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 燕鳴殿還是安靜得如同靈堂一般。我吩咐小方子守在燕鳴殿不得外出, 也不得稟明皇後娘娘,若有人問起,就說玉妃已經歇息下來。


    我本來可以讓小方子稟明皇後娘娘玉妃走丟的消息, 本來可以免責己身,可以置身事外的, 可是我辦不到,阿詩瑪, 雖然你瞞著我悄悄離開, 我卻辦不到不顧你的性命。隻是這一次,我再保不住你了。


    玉妃帶走的東西並不多,她穿著最漂亮的兩身兒衣裳都沒帶走, 一紅一綠都靜靜的躺在箱底。也是, 別人眼中的驚豔、寵愛。對她來說,也許卻是煎熬。現在想來, 當初的阿詩瑪雖然過著貧困的生活, 可是清閑自在,她不滿足於現狀,隻是崇拜不可觸摸的世界。而我並沒有好好打引導她,而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將她帶入這條滿是荊棘的道路。說到底,我還是欠她的。


    “不好了, 不好了,姑姑。咱們主子出事了!!”小方子急匆匆的跑進來:“皇後那邊派來了許多侍衛,說是要將你我帶去鳳淵閣。”他正說著, 卻見一個侍衛“砰”的一聲撞開門:“將這兩人給我拿下。”


    我並沒有多大詫異,這深宮是個多麽複雜的牢籠,我的阿詩瑪。終是沒有飛出去。


    我和小方子被繩子牢牢捆住押往鳳淵閣,我現在尚不知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唯一可以得知的是玉妃出了事,而且皇後也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了。而七巧那邊到底是怎樣的情況,我卻不知道。


    “出什麽事了?怎麽辦啊?姑姑。你倒是說話啊?”小方子大抵也覺得出了大事,卻是比我更糊塗,隻一味的問我如何應對。“你既然什麽都不知道,就什麽都沒別說。”我囑咐:“隻是這皮肉之苦,我們是受定了。”小方子一聽這話,也是頹然垂下腦袋。


    我的心中豈是不怕。可是怕又有什麽用?


    鳳淵閣我也來了許多次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為了救玉妃,這一次卻明白是救不了。皇後早已等在宮中,見侍衛押我二人來了,她臉上露出誌在必得的笑容,並沒有急急審問。那侍衛將我二人扔在地上,膝蓋跪在大理石地板上,不由覺得冰冷刺骨。


    “娘娘,這兩個奴才帶來了。”侍衛稟報一聲。皇後又吩咐:“你們守在外麵,誰也不要放進來。”“是。”那侍衛領命而去。


    我瞧皇後這架勢,心中也明了幾分。我和小方子是玉妃的近侍,她如果抓了玉妃,大可不必大費周章來抓我們。而她現在抓了我們來,卻又讓侍衛守著鳳淵閣,看樣子,玉妃應該是落到了其他人手裏,最大的可能當然是七巧了。而皇後,她應該是想從我們嘴裏套出玉妃的罪狀。


    “你叫珠珠吧,本宮記得你是玉妃的貼身侍女。”皇後走到我麵前:“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現在在哪裏?”“我家主子今日說是要出去走動一下,到現在還未回燕鳴殿,不知道娘娘有何事吩咐。”我仍然為玉妃遮掩著。“哦?聽你這話,你是不知道玉妃出事了?”“主子出事了?出了什麽事?”我急急的詢問:“還請娘娘明示。”


    “好好好!好一個忠心的狗奴才,你是玉妃的貼身侍女,她出了什麽事?你當真不知道?!”“奴婢當真不知道啊。”我一邊說,一邊磕頭。皇後看我這樣,也暫且不理我,轉而朝向小方子:“你呢?你可知道你家主子現在在哪?”


    小方子為人老實,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此刻已是一腦門兒汗,急忙解釋:“玉妃今日看了表演賽回來,就說要去吳美人那裏走走,一走就沒回來。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


    “哦?你家主子獨自出去大半天,你們這當奴婢的也不覺得奇怪,也不出去找找看?”皇後一腳踩到小方子的手上:“你當本宮是傻子啊?!”


    小方子痛得嗷嗷直叫,我連忙替他解釋:“最近玉妃心情煩躁,經常獨自出門,不讓奴婢們跟著,後來時間久了,奴婢們也去吳美人那裏找了。可是主子沒去,奴婢們也就回燕鳴殿等著了。”


    “放肆,要你多嘴。”皇後看我接話,怒氣就朝我而來:“來人,給我張嘴。”


    我知道今天是躲不過,被人拉起身子,兩個力壯的麽麽就開始扇我耳光。她們手勁大的嚇人,打一下,我就覺得耳鳴一陣,腦子的血都湧到一起,由不得思考。臉上從火辣辣的痛變得麻木,隻是頭越來越漲。


    “娘娘,珠珠她說的都是實話啊,娘娘。”小方子看我被打得慘,隻是磕頭,不停的求饒。


    “停。”皇後坐到位置上:“死鴨子嘴硬。告訴你們吧,你們家主子今天和剛上任的守禦所千總私奔,被巧貴妃帶人抓了個正著,現在就關在朱雀殿等待皇上發落呢。”她喝了口茶:“你們家主子也是天真,以為守禦所千總就能將她一個活生生的大肚子給弄出皇宮,簡直是癡心妄想。”


    雖然早已知道玉妃出了事,可是從皇後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如墜冰窖。


    “既然娘娘已經得知我家主子的去向,將奴婢二人抓來鳳淵閣又是為何?”我頭昏得很,直不起身體,隻能跪趴在地上問。“娘娘的事哪裏由得你多嘴!”剛剛掌嘴的一個麽麽嗬斥我。“告訴你們也無妨,你們家主子現在私自出宮的罪名是坐實了,隻是她抵死不認肚子骨肉是孽種。現在她又早產,正在朱雀殿生孩子呢。我要你二人作證,證明她與任天詳早有私情,證明那孩子是她與任天詳的孽種!”


    我終於明白皇後為什麽急急的捉了我與小方子來。玉妃出宮的事被七巧逮到,她想要玉妃肚子裏的孩子,又可以借此機會除去玉妃。可是沒想到這事又被皇後知道了。皇後自然不想玉妃的孩子落到七巧手裏。而現在玉妃抵死不認她與任天詳有其他瓜葛,隻是道她心灰意冷,想要出宮,才拜托任天詳,她現在願意一死,換取孩子的性命。皇後抓我與小方子,就是要我與小方子做證,證明玉妃和任天詳有私情,這樣就可以處死那還未出生的孩子。


    “娘娘饒命,我家主子素來行事端正,沒有不檢點的地方,萬萬不會與他人有私情的,望娘娘明察。”我一邊磕頭一邊求饒,我隻想爭取時間,皇後說玉妃正在生孩子。玉妃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智元帝的,隻要她生下來了,太醫自有辦法證明那孩子是智元帝的親生骨肉,我和小方子隻要多拖延一會兒,就能保玉妃孩兒的平安。


    “哼!死鴨子嘴硬!”皇後見我存心敷衍,轉而朝向小方子:“本宮今天告訴你們。你家主子私自與出宮,私通與否,你們都有看管、伺候不力的罪名。本宮管理六宮,今天就在鳳淵閣要了你們的命,也沒有什麽人敢說半句。”小方子此刻已是嚇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娘娘饒命。饒命。”


    “其實,你們隻要實話實說,現在畫了押,本宮就念在你們迷途知返,將你二人逐出宮外就是。至少可以免除死無藏身之地的下場!”皇後步步緊逼。我和小方子對看一眼,均是緘口不言,隻是一味的磕頭,一味的求饒。


    “看樣子,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皇後大喊一聲:“來人啊,將這兩個狗奴才各打五十大板!”我一聽這話,已是渾身癱軟。以我和小方子的體格,二十大板已是極限,這五十大板挨下去,肯定會被活生生的打死。


    外麵候著的奴才也是麻利,將我和小方子拖出去,各放在滿是汙穢血跡的條凳上,我先是聽到重重一聲風響,還有小方子的慘叫,接著就結結實曬挨了一下板子,全身立刻痛得神經都繃了起來。那種痛直接而難捱,每捱一下,對下一次就充滿了恐懼,好像全身的汗毛都痛了起來。我也忍不住,和小方子一樣,失聲喊叫。


    “打,給我重重的打!”皇後站在旁邊指揮著,我心中萬念俱灰,突然覺得失敗,覺得疲累,為什麽,我沒有保護好玉妃,沒有保護好自己,歸根到底,還是我不夠有用,我不能像淳王一樣,改變自己的人生,也不能像七巧一樣,可以不顧旁人生死。即使我能權衡利弊,我也做不出最好的選擇,我在理智與感情中猶疑,偏偏又想要追求萬全之策,可世上哪來那麽多的完全之策。到頭來,還是害人害己。如果我今天死在這裏,也好,也好,淳王取得天下隻是遲早的事,他早已答應為順公公報仇,雖然我不能活著看到那一天,可是我這一生也沒有多少溫情快樂的時光,我受的罪和苦就當我償還給順公公你吧......我付出了這麽多,就當是我的贖罪,順公公,我也要忘了你,我們兩不相欠了。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上反而痛得沒有那麽厲害了。小方子那邊也沒有了生氣,他這人雖然老實懦弱,倒也忠誠,死到臨頭也沒有背叛玉妃。


    “住手!”意識模糊中,突然看到七巧率著大批宮人趕到,其中一人正是智元帝身邊的安海公公,他朝著皇後躬身請安:“皇上有令,燕鳴殿玉妃誕下皇子一名,難產而亡,皇子由朱雀殿巧貴妃撫養,玉妃貼身宮人兩名入朱雀殿照顧伺候皇子。”


    我此刻聽到玉妃去世的消息,已是眼前一黑,再也力不從心,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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