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功一反常態地沒有聽文沫的話,隻冷冷看著彭忘川。後者一臉猙獰,恨不得一口咬死程功。


    漸漸積累的怒氣迷了彭忘川的眼,明知道自己不是程功的對手,仍然想作困獸之鬥,他極力掙紮著,胳膊動不了就上腿,連著兩腳踢出去,都讓程功輕易躲過,再對上文沫詫異的眼神,最後一絲理智也陡然崩塌。


    程功自然也是聽說過彭忘川的,在沒有碰麵之前,他對這位幫助文沫一步步找回自己、在文沫嘴裏既可親又高尚的心理醫生很有好感,他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可為什麽這位一來,就對他懷有強烈的敵意?程功也是男人,怎麽會看不明白彭忘川眼裏赤裸裸的嫉妒。


    彭忘川喜歡文沫?沒聽說過啊。要說一點不難過,肯定是騙人的。他以為自己與文沫之間沒有秘密,他們什麽都可以商量,可以分享的。自從他來了x市,兩人之間的關係一日千裏,很快就要談婚論嫁,成家立業。


    結果這是突然冒出個情敵來了?文沫是優秀的,這樣的女人會有人喜歡程功不認為有什麽奇怪,畢竟當初他也是慧眼識珠,於千千萬萬人中一眼就看中了文沫的。


    讓他心驚的是彭忘川對他的恨毫不掩飾。如果僅是心裏邊有些想法,在看到自己心儀對象名正言順的男朋友時,不是應該黯然神傷,獨自躲到角落裏去心碎,哀悼為什麽相見恨晚嗎?


    絕對不可能像彭忘川這樣,仿佛看到自己的女朋友跟別的男人卿卿我我,他怒火中燒,要殺了姦夫。


    任是哪個男人,遇到這樣的場景,都會對自己身邊的女友產生懷疑,尤其是程功和文沫這種,好不容易剛剛結束兩地的情侶。哪怕再理智的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懷疑與不舒服。


    這無關信任,人之常情。


    程功自然也不例外,先是略帶狐疑地看向文沫,發現文沫盯著彭忘川看時他的心又沉了沉,可再仔細一看文沫的表情,先前的一點猜疑全被他瞬間扔爪哇島去了。


    文沫臉上的狐疑比他更重:「彭忘川,有話好好說,你這是怎麽了?」


    手腳並用的發狂並沒能讓彭忘川撈到什麽便宜,他連程功的一塊衣角都沒碰到,自己反還挨了兩腳,結結實實踢在膝蓋彎裏。程功學的全是殺人製敵的手段,即使出手很有分寸,並不會留下器質性損傷,隻那疼痛刺激一般人就受不了。


    腿上鑽心的疼,胳膊鑽心的疼,各處疼痛匯聚在一起,外加上急怒攻心,彭忘川突然眼前一黑,很沒出息地暈了過去,還是程功看他快要趴到地上,好心拽了他一把,這才發現他不似作偽,直接背起向他的宿舍走去。


    市局門口,上班時間,人來人往,剛剛他們這兒的動靜已經引人關注了,程功沒有希望成為眾人焦點的愛好,還是先走為秒。他相信,經歷了那麽多艱難,他與文沫之間的感情經得起考驗。彭忘川之流,不過浮雲耳。


    文沫在一旁催促程功快點走,肩膀上扛著個大活人,他們還是很引人注意的。別人不知道她跟彭忘川之間到底有沒有牽扯,文沫自己卻心知肚明,純潔得不能再純潔的朋友關係。她自問從來沒有做過讓彭忘川誤會自己與他有情的事,後者更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一絲一毫對她有超出朋友範圍的熱烈感情。


    那彭忘川與程功一個照麵喊打喊殺的幹嘛?吃錯藥了?


    異地戀最大的殺手,大約就是出軌了吧。程功剛來x市,彭忘川就來這麽一出。文沫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有個女人過來揚手就給她一巴掌,罵她是狐狸精搶別人男朋友,她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麽?


    懷疑自己的男友出軌,背叛了自己。


    本來就岌岌可危的信任土崩瓦解,情侶反目成仇,似乎都可以預見。


    好歹毒的手段!


    她跟彭忘川往日無冤,近日無讎,而且就在今天中午,彭忘川剛剛打過電話來,表明了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怎麽幾個小時過去,劇情就出現了神反轉,自己變成疑似腳踩兩條船了呢?


    必須查清楚,還自己一個清白。雖然看程功的表現,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她做為女人,遇到被冤枉的事本就很委屈,如何會願意這麽一個大屎盆子扣在自己腦袋上,沒的噁心人。


    再說郭建峰。


    閔局長脾氣火暴在全市公安係統內都是出了名的。他要真一發火,連大局長的麵子都不一定給,很是讓人下不來台。


    郭建峰去見他的路上很有些發怵,一把年紀,資歷不淺,能力不差,再被罵得跟孫子似的,丟人是一定的,心裏邊不舒服更是一定的。


    但人是在他的看護下丟的,而且丟了這麽久還想方設法幫著隱瞞,閔局長真因此遷怒,郭建峰還真算咎由自取。


    路再長,也有走到的時候。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郭建峰走到閔局長門外站定時,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大不了就是被罵個狗血淋頭唄。


    出乎意料的,閔局長極為平靜,麵沉如水,什麽表情也沒有,更沒有發脾氣。但他整個人坐在座椅裏時,無端讓郭建峰多了幾分心驚!


    什麽時候閔局長這麽老了?兩鬢的白髮在一縷陽光下極為顯眼,他佝僂著身子,戴副老花鏡,正伏案寫些什麽,時不時皺皺眉頭,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十歲,一下子有花甲老人的即視感。


    「來了?」閔局長丟下筆,伸手按按一陣陣鈍痛的太陽穴,神情疲憊。


    郭建峰瞬間有些心疼他。剛強慣了的人,一旦露出軟弱的一麵,隻能說明他是真的傷心難過了。


    家裏不聽話的熊孩子,實在是身為家長的一大悲劇,郭建峰不禁心有戚戚,感同身受,搜腸刮肚找出幾句軟話安慰閔局長。


    可幹巴巴地說了些諸如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把閔三行找回來,他會沒事的之類沒營養的話,閔局長沒有回應,郭建峰本來就不會安慰人,辦公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


    閔局長將自己剛剛寫完的一頁紙遞過來:「這是我能想到的三行說過的他愛去的地方、關係不錯的朋友。希望對你們找人有幫助。」


    郭建峰接過,見紙上密密麻麻的地址、人名和電話,不由地又是一嘆,可憐天下父母心。閔局長性子倔強,脾氣暴躁,別人不知道,但郭建峰卻是知道的,他經常跟閔三行吵得臉紅脖子粗,意見很難有統一的時候,父子關係真說不上好。


    可一出事,閔局長沒有想著責備誰,隻積極盡自己的努力,唯一的願意就是能讓兒子平安回家。


    略等了一會兒,閔局長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郭建峰拿著那頁紙,很用力地點了點頭,準備離開。他覺得閔局長應該希望能自己呆著。


    「拜託了,幫我把三行平安救回來。」閔局長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郭建峰沒敢轉身,怕對上閔局長含淚的眼,隻大聲回答「保證完成任務!」迅速離開。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多耽誤一分鍾,閔三行就多一分危險!


    按照前兩名死者和他們的失蹤時間做比對,十天似乎是一道坎。但閔三行失蹤超過半個月,卻始終沒有他的屍體出現,就證明還有希望。


    彭忘川是被涼水冰醒的。


    他一時反應不及,本能地想吸氣,結果吸了一大口水,咳嗽得連肺都差點吐出來。


    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將肺裏的水咳出來,他才有功夫抬頭看看自己在哪。


    程功在他身邊,文沫坐在床上,兩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彭忘川覺得自己腦子很不清醒,他似乎知道不久前自己做了什麽,可仔細回想,卻又想不起來。隻記得好像他很生氣,生氣得以至於失了控,然後便眼前一黑,什麽也不記得了。


    「嘶~」簡單一個站直身子的動作,牽扯著胳膊腿轉著筋地疼。


    「我怎麽了?」彭忘川摸摸濕乎乎的頭髮,略有些茫然。


    「你不記得剛剛在門口發生的事了?」程功冷笑,想用失憶來裝傻?虧他自己還是心理醫生,鬼才會信!


    彭忘川自然有些模糊印象,但他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為什麽會突然如此不正常。


    聯想到一直以來見到文沫時自己的不正常,再意識不到不對他就是個傻子。


    日月可鑑,雖然自己心裏有些見不得光的想法,但他與文沫可真的從來沒有超越朋友的關係!而且明明他已經有些喜歡閔三行了呢,為什麽還會在見到程功時怒從心起,出現失控的情況?


    對上程功的冷臉,彭忘川嘴裏泛苦,這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喜歡我?」文沫突然開口。


    「啊?」彭忘川愣了一下,自然不是。如果是在以前,彭忘川可能還會懷疑一下,因為畢竟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女人,總覺得愛一個人就是想念外加占有,他是會在見到文沫時湧起衝動的,這應該算是喜歡吧。


    但碰到閔三行,從兩個路人到心照不宣,再到捅破一層窗戶紙,他們之間的進展快得連彭忘川自己都嚇到了。


    不過是閔三行有過兩次醉酒睡在他們家的經歷,自己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愛,然後打打電話,聊聊微信,再之後突然某一天街頭偶遇,相談甚歡,再之後,一個電話,他們就要出去吃飯了。


    這頓飯必然不會簡單隻是吃飯,彭忘川有幾分緊張,更多的則是歡喜。他甚至開始憧憬他們的未來,還在思考如果國內容不下他們,是不是還是一起出國去開放些的國度比較好。


    這才是真正喜歡一個人的狀態吧,會考慮以後,會認真交往。


    所以現在他敢肯定,自己不喜歡文沫。這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與憤怒都不正常。


    「自然不喜歡。」親眼看到程功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的臉有幾分更黑的趨勢,他趕緊表明態度,以免皮肉受苦。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文沫會當著她男朋友的麵問出來,不怕誤會加誤會,真的解釋不清?


    「那你,喜歡他?」文沫伸手指了指程功,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糾結。


    這殺神,他可喜歡不起!


    「不不不!不喜歡!我都第一次見他!」彭忘川跳著腳賭咒發誓,終於讓程功握緊的拳頭放鬆了些。


    「彭忘川,你看著我的眼睛。」


    文沫的話似乎帶著魔力,彭忘川心裏的拒絕的,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配合,直直望過去,耳邊又聽到一陣關節的脆響,肝顫了兩下。


    文沫長得不算漂亮,一般人,隻是有股讓人忍不住想親近的氣質,尤其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讓彭忘川一眼對上,再捨不得挪開,甚至無視旁邊想吃人的程功,一步步朝著文沫走過去,作勢想要摟抱。


    大力被向後一牽扯,彭忘川邁出來的腳步生生停下,眼底仍然掩飾不住渴望,脖子上傳來的窒息感讓他頭腦一清,連連後退,避免了被勒死的命運。


    「我到底是怎麽了?」


    文沫沒再理會彭忘川,招呼程功過來,兩人嘀咕了半天,程功似乎很不情願,但最後還是被文沫勸下,順從地退回彭忘川身邊看著他。


    「我懷疑你被人下了很強烈的心理暗示。」文沫皺著眉頭思考半天,彭忘川自己就是心理醫生,又沒聽說過他接受什麽心理輔導,哪裏有可能被人暗地動手腳?


    但他的反常又實在沒有別的解釋,做些與他性格相悖的瘋狂舉動,時而清醒時而混亂,不是心理暗示,別的什麽有這麽大的力量能讓一個成年人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變得不像自己呢?


    催眠的話,文沫是會的,而且成功率很高。但心理暗示需要循序漸進,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潛移默化對人施加影響。


    這份手藝,文沫就算會,也絕不精通,完全不保證成功率。


    彭忘川這麽精明的成年人,又具備心理學知識,誰能暗算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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