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手機屏幕終於亮起,熟悉的號碼不停閃爍時,文沫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對方打來電話,說明她這一係列「掙紮求生」的動作,對方看在眼裏,也願意相信。畢竟站在他的角度來想問題,會本能地以自己的實際出發。


    自己做不到的,便想當然認為別人也做不到,這其實也是人之常情。


    幕後之人恨文沫入骨,他自以為對她足夠了解,在他的心目中,文沫自私自利,為了破案不擇手段,壓根不在乎無辜者的死活。


    所以一年多以前,他的一係列計劃沒有奏效。


    羅沁和齊冉的死,讓文沫很傷心難過,卻沒能最終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至於關係要稍遜一些的項釧和褚橙,影響就更小了。


    到最後拚了一條命,炸了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崔誌佳,文沫恐怕巴不得這位陰魂不散的偏執狂快點死才好,又怎麽會因為他的死而難過。


    所以文沫掙紮著想要破解眼前的死局,才算師出有名。她本就不應該束手就擒,如果她真這麽做了,幕後之人才應該懷疑其中有詐。


    她演得不錯,讓對方照單全收。


    終於,兩人鬥智鬥勇到現在,文沫掌握了一絲主動!雖然付出的代價很高昂,但她別無選擇。她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到底對方要如何取她這條命。


    直接現身,麵對麵是不可能的。以幕後之人的多疑,他在沒有辦法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絕不可能以身犯險。他隻會躲在暗處,像毒蛇一般伺機而動。


    最有可能的,就是讓文沫呆在一個他可以掌控的環境內,然後通過網絡攝像頭同步直播給他看,他肯定要看著她死,還得想方設法真的確認她確實死了才行。


    要知道,現在電子合成技術那麽發達,各種各樣的特技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萬一文沫詐他,再騙他露了行藏,到時候,劇情就會瞬間反轉。他所有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而文沫的背後,是整個警察隊伍,肯定不是單槍匹馬的他能敵得過的。


    這一關是最難的。文沫不認為自己能做假騙過他,這個人太精明,走一步看三步是本能,她能想到的騙人方法,他肯定都能想到辦法讓她無計可施。


    按下接聽鍵,文沫鎮定開口:「餵。」


    「是我。」對方語氣熟稔得像一直聯繫的老朋友,隻他輕鬆說出來的話,像一把又一把重錘砸在文沫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一切如她設想的一樣,隻除了一點。


    幕後之人談判的籌碼有兩個,這本沒什麽奇怪,以他的性格,怎麽可能做出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的蠢事,必是要求個萬無一失的。


    其一,自然是秦凱。現在郭建峰與秦凱是一根強上的螞蚱,一個折進去,必定要牽連另一個。幕後之人明言他的手裏有證據,能證明秦凱是無辜的,卻對文沫問他是不是殺害肖魚白與高雲思的兇手這一問題,避而不答。


    通話錄音是必須的,文沫這邊會錄,對方管不著,所以他才會一直避開某些送命的問題,顧左右而言它。這樣即使文沫想拿錄音當證據,也不過是通話方不明的一段對話,沒有實際意義。


    他會這麽做很正常,因此見他不答,文沫並沒有覺得很失落,隻在心裏感嘆了兩句跟聰明人打交道真累。


    其二,卻是彭忘川。幕後之人功力深厚,不會花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去做一件看似無用的事。彭忘川被下的心理暗示,不僅僅隻有讓他誤會自己愛上文沫一個,還有另外一個更厲害的,觸發條件,隻需要幕後之人的一個電話,他的聲音,兩句早就埋好的暗語。


    「想不想先見識一下我有沒有撒謊?」對方大約是因為目的快要達到,竟然開始有心情調侃。


    「不必了。廢話少說,你到底需要我怎麽做?」


    「爽快!不得不說,文沫,這一次你讓刮目相看了。原來你也有在意的人和事。為什麽偏偏,你要對她那麽絕情?利用得徹底,拋棄得徹底呢?」說到最後,對方低沉的聲音中,是無法壓抑痛苦,就像,失去了全世界一樣。


    「她是誰?反正我就要死了,你總得讓我做個明白鬼,不至於到死都不知道,你這般恨我,千方百計地復仇,究竟是為了什麽吧?」


    「目的重要嗎?嗬嗬。別癡心妄想拖延時間,好能追蹤我的來電。實話告訴你,我敢給你打電話,敢與你長時間通話,根本就不怕你找。如果你能找到我,隻能說明我笨,而笨人,是不值得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居然不願意說。復仇最痛快的事,無非是看著對方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懺悔不已,拚命哭著求原諒,可他居然不願意告訴自己,他究竟是為誰而來的。


    通話仍在繼續,文沫打開免提,翻出略模糊的照片,盯著看。這個動作幾天之內她做了無法數,幾乎能將照片盯出個洞來,這個人,她絕對見過,可是是在哪呢?


    「三天後,你回重案一組辦公室。叫上所有人,我要你當著全組人的麵自殺。至於自殺的方式嘛,服毒什麽的不太符合你風格,跳樓屍體又實在不怎麽好看,就用槍吧。用項釧那把槍。」


    「如果你膽敢在咱們的交易未完成前告之別人真相,秦凱死。」


    「如果你最後一刻反悔,閔三行死。」


    「如果你敢動心眼耍手段,程功死。」


    「隻要你活著,他們就得死。記住,這條路,是你選的。你沒有退路。」


    「我要如何知道,我死之後,你會履行你的承諾,停止殺戮?」


    「你不知道,你保證不了。文沫,在這張談判桌上,你從來沒有選擇,我給你什麽,你都得感恩戴德地接受。你唯一能賭的,就是我的人品。」


    「不要讓我再重複之前說過的話,我討厭跟笨蛋說話!隻要你們的人在事了之後不再來追查我,我保證,不會動他們任何一個人。如果他們自己送上門為找死,那麽,你這條命,就算白死了。」


    「所以文沫,我很期待他們中有人來追查我。你知道嗎?那樣,你的死,將變得毫無意義,哈哈哈哈!」


    一陣瘋狂的大笑中,對方掛斷電話。


    有那麽一瞬間,文沫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還以為自己安排的後招被他發現,所以才故意警告她很希望以後有人不聽話。


    好在並沒有。


    電話終於打完。七分半鍾的錄音,文沫反反覆覆了聽了好幾遍,確定算不得多有用的信息,幾條威脅,隻要沒付諸行動,就不算證據。


    不過,出乎文沫意料之外的,幕後之人居然會希望她在公安局自己的辦公室裏自殺。還得當著那麽多人的麵。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x市公安局,雖然文沫算是發配來的這裏,客場小一年,沒什麽話語權。但如果在她與犯罪分子之間選,無論哪一個警察,一定都會堅定地站在她這一麵上。


    就算文沫守口如瓶,什麽也不說,最後突然直接照著她自己的腦袋來一槍,幕後之人又如何能確定自己死了呢?


    他肯定得有辦法確定才行。而重案一組辦公室中,有太多不確定因素,這種不確定,絕對不是幕後之人想要的。


    除非......


    除非他有十足把握,自己的情況他可以第一時間知曉。


    公安局裏,會有人給他通風報信,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所以他才那麽自信,根本不害怕文沫聯繫起一群同事跟他耍花樣。


    他們的隊伍裏,有他的奸細!


    會是誰呢?誰會在自己動手開槍後參與進來,檢查她是否已死,還不會讓人覺得突兀,甚至會主動要求這個人加入進來呢?


    答案隻有一個:法醫。


    在公安局裏,還有比法醫更專業更合適的人選嗎?無論自己是否當場死亡,法醫做為醫學分支,驗屍和搶救都比警察更專業。


    顏誌勛嗎?


    他就是幕後之人實施整個計劃中關鍵的一環嗎?


    此時此刻,文沫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當初欒法醫會突然病情加重,為什麽顏誌勛看她的眼神帶著幾分怪異。


    好端端的,放著大好前程不顧,卻與犯罪分子同流合汙,顏誌勛到底在這樁交易中得到了什麽好處?僅僅一個正式法醫的身份嗎?


    幕後之人不是慈善家,他會買通顏誌勛,讓他做一件可有可無的事,也無非是要第一時間確認自己的計劃是否成功,這符合他一慣的性格。


    但顏誌勛隻需要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簡訊,這是件極簡單的事,哪怕事後他被人發現,僅憑一條簡訊也不算大罪過。一個死人的信息罷了,泄露出去,職業操守有問題,卻夠不上觸犯法律的程度。


    顏誌勛隨時都能反水,隻要他想。


    除非,他還有別的問題。


    他心心念念想當一個正式法醫已經很久了,但欒法醫一直以他心性不夠,還得再練練為藉口,壓著他。文沫不信,以欒法醫的人品,會故意擋住自己徒弟的路。


    如今事實也擺在眼前,顏誌勛根本心術不正,為一點利益,就能做出陷害恩師、勾結罪犯的事。


    文沫笑了,黑暗之中,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螻蟻尚且偷生。如果可以不死,誰也不願意走上絕路。


    現在,在看清了對方的全部底牌之後,文沫終於從中尋找到了一線生機!


    隻要運用得好,不但她可以活下來,還能把幕後之人一齊抓住,讓他再也不能為禍人間。


    程功,看你的了,希望你的b市之行,能為我帶來曙光。


    文沫心心念念的程功此時在b市的日子過得不要太瀟灑。


    這次回來,也算一舉兩得了,不但查清了幕後之人真實身份,還得知,當年力主要將李響嶽從警隊除名、必要殺雞儆猴,嚴懲不貸的一位老領導剛剛退休,同情李響嶽,與他有私交的一位領導上台了。


    瞌睡遇上送枕頭的,不外如是。犯罪心理學研究室恢復有望!


    當然,在塵埃落定之前,他不敢將這個消息告訴文沫,x市的形勢很複雜,文沫很危險,她現在不可能為這些八字沒一撇的事分心,還是等有個結果了再說吧。


    那位領導已經跟程功見過麵,準備運作。可犯罪心理研究室的原址現在已經重建後租給某公司當辦公區了,想再要回來基本上沒可能,所以這些事急不來。


    他在原址附近碰運氣,拿著照片詢問了一圈,隻有一家咖啡廳的一個服務員對他有些印象,但當時這個人的腿不瘸,氣質上佳,十分儒雅,要不是她特意關注,此時絕對沒辦法認出來。


    爆炸時,這個人正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喝咖啡,正準備結帳離開的。可惜時間長了,服務員想不起來那個人是刷的卡還是付的現金。


    這條線索已經很有用了。他們一直懷疑幕後之人的腿傷時間不長,很可能與文沫受傷時間接近,不然也不可能放著下黑手的機會不用,白白給了文沫恢復時間。


    此時正式確認,程功下一步直接去附近醫院查紀錄。當時爆炸發生後,附近的一家醫院是收治傷員的主力。


    當初爆炸發生時,受損最嚴重的是犯罪心理研究室這個中心現場,也隻有這一層有死亡人員,下麵兩層,傷者居多,倒沒有人死亡。


    一開始文沫他們都在一家醫院搶救,因為是警察身份,後來病情穩定後才轉去了公安醫院。


    難道他們還曾在同一家醫院呆過?


    腿傷人員的病曆紀錄並不多,在醫院方麵的配合之下,程功隻用了半個小時,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資料:


    牟青,男,五十一歲,盆骨、脛骨等五處骨折入院,足足住了四個月,他有一處骨折傷是粉碎性骨折,手術摘除,也直接導致他兩條腿不一樣長,從此拐杖不得離手。


    這個人......雖然醫院留底的病歷上配的照片是電子版經過處理的,有些失真,可那熟悉的無官,不正是他跟文沫日日夜夜盯著看過的嗎?


    終於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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