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浩身上沒有查到什麽疑點。雖然他性格清高孤傲,讓一眾視他為夢中情人的女護士們如泰坦尼克撞冰山一樣,紛紛在追愛不成之後鎩羽而歸,但眾位同事對他的風評依然很好。


    工作上的他很嚴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醫學容不得任何作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並且能夠以身作則,且願意帶新人,誰有學術上的問題向他求教總能得到滿意的解答,比別的敝帚自珍,生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的醫生要好多了。


    在感情方麵,所有的同事一律認為吳浩就是先天性智商高情商低的,倒不是故意對誰冷著一張臉,隻是單純不善交際。


    這麽一個身上幾乎沒有瑕疵,醉心於事業,隻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為什麽非殺麥賀林不可?既然外圍的調查無法給警方答案,他們隻能想方設法的從當事人嘴裏問出事實真相。


    高智商的人,其實是警方審訊時最討厭碰到的一類人,他們可以一直冷靜自持,輕易的避開警方在言語中設下的陷阱,審訊過程註定是一場長期你來我往鬥智鬥勇的較量,鹿死誰手,還是個大大的問號。


    所以麵對麵的硬碰硬能避免則避免,郭建峰無法忘卻,他參與的最長一次審訊,斷斷續續持續了十天,每天不低於八個小時,幾乎是將工作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耗在審訊室中,和犯罪嫌疑人一起度過,如果不是他們還有幾個人選可以替換,真說不好到底是他們還是犯罪嫌疑人首先崩潰。


    這樣不美好的記憶,自然誰也不願意再次經歷,如果他們迂迴戰術有效的話,能節約不少時間。以有心算無心,也是他們唯一的先機。


    蔣諾被嚴密看管了起來,再小心求證過省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知道服用一定量的安眠藥,不會對蔣諾的身體造成過多傷害,他們便搶先一步讓她進入昏昏沉沉的睡眠狀態,再從醫院的血庫裏提了一袋全血過來,床上撒一些,地上灑一灘。


    晚上9點,不停在各病房外巡視的看守,首先發現了蔣諾的異樣。


    開門,開燈,慘白慘白的燈光映照著地上鮮紅鮮紅的血跡,說不出的刺眼。


    「快來人啊!醫生!醫生都在哪?有人自殺了!」


    角落裏早就準備好的工作人員,提著工具急慌慌地衝進蔣諾所在的病房,裝模做樣地一陣搶救。


    自然暗地裏一直有人留心著吳浩病房裏的動靜,他先是在病房門前露了頭,一張臉幾乎貼在了門玻璃上,然後又消失不見。


    假裝參與搶救的這幾位工作人員也是人才,天生具有演戲的才能,如果不是文沫他們事先知道,這隻是一場戲,大約也會被他們時不時叫著要輸血要輸液的聲音給嚇到。


    當心髒除顫器最終上場的時候,吳浩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冷靜,一邊拍著緊閉的房門,一邊叫著:「放我出去!我是醫生!我來救她!,快放我出去!」


    自然有工作人員前來嗬斥「小聲點兒,別添亂。裏頭正搶救呢!」


    「我是醫生!我是醫生!快放我出去,我能幫忙!」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別給我們添亂,還得分心照顧你,你又不是她什麽人,這麽上心幹什麽?」


    「充電完成,所有人停手!」又是兩聲電擊。


    「病人自主心跳沒有恢復,繼續充電到三百伏!」


    一聲聲搶救命令下達,吳浩1分鍾比1分鍾更焦慮:「快放我出去,她是我女朋友!我要親自去救她!不要耽誤時間了,時間就是生命你們懂不懂?」他開始用盡力氣踹門,木製的病房門哪裏經得住如此大力的蹬踹,幾腳下去就變了形,再追加兩腳,房門便轟然大開。


    吳浩急步沖了過去,擠進人群中,定睛一看,暗道不好,他上當!


    蔣諾雖然昏迷不醒,但呼吸平穩,麵色紅潤,哪裏像是失血過多的樣子,再去看她的兩手手腕,雖然床單上有血,但她的身上隻零星蹭到一點兒,手腕處皮膚平整,根本沒有深可見骨的傷痕。


    郭建峰踱進病房,鼓掌道:「看不出來呀,表麵上冷心冷情的吳醫生,居然也是個癡情種子,那麽為什麽你和蔣諾的關係一直深深隱藏在地下呢?是你覺得找個像她這樣的女朋友,太掉價,不好意思向人說嗎?你可知道,她為了你,自己主動承認麥賀林的死是她所為。她甘願用她的一條命來換你的,不知吳大醫生作何感想呢?」


    蔣諾自首的事,除了當事人和警察沒有人知道。蔣諾是想將所有的罪責一力承擔,偏偏住在斜對麵的就是吳浩,自然是希望自己自首的動靜越小越好。警方是從一開始就認定蔣諾不會是兇手,審訊的時候特意關上了門。


    病房隔音效果不錯,吳浩果然沒有察覺,因此這部自編自導的假戲才能順利進行,並且毫無意外地引出了吳浩。


    吳浩的臉色有些難看,單憑他承認自己是蔣諾的男朋友並不會引起警方的懷疑。單身男女,年齡合適,你情我願,與人無幹,見到自己女朋友出事,正常人都不會袖手旁觀。


    可如果蔣諾自首呢?除了自己關心在意的人之外,誰會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情願自己身陷牢籠斷送一生呢?


    吳浩眼神極其複雜地看了一眼仍然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蔣諾,隻想送她一句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當初怎麽就會看上了如此愚蠢的女人。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如果早已經被警方盯上,他隻能怨恨自己手段不夠高明,如果是從蔣諾自首之後才開始的,這大概隻能怪自己當初眼光不好,環肥燕瘦各種性格的美女,對他投懷送抱任君採擷,挑來挑去卻專門挑了一個拖後腿的。


    「你是聰明人,道理你都懂。所以你應該很清楚,當你自己親手接觸了放射性物質之後,一這種民用的非專業的防護設備來講,你不被過量輻射的可能性是無限趨近於零的。所以我們一直知道,兇手就在三幾個被隔離的人中。這麽小的一個犯罪嫌疑人群體,我們再找不到你,隻能說明我們太廢物,和你聰明不聰明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當然了我們得感謝蔣諾的配合,如果沒有她傻乎乎的自投羅網,找你是肯定能找到,但應該不會這麽快,至少能讓你再多逍遙半個月吧。


    好了,廢話少說,請吧,咱們需要好好聊聊天,就從你的作案動機開始說起吧。」


    吳浩微微一笑,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蔣諾。他收回剛才說她笨的話,這個女子其實真的冰雪聰明,他從未告訴過她是自己動的手,他一直以為自己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這個他自認為智商不高,性格懦弱一無是處的女朋友,居然早就看穿了他!


    真是個又蠢又笨的……傻丫頭啊!


    吳浩沒有蔣諾的好運,能夠在自己的病房裏接受審訊。明晃晃的手銬戴在手腕上的感覺讓他覺得十分陌生,海歸博士與階下之囚兩個身份的極端反差,一時間他還無法適應。


    稍微扭動下有些酸麻的肩膀,盡量讓自己舒服一些,靠在硬硬的板凳上時間略長,哪怕他認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簡樸艱辛的工作生活環境,上半身的酸脹感依然陣陣襲來。不過沒關係,他本身就是一個對物質生活要求不算高的人,習慣簡單的生活方式,會習慣的。


    高傲慣了的人,不會那麽容易接受自己的失敗,哪怕罪行敗露,吳浩也有自信,自己並沒有留下什麽首尾,讓警方抓他的小辮子。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的推測,物證?不存在的。


    最初他是被蔣諾的自殺和自首行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才會讓警方抓住他語病上的漏洞,有理由對他進行抓捕和審訊。可是他們失策在給了自己喘息的時間,讓他在冷靜下來之後,回想了自己整個的作案過程,雖然稱不上完美,卻也高明。


    他有自信,蔣諾絕對不會出庭指證他,不管這丫頭到底是如何推斷出他才是幕後真兇的,就憑她敢以身相代,他都相信她絕對不會出賣他。


    與聰明高傲的人打交道,擊潰他們的心理防線尤為重要,隻要他們認為大勢已去,負隅頑抗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們就會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該說的都說出來。這是文沫逐漸復甦的記憶告訴她的一條製勝法門,所謂蛇打七寸,就是同樣道理。


    他們手裏,掌握這兩項必殺技。吳浩自信滿滿,不外乎他們認為警方找不到他犯罪的物證,那麽他手上擁有的放射性元素是從何得來,解開這個謎題,吳浩的自信就去掉了大半。


    「你覺得你做的很隱蔽?你錯了。中國雖然大,但也就那麽大,地球都是一個村子了,隻要你是在我國境內,合法的或者非法的取得了不該取得的東西,警方願意查,全中國就是一張天羅地網,一天不行兩天,兩天不行四天,四天還不行就八天了,如果還不行,一年兩年,三年五年,這一輩子,我們都會在背後盯著你,無論你走到哪裏,請相信你的背後都有一雙眼睛。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自由的。


    讓我們來推測一下,我想你會認為,各地的警察都是各自為戰的,彼此之間交流很困難。所以我們隻能查,本市範圍內的一畝三分地。所以你為了逃避偵查,這放射性元素一定不是出自本市區。


    正常人的想法,當然是越遠越好,越與你沒有關係越好。但顯然你認為警方也是這麽想的,而且還有一種道理叫做燈下黑。正向思維推出去,逆向思維推回來,你會認為在本市是不安全的,但是本市周圍的地區,就是我們燈下黑的那一圈陰影了。


    而你要去非法取得這些東西,你必須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你不會單獨出去引人注目,那麽對於一個醫生來說,以什麽名目出去,最合理不過呢?醫學交流會議,其他地方的病人慕名專程來請你去做手術。


    放射性物質存儲時間越長,對人體傷害越大。髒彈聽說過吧?用核廢料做的,比原子彈還有殺傷力,放射性物質衰減產生的物質有更強烈的放射性,它不斷地向外散逸電離輻射。


    你殺麥賀林,絕對不可能是處心積慮的結果,事情哪有那麽湊巧,同一間醫院的兩個不相幹的人,會選擇用同一種方式來殺人,而這殺人兇器取得又如此困難。


    所以你一定是臨時起意,在無意中得知了麥賀林的計劃之後,果斷出手。所以你取得放射性元素co60一定是非常最近的事情,那麽你最近外出過幾趟呢,一查便知。」


    吳浩如老僧入定一般,對文沫一篇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既不贊成也不反對,沒事人一樣。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第二個殺手鐧:「你知道蔣諾懷孕了嗎?這個孩子應該是你的吧?」


    吳浩波瀾不驚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異彩,快得幾乎讓人沒有察覺,但文沫一直仔細的盯著他,自然看到了。


    她再接再厲:「不過很可惜,幾天前她剛剛流產,這麽一個年輕的小生命,甚至它的母親都沒有察覺到它的存在,就消失了。或者就算它勉強被保下來,輻射過量的產物,它生下來就註定沒有辦法有平安喜樂的一生,也許胎死腹中,對它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怎麽會這樣?吳浩少有的迷茫了,他一直都是很有計劃的人。恨不得讓自己每天的行程安排精確到秒,他喜歡掌控一切,討厭所有的驚喜和意料之外。


    可偏偏現在似乎他珍視的,在意的,都被破壞殆盡,他一無所有。


    「好吧,警察同誌,你贏了。」心態再也不平衡,他沒有必要繼續死鴨子嘴硬下去:「如果我說,要麥賀林死,並沒有特別的原因,他的存在很礙眼,僅此而已,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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