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醫院裏的絕望氣息也侵染了警察的士氣,這案子越查下去,越讓人無語。


    從作案動機入手,他們一無所獲。麥賀林是個小人物,沒有誰需要處心積慮用這麽隱蔽的方式對付他。


    從作案方式入手,兇手用的與麥賀林加害康曉冬的方法如出一轍,要不是麥賀林根本沒有自殺傾向,所有人都要認為他根本就是自己活膩了。


    從作案過程猜測,正對著ct室的攝像頭錄下許多人出出入入的影象,這些人病人有之,家屬有之,同事有之,所有人的出現與存在都是合理的,ct室連同旁邊的辦公室內都沒有監控,如果兇手對醫院環境熟悉,刻意躲進監控死角再動手,還真能瞞天過海。


    好在尋找作案兇器的出處還算比較靠譜的線索,有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幫忙,早早晚晚能聯繫到某個人身上。但這件事急不來,整個腫瘤醫院此前曾經被細緻地搜查過,一寸一寸搜過來的,除了放療室裏一台問題機器,其他含有放射源的設備均沒有發現異常。


    一座城市裏,應用於民用領域含有放射性物質的設備比咱們想像得要多得多,監管嘛,嗬嗬,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多數人知道,這東西危險,可自以為自己接觸不到,當然更不用如何保管了。真正管理、使用、維護的人員,總覺得大家都知道放射性物質不是鬧著玩的,躲著還來不及呢,沒看到有些人連去醫院拍個x光片還齜牙咧嘴不願意呢,哪裏還會千方百計整到手,心裏有保管的概念,但論嚴密,卻一點也談不上。


    疾控中心的人手不足,根本不可能組織大規模的突擊檢查,況且他們查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意思。所以隻能雷聲大雨點小,讓所有涉及到的企事業單位自查,發現問題及時回復。


    具體能不能查出來,就得看問題是不是很嚴重了,如果不嚴重,最大的可能還是單位私下裏悄悄解決,不然一個領導責任,就讓涉事單位的一把手吃不了兜著走,他們能真心好好檢查,如實上報才有鬼。


    所以,放眼整個市,可能的來源不知道有多少。這個不知名的兇手可比麥賀林聰明多了,秉承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腫瘤醫院就這麽大,能動手腳的地方算來算去隻有幾處,目標太明顯,早早晚晚會東窗事發。


    文沫想不通的地方,是兇手的動機。


    不可能是報復殺人,麥賀林老實得跟鵪鶉似的,哪個想殺他嘛?


    不可能是因情殺人,康曉冬已經死了,高進鬆直到老婆死後才知道自己戴了許久的綠帽子,他倒是有心想要掐死麥賀林,可惜被單獨隔離讓他的念頭落了空。


    不可能是錢財糾紛,麥賀林一窮二白,掙的錢多數寄回家,自己私生活隻剩下康曉冬一個,不賭不嫖不抽菸,標準五好青年,既沒能力借別人錢又沒必要向別人借錢。


    更不可能是無差別殺人了,如果真是無差別殺人,兇手絕對不會仁慈到從頭到尾害的隻有麥賀林一個。


    一定有什麽原因,讓兇手非選麥賀林不可。


    幸好,麥賀林還活著,雖然情緒不穩定,雖然對警方的詢問不夠配合,也比單純一具屍體躺在解剖台上作用要多。


    麥賀林無疑是恨害他的人的。一個人有欲望,總比清心寡欲什麽也不想要的人容易套出話來。利用他心中的恨,文沫筆錄記了好幾本。


    按照她先前的分析,兇手應該具有以下幾個特徵:


    第一:男性,有醫學教育背景。有醫學教育背景的理由就不需要贅述了,重點討論一下兇手的性別問題。雖然我們說殺人兇手是不分性別的,無論男的女的都可能會走到殺人的犯罪道路,但是兩種性別的群體在選擇作案兇器上,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好戰是隱藏在男人血脈裏的天性,而且大多數男人的膽子都比女人大,所以他們在選擇作案兇器上,更傾向於破壞性殺傷力大的武器,作案時也往往願意與受害者麵對麵,直接pk,現場更血腥一些。


    而女人則心軟一些,更喜歡不與死者接觸就能達到目的的作案兇器,各類毒藥常年占據女性犯罪的首選榜單。


    如果從兩性心理的角度來看,是不是放射性物質應該更受女性青睞呢?其實不然。因為本案中的兇手還有個身份,那就是醫學從業人員。


    無知有的時候還真是幸福的。因為無知,所以無懼。本案中的兇手知道放射性物質接觸後的危害,知道生不如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逐漸腐爛的痛苦絕望,此其一;


    與醫院到處可以順手牽羊到的有毒試劑相比,放射性物質難以獲得,難以保存,接觸時更要萬分小心,沒有哪個女人願意碰對自己明顯有害的東西,愛美是天性,膽小也是天性,不會因後天受過醫學訓練而改變,此其二。


    因此女性反而輕易不會嚐試這種殺人方式,隻有男人,才夠冷靜,夠冷血,且能身體力行,達成所願。


    第二:未婚或離異,有獨立住所,能避開人的耳目,行為舉止怪異也不會被配偶懷疑。


    第三:年齡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男性年紀再小些,性格衝動,某些心理問題還未暴露出來,而且解決問題的方式往往簡單粗暴,再老一些,則因為雄性激素分泌減少趨向於平和,不是深仇大恨不會輕易做下害死人命的事。


    第四:來源於工作中或者生活中的壓力過大,導致心理失衡。可能近期內失去家庭成員、感情巨變,或者工作上達不到自己期望的預期。


    第五:生性謹慎,有心計。


    這是最泛泛、最草率的一份心理畫像,幾乎可以用在任何醫院工作、離異的中年男人身上。半年多沒有從事老本行,文沫對於自己現在水平廬山瀑布汗,這都不夠丟人的。


    好在,他們有個明顯的優勢,那就是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三十來人組成的嫌疑人群體,再加上以上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幾個條件,可以排除絕大多數人選。


    本來,被隔離的三十多人就是護士居多,而護士這個職業,雖然現在也有男性從事,但依然還是女人的天下,再加上幾個年紀太小或者太大的也排除在外,剩下的隻有兩個人。


    吳浩,住院醫師,三十七歲,金光閃閃的海龜,黃金單身漢,高收入,有車有房,性格冷清孤傲,在醫院裏人緣算不上好,獨來獨往慣了的人物。他自述不知道從何處接觸過放射性物質,在一眾人中,他遭遇的輻射強度排名相當靠前,僅次於劉傑、麥賀林、高進鬆和李真洪。


    另外一個就是李真洪了。他是康曉冬的手下,現年三十二歲,自稱是快樂的單身漢,真真正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醫院很多護士據說都跟他有過一段露水情緣,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能讓花花公子自此收心,改邪歸正,但每一個都碰了南牆,失望離去。好在李真洪風流卻不下流,倒也沒惹出收拾不了的麻煩。他說自己大概是因工作出入康曉冬的辦公室次數最多,每次停留時間最長,才遭了池魚之殃。


    兩個人,文沫都試探過,表麵上還真看不出來哪個人更像是兇手。


    吳浩麵對警察時也跟以前一樣清冷,除非必要,多餘的話一句不說。他在病床上正襟危坐的樣子,自帶一股氣場,讓人有種想要仰望的感覺。


    兩人的對話是這樣的:


    「吳先生,你簡歷這麽漂亮,全中國的三甲醫院任你挑,為什麽來x市?雖然腫瘤醫院不差,但是待遇放眼全國,似乎排不上號。」


    吳浩淡淡地看她一眼,連眼睛都沒眨:「我不缺錢。」言下之意,有錢任性,千金難買我樂意。


    文沫麵無表情,心裏有個小人咆哮著:有錢了不起啊!我祖宗十八輩貧下中農我驕傲,我根正苗紅,以此來壓製她對隱形富二代的羨慕嫉妒恨。


    「你與麥賀林相熟嗎?」


    「誰?」


    「......就是醫院ct室的醫生。」


    「哦,不認識。」


    「可是明明ct室門口的攝像頭拍到過好幾次你進了辦公室。」


    「那又如何?我還天天都在樓下的餐廳吃早飯的,難道還得認識廚師和店員不成?」吳浩終於有表情了,一臉的你很白癡望著文沫。


    好在防護服隔著,臉上紅了對方也看不到。這貨絕對腹黑,說話噎死人不償命,倒是挺符合兇手的性格的。


    直奔主題,不然審訊的要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就尷尬了:「麥賀林也被過量輻射了,他的防護服裏被人偷偷安置了放射源。這事你怎麽看?」


    「我沒空看。」吳浩摸來床頭櫃上的書,翻開繼續看,對話太沒營養,他本來就憊懶跟人聊天,看在她是警察的麵上多說幾句,可是,唉,天才的世界太寂寞了。


    「你似乎對麥賀林會死這件事,反應太平淡了些。」


    「他又不是我什麽人,難道我裝著想哭才正常?我是醫生,治的又是絕症,見慣了生死的,個把不熟的人是死是活我都得關心?抱歉,我沒你那麽閑。」


    「麥賀林從不與人結怨,為什麽會有想害他?」


    吳浩剛翻開的書又被合上,他居然輕笑了一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是醫生,你是警察。抓罪犯是你應該做的事,這個問題也應該你來回答。可以不繼續煩我嗎?」


    完全讓被詢問對象占了主導,文沫也有些哭笑不得,很好。這個男人,夠強勢,夠冷漠,身為醫生,心狠當然更不可或缺,說他操起手術刀,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把個大活人剖了,文沫都是相信的。


    從吳浩的病房走出時,文沫不期然地撞上了對麵病房的蔣諾。她眼見著又蒼白了,失了孩子,身體有恙,最是該休息的時候,可她一慣是個心事重的,心裏邊不知道壓了多少事,以她的性子,旁的人還沒怎麽樣呢,就能自己鑽進牛角尖裏出不來。


    誰也沒辦法幫她,自己的人生還得自己做主。


    蔣諾低下頭,默默退後兩步,身影單薄,楚楚可憐,但文沫僅隻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李真洪與吳浩相比,就健談多了。他無疑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如果他的眼睛再老實點,別總想著向文沫拋媚眼,她會覺得他更有魅力的。


    純粹以女人的角度來看,李真洪就是典型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那類的。他長得很帶幾分帥氣,不陽剛,也不陰柔,正正好好,舉手投足間,開口閉口間,紳士風度十足,且很體貼人,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就是個暖男。


    可惜了,暖男太花心,生生將自己降級為中央空調,就沒那麽惹人喜歡了。


    他倒是一直滔滔不絕,文沫問一個問題,他能從問題本身一直聊到天涯海角,要不是她每次都強勢打斷,再把信馬由僵的話題拽回來,鬼知道這貨還能滿嘴跑火車到多遠。


    李真洪與吳浩不對付,根本一點掩飾都沒有。用他的話來說,吳浩就是裝13,心裏邊想得不行不行的,表麵上還裝得禁啊欲係,哪像他,活得就這麽真實。


    濫情不是病,你情我願,一夜貪歡,然後風過無痕。老祖宗都說,食色性也,有什麽好避諱的。


    他神神密密地貼到文沫身邊,要不是防護服夠笨夠厚,文沫都要忍不住一個耳朵拍過去。


    還沒聽到李真洪說什麽,郭建峰突然推門進來:「走。蔣諾自首了。」


    哈?什麽?文沫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蔣諾?殺人兇手?這玩笑開大了!


    用進廢退的道理她明白,自己這一鱗半爪的本事與之前沒有可比性。但出入如此之大,還是讓她打心底裏就不相信。


    蔣諾什麽性子,她敢撒謊也就罷了,還真敢殺人不成?


    這孩子,故意添亂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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