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滿的四口之家,就這麽被毀了。


    饒是身經百戰,但死於他們手下的全是罪有應得的壞人,真正這麽不分青紅皂白地濫殺無辜,卻是第一次聽說。


    雖然隊長本人沒有親到現場,親眼所見,但帕敢就是個比發達地區的小鎮也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抬頭不見低頭見,誰能不認識誰,有點什麽消息,不到半日,就能傳得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哪怕隊長沒有那好奇心出去打聽,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而且他還知道了另外一個驚人的事實,那就是像這樣的滅門案,帕敢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回。


    公安幹警們都有一腔熱血,為了對得起身上穿著的警服,通宵達旦、夜以繼日不算什麽,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高於一切。


    可當他們從事的工作不光會賠上自己的性命,還得牽連家小時,又有幾個人不忌憚。古代綠林還講究個首惡必除,卻罪不及妻兒老小呢,這些犯罪分子可是連最後的一絲人性都喪失了,對著還不滿周歲的孩子,手裏的刀絲毫沒有停頓。


    到底什麽仇什麽怨?其實說白了,不過殺雞儆猴。你們公安不都不怕死,犧牲了還能得個生前身後名嗎?那好啊,索性成全到底,送你們上路。自己不怕死,總不願意看著家人一起去死吧?殺了你全家,以後再來新人,總得掂量掂量。


    你抓我兄弟,我殺你全家。這風俗漸漸變成境外的毒啊販打擊報復的重要手段,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偏偏如此殘忍血腥的方式最有效。在目睹了戰友及其家人慘死血泊中之後,不是所有人都隻顧著怨恨對手兇殘,還有一部分人生出懼意,開始打起退堂鼓的。


    當警察,是有些人一輩子的理想,卻也是有些人隨意選擇的工作,目的也沒那麽高尚,不外乎養家餬口。


    對普通刑警來說,在帕敢這麽個偏遠得連地圖上都不一定能打得到名字的小城來說,加上亂七八糟的邊遠地區補貼、特崗津貼,算下來大約五千塊。


    與發達地區動輒上萬的工資不能比,但五千塊,在帕敢已經算得上絕對的高收入,這裏的最低工資標準不過才800塊,很多人一個月隻能掙一兩千塊。


    所以為什麽帕敢的警察犧牲率這麽高,還是會有人願意幹,為著一份能讓全家過上好日子的工資,也是可以承擔一點風險的。平安無事固然好,真出了什麽事,國家給的撫恤也夠家裏人生活。


    但現在卻是另外一番光景。當家人都成了毒啊販的暗殺目標,他們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好處全無,還有生命危險,害怕退縮也是人之常情。


    有好幾年的時間,帕敢新增警員數遠遠小於犧牲的緝啊毒警,一度麵臨青黃不接的窘境。


    直到後來,把沖在第一線,抓捕犯人數多,在毒啊販心裏掛上號的公安幹警家屬妥善保護起來異地安置,才算解了很多人的後顧之憂。


    這些被安置的家屬,雖然輕易再見不到親人,幾乎像發配一般,不能與過去的生活有任何聯繫,如非必要,現代化的通訊設備能不用就不用,不到緊急關頭,過去的事就讓它塵封在心中,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多年過去,異地安置的家屬到底有多少,恐怕當地警方自己都不太清楚。毒啊販的能力也許不怎麽樣,但他們有錢啊,重賞之下,總有人暈頭暈腦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不但坑了自己同行,還把自己搭進去。


    腐壞墮落的警察防不勝防,為了保證家屬的絕對安全,便是他們自己的親人都說不好他們去了哪裏,更別說別人了。方法是不盡人情了些,卻簡單有效。


    無論是戰鬥在第一線的公安幹警,還是在他們背後,連自己原本正常的人生都放棄了的家屬,都是值得敬佩的。什麽工作都得有人做,這些人的犧牲格外偉大。


    毒啊販都是心狠手辣的,他們可以十幾年如一日地不放棄尋找昔日讓他們連在夢裏見到都睡不安寧的警察,更可以十幾年如一日地盯著祖國大地各處的風吹草動,如毒蛇般出擊迅速,快得不給警方反應時間。


    警方不可能派出專門人手,為每一個異地安置的家屬配保衛,他們全都寄希望於這些人夠低調,離得夠遠,天長日久過去,總會漸淡忘,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一段新生活,而不是每天都活在被人追殺的陰影中。


    真的不幸,也有人會被發現,一個都躲不過被害的命運,但絕大多數都是安全的,他們也算是占了點先機。


    這一次程功會來,便是因為不久前他們所在邊境小鎮裏,幾乎所有人的手機都收到了一段視頻。視頻中,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被人逼問著孩子去哪了。女人全身上下一片鮮血淋漓,看著森然可怖,無論自始至終都沒出現在畫麵中的男子如何逼問,她都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最後,大約審問的人已經不期待從她嘴裏得到答案了,往她身上並周圍的地麵上倒了兩桶汽油,然後放了一把火。


    火勢一下子竄得老高,拍攝器材自然沒能倖免,最後視頻就定格在漫天大火中,配上一行黑乎乎的文字:紀宏圖,有本事你來報仇啊。


    程功不認識紀宏圖,以前更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直到接到這項絕密任務,才獲得得了知情權。


    張敏婷的死,驚動了國安部。沒有誰願意看到英雄流血又流淚的事發生,絕對不能寒了守護著祖國邊防線,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沖在第一線的人。此案就被國安部掛牌督辦了。


    可犯罪分子殺完人之後,如果僅是逃走,他們可以派人去境外老巢抓住,或者就地擊斃都可以,但問題是,這些人在燒死張敏婷之後,並沒有回到他們來的地方,而是據可靠消息說,選擇了就地從明轉暗,目的不詳。


    抓人便顯得尤為重要,生怕他們再禍害其他人,要知道,南方三四線小城,是很多異地安置人員的首選地點,氣候適宜,工作機會相對較多,孩子也能受到不錯的教育。萬一犯罪分子根本就是有計劃地針對異地安置人員的,很難想像警方要如何防範,因為連他們,都不知道安置人員的下落!


    政策製定初期,防著他們被人出賣最重要,所以再不聯繫是大家默認的準則,他們從來沒想到,出現上述情況時,警方要如何保護這些人的安全,考慮問題不周到啊!


    人得找,犯人得抓,行動卻必須低調。不然人家還沒找到需要下手的目標,警方先去起來,豈不是自投羅網。


    程功特種兵出身,後來轉來做了特警,此次是暫時歸隊參與行動,行動結束,自然從哪來回哪去。他這樣的身份,反倒成了最適合的人選,不會有人想起他,也就不會有人盯著他,避開所有人的耳目,他是天然的隱形人。


    接受任務時,程功沒有絲毫猶豫,隻是給文沫打電話略有些遲疑。他知道她可以信任,且他也需要幫手。一個人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不知名姓,不知長像,不知有幾個人,更不知他們下一步想幹什麽,絕對算不上程功擅長的,尤其是時間上還要求越快越好。


    所以他據理力爭,跟上級領導表明了自己短板,適時把文沫推出來。推薦人選時,程功可以摸著胸口說自己一點偏袒的念頭都沒有,術業有專攻,他很有自知之明。如果這些領導腦子再清楚一些就完美了。


    說服他們費了不少工夫,不然他能來得還更早些。最後還是一位以前與文沫有過接觸,相對了解的老領導拍了板,大膽將萬一出事的責任擔下來,才為文沫爭取到了知悉權。


    此時此刻,坐在甜品店裏,程功滿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本來因為特殊日期帶來的曖昧感一掃而空,他隻剩下緊張。


    此次再見,文沫分明又有不同,望著自己的眼睛不再像過去似的古井無波,靜得可怕,而是帶著感情,讓他喜出忘外:「你是不是想起來了?」文沫以前也曾這麽看他,不過從醫院醒來後便再沒出現過。邊境短暫重逢時,她雖然會心疼自己受傷,可也沒有像現在這麽脈脈含情。


    「從認識你第一天到現在的事,基本都想起來了。」


    「基本?」程功皺皺眉頭,不是全部,她忘了什麽?


    「我始終想不起來,當初自己是怎麽進醫院的。我知道發生了爆炸案,可為了什麽,一點都想不起來。」看程功目露擔憂,文沫微微一笑:「不打緊。早晚會想起來的。這件事,是我失憶的刺激源,最後想起來也合情合理。」


    「我當然相信你。你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堅強的。但是,做為你的男朋友,我還是會擔心。」程功輕輕握住文沫的手:「保護好你自己,不然我會心疼。而且以後有我在你身邊,你累的時候,也可以偶爾不用那麽堅強,一切有我。」


    文沫認真地望著程功的眼睛,後者也定定地看向她,眼神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文沫微笑:「好。」


    短暫的溫情瞬間過去,點了幾樣文沫愛吃的點心飲料,程功開始向她交代自己回來的另外一項任務。甜品店裏其他人都忙著談情說愛,他又刻意壓低聲音,沒有人聽見。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介紹完,文沫盯著自己麵前已經冷掉的奶茶,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警察這個職業,從來犧牲多,奉獻多,她一直都知道。還以為曾經的自己每每麵對著最最窮凶極惡的犯罪分子,已經夠辛苦,可原來,還有比自己辛苦千倍百倍的!


    紀宏圖的經歷,比傳說還精彩。我們總認為影視作品有些被加工處理得太過,已經脫離事實,堪稱神劇。可紀宏圖,卻是活的神劇代表,隻不過他的經歷,無比真實。


    從警校畢業的他,一天都沒有真正穿上警服過。明麵上,他因為與同期學員打架鬥毆被開除,之後自暴自棄,成了小混混,整日偷雞摸狗,隻要能掙錢,啥事都敢幹,最後自然而然進了毒啊梟的犯罪團夥。


    從最底層的馬仔做起,逞兇鬥狠,一路扶搖直上,做到了小頭目的位置,在團夥裏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境外像這樣的團夥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們普遍人數不多,幾十號人,為著一點利益爭鬥不休,時常火拚,混亂至極。


    紀宏圖十分聰明,他想方設法加重彼此矛盾,讓這些人狗咬狗,自相殘殺,再通知警方抓捕,每每出手,幾乎沒有落空的時候。如此幾次之後,卓有成效。


    久而久之,便有人覺出不對味來。怎麽這麽巧每每他們一有動作就能被警方獲知,肯定是因為他們內部有鬼!


    紀宏圖哪怕再小心,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心人想要查,就不可能一點端倪查不出來。他最終還是暴露了。


    在身份曝光之前,紀宏圖感覺到了不對,先一步逃出生天,他知道自己以往舉動太招人眼,監獄裏一半的人都是他送進去的,哪裏還敢光明正大回歸警隊,繼續換個身份,從臥底變成警察。


    他隻能隱姓埋名,想等風聲過去。


    幾年的臥底生涯,他青梅竹馬的女友一直不相信他會突然從嚮往光明為人正直的大好青年變成犯罪分子,一直等著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雖然不能正式恢復身份,但私下裏小心些,見麵是無妨的,結婚也是無妨的,反正他的化名和真名相去甚遠。


    一年後,他們的愛情結晶出世,紀宏圖的真實身份也被鍥而不捨的犯罪分子扒出來,他們一家人都處於極度危險之中。


    為了保護剛出生的小生命,他們不得不忍痛讓張敏婷——張雨萌的母親,將孩子帶走,再也不要回來。他們倆則換個地方也隱藏起來,畢竟犯罪分子暫時還不知道紀宏圖結了婚生了子,張鎧然跟著張敏婷比跟著父母要安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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