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二月——


    “啊——”


    一個女人站在馬路中間尖叫著,沒人看見她是何時出現的。


    開車而過的車主乍見路中間突然出現一個女人,嚇的趕緊轉動方向盤,在千鈞一發之際從女人身邊閃了過去。


    後頭的車子紛紛緊急煞車,頓時尖銳的煞車聲幾乎快刺破附近人們的耳膜,馬路中間亂成一團,路邊店麵裏的人們聞聲,不約而同的步出店來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小姐,你找死嗎!?”一堆駕駛生氣地按下車窗,對著路中間的女人咆哮著。


    問寂寞撫著心口,餘悸猶存地喘息著。


    方才她剛從家裏出來,才走到路口,迎麵就衝來一輛明顯失控的車子,讓她下意識的尖叫出聲——


    她摸摸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全身上下一切完好。


    她……沒事?


    她記得那輛車明明要撞上她了,她根本來不及閃躲,也不認為那輛車在最後一刻能閃得過去……那,為什麽她還能安然無恙?


    “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再發呆了,請你趕快離開馬路中間好不好!?”駕駛都快要捉狂了,她小姐還一副呆愣狀的杵在馬路中間動也不動,真是氣煞人也。


    她抬起頭看向那些駕駛,心中又是一陣納悶。


    這是哪?


    她迅速地環視四周一眼——她站在六道線的大馬路口,問題是,她家路口僅能讓二輛車交錯而過而已,怎麽一轉眼變那麽大了!?


    而且她是怎麽過來的?才一眨眼而已——


    一旁的路人,眼見已有一些駕駛受不了地下車,準備給問寂寞好看,於是連跑到馬路中間把她給拉到路旁,好讓馬路恢複通行。


    “小姐,你年紀輕輕,又長得那麽漂亮,怎麽會想要去自殺?生命是很寶貴的。”一個老人對問寂寞的“自殺”行為,感到相當不認同。


    “我沒有自殺。”她極力否認。


    “你突然出現在馬路中間,不是自殺是什麽?”


    “我根本不曉得我為什麽會在這出現,我明明在我家附近,誰曉得才一轉眼,我就在這了。”待會兒她去魔魅天使館時,一定要對她們三個說這件事。


    “不管怎樣,沒事就好了。”


    “謝謝。對了,老伯,請問一下,這是哪裏?”這裏陌生的緊,她完全沒印象。


    “這裏在西門町附近。”


    “你說這是哪裏!?”她倒抽口氣,她沒聽錯吧!?這裏是西門町!?


    “喏!你看,”老人指向前麵很熱鬧的街道,“看見那裏很熱鬧沒?那裏就是西門町呀。”


    “可是我明明人在高雄的,怎麽現在會在西門町!?”她再也無法冷靜地呼出聲。


    她趕緊看一下自己的手表,現在離她出門的時間也不過十分鍾而已,她怎麽可能在短短十分鍾內從高雄來到台北?太不可思議了!


    難道她在作夢?她現在眼睛所見的一切都是夢境?


    她是不是被車撞到後,昏迷不醒,現在就是她昏迷時所作的夢?


    如果是,她要怎麽才醒的過來?


    天哪!她得趕快醒過來才行,否則幸福她們會為她擔心難過的。


    醒過來、醒過來!問寂寞,你不要再貪睡了,快醒過來吧!


    就在她拚命要叫自己醒來時,一道黑影忽然罩住她,她下意識地抬起頭,是個很高的男人站在她麵前,擋去她頭頂上的陽光。


    “有事嗎?”她防備地瞅著來人,這男人全身散發的冷肅及孤寥感幾乎能與她匹敵——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遇過。


    不由自主地,見到和自己雷同的人,她竟感到一絲心悸。


    “你剛才是怎麽出現的?”-夜襲冷冷地質問。


    “什麽?”她不懂他的意思。


    “你剛才是怎麽在馬路中間憑空出現的?”他語氣森冷地再問一次。


    方才他在一棟大樓內執行一項任務,當他的目標開車從大樓經過,他正要扣下扳機時,卻看見一個女人就這麽憑空出現——不是衝出來,也不是從天而降,什麽都不是。


    也就是因為她的出現,使得他的目標為了閃避她而從她身邊繞過去,害他錯失機會。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指我剛才在馬路中間是憑空出現的?這怎麽可能!?我是個人又不是神,怎麽可能憑空出現?你是不是眼花了?”


    “我的視力比你想像中的好。”


    “可是我真的——”等等,她連自己怎麽到這裏的都不曉得,怎麽能如此肯定自己不是憑空出現?


    況且她剛才不是正納悶著,她是如何在十分鍾內從高雄到台北的嗎?。


    “你剛才真的看見我是憑空出現在馬路中間?”她為求確定地再問一次。


    “你連自己怎麽出現的都不曉得?”


    她僵硬地搖頭。


    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有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夜莫若有所思地凝視了她一眼,當下決定不宜和她多有接觸,正打算離去時,愕然發現她的手不知何時已拉上他的衣角。


    黑眸掃過她的手,再抬起瞥向她的臉,“放手。”他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


    問寂寞也不曉得為什麽會拉住他,當她反應過來時,她的手就已經拉住他了。


    她知道自己該放手,對方也已經開口叫她放手,可是……她的手卻怎麽也鬆不開,仿佛她一放開他,就會失去什麽似的,迫使她下意識地就想緊緊把他留在身邊。


    “放手。”這次出口的嗓音更為低峭。


    “我會放手……我會……”她不斷的開口保證,隻是手卻遲遲放不開。


    大手倏地箝住她的,大力地將她拉住他的手扯開。


    見狀,她急了,莫名的,她心底就是有股前所未有的慌亂,促使她立刻又拉住他-


    夜襲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一雙好看的黑眸接住她,“你究竟想做什麽?”他冷問。


    “我不知道。”


    他瞪她。


    她舔舔幹燥的唇瓣,性子向來清冷的她,此時竟然有一絲的焦慮,“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想拉住你,我的手仿佛不受我控製,我的意識無法控製它的行動。”


    “那是沒大腦的人才做的事。”他不屑地譏諷。


    “我知道,我也一向最不屑這樣的人,可是現在我偏偏成了這樣的人,我很抱歉,隻是能不能請你幫我一下,暫時別離開我?”


    “這是最近搭訕的借口?”-夜襲嗤笑。


    “不,絕不是。況且方才是你先主動上前和我說話的,所以認真算起來,是你來找我搭訕,而非我去搭訕你。”


    “我不喜歡和人玩文字遊戲。”俊朗的臉龐驀地一沉。


    “我也沒意思和你玩文字遊戲,我隻想請你幫我一下忙,暫時不要離開我身邊,直到我能控製好自己的手,確定它不會再捉著你不放時,你再離開,可以嗎?”她的心告訴她絕對不能讓他離開。為什麽?她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我沒理由這麽做。”


    “就算是日行一善。”


    “如果你以為我是善心人士,你就錯的很徹底。”他嘲弄地址著嘴角。


    她認真地瞅了他好幾眼,他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會做善事的人,反而像個殺手,專門取人性命。


    她咬緊下唇,使出下下策,“我可以付你錢。”


    黑眸底閃過一抹嘲諷,“錢?你以為你出的了多少錢買我的時間?”


    “你開口,也許我辦的到。”


    “要是我要求一分鍾十萬呢?”他故意這麽說道。


    “一分鍾十萬!?”她喘口氣,“見鬼了你!你以為你是比爾蓋茲嗎?你的時間值那麽多錢?你去搶還差不多。”


    “要不要一句話,不要就放手。”


    “我很想要,但我要不起,我存了幾十年的財產不過才一百來萬,我怎麽可能要的起你。”為了不讓辛苦賺到的血汗錢付諸流水,她很努力地強迫自己放開他,但,她才放開沒幾秒,卻又克製不住地拉上他,如此重複了好幾次,搞的她幾乎快捉狂,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給砍掉!


    見她似乎真的不由自主,-夜襲發現自己早已絕跡的同情心,竟重新衍生出來……


    他居然對她心軟?真是離譜,他殺人從未心軟過,這會兒竟為了一個無法對他鬆手的女子心軟?笑話?


    “……你能不能降低一下你的價錢?”


    她真以為他會跟她收錢?愚蠢。


    “你能付多少?”


    “一分鍾一百如何?”


    “十萬和一百中間差多少個零,你不會不曉得吧?”她還真敢開口。


    “我知道,不過我真的沒辦法給你那麽多錢,你剛才也看見了,我試著要放開你,可是我放不了啊!我也很不願如此,不隻你麻煩,我也很麻煩,而且我還急著要回高雄去,現在這樣子,我看我也甭回去了。”


    “那裏有家咖啡廳,我們進去坐如何?我早上出門時還沒吃早餐,現在餓得很,你放心,我請客。”她指著不遠處一家裝潢很有時尚感的咖啡廳。


    “好。”他早餐也還沒吃,既然有人要請客,他沒理由拒絕。


    聽見他答應問寂寞投給他一記感激的笑容,連忙拉著他朝咖啡廳走去。


    一個長相俊俏,一個美麗動人,當二人相對而坐時,該是多麽賞心悅目的畫麵,可惜二人身上全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漠,而且從頭到尾二人都沒說過半句話,如此詭異的氣氛,讓咖啡廳內其他人都不敢朝他們那個方向看去。


    “我吃飽了,你呢?”-


    夜襲微點下頭。


    “那我去結帳。”拿起帳單,她走到櫃台,“請問可以刷卡嗎?”


    “可以。”服務人員微笑地應答。


    “謝謝。”問寂寞從皮夾裏頭,抽出一張信用卡遞給服務人員。


    服務人員接過信用卡直接就刷,等刷了幾次都不通過後,納悶地檢查信用卡,這才驚訝的發現,上頭的發卡年月竟是在五年後!


    “怎麽,有什麽問題嗎?”見服務人員刷了半天仍沒刷出什麽來,問寂寞疑惑地詢問。


    “小姐,你這卡問題很大。”


    “會嗎?我年初才剛換新卡而已,而且我昨天也刷過,可以刷的,所以那張卡應該沒什麽問題才是吧?”


    “小姐,你的發卡年月是在五年後耶!”服務人員開始懷疑問寂寞拿的這張卡是偽卡了。


    “五年後?”她莞爾一笑,把卡拿回來一瞧,“你別開玩笑了,上頭明明印著二千零三年一月,怎麽會是五年後?”


    服務人員一臉古怪地瞅著她,“可是現在才一九九八年。”


    聞言,換問寂寞用奇怪的眼神看對方,“你瘋了嗎?今年二月一日是農曆春節,現在不過是初九而已,才剛過完年沒幾天,一九九八年的春節又不在這一天,你不會離譜到連何時是春節都忘記吧?”


    “小姐,請你看仔細,今年確確實實是一九九八年,今年的春節也不是在二月一日。”服務人員指著牆上的日曆對問寂寞說道。


    問寂寞當然不信他的話,認為對方是在跟她開玩笑,心忖,這也許是這家店的特色,一切都停留在五年前,現在很多這類型有主題的特殊商店,所以她也不再和服務人員爭辯。


    “算了,我付現金好了。”她拿出一張二千元紙鈔遞給對方。


    服務人員一看不曾見過的紙鈔,立刻退還給問寂寞,“抱歉,我們隻收新台幣,不收外鈔。”


    “我這是新台幣沒錯呀!你看清楚,上頭明明寫著新台幣,我知道二千元大鈔比較少人用,但,我想你應該也看過二千元長什麽樣吧!電視上陳美鳳不是有廣告教人如何辨識二千元大鈔的真偽方法嗎?別告訴我你從未看過。”


    “我是真的沒看過。”


    “喂!你別太過分!信用卡不給我用就算了,連付現你也不讓我付,不然你是要請我是不是?”問寂寞開始火大,她今天遇到太多怪事,心情已經夠糟了,這個服務人員沒看到她臉色已經臭到不行嗎?竟還如此不識相的找她麻煩,真是白目?


    “小姐,不是我不讓你使用信用卡和現金,而是你出示的東西都不能用,你叫我怎麽辦?”


    “什麽叫不能用?我信用卡又沒爆掉,為什麽不能用?而且我這張現金還是新鈔,我從台灣銀行領出來都還沒半個人使用過,你憑什麽不接受?”問寂寞咄咄逼問,“你是不是要我全部換成一元的硬幣來,你才肯接受?”


    “小姐,你怎麽這麽說?明明是你不對。”


    “不好意思,不對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


    夜襲無預警地出現在問寂寞背後,他抽走問寂寞的信用卡瞥了一眼,再拿起她的二千元大鈔研究了一下。


    “怎樣,沒問題對吧?”問寂寞等著-夜襲說出和她同陣線的話-


    夜襲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從自己的皮夾抽出千元大鈔遞給服務人員。


    見狀,服務人員高高興興的接下,並找零錢給他,而問寂寞則在旁看得為之氣結。


    “喂!你是什麽意思!?已經停版不能使用的一千元你收下,我這新版的鈔票你卻拒收?你不曉得現在舊版的紙鈔全部都不能使用了嗎?”她非常不悅地硬要服務人員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她才肯離去。


    “我是有聽過這則新聞沒錯,但是據說新版千元紙鈔要等到二○○○年七月才正式流通,現在外頭根本沒人擁有,更別提你那二千元紙鈔了。”眼務人員捺住性子,慢慢的和這個腦袋明顯有問題的女人解釋著。


    “今年是二○○三年,西元二千零三年,所以新版鈔票早就在市麵上流通了?”這服務人員真是有理說不清。


    “那是五年後。”


    “那是現在!”問寂寞執意堅持到底。


    “小姐,我不想和你辯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再說下去鐵定沒完沒了。


    “你說,現在是公元幾年?”問寂寞把目標轉向一直未吭聲的-夜襲。他盯著她,未語。


    “你說呀!”她催促著。


    “八十七年。”


    聞言,問寂寞低咒一聲,懷疑他們是不是串通好的。


    “見鬼了你們,八十七年是在五年前好不好!”-


    夜襲懶得再聽她的瘋言瘋語,轉身就走。


    問寂寞見狀,趕忙追了上去,“喂!等我!”


    不知道-夜襲要去哪,問寂寞隻好一直跟在他後頭,他們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沒有任何目的地,隻是一逕地走著而已。


    “你要去哪?”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他沒有回答。


    “我腳酸了,能不能休息一下?”


    聞言,-夜襲立即停下腳步。


    她靠在路邊的牆上大大的吐了口氣,她走到腳底板都發疼了。


    “你要去哪裏?那個地方不能坐車去嗎?”


    “哪也不想去。”他漠然的回答。


    “那你在走什麽?”


    “難道你想作在原地動也不動?”


    “不想。”


    他投給她一記“這不就得了”的眼神。


    “算你有理。”她問哼著,“對了,我叫問寂寞,你呢?”


    他未語。


    “你叫什麽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喂啊喂的叫你吧!”


    “我不反對。”


    “那我反對行不行?”


    黑眸掃向她,“你很愛和人唱反調。”


    “看情形。”她不否認,“話說回來,剛才在咖啡廳你根本不需。要幫我付錢的,那服務生不曉得在幹什麽,故意找我麻煩。”


    “是你找他麻煩。”


    “胡扯,我哪有找他麻煩?方才那一幕你也看見了,明明是他找我碴,ok?”


    “你的錢和信用卡根本不能使用。”


    “是你的錢才不能使用,它們明明已經不能在市麵上流通了,你居然還帶著。而且那個服務生找你的錢也是舊鈔,你還收下,真是莫名其妙。”


    “告訴我,你從哪來的?”他忽然轉移話題。


    “高雄。”


    “你以為現在是二千零三年?”


    “不是以為,是根本就是。”她糾正他的話。


    “如果我告訴你,現在真的是一九九八年,你會如何?”


    她失笑,“不可能的事。”


    “事實勝於雄辯,現在的總統還是李登輝。”


    “……”問寂寞的笑容凍結在唇角,她瞠著他,“你若是在開玩笑,我可以告訴你,這一點也不好笑,我絕不相信我回到了五年前的過去。”


    “我也不相信你是來自五年後的未來。”


    “我當然不是來自五年後的未來,因為我就在現在——二○○三年!”


    “信不信由你。”


    “你非要和那個服務生一樣整我才甘願?”


    “我幹嘛要整你?我們素不相識不是嗎?”


    “那你為什麽也要堅持現在是八十七年,而非九十二年?”


    “因為這是事實。”


    “你——好,我打電話給我朋友,讓她們來告訴你,現在是公元幾年。”她就不信連遠在高雄的如甜蜜也能和他們串通。


    問寂寞拿出手機撥給如甜蜜,“甜蜜嗎?我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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