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凡生出車禍的路口離養老院距離不算太近,有約1公裏。因路的東南角是一家大型超市,東西便宜且種類齊全,附近的人、包括養老院的人都喜歡來這買東西。貢凡生才來不久,會逛到這附近,也是情理之中。


    誰先搬了新住處,不都得了解了解附近衣食住行相關情況。


    交警部門保留著事發時出事地點前後兩個小時的監控錄相,與分局刑警隊合作調查了一個多月,終因能追的線索全斷,無奈放棄。


    他們對王家梁和閔三行上門來討要卷宗的行為有些反感。重案組又如何?天生比他們交警隊事故科厲害嗎?他們破不了的案子,放到重案組就能破?撈過界在警界可是大忌,一個係統裏混的同行,以後誰都可能有用著誰的地方。


    老話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事故科被市局重案組以權相壓,臉被打得啪啪的,心氣能平才怪了。就連郭建峰打電話來跟交警隊隊長解釋,也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聽。哼,不就是仗著閔三行在重案組嗎?閔副局長官大一級壓死人,讓他們移交就得移交。


    這筆帳,算不到閔局長頭上,人家畢竟是上司,郭建峰人緣好,沒有人真願意狠得罪他,但是閔三行嘛,嗬嗬,這傢夥身上的辮子無數,隨便抓到哪個都有得他受,看他能笑到幾時!


    當然,此時閔三行不會知道,自己一個陪襯卻落入別人眼裏,當了出氣筒,等他最想保守、心底最陰暗的秘密揭露出來,與父親之間的關係再無修復的可能,雖然收穫了真心的伴侶卻也為此付出慘重代價,再回想今天,也隻能感嘆一聲,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貢凡生出事的路口很繁忙,街邊高樓林立,人員川流不息,一個紅燈,汽車能排出去小二百米,輕易一個紅燈根本不可能過去。非機動車道車滿為患,密密麻麻,至於人行道,早已經被停著的各式機動車、電動車、自行車占得滿滿登登。甚至還有不自覺的商家和小攤販齊街占道經營,變相使道路變窄,更加重交通負擔。


    行人無路可走,隻能擠上非機動車道,電動車、自行車擠不過行人,隻能爭搶汽車的路,汽車在這裏成了弱勢群體,盡量放慢速度,委委屈屈地蹭著走。


    放眼全市範圍,這個路口的交通事故率也居高不下,雖然少有人員死亡的報告,但刮蹭、人傷卻屢見不鮮。


    道路狹窄、秩序混亂、城管執法艱難,都是導致問題道路一直以來無法通暢的主要原因。這種亂相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自然沒有辦法一天兩天解決。


    做為本市城建開發較早的片區,區內道路普通狹窄,雙向四車道的兩旁還得讓出條綠化帶來,實際真正可供通行的道路,滿打滿算也不過十米。真正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方法就是推倒重建,連同兩旁的商店也一起向後退,留出空間修路。


    但誰有這個力度?那得真金白銀拍在麵前說話,那得跟老百姓一家一家談判,最後如果問題還解決不了,落下的四個字隻會是勞民傷財。吃力不討好的事,能不幹就不幹。


    總而言之,這個路口以及附近的交通就成了鬼見愁,除非自己家就住在附近,避無可避,不然一般本市人在出行時都會選擇繞路,以免在離家幾公裏的地方被堵成狗。


    如此頭疼的地方,唯一不可能避開的,就是交警。他們基本上白天總會安排人在附近疏導交通,從早7點到晚8點,四班倒,一小時一換人,晴天一身泥,雨天一身水,非常辛苦。


    但即使如此,該發生的交通事故還是會發生。


    事實上貢凡生被撞當時,離他僅僅一百米遠就有一位交警在執勤。但因來往的車流很大,路口又沒有放置交通崗,等他聽到騷亂過來時,肇事者早已經逃之夭夭,就連貢凡生周圍的人也沒有幾個敢上前扶他的,僅有的熱心人打了120,其他人最多的是看到汩汩流出的鮮血,情不自禁一聲尖叫。


    思想滑坡的年代,扶不起的大約不僅僅是老人而已。總之,貢凡生從被人撞到到最終送醫途中死亡,前前後後不超過半個小時,養老院得到消息時,貢凡生的屍體已經被清理幹淨,妥善安放進太平間了。


    閔三行找到當初事先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警察小安。穿上交警的衣服時間還不長的他對那天發生的事記憶猶新:


    元月一日剛剛上崗的他是個協勤,不是找不到比協勤工作高的工作,隻是他真心想要當警察,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理想,所以哪怕工資待遇差了一大截,父母也不同意他去,他還是穿上了警服,成為一名光榮的交警。


    幹的工作沒有區別,他每天站在馬路中間,指揮著、疏導著交通,偶爾扶一扶年邁的老奶奶過馬路,領一領剛剛放學對著車流膽怯不前的小學生,覺得內心無比充實。


    貢凡生的死給他挺大刺激。他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非機動車道上出了交通事故,直到那人越聚越多,他才跑過去的。


    中國人喜歡看熱鬧的天性是埋藏在血脈裏,傳承了一代又一代,再過上千年也改不了的。貢凡生後腦不斷有鮮血湧出,可周圍人最多的,卻是因為路被擋住,不得不停下來,既然已經停下來,就手看個熱鬧,拿出手機拍視頻。


    打電話求助的已經寥寥,更別提上前扶住傷者,按住出血點的。小安撥開人群走進去一看,已經夠不得多思考什麽,脫掉外衣裹住貢凡生的腦袋,向指揮中心報告現場情況,請求增派人員過來疏導交通,免得救護車被堵。


    他們一個班的其他人不當值,原本都坐在街邊的車裏休息,此時全跑過來,分散在道路各處幫忙,救護車的警笛從遠遠傳來到接到傷者,愣是一分鍾沒耽誤,小安目送著車離去,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兩隻手上全是鮮血,他的警用棉衣已經被血滲透了。


    非機動車道再次恢復通暢,剛剛滯留的群眾紛紛騎車離去,隻剩下地上一灘紅得刺眼的血,以及覺得陣陣血腥氣直衝鼻子的小安。驀得,起了風,沒穿棉衣的小安被寒風吹過,忍不住打個哆嗦,這風,真是涼到了骨子裏啊......


    交警沒看到,目擊證人兩個月都沒蹦出來,閔三行自然不能指望現在突然有人良心發現。說實在話,如果當時事發實然,大家誰也不會第一時間注意到肇事者,等人跑遠,再想注意也難,再加上冬天穿得都厚,騎電動車本來因為冷,大家都會連臉帶脖子都罩上,留個眼睛就足夠了。


    誰有那本事能通過一雙眼睛認出人來?自己親娘都不一定能認識。所以沒看到也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但對肇事者而言,他跑得太幹脆利落了,幾乎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這就有些反常了。


    正常人騎著電動車撞了人,尤其是在路口處車流量大,車速並不太快的地方撞了人,絕大多數都不會造成嚴重後果,至少不像汽車撞人非死即傷那麽嚴重。便是需要送人去醫院,賠醫藥費誤工費,也達不到很高昂、根本賠不起的程度。


    所以一般稍微有點良心的人,至少得停下來驚慌害怕一下,再至少回頭看一看被撞人的情況,真覺得不對了,才會十分不負責任地選擇逃跑。如此耽誤下來,四五分鍾,應該會有人看到肇事者,就算看不清他的長相,也會知道他騎個什麽樣的車,穿著什麽樣顏色的衣服。


    但現場沒有人知道,連監控錄相都沒拍清楚到底是哪個電動車撞到的老人。隻見原本平緩向前的車流突然有秒鍾騷亂,然後十幾架車躥出去,剩下的有停下的有被堵的,路口一段時間都再沒有電動車經過。


    肇事者應該就在這十幾人之中。但問題是電動車不停機動車一樣上著車牌,監控攝像頭能拍得一清二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騎著車跑了,可就真的跑了,x市那麽大,上哪找去?


    閔三行瞪著眼珠子看監控錄相,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三遍,三遍還不行,他又跑去交警隊指揮中心,調取事發前後方圓幾公裏內所有的監控錄相回來看。那工作量大得,讓文沫相當懷疑閔三行有自虐傾向。


    被拉著一起來看監控的文沫欲哭無淚,送給閔三行一個中指,無奈加入他行列,做好當重案一組第二隻新鮮出爐的兔子的準備。


    監控裏的人流依然川流不息,即使他們拿到了周圍所有路口的錄相對比觀看,也沒能找到什麽重點,因為他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找什麽。


    到最後,廣泛撒網,閔三行連沿街商店自己安裝的攝像頭都不放過,隻要能用的、對著主街的,錄相統統都拿來了,一組全員,除了一直在外麵跑著尋找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目擊證人的王家梁,都撲到看錄相的偉大事業上。


    貢凡生被撞到的地方有些湊巧,剛剛好在交通監控攝像頭後一點點,也就意味著,沒有一個攝像頭拍到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緊所有在事發時駛離現場的電動車外加摩托車。這些人急於離開,而不是選擇屈服於內心看熱鬧的欲望留下來,總得有理由。退一萬步講,他們就算不是肇事者,也很有可能目擊了事發經過。


    監控上的那十一個離開的人,重案一組剩餘成員每人都盯準一至兩個人,開始在浩如大海的錄相中,尋找與他們相同或相似的身影。


    文沫負責盯住的是一個穿著皮夾克、戴著套頭帽和墨鏡、分辨不出男女,身形瘦小,騎著黑色電動車的人。


    奇怪的是,除了事發地附近紅綠燈口的交通攝像頭拍到了他之外,不管是前一個交通路口還是後一個交通路口,文沫在錄像中都沒有尋找到他的身影。


    電動車的時速可不慢,七八分鍾之內通過三個路口,就算騎得不快也應該沒什麽問題。之後的攝像頭沒拍到他也有情可原,可能他的家就在附近,直接在到達下一個紅綠燈路口之前拐進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因此才從交通監控攝像頭中消失。


    但是為什麽在事發之前的路口也沒有拍到他呢?這片地區交通堵塞是常事,這種堵,堵的不僅僅是機動車道,非機動車道上密密麻麻的擁堵也屢見不鮮,住在附近的人心裏邊明鏡似的,除非要去的地方很遙遠,且沒有直達的公交線路,輕易他們連電動車都不願意騎出來,像從路口這邊的小區到路口那邊的小區之間的交通,步行才是最快的方式。誰腦子進水了,會在短短幾百米的距離之間,明知道擁堵的情況下,騎一輛電動車招搖過市。


    所以這個既沒有來處又沒有去向的人,身上的嫌疑陡然增大。


    文沫這兒有了具體的懷疑對象,閔三行就先放下自己手裏邊已經基本查出行動路線的兩個人,轉過頭來幫文沫先確定。


    這時候他從周邊商店搜羅來的監控視頻就派上了用場。離事發現場大約一百米遠的地方,同樣顏色的電動車和同樣裝扮的人被發現停在路邊,時間長達半個小時之久。他從出現在畫麵中時,就已經是全副武裝,誰都看不到他的模樣。


    此人一直停在路邊,直到他接了一個電話,他騎上車,目視前方,又過了十分鍾,才突然啟動車子,加速離開。速度之快,差點撞上旁邊另一輛正常行駛的電動車,那名車主還停下來罵了一句,可此人既沒減速,也沒回頭,從另外幾個沿街商鋪的監控錄像中一閃而過,直奔著事發地點而去!


    種種跡象表明,貢凡生的死,也許並不僅僅是交通意外這麽簡單,他更像是被人蓄意謀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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