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朱雀殿的日子是難得的安寧, 不用絞盡腦汁算計誰, 也不用擔心被誰算計,隻需要堤防七巧就行了。


    經曆這許多事,我才漸漸明白, 我始終不可以像七巧一樣,我當初嫉恨她, 可能心底也有那麽一絲絲不服吧,總想著, 那許多事, 為何她辦得到,我辦不到。我一直不肯認命,現在卻肯認了。我不能親自取七巧的性命, 但是我知道淳王可以。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想來可笑, 可我也別無他法,隻能認命。


    我之前一直沒能見到玉妃的孩子, 倒是今日巧貴妃要小廚房做一盅魚湯給奶娘發奶, 那魚湯滾燙,又好似要溢出來,百靈偷懶,就讓我給奶娘送去。


    奶娘住在朱雀殿後院的西廂房,和七巧的屋子緊緊挨著, 房間雖然不大,可是溫暖如春,那奶娘也是宮外官宦人家的妾室, 姓孟,慈眉善目很是和善。我將魚湯放在桌上也不肯走。孟娘好奇的望著我。“奴婢想見見小皇子,奴婢以前在她親娘的宮中當差。”我擺出謙卑的神色來,孟娘也就笑著將我迎進了內堂。


    檀木雕刻的小床上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兒,此刻他正睜著眼睛玩耍,一雙眼睛如同飽滿的寶石,五官長得和玉妃極其相似。見我看他,他還露出笑容來。“皇子性子活潑,也不認生,但是頭次見到你就笑,也算是難得。”孟娘在旁邊說:“你有空可以多來看看皇子。”“奴婢怕貴妃娘娘不允。”我低著頭。“那你以後每日都給我送點發奶的湯水好了。”孟娘說。我很感謝她,她這樣通情達理,到底不是這宮中的人。


    上次趙虎找到我,告訴我初三去玄武門等著,說是宮中有大變動,能有什麽大變動呢?最多也就是他的大軍殺進宮中,將這個皇城攪得天翻地覆。我卻是不能走的,倘若他的大軍殺了進來,玉妃的孩子是皇嗣,肯定會沒命,我保不住玉妃,現在卻還是不想放棄她的孩子。


    再說了,我還要笑著看七巧的黃粱美夢變成一場空,我怎麽能提前離開。


    “珠珠,你將這些衣物送去浣衣局,這些都是矜貴料子,你看著她們洗幹淨再回來。”百靈遞給我一堆衣物,想來又將自己的差事交到了我手上。“是。”我接過那堆衣物,轉身出門。


    浣衣局比較偏僻,我走了半晌方到了,將衣物交到她們手上,說是巧貴妃宮中的,她們自然唯唯諾諾,小心涓洗著,那宮人本來是說洗完了之後叫人送去朱雀殿,我卻搖頭,說我一個時辰後來取,他們也就應了。


    從浣衣局出來,看了看天色,這個時辰,正是玄武門換值的時間,趙虎應該是在的。那日有些匆忙,許多事情沒弄清楚,如今我思前想後,我要在之後出宮,卻也得要他幫忙。


    遠遠看見趙虎一身戎裝,正在檢查換值的情況。我站得遠,不敢喊他,隻是希望他能看到我,尋著機會過來。上次趙虎找我談離宮的事,他說得有些蹊蹺,而且在我詢問後,回答得也含糊,我倒是不擔心他害我,隻是這其中必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畢竟,淳王如果近期有大動作,那他怎麽會提前將我弄出宮外呢?這樣不是隻會讓宮中的人生疑嗎?不是會影響他的計劃嗎?他完全可以在攻占皇宮的時候救我出去,他提前這樣做,肯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你隨我來。”趙虎果然看到了我,隻是從我身邊經過,也不停留。我隨著他慢慢的轉到人少的岔道。“你怎麽來了?”他左看右看。“我就想問問,淳王為什麽要我初三離宮。”“初三過了,這宮中就要出事了,再說了,你現在待在宮中也沒用。”“我提前離開,雖不是什麽大事,可是一個大活人在宮中消失,也會引人懷疑。除非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我一直盯著趙虎,聽到我這句話,他果然一頓,環顧四周,還是開口了:“淳王妃並不喜歡你,淳王害怕城破那日她派人趁亂將你殺死,所以讓我提前接你離開。”


    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一時愣著也不知道說什麽。“你還是初三隨我離開吧。淳王已經給你找好住處,到時候隱姓埋名,淳王妃也就找不到你了。”“我之前傳遞那麽多錯誤的消息給七巧,如果我提前離開,一定會引起她的懷疑,到時候很可能影響你們的部署。”我道:“我不能提前走,但是我同樣可以隱姓埋名,隻要你幫我!”


    我試圖說服趙虎,我與他也算有些交情,他掙紮許久:“我們大概會在初五破城逼宮,到時候皇城幾個門都會有重兵殺入,隻有西門旁邊的小環門出口狹窄,僅能容兩人通行,到時候我會駐守在那裏,謹防宮人逃脫,你就從那裏走吧。我會悄悄放你出去,不讓淳王妃的人找到你。”


    “我希望這件事你不要告訴淳王。”臨走,我又拉住趙虎:“你就當我初三沒去。而且你也知道,我悄悄消失,對他來說,也是最好。”他點點頭,再沒說什麽,轉身走了。


    回到朱雀殿已是月上柳梢頭,宮人均已經用過晚膳,獨獨未給我留。我倒也無所謂,好歹住在廚院,自己動手做碗麵還是可以的。朱雀殿的食材一律是最好的,水嫩的小蔥,紅透的辣椒,肥瘦均勻的肉條,用來炒了之後淋到麵上,當真是香噴噴的滋味,加上一個荷包蛋,已覺得十分滿足。如果每日這樣吃飯,比起在飯堂受人冷言冷語,卻也舒服些。


    我正吃著麵條,思索著初五的事情,冷不防不抬頭,七巧站在我麵前。這時已經入夜,她也沒有像平常一樣華麗裝扮,隻是穿著一件鵝黃的寢衣,披著一件避風的鬥篷。“奴婢拜見貴妃娘娘。”我趕緊跪到地方,不由分說的磕頭:“謝娘娘的救命之恩。”“起吧。”她懶洋洋的說,倒是坐到凳子上:“我剛剛去看皇子,奶娘說你每日都去瞧他,到底還是念著你主子的好?”“娘娘哪裏的話,現如今,娘娘才是奴婢的主子。”


    “罷了,罷了,你也莫說那漂亮話了,到底是個貪財賣主的貨。我之所以留你,也是看你當日在賣主求榮的時候並沒有真正出賣玉妃,隻是將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告訴我。”巧貴妃接著說:“說起來,你這長相,還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警覺起來,可馬上陪笑道:“能像娘娘的故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的福分,還求娘娘可以看在故人的麵子上對奴婢多加照拂。”


    “笑話,憑什麽?”七巧有絲惱怒:“我一點都不喜歡看到你這張臉,一看到,我就想起我那段為奴為婢,將自尊踩在腳下的歲月。”我見她動怒,也不敢再多言多語。她慢慢站起身來:“你這狗奴才,我就是來警告你,再莫要接近皇子!”


    望著七巧離去的背影,我倒是覺得莫名,我和她之間,一直是她欠我的,一直是我恨她,可是她呢,竟然還莫名的恨著我。到底是個自私貪心的人。我歎口氣,隻等初五,到時候大軍將這皇城踏破,到處的刀光劍影,你始終是被智元帝養在金籠子的小鳥,任你心比天高...


    因為之前七巧的警告,我再沒去見過皇子,隻是悉心準備我自己的事情。淳王定在初五逼宮,也就十幾天的日子,我清算了一下自己的財物,到時候全部換成銀錢,租間小店也能養活自己。另外,我不能將皇子留在皇宮,智元帝就他一個子嗣,為了斬草除根,淳王必然將他......


    為了出宮順利,我很是往西邊的小環門走了幾遭,找出了朱雀殿離它最近的路程,而且如果走小道,碰上進宮官兵的幾率也比較小。一切都已經安排好,隻有帶走皇子的事情比較棘手。奶娘的房間比較靠裏,平常進去的話都會遇到太監在門口當值,我想來想去,還是想到小方子。


    “小方子。小方子。”我朝小方子招了招。他果然過來了:“姑姑,有些時候沒見你了,怎麽了。”我定定的看他:“你現在也在朱雀殿當值,平常可有機會看到小皇子。”“有的。我偶爾會去皇子房外當班。”“那好,你與人調換一下,爭取初五的時候去當值,守在皇子房外。”“姑姑,你這是......”小方子有些疑惑。我也不能與他說太多,隻道:“小方子,若你還顧念玉妃對你的一點主仆恩情,你就這麽做。”他想了想,還是重重點了點頭。


    等待的日子,我有些頭痛忐忑,我搞砸了那麽多事情,隻希望這一次可以順利脫身。


    還沒等到初五,也就初三的樣子,宮中的人一個個就開始慌了神,原來前段時間有朝臣參了智元帝一本,說他寵幸奸妃,昏庸無道,囚母弑兄。智元帝一怒之下將他絞死,屍體掛在城樓示眾,這一下惹了眾怒,不少官員告老歸田,一片大亂。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股不明的勢力揭竿起義,就在臨安不遠的地方聚集起來。臨安是天子腳下,此刻也是慌了手腳,所以就借助淳王力量,讓其帶兵進入臨安,阻止這批流賊。


    可這流賊是消滅了,淳王的駐軍卻不肯撤出臨安城。宮中的人都悄悄的說,要變天了,要變天了。


    我看了看天色,隆冬將至,是真的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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