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葵安安穩穩在家睡著覺。近幾天他幾乎天天回家,雖然對自己那毫無感情的父親仍然不假辭色,但是他卻更願意回來了。


    一個時常歸來,一個不再跟在屁股後頭要錢,二十多年都沒培養出感情的兩父子,平生第一次,在家裏沒有女主人的情況下,居然達到了詭異的平衡。


    李風揚最近幾天感覺走路都帶風,哪還像前幾天似的病入膏肓般孱弱,一口氣上五層樓都不帶喘氣的,爽!


    他樂不得每天天不亮就起,先跑去兒子的房間,小心打開門,探頭看著被子鼓起的人形一上一下得起伏,便覺得說不出的滿足,然後再輕手輕腳地關門,下樓,去最近的菜市場買新鮮的菜。


    兒子喜歡吃什麽呢?李風揚的臉有幾分僵硬,他不知道。當爹二十多年了,他是最近才找到點感覺,可是逝去的光陰註定無法彌補回來,能在人生的最後階段還有兒子陪在身邊,他還強求什麽呢?再說了,就他那根本拿不出手的廚藝,每每下廚,都像是黑暗料理界又添了新的成員。但他就是覺得,哪怕兒子不吃,他也必須把態度擺在那,不能買一桌外賣帶回去。


    拉倒地回想著以前兒子小的時候妻子會做什麽,然後借著零星的記憶,買幾種新鮮的菜回去,開始一天的忙碌。廚房裏熱氣騰騰,雖然菜的賣相不佳,卻也算是他的一片心血,兒子大約一直不習慣早起,10多才慢騰騰起身,早飯早已經熱了好幾遍,熬得沒魂的大米粥,奇形怪狀還有些糊的雞蛋餅,幾種鹹菜拚在一起,兩顆從中間對半切開還冒著油花的鹹鴨蛋,以及一盆他反覆嚐過味道的涼拌什錦菜。


    李風揚局促不安地坐在餐桌前,不斷偷眼瞄著正在衛生間洗漱的兒子,背影是他以前從未仔細看過的陌生,血脈相連的天性,讓他老懷大慰。他雖然不負責任,但是歹竹出好筍,兒子已經成長得這麽優秀了,他便是死,也沒有遺憾。


    李旭葵沒有給他麵子坐下與他共進遲來的早餐,而是再一次回了自己的屋子,關著門不知道幹些什麽。李風揚自己坐在餐桌邊上,自嘲地笑,他還有什麽臉失落,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啊。味同嚼蠟地吃完飯,連收拾的心情都沒有,他也回到自己屋子,落寞地坐在床邊發呆。


    腹部一陣陣脹痛,如此清淡的飯菜也已經給他的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微微鼓起的肚子裏,是積滯的腹水,年輕時無節製的生活方式現在全找上門來,連醫生都直接了當地告訴他讓他回家想幹點什麽幹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不用治了,沒得浪費錢。


    回望他這一生,嗬嗬,還真是浪費了不少米糧,卻沒有半分貢獻,傳說中的造糞機器,也難怪他沒朋友,沒親人,好好一個兒子,也在長年累月他的忽視下成長為了一個陌生人。死了也好,對誰都是解脫。


    日子一天天的,且得熬著。哪怕兒子不願意跟他說話,能同在一個屋簷下,李風揚還是很安心的。這一天,他像往常一樣,趁著天剛蒙蒙亮輕輕推開房門想看兒子一眼,就發現,原本空無一物的床頭,突然擺了不少現金,整整齊齊地碼在那裏,粗粗一看,得有五十來萬。


    李風揚從沒有見過這麽多錢,兒子昨天出去了一趟,原來是去取錢去了。他心裏有說不出的渴望,多年來的老毛病,一時半會改不了,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動了這裏邊哪怕一張錢,他這輩子所剩無幾的時間裏,兒子再不會有原諒他的可能。


    他努力忍著誘惑,輕輕地關上門,卻不知道被子上側身麵朝牆的李旭葵壓根沒睡著,聽到關門上,他一聲嘆息,這個父親,如果依然如舊,貪婪淺薄,也許他還能狠下心腸,可偏偏短短時間卻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卻再也沒有以前的決絕。


    上午十點,他像往常一樣裝作起床的樣子,然後把屋裏的錢都拿給李風揚,把李風揚可嚇得不輕啊!


    「不、不、不,我不要。」他以為兒子是試探自己:「我都要進棺材的人了,要這麽多錢幹嘛。你陪著我,比什麽都強。」他連連擺手,仿佛兒子遞給他的不是鮮艷的毛爺爺,而是一捆炸啊藥。


    李旭葵眉頭緊皺:「憑什麽要我陪著,這錢給你,你願意拿去治病還是花天酒地得過最後一段日子,都隨你,我不管。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後估計也不會回來,你......保重吧。」


    明天要走?再不回來?李風揚張了張嘴,想說挽留的話,卻終是什麽也沒有說,他頹然地揮了揮手,沒接錢,步履蹣跚地回了自己屋,忍不住老淚縱橫。


    一夜無眠,好容易天透出絲亮光,李風揚滿眼血絲地起了床,照例去兒子房裏看一眼,然後轉身準備出門。


    門口的鞋櫃上,放著兒子的包,旁邊還有那誘人的五十萬。他不想要兒子的錢,都要死了,錢有什麽用,還是給他都帶走吧,他拿起錢,開始一疊一疊往包裏裝,五十萬很多,包不夠大,他想著掏出些沒用的,掏來掏去,沒想到掏出來了一封信。


    兒子的字體他不認識,但是信上的每一個字他都認識。


    氣血上湧,他眼前突然一黑,好險沒摔倒,全憑著對家裏地形的熟悉,一把拽住了衣帽勾上的大衣,才算站穩。


    他立在門口,久久不語,之後,拿起信和與信一起的兩個u盤,出了門。


    這一夜,李旭葵卻是睡得很香,心中的大石放下,他以極輕鬆的心態將要麵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如果能跑得了,算他命好,以後仍然可以繼續隱姓埋名生活下去,手裏頭的錢足以讓他開始新生活,如果跑不了,大不了就是一個死字。一條命換了四條命,就是算上母親,他也不虧了。


    嗬嗬,仇,大約誰都沒想到吧。孔憐花與王爺駕到怎麽也不會想到,就是他這個小人物,從中暗暗出力,最終玩死了他們兩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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