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高強度的盯梢工作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文沫受傷頻繁,身體不好,這幾天盯下來已經身心俱疲。回到宿舍,收拾好自己,她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卻半絲睡意也無,翻來覆去睡不著,打算掏出手機玩一會兒,打發打發時間,結果亮起的屏幕上顯示有十二個未接來電。


    是一個邊陲省份的陌生號碼,盯梢過程中文沫的手機始終處於靜音狀態,她平時並沒有玩手機的習慣,一度還被閔三行係稱為山頂洞人,像不願意接受火種的老猴子,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老古董,對她來說,手機的作用,無非是打電話和收發消息,必要的時候查些資料,本質上就是一個通訊設備外加可攜式電腦,讓她花費大量的時間,玩遊戲、之類,跟浪費生命有什麽區別?


    同一個號碼來電十二次,肯定是有事找她,文沫連忙回撥回去,答覆她的卻是機械化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時間內,文沫三次嚐試撥打該號碼,均處於關機狀態。困意襲來,她將手機調回正常的鈴聲模式,漸漸進入夢鄉。


    這一晚,她睡得極不安穩,不停地做著夢。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她似在睡覺,卻又似夢遊。


    先是她熟悉的人和事,夢裏的父親還是那麽年輕,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舉過頭頂,扛在肩上,然後他把她放下,轉身離去,她拚命地呼喊,知道他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但是她聽不到自己的聲音,追到門口就再也邁不出去,隻看到父親揮手的背影,以及車輛遠離的聲音;


    然後是母親,做了一桌菜,從生日蛋糕上插的蠟燭來看,應該是她十三歲生日,那一天,她生氣於自己沒有收到哪怕一份像樣的生日禮物,連飯都不肯好好吃;


    上大學時,同班同學在教室裏,就教授留的課題,爭得麵紅耳赤,就差擼袖子打架了,不一會兒下課鈴響,他們立刻就勾肩搭背地出去,有兩個男生過來找她,一個高高大大,是她男朋友秦鵬修,還有一個個子稍矮,看似很安靜沉穩的人,她知道她叫崔誌佳,可為什麽他無端地讓她感到害怕呢?連夢中都想要拚命地逃離;


    下一個場景,她便開始飛一般地在林中奔跑,似乎身後有洪水猛獸。樹林中一陣響動傳來,她發覺自己迷路了,一直在原地打轉,跑!這是她唯一的念頭,可是跑來跑去,她仍然沒出林子,偏偏崔誌佳突然出現!他比以前成熟不少,看樣子得有三十歲上來,五官卻沒有發生明顯改變,她不停地奔跑,她知道她在躲避崔誌佳的追捕,可是為什麽?往山上跑對體力是個大考驗,她全憑一口氣支撐著,好幾次都險些被崔誌佳抓個正著,不過人在危險的時候能爆發出的潛力是無窮的,夢中的她不是今天的孱弱,每次都能將將避過。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力下降得很快,崔誌佳離自己越來越近,將將避過的次數越來越多,最後她仿佛就向前跨了一步,卻突然來到了懸崖邊上,她鎮定地轉過身,麵對著崔誌佳,微笑,然後,毫不猶豫地向後倒去,耳邊呼呼的風聲;


    她沒有等來觸底後的疼痛,而是掉進了......她在b市的家?麵前的這個女人,她明明如此熟悉,明明名字就在嘴邊,為什麽她就是叫不出來;


    高大的身影,穿著警服,一步步向她走近,從陰影裏露出來的臉讓她覺得心安,正是程功。他似乎很熟悉她的家,自顧自脫下外套掛好,自顧自地去冰箱裏尋來飲料,又極像個主人似地坐到沙發上,對她招招手,她不自覺地跟過去,被他一把摟在懷裏,隨即輕輕地吻了下來,她沒有躲開,甚至對這樣親密的接觸並不覺得討厭,可是什麽時候,他們有過如此親密的行為,而且已經頻繁到她不但不抗拒,還很喜歡的地步了呢?


    夢中,一間熟悉又陌生的辦公室出現在眼前,裏麵來來往往的人都跟她打招呼,稱呼她為文主任,這是哪裏?程功也在,還有個和藹笑著的老頭,他又是誰?為什麽這麽眼熟?哦,不,這個老頭她一定在哪見過,一定;


    夢裏紛亂無比,許許多多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物和場景換來換去,文沫潛意識裏知道,這些都是她被壓抑的記憶,她也想要記起,畢竟那曾經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生生剝離,使得她現在人格都不夠健全。她拚命地想要做一個完整的夢,然而,大家都懂的,做夢這種事,不會以人的意誌為轉移。


    最近她一直會這樣做夢,有時長,有時短些,醒來後有種物是人非,不知身在何方的錯覺,於她的選擇性失憶症沒有任何用處,而且大多數時候,她連清醒過來都困難異常,總是需要外界刺激,所以她定了鬧錶,以防自己深陷記憶昏睡不醒。


    這些症狀,自她一個月前突然加重,彭忘川說是這是好現象,說明記憶快要甦醒,就像治病一樣,總會先加重再痊癒,叫她不用擔心,她一開始也確實沒有太擔心,她自己是學心理出身的——犯罪心理也是心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不是應該想起來更多,症狀開始減輕嗎?為什麽還是片斷滿天飛,時常白日做夢般感到某些場景似乎從前經歷過,沒有想起來哪怕一段有意義的完整記憶呢?


    難道是她當初病得太重,記憶被壓抑得太深,所以好轉時才會比常人更難?但是沒道理啊,她人都活蹦亂跳半年多了,而且主觀上也願意記起,不存在什麽潛意識阻撓之類的蹩腳藉口啊。


    夢還在繼續,文沫像在看一出剪輯混亂的電影,沒頭沒腦,裏麵的人物各自有他們的悲歡離合,動作自然,表情生動,可是她卻一直沒有代入感,像遊魂一樣,穿梭於不同時空,她想要醒來,想要停止,卻又貪戀程功出現的一時半會兒記憶。


    隻有他出現,文沫才會覺得安全,才能完全放心相處,他們的每一次擁抱,每一次親吻,每一次牽手,都讓她安心無比,大約這就是愛情吧,不論你記不記得與他曾經經歷過的事,隻要他在你身邊,出現在你生命中,你仍然能從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他,願意親近,願意無條件地交付自己一顆真心,因為你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此時他們仍然在她的家裏,場景不是在沙發上,而是轉移到了床上,他們相擁著,慢慢剝離身上的衣物,馬上就要坦誠相見,這是從前從不曾有過的片斷,文沫根本不知道,這究竟是他們曾經發生過的記憶,還是她自己日中所思夜有所夢後杜撰出來的假象,最後一絲理智告訴她,自她從醫院裏醒過來,程功每日守在她身邊,可是她安心的同時,卻也沒有付出過愛情,程功是個好人,但文沫別扭的性子卻不能任自己在失去記憶後還能全盤接受曾經的男友,就好像,那並不是屬於她的東西,霸占是不道德的。


    似乎有背景音樂聲漸漸傳來,是不久前火熱上映的電視劇三生三世十裏桃花的片尾曲,涼涼。嗯,這首歌挺好聽的,但是,如此熱火朝天的場景,放這麽悲的歌,不合適吧?


    背景音樂聲越來越大,文沫心不甘情不願地努力睜開條縫,啊,是她身處的宿舍,哪有什麽背景音樂,歡快叫著的,不是她的手機又是哪個?


    屏幕上顯示兩個大字:程功。


    剛剛夢到少兒不宜的畫麵,哪怕還沒夢到真的發生了什麽,可是此時看到那個人的名字,文沫突然覺得今天天氣好熱......


    她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然後按下接聽鍵:「餵~」帶著一絲她都沒有察覺的嬌羞。


    「文沫嗎?」對方幹脆清冷,不是程功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


    對方很快打斷了文沫的話:「程功最近有沒有跟你聯繫過?」


    半夜三更,拿著程功的手機打電話過來,上來就找人,還不表明自己的身份,鬼才會告訴你的吧?別說文沫是警察,警惕性本身就比一般人高些,便是缺心眼的,也不會說。


    「請問你是哪位?」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文沫堅持問道。


    「這是秘密,你無權知道。」對方冷冰冰地回答。


    「好,那我也無可奉告!」丟下這句話,文沫直接掛斷了電話,卻有些放心不下,程功怎麽了,他的手機為什麽會在別人手裏,而且聽這說話底氣十足的樣子,來頭還不簡單,雖然擔心程功出什麽事,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當初程功離開之前,隻說要回老部隊幫著執行個什麽任務,具體的不能多透露。


    程功的老部隊,可是高度保密的特種部隊啊。她剛剛醒過來,天天無聊躺在床上時,程功為了給她解悶,也為了讓她重新了解他,說了很多他以前的事。他還特別自信地說,他主動申請轉業的時候,領導很不願意放他走呢,想來這次回去,任務不會太簡單。


    特種部隊裏什麽樣的人才沒有,沒有哪個人是無法替代的,雖然培養個特種兵不容易,但是中國有近十五億人口,找出些牛人來一點都不難,非要找程功這個退役過時的,大約有特別的理由在裏麵。


    黑暗中,連時間都似乎變慢了,文沫掛斷電話不是為了賭氣,而是很肯定對方如何真的想要從她嘴裏獲得情報,就一定會再打來,她先發製人地打掉對方的囂張氣焰,之後才好讓對方把她放到平等的位置上去好好說話,盛氣淩人什麽的,最討厭了。


    終於,就在文沫等得不耐煩的時候,電話終於又響了,她等著響了四聲後,才接起。


    對方換了一個人,這個聲音明顯蒼老了一些:「文沫,對不起,剛才是我們的同誌態度不好。也請你原諒,我們沒有辦法告訴你番號和姓名,這都是保密的,我們有紀律。」


    「那我要如何相信你們?相信你們不是程功的敵人,萬一你們正在想辦法抓他呢?我不是害了他?」這種可能雖然極低,但不是沒有,容不得文沫不小心。


    對方沉默了大約一分鍾,然後才道:「我們沒有辦法證明,至少通過手機電話不行,打擾了。」電話突然被掛斷,文沫沒來由地一陣心虛,程功到底怎麽了?聽對方的口氣,怎麽像是人不見了,可是手機為什麽會留在他們手裏?又為什麽會認定自己可能知道程功的下落,畢竟他們很久沒見,對方不可能不知道他們沒有聯繫的啊?


    還有,那個陌生號碼是誰的?哎呦喂,別打個電話什麽都不說清楚就拍屁股走人了啊!太不負責任了!她不死心地將兩個電話都撥了一遍,果不其然全部關機。


    時鍾顯示現在是淩晨兩點十四分,文沫攥著手機,再沒有一絲睡意,幾乎是睜眼到天亮,才迷迷糊糊有點困意,剛閉上眼睛,手機又突然尖叫起來,一室寂靜中傳來張碧晨尖細的聲音,嚇得文沫一個激靈。


    這一次,來電的人是郭建峰,文沫心道,壞了。


    又出了一起命案,死者正是與言江黎同一病房的陳智睿!


    蒼白消瘦的男孩,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衣著整齊,枕頭邊放著一朵還帶著水珠的白玫瑰,郭建峰接到110指揮中心的電話,是第一個趕到的,他先給王家兄弟打了電話,確認他們連眼珠子都沒眨一下地盯在言希蕁家樓下,整個小區的燈都沒幾個亮著的,言家更是早在十點鍾就一片漆黑了。


    他們可以肯定,言希蕁沒有離開過家,警方樓下盯梢,百分百的不在場證明,兇手當真不是他,他們找錯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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