧和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洛熙珮妮孕育的是娑婆拉耶母樹種子，但喚醒種子的血統是來自奧斯汀·柯雷爾。她之所以會進入沉睡，是因肉身承受不住奧斯汀·柯雷爾強大的血統。你隻需換一顆血統稍次的種子便可。”
原來是這樣，費舍爾明白了。
“作為交易，我要阿納斯塔城向西至阿爾薩斯山脈的十二城，”海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曉得洛熙珮妮的“病症”，但直覺告訴就是這樣。
西十二城？費舍爾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她還真當他是奧斯汀·柯雷爾。發現身上的禁錮沒了，剛想抬首，眼前又是一變，他已被扔出了西海森林。
將將站定，就聽迪肯稟報，“穆林小姐的肚子好像……”
費舍爾抬手，示意他不用說了，看著西海森林心生煩躁：“我們回去吧。”
“啊……呃，”沉睡了近一個月的洛熙珮妮發出痛吟，雙手緊抓裙擺，隆起的肚子在快速地消融，無數隱形凝血絲線穿過車廂投入大地。
費舍爾感知到了，卻並沒有上馬車，直接挑了一頭馬，率先走了，他得好好想想該怎麽讓那七個同意將西十二城割給西海森林。
森林中，海音站在琉璃小樹旁，手指輕點一片樹葉，寵溺地道：“那個奧斯汀的血統會崩裂，是你動的手腳吧？”
“費舍爾忙了一大通，求了一大圈，”墨翼精靈王後這會心情美美的：“最後還得換一顆種子。”
海音斂目：“換一顆種子於他未必是壞事，奧斯汀的血統太過強大，會壓製他對自然的感知。”
墨翼精靈王後坐到海音的肩上：“你相信他所說的話嗎？”
“相信，”海音抬手將剛剛從洛熙珮妮手上擼下來的銀指環交給精靈王後：“你要的東西。”
見著銀指環，墨翼精靈王後立時激動地展開雙臂撲了過去：“生靈……”
聽著那充滿哀怨心疼的呼喚，海音笑靨如花，隻是眼中無情。
洛熙珮妮腹中的孩子沒了，也就清醒了。回了安德烈王城，聽了管家的回報，費舍爾便去往斯特林莊園，他要找的七位都在，開門見山地宣布：“我要將阿納斯塔城以西至阿爾薩斯山脈的十二城給西海森林。”
這話說完，他就在等著他們的質問，心中已想好怎麽應對。
裏裏喝了一口血，首先表態：“我同意。”
艾麗莎拉著蠢妹妹的手舉起，無所謂地道：“米勒莊園沒意見，”給西海森林總比讓那群低賤貨糟蹋好。
亞曆、貝基、博瑞等都隻點了點頭。
費舍爾蹙眉：“你們……，”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可怎麽覺得很怪異？
安德烈王國將西十二城割讓給西海森林的事一經公布，反應最激烈的便是阿爾薩斯山脈。拉麗莎家族的巫祖蒙拉麗晝夜不停趕往安德烈王城，欲要質問。
得了西十二城，海音並沒有立時就大動，仍是按部就班地修習，直至安德烈王城有傳出洛熙珮妮誕下一子，奧斯汀·柯雷爾同洛熙珮妮死於德林西斯之手。瓊斯部落聯合血盟、拉麗莎家族大動，各方勢力站位，她才出了西海森林。
給阿納斯塔城換上黑色曼陀羅徽記後，進城清理了一些礙眼的東西，她便一路向西。將餘下的十一城全部換了徽記，清洗幹淨，終於來到阿爾薩斯山脈腳下。
這一係列的舉動成功引得各方注意，可看那狠辣手段和高深莫測的境界，誰又敢上前領教？
頂著烈日，海音看著那層層疊疊地山巒，眉目平靜，這一天終於來了。
“不好了……不好了，海音·德西到山腳了，”拉麗莎家族年輕的女巫跌跌撞撞地跑進聖殿稟報。
“什麽？”族長西維爾·拉麗莎麵如死灰，巫祖已從費舍爾巫祖那得知，海音·德西比西海還要強大，她……她是來滅門的。
一個白日，海音·德西上了阿爾薩斯山脈，又活著下了山，後直接漫步去往安德烈王城，途遇不順眼的殺之，血盟的窩點更是不會放過。
蒙拉麗聞訊慌忙趕回，阿爾薩斯山脈上除了寥寥幾個氣息幹淨的，其他全都死了。一日之間，拉麗莎家族經營萬年的根基斷絕了。
海音·德西的殺戮之路才將將開啟，沒了奧斯汀·柯雷爾的壓製，安德羅氏的天性徹底爆發，羅鬃人苦不堪言。裏裏桑德娜夫妻聯合其他五位安德羅氏始祖公爵連發聲名，大力打壓以轉化人族擴充勢力的安德羅氏貴族，可惜效果甚微。
掬一把黑色曼陀羅種子拋向天空，神秘的黑色曼陀羅在安德烈王城的上空盛開、飛舞。這一日，安德烈王城尤為安靜，海音細細感知，走向血腥味最濃烈的方向……
殺戮……不斷地殺戮……
二十年後，在緊挨著西海森林南部的烏達拉城，她見到了守著一家小店鋪的兩個老年男子，心頭一震。
兩位老年男子也看到了她，他們相扶著步履蹣跚地走來，渾濁的雙目盈滿淚水，顫著唇久久才喚道：“小妹……”
有什麽東西頓時填滿了她空落的心，兩滴清淚不自禁地滾落，海音笑了：“大哥、二哥，”原來他們並沒有走遠。
“走不遠，這裏靠近根。”
三兄妹緊擁在一起。
還是一身幹淨的銀白衣裙，不再冷如寒霜的海音牽著四根繩索回了西海森林，繩索的那頭分別穿著瓊思莉、喬利拉、德林西斯、蒙拉麗的琵琶骨。他們手腳被廢、雙目被挖，進了西海森林就被靜候多年的小精靈們埋到了腐土裏做肥。
海音·德西的殺戮之路結束了，但瑪爾大陸各族紛爭才開始。
一年、兩年……一日沉寂神秘近千年的西海森林，突然傳出了空靈悠揚的歌聲，人們聽之神寧氣和，
噢……夢哈……朗朗……
“靈音，”一身血色戰袍的裏裏出現在西海森林的邊緣，凝血雙眸中有震驚有敬慕，那位成聖歸靈了。
又是千年過去了，瑪爾大陸上的各族紛爭終於停歇了，他們握手言和，不再相殘相殺。而西海森林則被奉為“聖域”，這裏依舊是每隔一年會傳出靈音。
麗麗……哈迷妮……
紅唇微動著，海音倚靠著粗壯的血色琉璃樹胡亂唱著歌謠，一頭烏發已白，麵容依舊如少女。唱完了歌，仰首上望樹梢，她嬌俏地笑著言道：“還不打算現身見我嗎？我的本源已近枯竭，不出十年便會重歸於塵，你真的舍得？”
“我會隨你一起，”幹淨的男音響起，不過男子並未現身。
“你本源充裕，等我離開了，你就回去吧，”海音隻當他一直不願現身是因害羞，也不強求。
男子並未答應，隻問道：“你可有遺憾？”
“遺憾嗎？”海音紫黑美眸變得深幽：“很多，”腦中浮現出母親、父親、兩個哥哥還有泊伊等等，數都數不清，“你呢，有遺憾嗎？”
男子沉凝許久，就在海音等得快要睡著時，他終於出聲了：“你。”
海音噗嗤一聲笑了：“那你還不快快現身，讓我好好寵幸。”男子沒有依言行事。
十年時間轉眼即逝，在靈音的撫慰下，瑪爾大陸一片祥和。
唱完準備的最後一首歌謠後，海音頭靠著樹幹笑言：“一唱就是千餘年，雖然中間有間歇，但也真的是為難我這個五音差了好幾個音的人了，”側首看向候在一旁長大了許多的精靈們，溫柔一笑，“你們要好好地守著這片森林，這可都是曆代德西女巫打下的基業。”
“都沒人承繼了，還守著幹什麽？”墨翼精靈王後哭了。
“這裏是聖域，”海音無力地扯著嘴角：“聖域在，外界有信仰也能消停點。”閉上那雙美麗紫幽眸，她這一生，幼時受盡寵愛，少年忘情，不過好在又找了回來，總算沒成魔，沒墮了德西女巫的聲名。
在她本源枯竭的瞬間，明朗的天空立時暗沉，高聳的娑婆拉耶母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血色，枯敗成塵。
幹淨的男音響起：“對不起，我不想放開你。”
見娑婆拉耶母樹枯敗，精靈們頓時就感受到瑪爾大陸的生機在變，紛紛毫不猶豫地向月神賽涅娜獻祭自身，山河巨變，時間回溯，一切從來時開啟……
站在淨土外的海音和奧斯汀同時睜開雙目，一朵銀蕊黑色曼陀羅在海音的腳邊盛開，有了第一朵，第二朵、第三朵爭先冒頭。清風習習，月朗星稀，濃鬱的月華迅速聚攏，將海音包裹成繭，在看不見的腦海深處，靈魂凝成了一顆花籽。
站立一旁的奧斯汀召喚出了血蕊七瓣花，花飛出。吸盡月華的海音心動，放出了下丹田中的那輪圓月，這是她的本源。
心意相通，血蕊七瓣花與圓月本源親昵地融合城一體，後再次分開飛向自己的主人。與此同時淨土裏最粗壯的那棵幻影則跟著消散了。
本源回歸下丹田，海音發現本源的中心安然沉睡著一顆血色果核。
奧斯汀笑開了：“血蕊中藏著一粒花籽，”從此他們共生共命，愛護彼此，為彼此珍重自己。
“你們是不是該離開了？”白尼利出現在石柱林裏，笑看著這兩位：“外麵鬧得很，”說完也不等他們就轉身瞬閃出了雙子林，那男童音可說了隻給一刻鍾。
海音和奧斯汀看了一眼那片淨土，下次再來便是四十年之後，不再拖遝化作做流光跟上白尼利。
木耷拉山嶺歸於平靜，一稚嫩的男童音隱含興奮卻有帶著不舍地說道：“姐姐，這次讓我當哥哥好不好？”
隔了好一會，一空靈的女音才響起：“還是看本事吧，你能擠得過我，先鑽出母親的肚子就是哥哥。首先申明我喜歡當姐姐，不會讓你。”
“你當過姐姐了，”男童音中充斥著憂慮：“這次就讓我當哥哥嘛。”
“不行，聽你這聲音就知不穩重。還有誰讓你放那個雙子巫進來這裏的？”
這次男童音得意了：“我決定的，父親和母親早點出去，也能早點把瑣事都處理完在，這樣母親才能安安心心孕育我們，把我們都生得白白胖胖的。”
“好吧，饒你一次。接下來四十年該你唱靈音了，母親有空孕育我們還不成。這些無辜的小巫靈不淨化完全，我們姐弟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