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凱如泥牛入海,跑得無影無蹤,洛州縣刑警布下天羅地網,連秦凱的一根頭髮絲都沒撈著,灰頭土臉地回了局裏,到手的死鴨子長翅膀飛了,這沮喪不是誰都能受不得了。


    當然以上亂七八糟的事與x市市局不相幹,郭建峰迴歸之後,一五一十將秦凱因故意殺人罪被批準逮捕,還沒來得及上庭,就在去看守所的路上逃跑的事告之了眾人。


    眾人皆驚,秦凱啊,鐵麵無私如他,居然會走上犯罪道路,眾人一時都難以接受,不約而同望向空著的辦公桌,心裏百感交集,懷疑有之,嘆息有之。


    秦凱的所作所為是壓倒風雨飄搖的重案一組的最後一根稻草。上級首肯,局領導經過研究決定,重案一組全員無限期休假,等待糾察組的調查,調查期間,所有人必須隨傳隨到,不得離開x市。


    基本相當於假釋出獄的犯人待遇,一組眾人從郭建峰嘴裏聽到消息,到糾察過來傳達處罰決定,前前後後隻差了不到二十分鍾。


    難得平時辦事拖拖拉拉的糾察組這一次如此雷厲風行,眾人敢怒不敢言,隻得迅速收拾東西,各回各家,連電話簡訊交流都暫時停止。不然的話,天知道也許他們隻是想打個招呼,落在有心人眼裏就變成大逆不道,再牽連出無窮無盡的麻煩,卻是誰都不希望看到的。


    站在公安局門口,七人目光灼灼,互道珍重,期待重回崗位的那一天,五分鍾後,漸行漸遠。


    程功與文沫是最後剩下的人。他們本來住在公安局宿舍,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天天在公安局院裏晃來晃去,他們尷尬,且估計也會礙了別人的眼,所以他們必搬換地方住下。


    衛風剛剛突然打電話給文沫,讓她稍微等一等,他有事要說。做為重案一組的頂頭上司,衛局長一直對文沫很不錯,她還希望著他能為一組說說好話,多多打打圓場,因此對於他的約見還是很期待的。


    公安局正門口顯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文沫有些黯然地盯著門口x市公安局的牌子看了看,拉著程功悶頭就走,衛風約了他們在一街之隔的茶樓裏見。


    先是犯罪心理研究室被關停,現在重案一組又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文沫這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好容易才從一組找回了些家的感覺,怎麽能說散就散了呢?隻要想想研究室最後的慘澹收場,文沫覺得自己怎麽都無法淡定,當街就忍不住潸然淚下。


    她很少哭的,就算實在難過,掉兩滴眼淚,也很少有像現在這樣,撲到程功懷裏,哭得幾乎哽咽,連路人都被哭聲吸引,有幾個心軟的還把責備的目光投到程功身上,以為他們是對正鬧別扭的情侶。


    程功手忙腳亂地安慰著,他如何不知,文沫的心結之一,就是李響嶽付出大量心血的研究室被關停,自找回了從前的記憶,文沫一分鍾也沒有放棄尋找能重回b市,重開犯罪心理研究室的途徑,甚至為了這點虛無飄渺的夢想,阻止程功離開b市。


    這一次重案一組有難,與曾經的研究室何其相似,也難怪文沫心裏不舒服。像她這類心理已經有過創傷的人,昨日重現,往過往的傷口上撒鹽,絕對不是好現象。


    被囚一年,精神崩潰三個月,文沫堅強地走出來了,那個時候,她的身邊有羅沁陪著,無微不至,形影不離;研究室被炸,李響嶽和數名同事殞命,近乎流放外地,文沫選擇性失憶近一年,終於又想起從前,且精神狀態穩定,沒有因為記起沉重的過去而陷入混亂,程功必須感謝彭忘川的指引。


    他摟著她,站在街頭,輕聲安慰,等待文沫平靜下來。他相信她一定會停止哭泣,擦幹淚水,又變回那個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女警的。他需要做的,不是勸慰,而是站在她身邊,支持她,保護她,相信她。


    相信文沫的內心足夠堅強,沒有什麽能打倒她,就算短暫地倒下,她也一定會勇敢地重新站起來。


    這就是他看上的女人,想要娶回家的老婆。


    文沫很快收拾好心情,擦幹眼淚,除了眼睛有點紅之外,並無大的異樣。他們還得去見衛風,更何況哭哭啼啼隻會發泄心中情緒,對眼前的困局一點幫助也沒有,哭一會就差不多了,她一直都是個自律的人。


    衛風居然還比他們先一步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他比文沫前幾天看到他時顯得憔悴了些,雙眼滿是血絲,連笑容都透著疲憊。


    做為主抓刑偵的副局長,一組被審查,眾人還能回家乖乖等著,最不好做人的卻是衛風,他工作繁重,避無可避,如果最後一組被查出有問題,衛風還得負個領導責任,免職都是輕的。


    「小文和小程來了啊,坐。」


    大家都挺忙的,沒時間寒暄,衛風也沒多客套,直接表明來意:「現在一組的處境,你們也都看到了。今天我來,是給你們個選擇。離開一組,換到別的分局去,可能再不能幹刑偵,但一組以後有事也肯定不會牽連到你們。」


    他有些無奈,今天這樣來見文沫,他也不想,可一組其他人他保不得,文沫和程功卻仍然有機會全身而退,能撈一個是一個吧。


    打斷文沫急於反駁的話頭,衛風接著說,語氣中有不容置喙的堅持:「文沫,李響嶽是我的朋友,還有很多跟我一樣的人,希望你有一天,能恢復他的名譽,你身上扛著的責任,不僅僅隻是忠於小小的重案一組。」


    害怕文沫過於倔強,這丫頭身為李響嶽一手提拔上來的嫡係,性子與那老傢夥有太多相似之處,固執不聽勸便是其一,他索性把話說明白一點:「你以為重案一組今天被調查,僅僅是因為前陣子閔三行和秦凱的無故缺勤?天真。」


    不過是個藉口,一組被人盯上很久了。衛風卻也是最近才得到風聲,上級可真是瞞得緊啊,而且還真騙過了幾乎所有人。


    整這麽大動靜,卻是為了兩年前的一起舊案,郭建峰那個時候得罪了人,才有現在的飛來橫禍。


    總之,郭建峰自己凶多吉少,就算不被開除,身上這身皮還能穿,也肯定再進不了刑偵支隊,當不了重案組組長了。


    眼看著就要沉的船,衛風怎麽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文沫也跟著沉下去。兩年前,文沫還風風光光地跟著李響嶽混呢,x市的舊案,無論如何也牽扯不到她身上,想撈出她,對衛風來說還是可以操作的事。


    警察這個職業,單槍匹馬闖不出名堂,注重的就是團結協作,也因此,一個人的未來發展幾乎就與他所在團體聯繫在一起。就算最終調查的結果,郭建峰一個人有問題,其他人都不曾參與,以後他們何去何從,卻也會受到極大影響,很可能再也得不到重用,調到不起眼的冷衙門直到退休。


    文沫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實在不應該為了與她無關的舊案被牽連。


    提起李響嶽,文沫隻得沉默,誓與重案一組共存亡的話卡在嗓子眼,吐不出來,咽不下去。


    文沫從警十多年,隻呆過兩個地方,研究室與一組。這兩個地方都曾給過她溫暖,讓她有強烈的歸屬感,哪一個,她都捨不得。


    她知道,重案一組這個辦公室會一直存在,可如果沒有護短寬容的郭建峰,沒有嚴峻內熱的秦凱,沒有插科打諢的閔三行,沒有忠厚可靠的李承平,沒有踏實聰明的王家兄弟,便再不是原來的重案一組。


    鐵打的營牌流水的兵,文沫自然明白世事無永恆的道理,她從沒想過會在一組呆一輩子,但如果所有人如此各奔東西,她放不下,受不了。


    研究室被關閉時,她身體不好,記憶全失,等醒悟過來卻已經太晚,她沒辦法為李響嶽,為許許多多同事們爭取。


    現在重案一組似乎重蹈覆轍,讓她輕而易舉地離開,放棄?


    辦不到。


    心底的遺憾,現在就是機會,她可以彌補,可以盡力阻止,連帶著當初研究室的那一份,一起爭取回來。如果成功,她的心結也多多少少可以放下些了。


    五分鍾之內,文沫想了很多很多,她知道衛風是好意,他完全可以作壁上觀,這本不關他的事,他來提醒,還不知道承擔了多少風險,這個情,文沫得領。


    但文沫卻不會真的如他所說那般拋棄一組,她知道該如何勸衛風:「衛局長,你一片好意,我明白,但放棄,不可能。」


    衛風有些不高興,想要再說什麽,文沫隻直直望向他道:「衛局長。李叔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清楚,如果今天我什麽也不做,直接走了,他老人家就是在地底下,也合不上眼。我不能不戰而逃,那是墜了他老人家的威名。」


    「您告訴我,兩年前發生了什麽事,我自有分寸。放心,我還得全須全尾回b市呢,研究室必然是要重新開起來的!」文沫最後一句話說得擲地有聲,無端就讓衛風覺得安心,他苦笑著搖搖頭。


    「你這樣子,還真有幾分像他,不愧他手把手教你這麽多年。我到底是老了,後生可畏啊!」衛風站起身:「也罷,今天算我白來一趟。你......注意安全,如果實在事不可為,別勉強。」


    這是自然。兩年前到底哪樁案子,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還一無所知呢,如果查到最後,郭建峰真的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文沫絕對會頭一個不放過他的。


    離開的路上,文沫再三問衛風,卻沒得到肯定回答,他隻語焉不詳地說那案子牽連上了x市的風雲人物,背後關係盤根錯節,現在很多人盯著呢,文沫貿然沾手,被人發現,隻會對郭建峰更不利,想做什麽,還得隱藏起行跡來才行。


    真是麻煩。警察的身份會讓很多事變得簡單些,相反的,不能光明正大用這個身份時,他們就得頭疼了。


    郭建峰如此穩重的人,又圓滑得緊,怎麽會給自己惹上這麽大的麻煩?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這事偏偏急不來。


    衛風走之前透了口風,給他們指了個方向,至於更多,比如公安局原來的卷宗啊,辦案人員筆記啊,犯罪分子現在的下落啊,一概沒得商量。開玩笑,已經被盯得死死的,糾察組都介入了,誰好死不死湊上去倒黴?


    得~操心沒用,文沫隻得按捺下滿腹心事,先租房子,怎麽也得安定下來再說。


    最後他們選定的暫住地與市公安局相去甚遠,開車需要大約五十分鍾,已經很算x市郊區了。老國營企業家屬樓,孤零零三座,住的全是老人和像他們這樣的租客。x市的老城區多得是年紀比他們還大的老樓,魚龍混雜也有魚龍混龍的好處,文沫和程功在住了三五晚旅館後,終於搬進新家,可以鬆口氣,正式開始在x市的同居生活。


    忙前忙後收拾屋、添置必須用品的兩人手挽手、肩並肩,說不出的溫馨和諧,程功仿佛已經能看到婚後甜蜜生活在向他們招手。


    可樹欲靜,也得看風答不答應。


    他們不知道的是,從他們搬離公安局宿舍樓的當天,背後就多了一眼隱在暗處的眼睛,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落在這雙眼睛裏。


    背靠著牆,耳邊還能聽到程功剛剛報菜名的聲音,文沫在一旁不斷提出更高要求,場麵過於歡快,如平常人家夫妻一般。


    可是憑什麽?害得他如此悽慘,憑什麽文沫卻能得到幸福?


    憑什麽那麽多人因她而死,她還可以厚顏無恥地活著?


    這樣的女人,早就該死了。那個看上他的男人,更該死。


    他現在隻有些後悔,當初那麽多機會下手弄死這對男女,為什麽偏偏放任他們活到現在?


    不過沒關係,從精神上打擊對手,他幹得純熟,讓他們痛苦地活著,最後再殺死,會他更有成就感。


    他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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