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緹最開始有些愣神,但隨即就變得興奮起來。


    很少有除妖師會做替人祈福這種事情,他們或許是不會,或許是覺得那會拉低他們的身份。所以阿莫緹即便是出生在除妖師世家,也從來沒有見過。


    如果她能探得其中的奧妙,那麽在她被譴回家族之後,她就不用擔心會被家族舍棄了。


    想到這裏,阿莫緹的笑容裏也多了幾分真誠:“謝謝您,我一定會好好學習,不給您惹麻煩。”


    秦伊人揉了揉阿莫緹柔軟的發,露出溫和的笑容:“那麽,可愛的阿莫緹,你得先去沐浴,先用香莢洗淨身子,三遍之後,再用蕙草熬成的水泡上一刻鍾。然後穿上焚香熏過的衣物來我房裏,我給你綰發。


    沐浴用的東西和要換的衣物都會有布魯斯給你準備,你不用擔心。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可愛的阿莫緹,恐怕你的動作要快一點才行。好了,現在回你的房間吧。”


    阿莫緹聽得一愣一愣的,她從來不知道替人祈福會這麽麻煩,即便她隻是一個旁觀者,也需要焚香沐浴。可她心裏卻隱隱有些興奮,乖乖地按照秦伊人的話,回房間準備。


    布魯斯在一旁捂嘴,雙肩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在阿莫緹離開後,才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祈福雖然是一件嚴肅莊重的事情,須得沐浴淨身,但並沒有他家大人所說的那般繁雜,如果阿莫緹按照他家大人所說的那樣做,那麽對她隻好不壞,如果她偷工減料,少做了其中一個步驟,那麽到時……


    “大人,這可如何是好,宅子裏從來都沒有備過香莢和蕙草,如果現在去采購的話,恐怕時間上來不及。”


    “昨晚跟著回來的那隻縊鬼在哪兒?”


    “該是等在大門外,沒有大人的命令,她不敢隨意離開。”


    “嗯,這些東西她正好帶著,你去找她就行。”


    秦伊人端起麵前的茶杯,淺酌了一口,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悠然自得的樣子倒是讓布魯斯接下來的話不好說出口了,他怕多問一句,就打擾了她的興致。


    “想問什麽問,欲言又止的樣子,最是讓人難受。”


    隻聽秦伊人這話,恐怕都會以為她是一個再溫柔善良不過的人,可誰又知道,就在這之前,她就是用這樣一副純良的麵容,去捉弄一個小孩子。


    布魯斯倒沒覺得秦伊人的做法有什麽不對,他家大人本就高高在上,想做什麽,隻管去做便是。


    “大人,您既然不喜歡阿莫緹,將她送走就是。”


    “我並沒有不喜歡她,隻是她今早踩壞了我園子裏的一株草,那些焚香淨身的事,隻當是她為那小小生命超度了。”


    嗯?真的是因為踩壞了草,而不是因為她穿了和您同款的衣裙?


    布魯斯又忍不住笑起來,他發現現在的大人,比他印象中的大人,要可愛太多。看來時間真的能改變一個人,從頭到尾。


    布魯斯正要追憶往昔,卻聽得秦伊人又說:“一個月之期沒到,如果現在就將她送回去,她的結局恐怕不會太好。”


    “大人心善。”布魯斯將右手放在胸口,躬身行禮,不再多說。


    就在秦伊人一杯茶喝完的時候,阿莫緹才從樓上下來。


    剛剛出浴的阿莫緹小臉紅撲撲的,頗為可愛,隻是還在滴水的頭發打濕了她身上所穿的衣袍。


    “過來,阿莫緹。”秦伊人的語氣和平時並無二致,可阿莫緹卻莫名縮了一下脖子,然後一刻也不敢耽擱地來到秦伊人身邊。


    她規規矩矩地朝秦伊人行了個禮:“姐姐,讓您久等了。”


    秦伊人似乎是淡淡的嗯了一聲,接過布魯斯遞過來的毛巾,開始細細地為阿莫緹擦拭還在滴水的頭發。


    也不知那張毛巾有什麽神奇的魔力,隻一會兒的功夫,阿莫緹的頭發就幹了。


    秦伊人用檀木梳一下又一下地梳著阿莫緹的頭發,動作輕柔像是藏著無盡愛護,令阿莫緹一下就放鬆下來。


    姐姐好溫柔啊,這樣的姐姐怎麽會令人害怕呢?


    阿莫緹縮在秦伊人的懷裏有些昏昏欲睡,所以她並沒有看見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被水打濕了的衣袍在一瞬間燃起熊熊烈火,那火卻並不灼人,等到烈火熄滅時,衣袍就完全被烘幹了。阿莫緹清醒過來的時候,察覺到衣服上的圖案早已不是最初讓她欣喜的樣子了。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有些失落和恐慌。


    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怎麽了,阿莫緹?”秦伊人問。


    “沒,沒事,姐姐,我們走吧。”阿莫緹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說完複又垂下頭來。


    秦伊人也不再問,隻朝正蹲在大門外的那隻縊鬼招招手:“你過來。”


    女鬼已經在牆腳蹲了一晚上,若說沒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可當她看到秦伊人的時候,所有的怨氣都煙消雲散了。秦伊人穿著對襟寬大的衣袍,樣式和剪裁有些像漢服,卻又和漢服的隨意灑脫大相徑庭。


    這衣袍上的圖案分明讓人望而生畏。


    下擺處的白蓮因烈焰的炙烤而通紅,黑色的骷髏和長相猙獰的妖物像是活了一般,在那不大的乾坤烈火之中若隱若現,他們或是在獰笑,或是在嘶吼。


    衣袍上紅色和黑色的染料相互暈染,如同潑墨,勾勒出一幅詭異的烈焰紅蓮地獄百鬼圖!


    這副景象一直延伸到衣領處,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透著金光的祥雲和悠閑的白鶴。


    一隻單腳白鶴引頸向上,它望的方向便是秦伊人白皙纖長的脖頸。


    一頭如墨的長發隻用一根晶瑩剔透的白色發簪簡單地綰在腦後,幾縷發絲垂落在衣領處。秦伊人麵色柔和,嘴角似噙著一絲笑,卻又讓人看得不太真切。


    明明是一件有些詭異到可怕的衣袍,穿在秦伊人的身上,卻多了莊重和出塵的味道。


    女鬼瑟縮不敢上前,她恐怕自己周身汙穢汙了那身聖潔。


    不知道秦伊人是不是看出了女鬼心中所想,她隻將一簇金色的火苗打入了女鬼的眉心,淡淡出聲道:“跟上來。”


    女鬼隻覺得渾身一暖,驅散了讓她飽受折磨的冰寒氣息,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愜意與舒適。


    她恍惚了一會兒,再不敢猶豫,緊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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