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轟轟烈烈的婆媳大戰拉開帷幕,袁忠煥看著平時小貓般溫馴的妻子此時如同猛虎下山一般,驚訝得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他忙攔在母親跟前,不出意料被妻子狠狠地招呼了,一臉血痕,好不狼狽,終於有些招架不住,趕緊讓他帶來的親朋好友拉開瘋魔的妻子。


    老太太卻是連哭都不敢哭,老老實實縮起肥胖的身子,藏在兒子身後,哪怕平時有些糊塗,此時也明白兒媳的怒火是不可能再憑兒子幾句話就能消下去的,欺軟怕硬慣了的老太太非常懂得明哲保身,沒看兒子都隻得悶著頭挨打嗎,自己還鬧什麽鬧。


    值班民警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戲,心情說不出的爽快,卻也不可能讓他們繼續在值班室鬧,隻得上前阻止。


    至於死者究竟是不是袁佶,還得等進一步檢驗,畢竟他們這些家屬隻是聽說昨天晚上有人飆車出了事,再加上自家孩子一夜未歸,各種渠道都聯繫不上,找他的朋友更是一個個全關機失聯,他們心裏受不了,才來公安局認屍的,如果孩子隻是出去玩沒告訴家裏,再過兩天回來,這笑話就鬧得沒法說場了。


    不論民警怎麽勸,袁家人就是不願意先離開回去等消息,不過他們倒也再沒有一開始的囂張,自覺到院子裏自己的車上等,反正隻要不影響警方辦公,沒人願意管他們,便也隨他們去了。


    一上午,事故科的幾名工作人員忙得四腳朝天,清檢屍骨,分離一切可以確定死者身份的物件,拚湊事故車,尋找出事原因,連水都沒顧得吃上一口。


    這兩輛車出事出得有些蹊蹺啊。


    兩輛車車身內外飾已經完全燒毀,隻餘下空蕩蕩的骨架,一般來說,汽車起火後能燒得這麽徹底需要不短的時間,從道長報警到消防車趕到現場,出警時間一共15分鍾,還是因為山路拐彎大,消防車身長,安全第一,車速放得很慢。


    既然有如此長的燃燒時間,兩名死者為什麽會在車裏坐著一動都不動?要知道,燒燙傷造成的疼痛可是醫學分級裏疼痛等級最高的一種,隻要想想連做飯的時候被油星濺到都會讓人忍不住疼得縮回手,更何況是全身被火燒呢?


    真正被燒死的人,身體都會本能地蜷曲,一方麵是肌肉受熱後會痙攣引起的,另一方麵自然是因為劇痛難忍。可是兩名駕駛員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駕駛室裏,一點掙紮的痕跡也沒有,身體與車座融為一體,幾根小指骨還連在方向盤上。


    如果是在飆車時出了車禍,兩車相撞,造成駕駛員當場死亡,然後車輛損傷嚴重,爆炸起火,為什麽不論是現場勘查結果,還是車輛檢驗時,都沒能發現支持兩車是相撞起火的依據呢?這兩輛車,幾乎是並排停放,起火位置相距有三個車位,並且是呈喇叭狀車頭向外分散的,地上長長的新鮮剎車印沒有交集,足以證明兩名駕駛員沒有犯彎道失控相撞的低級錯誤。


    檢查來檢查去,似乎隻有車架底座一條不明原因造成的斷裂顯得很可疑了。


    這條斷口很整齊,火焰的熱度都沒能讓其發生太多形變,而且斷口雖窄,卻極深極長,幾乎將整輛車從車頭到車尾橫得劈成兩半,最讓警方費解的是,兩輛車,在相同的位置,有一模一樣的斷口。


    火焰燒灼與爆炸過程中會發生什麽,雖然有跡可循,卻從不可能人為控製,兩樣一模一樣的東西,經過高溫高壓無規則衝力作用,會變成什麽樣子,不到結果出來那一刻,誰都不知道。所以兩輛事故車上的斷口,絕對不可能是爆炸或者燒灼引起的。


    於是出事後的第二天上午,事故交警再次來到研山出事的地點。滿地散落著早被燒得看不出本色的物品,有些已經嚴重碳化,道路兩旁的草地上兩塊黑乎乎的焦痕仍在,訴說著這裏曾經消失的兩條鮮活生命,因為出了事故,現場還沒有清撤,山腳下拉上了警戒線暫時禁止車輛通行,保存得還算完好。


    白天的視覺條件比半夜要好上許多,經驗豐富的交警們一眼就看到了脫垂在道路兩端的一根細鋼絲,直徑不過4.8mm粗細,夜裏四下一片漆黑,一群喜好飆車的小青年跑在他們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路上,車速極快,又逢轉彎,哪怕能從車燈照出的那點亮光裏看到幾絲反射的光芒,恐怕也會既不放在心上,更不願降速避讓吧。


    而這根鋼絲會出現在這裏,根本不是偶然,交警發現鋼絲的兩端,是被人為捆在固定帳篷的地釘上的。道路兩端各安放了一根,鋼絲現在已經被拉斷,連地釘都被拉得露出地麵,但昨天半夜,這卻是十打十的殺人利器!無聲無息,卻絕不會失手!


    謀殺,而非交通事故!交警們果斷鬆了口氣,至少不會再追究他們對研山飆車族不聞不問的責任了。


    重案一組接到任務時,欒法醫已經先一步忙開了,做為一座名不見經傳的三線城市,治安相對不錯的x市法醫的數量與其工作量相比,嚴重不對稱,僅有的四名法醫哪個不是每天忙成狗,不但要解剖檢驗躺在他們解剖台上的,還得給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案子中涉及到傷害定級的做活檢,出具鑑定報告,欒法醫才四十多的人,累得活像個五十多的老頭,頭髮白了一半,可人家敬業,對工作的態度又十分嚴謹,從不喊苦喊累。


    文沫天然對這種人最沒有抵抗力,崇拜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隻要一組沒案子的時候,便都喜歡泡在法醫辦公室,哪怕大忙幫不上,畢竟術業有專攻,可是打個下手,端茶倒水,提醒這工作狂老頭按時休息吃飯還是可以的,鬧得現在欒法醫每每見著文沫,頭疼不止,便是連自家的老婆都管不住他,直嚷嚷讓他天天抱著死人骨頭過活去算了,怎麽他就讓個新來的給製服了呢?不但每天作息百年不遇地規律,還得態度非常好地聽著她嘮叨,他心裏不禁暗嘀咕,這妹子真的是三十出頭?別是人家就長得年輕,實際上跟他家那位一個年齡段吧,不然怎麽總是那麽大道理一套一套等著他呢?不聽話便得接受思想教育,恍惚讓他有種上山下鄉去插隊的感覺,明明以他的年紀,真的沒趕上那段時期嘛。


    原本昨天晚上研山發生車禍,有人死亡,他也是被叫到現場去的,可是去了才發現沒什麽大用,屍骨一直半會剝離不開,車裏雖然被噴了不知道多少水,仍然熱浪襲人,可是再用水降溫,怕是剩的這點屍骨都不一定被衝到哪去,隻得等著自然冷卻了,他才先回了家補後半夜的睡眠,今兒一大早便按捺不住,早早上了班。


    以前的辦公室是欒法醫最喜歡呆的地方,現在嘛,一言難盡。當然,雖然欒法醫表麵上一臉嫌棄嫌文沫囉嗦,可是他的助手顏誌勛卻是看得出來,他心裏美著呢,要不是文沫年紀在那擺著,欒法醫都能上趕著認人家當幹閨女去,有的時候工作之餘,還總拉著文沫講些解剖學知識,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哪怕文沫在這方麵真的沒天分,欒法醫也沒像對自己這個助手似的,要求極高,動不動便說自己笨。唉,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誰讓自己不是人家妹子女兒一類的人物,苦啊~


    其實文沫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莫名對欒法醫產生一種類似於對父親的依戀,她是父親早逝,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的沒錯,可是爹沒了得有二十年了,也沒見她以前表現出個什麽戀父情結,就前幾天,她晚上做了個長長長長的夢,夢裏,總有個看不清長相的老頭,像欒法醫一樣,敬忠職守,兢兢業業,很和藹地教她知識,帶她辦案,信任她,重用她,那種感情,真的跟父親沒什麽兩樣了,如果不是知道父親並非警察,而且自己大學畢業之前的記憶都清晰得很,她都要懷疑自己這選擇性失憶症是不是嚴重了。


    這位老人很慈祥,可是為什麽在夢裏,她依戀的同時還有幾分心痛,以至於醒來時淚濕衣襟呢?然後再看到欒法醫拚命三郎的工作方式,便不由地想要親近,想要規勸。大概,在那段被壓抑的記憶裏,有什麽是她捨不得放不下的遺憾吧。


    前幾天慣例程功又打來電話,文沫便將自己的夢境跟他說了,有的時候她能感覺出來,程功雖然對她很好,但卻有什麽事瞞著她,不過是她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尷尬,她從來沒當自己是程功的正牌女友,不履行義務,自然也不好大大咧咧地行使權利,程功不說,她便也知趣地不問。


    每每文沫說到自己又做夢了,都是程功最關心的事,他似乎陷在希望她記起又怕她記起的兩難之中,好幾次都是話裏有話欲言又止,倒叫文沫犯嘀咕是不是這傢夥之間曾經劈腿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才如此糾結。果然,這一次程功再次老話重提,問她有沒有想要恢復記憶的意思,還專門拿出一大堆專業術語來說明選擇性失憶症的成因和治療前景。


    前麵也提過,患選擇性失憶症的人,有生理原因,也有心理原因,多數的患者都是遭遇創傷,頭腦受傷之後,才會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好轉甚至痊癒的機率很大。文沫頭上的傷早就好利索了,現在一頭青絲遮掩,連傷疤都看不到,其實早就有條件接受心理輔導,促使她早日恢復記憶了,她最近頻繁做夢,朦朧想起很多事,對很多場景都有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其實都是她昔日記憶漸漸復甦的徵兆。程功一方麵希望文沫恢復記憶,記起他們曾經的感情,也記起還有個神秘的幕後黑手在暗處對她虎視眈眈,程功自己現在鞭長莫及,文沫又對過去一無所知,如果對方現在想要文沫的命,成功率大約會很高吧,另一方麵,他又不敢讓文沫記起,過去的兩年內,文沫經歷得太多,哪怕神經再粗的人也受不了,被綁架囚禁,目睹親朋好友因她慘死,有過一次心理全線崩潰的黑歷史,再來一次,文沫還能勇敢地走出來嗎?還是那句話,他不敢賭,所以隻能在兩難之中糾結。


    掛了電話,文沫仰躺在床上,她做事喜歡幹脆利落,斷斷不習慣拖泥帶水的,既然她也對自己遺忘的過去有了好奇心,那麽就順勢而為,去看心理醫生吧,x市好歹是個市,總不能連個合格的心理醫生都找不到吧,想起來了過去,她是不是也可以告別菜鳥的帽子了呢?想想就讓人興奮呢。


    一夜好眠,難得的沒有再做淩亂的夢,天邊的第一縷朝陽透過窗戶照到她臉上時,她便心滿意足地起來了。


    一組這麽早估計連閔三行都還沒來,文沫便直接轉道往地下室走,她以為她已經夠早,沒想到欒法醫的解剖室裏,正有一群人來來回回忙碌著,一點點將兩具非常不完整的燒焦屍骨拚湊出個大致形狀。


    文沫心裏有些疑惑,沒聽說最近x市有什麽縱火大案啊,哪來的燒焦的屍骨?而且現在刑警隊的幾個重案組裏,唯一手頭沒有案子忙的隻有一組,真有大案,她不可能不知道。


    欒法醫正在認真工作,文沫自然不會沒眼色地上前打擾,隻默默地站在並不擋手的角落裏。以至於閔三行跑來,發現她果然在這裏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丫的,犯罪心理學玩不轉了,想改行當法醫來了嗎?給你打了八百遍電話都不接,要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最近喜歡上了死人,還真不知道上哪找你去。這關鍵時刻掉鏈子的毛病,你還真是越來越嚴重啊。」閔三行氣乎乎地站到文沫麵前,故意阻擋她的視線,咬牙切齒擠出句話。


    文沫這才發現,剛剛她為了不打擾欒法醫工作,手機習慣性地打了靜音,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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