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似的雪花輕悄悄地從空中飄落,沒有風聲,但落雪像有聲音,聲音回蕩在每個人的心裏綿密又哀傷,宛如在幽地訴說著什麽……


    黴霾的天空呈現鬱悒的鉛灰色,這嚴冬的蒼茫與寒瑟不隻以形象,更以實質的索然傳送到大地,承受的卻又是活在這大地上的人們。


    什麽時辰了?不知道啊!這樣的天色幾乎已分不出正午與晨昏了。


    落鳳坡的龐統廟前老鬆樹下,那匹馬兒不時地刨蹄噴出一片片的白霧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破落的廟門內,一眼便看到神案前跌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羊皮襖子裹起上身,未見升火,但老者麵龐赤紅,一袋酒似已喝了一半,不時地扭頭看看廟外麵,一副冷焰自老人家的雙目中流露出來。


    是的,似這樣的天氣,他是不會沒事來此的。


    老者在等人,而且是在等著向來人討回些什麽。


    老人不時地看看手上的兩支利箭——那真是打造得特殊而又奇巧的箭,棗木箭身,箭尾包以銅皮,那鋒利得宛如三尖兩刃小刀的箭頭處,還帶著血肉已幹的塊狀物,令人看了心發寒。


    隻不過老者也偶爾會抹一下眼淚,露出一副十分哀傷的樣子。


    那老者把兩支利箭匆匆地以白布包起來,與另一個布包並插在腰間,老者的雙肩聳動,全身骨節發出咯咯聲,他露出個殘酷的冷笑便站起來了,因為他聽到了聲音,那是馬嘶聲。


    廟簷垂下了冰柱,一根根都有半尺長,看上去很美,就好像破舊的小廟被鑲上一道銀色穗邊。


    遠處九株大樹隻剩下了枯枝,幾隻鳥鴉落在上麵偶爾尖亢的刮噪幾聲,便也更增添幾許蒼涼!


    老者再看看樹下的馬,馬兒不停地噴鼻,一團團的霧氣未曾凝結便消失不見了,此刻,這馬兒也似有著不安,也許它已聞到了血腥。


    老人除了羊皮祆,裏麵便是一身黑色勁裝,那件羊皮襖此刻已紮上了腰帶,看上去似嫌長了些。老者知道他等的人必然會來,無他,乃是江湖中的一股子傲氣!


    老者隻是站了起來,可並未走出這小小的龐統廟,隻不過他淩厲的眼眸筆直地看向遠方不錯,雪地上出現了兩匹快馬,在雪與泥土的飛濺中奔馳過來了。


    老者精神一振,不由得再一次地聳聳雙肩,抖擻著早已蓄滿的內力,遙看著來人,他冷靜地看著事來人,那一條條青筋暴露的雙手,緊握著腰上插的兵器,他似乎還帶著幾分微顫。


    那是兩匹雪地胭脂寶馬,當先一騎,鞍上半著一個青麵漢子,鞍頭上掛著一張絞筋長弓,另有一袋利箭,隻一看,老者便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這個三十出頭的瘦漢。


    再看這個後麵,卻是個粗壯五短身材的圓臉漢子,好一把利斧插在這人的腰帶上,斧刃的光芒幾與地上的白雪互映得溜溜閃光。


    現在,雙方就在這龐統廟前對上了。


    馬鞍上,那個帶著幾分鷹目的瘦漢,先是自老人的頭頂看向老人的足尖,那份冷峻還真嚇人,這位回龍鎮古樹堡的首席殺手,有一種懾有的威儀,相形之下,老人的模樣便十分寒傖了。


    未下馬,但馬鞍上的鷹目漢子忽自鞍袋中取出一柄短刀,刀上還插著束箋,“當”的一聲擲在老漢的足前。


    “老頭兒,你飛刀傳書?”


    老人也不含糊,道:“不錯!”


    “說吧,你想幹什麽?”


    隻見老者反身自腰間抽出一個長而細的布包,他隻用力一抖間,立刻露出兩支利孤,立刻,馬上的瘦漢雙目一厲道:“你從什麽地方得到的?”


    老者卻沉聲道:“這是你的東西嗎?”


    “不錯!”


    “那麽,你就是‘箭雙飛’古映今了?”


    瘦子胸脯一挺,道:“也不錯!”


    古映今頓了一下,又道:“老頭兒,你閣下是?”


    老者再把另一長布包猛一甩,立刻,三節銀槍露出來,他一邊旋身接槍,一邊還冷冷地笑,


    古映今卻哈哈笑了。


    他一邊還對身側的壯漢道:“我道是什麽人物,恁是大膽的敢向古某挑戰,卻原來是嶺南神槍方……”


    他似乎忘了姓方的名字了。


    但老者卻接道:“老夫方傳甲。”


    忽聽那古映今厲吼一聲,道:“方老頭,休在古某麵前耍人,別人怕你的銀槍,在古某麵前一文不值,說,你在這大雪天拿著古某的利箭把古某邀來,幹什麽?”


    方傳甲嘿嘿一聲,道:“難道你射死的人也會忘了?”


    古映今道:“不稀罕,古某的箭下冤魂太多了,今天就要增加一個你。”


    他用戟指方傳甲。


    “嶺南神槍”方傳甲嘿嘿一笑,道:“你射死再多的人我不管,但你卻射死玄都統,最令老夫不恥的乃是你射在玄都統的背上,你暗箭害人,有欠人物!”


    古映今雙目一厲,道:“與你這老小子何幹?”


    方傳甲道:“老夫與玄都統有師徒之義,姓古的,你總該明白了吧?”


    古映今哈哈一笑,道:“難怪呀,川滇道上他槍挑大將軍,回陣中他挺槍殺入無人之境,原來用的是你這老小子的槍法呀!”


    方傳甲冷冷道:“說,你受雇為何人操刀?”


    古映今嘿然道:“你這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方傳甲道:“是回人?”


    古映今道:“你去猜吧!”


    方傳甲道:“老夫不必猜,找到下手的人,先為玄都統討回血債,對於你這殘暴的惡徒,隻有早早送你上路,別無二策。”


    古映今道:“憑你也想為人報仇?”


    方傳甲道:“你馬上就會知道。”


    此刻,那精壯漢子冷沉地道:“大把頭,且容小弟先擋他一陣。”


    嗬,古映今還真大方,大馬金刀地點頭,道:“好,但要小心了。”


    江湖上這種場麵太多了,方傳甲並不發憤,既然來了兩個,當然不會是公道人。


    方傳甲那布滿皺紋的清瘦麵容,浮麵一抹揶揄的笑意道:“你這位是……?”


    古映今怒叱,道:“回龍鎮古樹堡五把頭,‘小鋼炮’耿少衝,怎麽樣?你以為他還服侍不了你?”


    方傳甲道:“非關緊要,姓古的,要緊的是我找的是你,而非他。”


    古映今道:“如果你通過耿少衝這一關,還怕不會同我交手?如果你連他這一關也通不過,那麽,我自然也就省下力氣往回走了。”


    方傳甲的銀槍豎在麵前,他雙目垂下,淡淡地道:“我們好像說了許多明知不該說的話。”


    他的雙目猛一亮,注目向舉刀緩緩下馬背的壯漢耿少衝,卓立等候了。


    耿少衝開始移動了。


    先是他踏雪咯咯響,但當他繞著方傳甲轉動的時候。方傳甲心中明白,自己得分那麽一點神注意古映今,他此刻明白什麽叫暗箭難防這句話。


    這時候方傳甲不得不先選擇地形,他不想像徒弟玄都統一般挨暗箭。


    就在耿少衝繞行第二圈的時候,方傳甲拔身而起,三個空翻,人已落在斜坡上,他不動了。


    他麵對著古映今,也看著耿少衝的撲過來。


    耿少衝再一次舉也繞行,他開始還把雪跌下半尺深,但漸漸地,他的足印不及一寸,就在如飛的繞行中,地上的雪印不見了。


    方傳田的神色不動,靜靜地凝視著他那支豎在麵前閃閃發光的亮銀槍。


    他不需要去看那兩個雙形的映像就出現在他的銀槍上麵。


    突然間,耿少衝側身拔空,空中忽倏間似出現兩團影像,兩個人影分開而撲向方傳甲……當然都是耿少衝的身子,也都掄刀往方傳甲劈過去,那映像孰幻都是令人無法分辨。


    方傳甲驀然以一足踢在銀槍下方,銀槍抖然跳動,以快得宛如返回逝去流光般一閃而猝收,半空中耿少衝一聲慘呼,整個身子猛地彎轉卷曲,灑著漫天血雨,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刹時雪地由白而紅了一片。


    “噌”!


    這聲音並非落雪,這聲音乃是槍尖自肉深處拔出來的,當方傳甲的銀槍撩出一溜血雨的時候,深雪便埋住耿少衝的半個身子,再看過去,雪地上宛似冒出一個泉。


    隻不過這個泉冒出的不是清水,而是鮮血。


    這光景最易令人產生激蕩,至少情緒上應有反應,然而此時卻不是。


    年約七旬的“神槍”方傳甲沒有,當然,“箭雙飛”古映今更沒有。


    當耿少衝肚皮中槍摔在地上的時候,古映今隻不過麵皮肌肉抽動了三兩下而已,他神態上不但冷漠,而且殘酷,他怎能一點情緒反應也沒有?


    方傳甲開口了:“古樹堡的這位五把頭死得不值。”


    古映今道:“值得。”


    方傳甲道:“如果值得,至少你應該奔過去為他把雙目合起來,別叫他死不瞑目。”


    古映今道:“什麽樣的死都是一樣的死,探視與否多此一舉,憑誰也改變不了既成的事實。”


    方傳田道:“這樣的論點也隻有殘酷似失去人性的你才會表現出來。”


    古映今道:“錯了,關心重於形式,我自會在因果之上為我小五把頭討回來,我想這樣才能真正地令他得到安慰而不會以為不值。”


    他一頓又道:“造化人人不同,他也許……”


    古映今邊說邊撥馬,他也伸手對方傳甲,道:“話似乎太多了吧?請上馬。”


    古映今並不取他的箭,他隻是一雙鷹圖閃爍了幾下,嘴角上撩,一副冷傲的樣子。


    “神槍”方傳甲緩緩地退著,他一直未把目光移開敵人,直待他退到鬆樹下,解了韁繩。


    方傳甲拍馬往斜坡上去,此時的落鳳坡上一片銀白,那株落了一層雪的枯樹上,十多隻烏鴉已飛往另一林子去了,聽聲音,這些扁毛畜牲去的不遠,也許他們已料到快有一頓豐盛的大餐了。


    十分的清楚,古映今撥過馬頭的時候,他手中高高地舉起三箭,三支閃著星芒的利箭。


    真會做作,隻見這古映今更把右手上的箭敲得“砰砰”響,他露出個殘酷的笑,仰聲對十丈外的方傳甲道:“同樣的,老夫的銀槍也一樣的出手奪命。”


    雙方在這落雪的斜坡上,隻那麽吼叫了三兩聲,忽聽古映今厲吼如虎,拍馬直往方傳甲這麵衝來。


    十分清楚的,方傳甲也抖著他手上的亮銀槍上身呈斜傾向前,雙目注視著衝過來的敵人,他的怒馬幾乎是奮蹄在半空中了。


    雙方隻差五丈過的時候,古映今厲吼:“看箭!”


    弦響、箭飛,時間上隻是眨眼間,就見奔弛過來的怒馬一聲嘶嗥,便往雪地上摔下去。


    方傳甲隻咒罵了一句:“媽的!”他不等與馬同摔,已拔身在一旁閃躍出去,於是又是一聲“噌”!


    “啊!”


    方傳甲應聲大叫著往雪地上歪下去了。


    他的一手抓著銀槍,另一手緊緊地抓牢了那兩支怒矢按住胸膛。


    他的雙目幾乎迸出火花來。


    “哈……”古映今大笑,他忽地手腕一抖,手上的弓變得筆直,這才發現他的這張弓還可以當尖刀用。


    抖著手上的這張呈直的弓,古映今拍馬衝向方傳甲,吼叱道:“送你上西天!”


    蹄聲如雷,就快衝到方傳甲身邊了,忽然,方傳甲抖手一節亮銀槍擲向馬自,直把古映今的怒馬紮得揚蹄欲倒,而方傳甲的另外兩節銀槍,就在他騰空躍起三丈高下時候,狠狠地擁進古映今的後背。槍尖已沒入古映今的後背,幾乎自前麵露出來。


    古映今一聲尖號:“喝!”


    方傳甲在古映今拚命的一擊中,他已拋槍退到三丈外。


    他的胸脯上仍然掛著古映今的那兩支利箭。


    痛苦而又翻摔在雪地上,古映今按著血口,道:“你……你沒有……死……”


    方傳甲道:“我沒有,我甚至沒有受傷,隻不過你的‘箭雙飛’之名,果然名不虛傳。”


    他在古映今快斷氣的時候,慢慢地解開外罩的羊皮襖,裏麵露出來的竟然是好大一塊厚皮盾。


    方傳甲取出兩片牛皮盾——那是前後兩麵,他舉在古映今麵前,又道:“已穿透了,也傷了我的皮肉,隻可惜勁道已盡,失去致命的穿透了。”


    古映今張口半天,隻吐出三個字:“你媽的……”


    隨之,古映今上身猛地一挺,雙目凸瞪,刹時僵硬在雪地上了。


    西北風開始呼嘯起來,使落在地上的雪花也開始飄動著,方傳甲把槍尖上的鮮血抹拭幹淨,再用布包紮了插回腰間,找回耿少衝的坐騎走上去。


    老人家不看地上的老人,他抬頭看看天空,自言自語地道:“阿正啊,你在哪兒唷?”


    老人口中的阿正又是誰?


    水聲潺潺,鳥兒清唱,黃葉落地發出柔柔的沙聲,再加上一隻會人語的八哥刮噪,這地方還真的妙,如果說是仙境福地也不為過。


    三進大院靠緊了山邊建起來,稱不上什麽雕梁畫棟,但雄威壯觀卻是有的。


    此刻,正廳上有個四十上下紅麵中等漢子,這人手上還提著一支怪杖,神采奕奕地坐在一張麵對廳門的太師椅上,他的身邊卻放了個小包袱。


    有隻小瓷瓶也放在那兒,側麵的兩排椅子上卻坐著三個壯漢,其中一人唇紅齒白,虎背熊腰,雙目神光畢露,一副少年英雄樣子。


    另外兩人也神氣,其中一人瘦長,有一副巨弓靠在椅子一邊,那一袋利箭好像特製的,一共十二支。


    現在,那紅麵中年人開口了:“阿正!”


    “關爺。”


    “阿正,事情休放在心上,官場原本很現實。”


    “是,關爺。”


    姓關的看看左右,又道:“自從你爹死後,我就暗中派人訪查,總算有了眉目。”


    那年輕的阿正雙眉一揚,道:“我爹效命疆場中箭而亡,死於回人之手,關爺查到什麽了?”


    姓關的道:“阿正,你聽過‘功高震主’這句話嗎?”


    年輕人吃驚地道:“我爹隻是一員武將,他……”


    姓關的淡淡一笑,道:“玄都統為人正直不阿,他的武功彪炳令人眼紅,那個與七王爺甚有交情的齊偉仁就十分的妒忌,他在七王爺麵前出點子。”


    年輕的阿正麵色變了。


    姓關的又道:“七王爺林格純心以朝廷大員身份在湘軍之中監督戰事,那齊偉仁在那清狗麵前出點子,才把你爹送入死地,這件事不少人知道。”


    阿正咬牙咯咯響,他全身在哆嗦!


    姓關的又道:“齊偉仁早想接你爹的戰位,你爹的尋批子弟兵也善戰,可就沒有機會得手,姓齊的一直跟在林格純心身邊難出頭。”


    阿正道:“姓劉的現在接上我爹的戰位了?”


    姓關的道:“那是自然的事。”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太了解官場了,自你喪你父失母,又把自小訂的婚約解除,我就對你十分同情,阿正,別放在心上,幾次表現,可圈可點,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阿正道:“關爺,我心存感激。”


    姓關的點點頭,道:“你為咱們出過三次手,也完成了任務,當知殺的必是該殺之人。”


    阿正道:“滿人太橫行了。”


    姓關的道:“這話放在心裏,少說出口。”


    他把個瓷瓶交在阿正手上,又道:“今天隨我去長安,咱們設法做掉林格純心與齊偉仁。”


    阿正一怔,道:“聽這二人武功不俗。”


    他此言一出,姓關的冷哼連連,使另外兩人也麵色突然變得十分的不自然。


    阿正未發覺這些,他咬牙不出聲了。


    姓關的道:“他們該死,阿正,咱們走!”


    那阿正把瓷瓶收入袋中,跟著姓關的便走出大宅院,果然,大門下已備好了兩匹健馬。


    阿正發覺另外兩人也跟著出來,笑迎二人道:“水大叔,周兄,再見了。”


    姓水的擰擰紅鼻頭,點頭道:“阿正,你少年英雄,好好的為關爺辦事啊!”


    姓周的吃吃笑,道:“兄弟,你多珍重,哈……”


    於是,阿正與姓關的騎馬走了。


    他二人當然是往長安城馳去的。


    遙望著遠去的阿正,姓周的捧腹大笑起來。


    姓水的老者一屁股坐在台階上,酒袋托中手上一口氣就上半斤多喝下肚。


    他抹抹嘴巴,道:“娘的,玄正如果知道是你出的點子,花了白銀千兩請出你的師弟幹掉玄維剛那老小子,不知他會怎麽同你玩命了。”


    “哈……”姓周的道:“他這一輩子也休想知道,哈……”


    姓周的甚為得意,他當然不知道他那個善於射雙箭的“箭雙飛”古映今已“作古”了。


    這裏住的人是什麽來頭?誰也弄不清楚。


    阿正便是玄正,乃三汀悍將玄維剛獨子,那玄維剛顯然勇猛沙場,但心中卻十分痛苦,隻因為他早已看清大清朝正走向日幕途窮之地,便也不叫兒子投入軍旅。


    玄正也明白這些,心中免不了氣憤當今,隨之遇上了姓關的便投入姓關的手下了。


    現在,姓關的帶著玄正來到了長安城,玄正抬頭看,隻見東大街上太白樓是一座三層高樓,正門楣上一塊金字匾額“太白遺風”,再看向裏麵,嗬,十幾個夥計正穿梭忙碌著,敢情午時已到,客滿座了。


    這時候有個身穿馬褂的中年漢子匆忙地迎出來,對姓關的那份恭敬相當引人。


    “關爺一路辛苦。”


    姓關的隻不過點點頭,立刻與玄正二人往裏麵走,那中年人緊緊的在前麵帶路還半彎腰。


    一路來到後院的正廳上,兩個夥計已送上最好吃的四色菜與一壺女兒紅。


    姓關的接過熱毛巾抹了一把臉,他對玄正道:“吃吧!”


    玄正先為姓關的斟上酒,這才為自己也斟上,姓關的已對中年漢子道:“到手了?”


    “是的,關爺。”


    “拿來。”


    中年人已自袋中取出一塊牌子送上去。


    姓關的隻看了一眼,便把那塊腰牌交給玄正。


    玄正道:“關爺,這是?”


    姓關的道:“有了它,你才能接近他二人。”


    玄正冷冷地道:“他們非死不可。”


    姓關的微微一笑,舉杯道:“成功!”


    玄正與姓關的剛放下酒杯,中年人彎腰細聲細氣地對姓關的道:“關爺,事情有變。”


    姓關的一瞪眼,道:“策劃很久,怎會有變?”


    那中年人道:“點子們往北去了,賀蘭山南麵的桑園鎮一幹人馬同行。”


    姓關的皺眉,道:“那不就在黃河附近?”


    中年人道:“可能是吧!”


    “多久了?”“三天半了。”


    姓關的冷冷道:“路上動手最方便。”


    他對一邊的玄正道:“吃過了你就追上去,追林格純心與齊偉仁。”


    於是,有一包銀子放在玄正身邊,玄正沉沉地道:“齊偉仁、林格純心!”


    聲音是冷酷的,就如同獅豹欲噬人的時候發出來的嚇人吼聲。


    當然,這聲音令姓關的十分愉悅,他忍不住拍拍玄正,道:“小心了,我不想因為他二人失去你,他二人的命合起來也抵不過你半條命,阿正,多加小心。”


    玄正道:“會的,關爺,我這就走了。”


    他拾起一包銀子,又把個小牛皮長袋子抓在手上,便大步往太白樓外走了。


    姓關的沒有動,他仍然在吃酒。


    那中年人也沒動,也仍然站在姓關的身側。


    半響,中年人道:“關爺,行嗎?”


    姓關的道:“不行就叫他死,對咱們有何損失?”


    中年人嗬嗬笑,豎起大拇指道:“高,這小子已經為咱們鏟除三個敵人了,如果再得手……”


    他未再說下去,因為姓關的抬頭冷視他。


    玄正有著他爹玄維剛的烈性,當他孤獨地處在逆境時候,他那曾訂過親的丁家人便有意疏遠地,沒多久,便聞得他那位未婚妻子嫁了另一都統之子。


    隻不過,立正早已冷漠了,並未再把這事擱心上,一個江湖殺手,哪有心情去兒女情長,他隻把一個“恨”字深深地埋在心中。


    也許這也正是姓關的目的,姓關的要他下手的殺手個個心中充滿忿怒,也算是一種培養殺手出刀的手段。


    現在,玄正又拍馬疾馳在黃沙滾滾的大道上,他也準備出手殺人了。


    拍馬馳中,玄正不時地拍拍鞍上掛的那隻小羊皮細長袋子。


    那不是一般皮袋子,因為袋中可是殺人利器,一共三節可以旋接成一管長槍的兵器。


    他已經以此亮銀槍刺死過三個高手了。


    三個均是三湘中的人物,也為征西悍將。


    顯然,玄正一家也來自三湘,但玄正卻是奉命行事,他奉關爺之命而殺人。


    玄正早已忿忿地忘了他也是三湘人了。


    就在河套口不遠處,賀蘭山的南邊,有一大段頹廢的長城斷斷續續的橫亙而棲鑲著一個小鎮,那便是兼俱水旱二路的桑園鎮。


    桑園鎮外麵兩家大騾馬棧看上去似乎人滿為患的樣子,但仔細看,卻是前來平亂的清軍,而率領這批官兵的大員,正是林格純心與都統齊偉仁。


    這家棧房隻有正麵橫蓋的瓦房五大間,大院中兩邊是馬廄,大門是用土牆,兩扇大木門隻有一丈高,從外麵便看到了大院子。


    別以為隻有一處大院,少說可以收容二百匹馬上槽。


    此刻,十幾個赤腳夥計可忙著呐!這包括燒茶水,送吃的,為馬修蹄子換蹄鐵的,全在這大院裏張羅著。


    十二名軍士身掛腰刀守在正屋外,這是快接近前線了,防守上自然加強。


    附近幾處黃土坡上,官兵們各派四人在山頭當了望,桑園鎮上的回子早逃走了。


    天就快黑了吧?官兵們五人一堆的圍在騾馬棧四周正吃著飯呐!忽然,遠處小土坡上傳出叱喝聲:“站住!”


    叫什麽人站住?


    大道上塵土飛揚中,一匹健馬飛一般地馳來,馬上是個二十出頭的美少年,看他的英姿滿吸引人的。


    這人不是別人,玄正來了。


    玄正正是來殺人的,聞得山坡有人吼叫,他拍馬到了山坡下,隻見一溜的奔來四個人。


    其中一人上下看看玄正,道:“幹什麽的?”


    玄正冷冷地自懷中摸出腰牌,他衝著四個大兵晃了一下,道:“齊都統在嗎?”


    “你這是……”


    “怎麽,連左帥的令牌也不知道嗎?”


    “你是長安來的嗎?”


    “快去通報。”


    其中一人忙點頭,道:“是,是,你請稍等。”


    玄正沉聲道:“快去!”


    那人拔身便走,隻不過半裏多便走入大騾馬棧,玄正便在這時暗中自牛皮袋中取出他那支亮銀槍,貼著馬腹他旋接起來。


    山坡上另外三人還真的未曾注意到玄正的這個舉動,三個人還在哨吃幹糧呐!


    隻不過半盞熱茶工夫,又見那傳話的人匆匆走來:“上差,你請去,都統大人正與五爺商議大事,不便……”


    玄正根本不開口,他拍馬直到大騾馬棧外,隻一看便立刻下得馬來。


    玄正隻把馬韁繩拴在門口的橫杠上,他打算好了,隻等得手以後,立刻上馬疾速離開。


    玄工奉命來刺殺林格純心與齊偉仁,隻見他倒提銀槍大步走進那兩扇大木門,遠看,正屋門口分站著十二名近衛,此刻,有個近衛迎過來。玄正冷冷的不加理會,那侍衛伸手,道:“兵器留下,人進去就行了。


    玄正道:“不用了,我自己拿著。”


    那侍衛沉聲道:“王爺麵前誰敢帶兵器?拿來!”


    便在這時候,屋門裏並站著兩個人,是的,隻這麽一頓間,齊偉仁與王爺並肩著過來!。


    玄正隻一瞧,突地暴喝一聲,抬手撥倒那侍衛,人已拔空直在屋門內衝去。


    玄正雙手揣槍厲吼:“殺!”


    他幾乎從幾個侍衛的人頭上躍過去,就聽得“嗆嗆嗆”拔刀之聲相繼響起,玄正挺槍已撞進門內了。


    立刻間,屋內響起陣陣金鐵撞擊聲,隨之又是“砰砰”聲起處,屋門也關上了。屋外麵事出突然,十二名侍衛幹著急,沒有王爺呼喚,誰也無法衝進去拿人。


    此刻,屋內傳來吼叱聲,也有受傷的厲叱聲,但就是沒聽到玄正的聲音。


    灰蒙蒙的屋子裏搏殺得真夠厲烈的,就在幾聲吼叱中,大窗上突然“嘩通”暴響,一團人影帶著鮮血躍出來,這人隻一落在院子裏,便立刻大吼:“圍緊了,休放這刺客逃走!”


    這人不是別人,王爺林格純心是也!


    立刻,附近吃飯的官兵抄起家夥也圍過來了。


    “轟!”


    又見一人自破窗中躍滾而出,隨之,一團青影挾著流電也似的冷芒疾如夜貓般穿窗追來。


    玄正咬牙冷叱:“看你還往哪裏逃!”


    他十九槍抖出一片槍花,直往剛落地麵、背上腿上冒血的齊偉仁罩過去。


    齊偉仁出刀疾阻攔,十二個侍衛便在這時候把玄正圍上了。


    林格純心也流了血,衣衫破了七個洞,他火大了:“給我抓活的!”


    齊偉仁也怒罵:“娘的,這小子的槍法好刺眼,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指著一批圍的官兵,又吼:“聽到王爺命令了嗎?抓活的。”


    這時候玄正才發覺那十二個侍衛並非一般官兵好對付,王爺身邊的侍衛大不同。


    隻不過玄正的槍法高明,刺殺得圍他的人很難接近他身邊。


    於是,有人提著燈籠舉起來了。


    玄正邊殺邊看看他欲刺殺的兩個人,他發覺今天怕是很難得手了。


    玄正在燈光照耀下,發現上百官兵圍繞在兩個受傷人四周,那真是裏三層外三層的用刀林把二人保護起來,想再得手,真是要過趟刀山才可以。


    玄正心中不太平,關爺的任務怕是要砸鍋。


    便在這時候,半空中忽地出現十多條絆馬索,一根根絆馬索直往玄正飛纏過來。


    仔細瞧過去,絆馬索井字形的自空中突然一齊落下來,玄正槍挑二十七次拔身躍,三個待已衛撲上前合力圍堵玄正的去路,其中一人厲吼:“躺下!”


    “轟!”


    玄正應聲與那人合抱著滾在地上了。


    刹時間撲上十多人,人堆也似的把玄正活生生壓在最下麵。


    人不能動彈,銀槍也被奪去,玄正宛如猛虎被套上索,他是幹吼一通了。


    他發現絆馬索太晚了,那年頭三湘軍中備了許多絆馬索,為的就是對付西北人,因為西北人有馬術高明,戰場上他們運動迅速,這有點像嶽飛當年對付金兵的味道,隻不過,他們卻也用絆馬索捉住了玄正。


    玄正要倒大楣了。


    林格純心與齊偉仁二人由軍中大夫匆匆地把身上的傷包紮妥當,便在正屋裏開庭了。


    “把刺客拉上來!”這是齊偉仁的聲音,隻一聽就知道他正火大呢。


    屋外院子一角,玄正已被人修理得鼻青臉腫,他至少被人在身上踢了幾十腳。


    玄正如果不是練過功夫,怕早就被踢死了。


    官兵們七個挨了槍,兩個侍衛還在直“哎呀”,這光景誰都會相信,玄正隻怕馬上要被拖出山坡旁砍頭了。


    行刺都統猶可說,刺殺王爺罪在不赦。


    玄正也自認死定了,他反而十分坦然地閉上雙目,麵上青腫,身上痛也不再管他了,反正就是人肉一堆,殺剮隨你們高興吧!


    人抱定死了的心,他還在乎身上什麽地方痛不痛,如果什麽也不管了,這人也就從容去就義了。


    玄正還真的以為自已是就義,為關爺而殺人,那就是就義。


    玄正是被人自地上拖拉進正屋子的,他可以站起來走的,但他把自己癱在地上,他再閉上眼睛,看上去就好像快被打死的人一樣。


    玄正的口鼻早被打出血來了。


    “砰!”


    玄正被拋在屋門口地上,就在齊都統的吼叱下,有個侍衛取過燈來,照在玄正的臉上。


    林格純心立刻怔怔的,道:“是個小子嘛!”


    齊偉仁道:“隻有這麽年輕的人才會天不怕地不怕地胡亂來。”


    林格純心猛可裏吼叱,道:“說,誰派你來刺殺本王的?”


    玄正根本不動彈,隻裝沒聽見。


    “叭!”


    一塊腰牌拋在地上,齊偉仁叱道:“你從哪裏弄來的?快說!”


    有個侍衛撲上去,一把揪住玄正的頭發,直把玄正的血麵翻向天,吼罵:“狗東西,大人問你話快回答,小心你的狗腦袋!”


    玄正隻把嘴角一牽,一副冷笑模樣,卻也引來兩個大嘴巴。


    “叭叭!”


    聲音清脆,但有鮮血標飛,玄正就是不開口。


    齊偉仁惱怒了,道:“王爺,冥頑之徒,少在這種人身上費功夫,拖出去砍了。”


    三個門口站的軍士進來,這就要拖走玄正了。


    於是,當然是拖到山坡旁砍頭。


    玄正已被拖向門外,忽聞林格純心沉聲道:“且等一等。”


    齊偉仁道:“王爺還有指示?”


    林格純心道:“那塊腰牌,應該問出那從腰牌什麽地方弄來的,咱們才能查出指使他前來行刺的人呀!”


    齊偉仁重重點頭,道:“王爺說的也是,咱們這就動動軍中大刑吧!”


    他忽的提高聲音,道:“來人呐,大刑伺候!”


    這是要整人了,大刑隻一上了身,這人便是還有一口氣在,也必此生成殘。


    玄正心中原是打定一死的,但既然要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死前受痛苦?拖個不死不活的那比死還難過幾倍。


    玄正想通了這一點,立刻一聲虎吼,道:“等等!”


    他這一吼,使齊都統也吃一驚!


    林格純心拍桌子叱道:“本王問你,這腰牌是哪裏來的?何人指使你行刺本王呀?”


    玄正猛地一挺,也未起來,齊都統又吼:“你是誰派來的刺客?”


    他們是滅暴亂的,這兩年暴亂漸平,真正造反的人們,也奔到中俄邊界附近去了。


    玄在抬頭冷笑,道:“腰牌是我的,至於為何刺殺你們,就省省事吧!”


    林格純心叱道:“腰牌乃軍中之物,難道你也是你軍之人?不可能。”


    玄正也火了,他冷冷一哂,道:“太可能了。”


    “怎麽說?”


    “你真想知道?”


    林格純心道:“你非說明不可,快說,為何你有這塊征西大軍用的腰牌。”


    玄正忽地雙目神光一現,道:“你們怎知我的身份呀?我們玄家也非泛泛,怎奈官場現實,我父死得不值。”


    林格純心吃驚地看看齊偉仁,道:“他在說什麽?”


    齊偉仁拍桌吼道道:“你把話說清楚!”


    玄工冷哼,道:“已經夠清楚了。”


    林格純心忿怒地道:“你叫什麽名?”


    “玄正。”


    林格純心道:“沒聽說過。”


    玄正道:“你們是沒聽過我的名宇,但你們應該聽過玄維剛的名字吧?”


    他此言一出,林格純心與齊偉仁幾乎一齊自椅子上跳了起來。


    玄維剛已死幾年了,但玄維剛之盛名,三湘子弟誰會忘記?那是疆場上的人龍,西北人聞之喪膽的人物,


    齊偉仁就自歎弗如也!


    林格純心怔了一下,道:“你是玄維剛的兒子?”


    玄正道:“不惜,我叫玄正。”


    林格純心道:“你有什麽證明?”


    玄正道:“玄門槍法天下無雙,我的銀槍就是我父的兵刃。”


    齊偉仁立刻命人把玄正的銀槍取來,他隻一瞧便認出正是玄維剛的兵器,不由對林格純心點點頭。


    林格純心不由跌足,道:“你這小渾蛋,怎不同你老爹學學,英雄不應當利客。”


    玄正道:“英雄也有末路呀!”


    林格純心道:“左帥帳下四大天將,丁博文、武大山、玄維剛與齊偉仁,唉,如今隻剩齊都統了。”


    玄正雙眉一批,道:“武大山與丁博文也死了?”


    林格純心道:“從他們屍體上查驗,他們碰上了高手,真想不到四人之中會有高來高去的能人。”


    玄正心中一緊,難道這又是關爺暗中的傑作?那麽爹的死會是……


    他不敢也不願往下想了。


    林格純心既知玄正乃玄維剛之子,他叫人暫把玄正先囚起來,聽候發落。


    那些官兵們聽說刺客是自家人,便也以湘語問了玄正,果然不差,立刻對玄正另眼相待,不再虐待了。


    此刻,正屋內齊偉仁與林格純心細商量。


    “王爺,此事棘手呀!”


    “不錯,相當麻煩。”


    齊都統道:“殺嘛,他乃忠臣之後,又是獨子,咱們怎能下得了手?不殺嘛,他又是對王爺行刺的刺客。”


    林格純心道:“本王奉聖上旨意,在此督察平亂戰事,老實說,從平清紅毛之亂起,本王對湘軍的四大將軍中,玄維剛的印象最好不過……”


    齊都統道:“我也一樣佩服玄都統。”


    “玄都統一死,他那位常年生病的妻子也跟著走了,本王卻忽略了他的兒子,是本王疏忽他了。”


    齊都統道:“王爺的意思是放了他?”


    林格純心道:“齊都統的意思……”


    齊都統全身一緊,不由半低頭,道:“王爺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


    真是官場人物,應對不漏破綻。


    林格純心道:“且叫過來再問一問。”


    齊都統道:“是,且看他的造化。”


    於是,剛吃了東西的玄正又被拉進正房裏去了。


    林格純心又看清了玄正,從玄正的臉龐輪廓上看,還有些像玄維剛的模樣。


    林格純心把口氣放溫和地道:“玄正,本王問你,你是受何人指使來行刺本王?”


    玄工冷冷道:“你們真想知道?”


    齊偉仁道:“玄正,這是你生死關頭,也是你生死一念,你要照實的說來,也許王爺開恩於你呀!”


    玄正當然不會把關爺咬出來。


    當殺手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心交給關爺了。


    玄正甚是從容地道:“我受我自已指使,我心不平,這是什麽世界呀!”他最的一句話幾乎聲震屋瓦。


    林格純心叱道:“你有什麽不平之事?”


    玄正道:“我父戰場捐軀,我母病死家中,使我投奔丁都統也遭白眼……”


    他忽然想哭,手捶地麵又道:“玄丁二家兒女親家呀,為什麽丁都統把他女兒嫁了別人?”


    他此言一出,齊偉仁也怔住了。


    林格純心道:“玄正,過去的不提,本王自有主張,隻不過你這次行刺的動機不對。”


    玄正道:“怎麽說?”


    林格純心道:“你心中不平怎會把氣發泄在本王身上了,你必是受人指使,說出那人是誰,本王饒你這次莽撞。”


    玄正冷笑道:“大漢江山被你們滿人糟塌二百年,難道還不夠?”


    他此言一出,使齊偉仁也搖頭,道:“你大逆不道,無可就藥,便你老子再生也救不了你了。”


    玄正道:“殺剮隨便!”


    他這是不要命了。


    果然,他此言傷了林格純心的心,也把這位王爺惹火了,隻聽得一聲冷哼,林格純心道:“你既決心找死犯王,本王自會成全你。”


    他轉而對齊偉仁,道:“齊都統,本王仁至義盡了。”


    齊偉仁道:“是他令主爺失望,這就由不得咱們了。”


    林格純心道:“那就早早拖出去砍了。”


    齊偉仁笑對王爺,道:“王爺,咱們為了對忠義誌士之後的禮遇,我以為不能殺。”


    林格純心冷然,道:“怎麽說?”


    齊偉仁道:“雖不殺卻也比殺了他還令他痛苦。”


    林格純心道:“快說!”


    齊偉仁指著東方,道:“距此不出百裏路,異河河心有個孤島叫風火島。”


    林格純心已哈哈一笑,道:“不錯,東方虎的老婆就在島上當家,還是當年東方虎戰死沙場以後,我把東方虎的那些人分派到那裏,曾聽說她搞得有聲有色。”


    齊偉仁道:“把他送去風火島,咱們就不會有打擊忠臣之後的惡名了。”


    林格純心道:“那就立刻派人把他送去,這可怨不了本王不厚道。”


    齊偉仁厲吼一聲,道:“來人!”


    立刻幾個官兵奔進來,齊偉仁道:“立刻派人把他送去風火島。”


    玄正不知道風火島是什麽樣的地方,但他至少知道自己這是逃過一劫了。


    住在河套人口附近的人們都知道黃河麵上有座孤島,那島名叫風火島,風火堡便在這風火島的偏北端。


    這風火堡相傳為元順帶回鑾蒙古老家的中途驛館,從外表上看過去,以為是在一片礁石上築起一座似蒙古包般的古堡,實則這堡內還真有要命的機關。


    四周堡牆四丈八尺高,多為黃土石砌堆成,唯一的一道堡門前,一座三丈餘的吊橋可以升降,橋下黃水滾滾而過,十分驚人,抬頭看,這堡門兩邊雕有一副令人看了心驚的對聯:“天蒼蒼殺後江南百萬兵,夜茫茫腰間寶刀血猶腥。”


    其實此對聯還真的並不誇大其詞,元兵何止殺了南方百萬人,隻不過殺人的人並不快樂,否則又何必天蒼蒼夜茫茫?


    古堡建於元順帝時期,事隔三百多年,如今住的是個老婦人夥同一批凶惡神煞,那女人不是普通人物,蒙古標旗都統東方虎的老婆是也!


    要知滿清八旗中,蒙古鎮紅旗一族功高及於鑲黃旗,快兩百年了,遇上西北造反,當三湘在南方與太平天國苦戰的時候,蒙古的大軍由東方虎率領在西北幹的可也十分慘烈,東方虎便戰死西北沙場,東方虎的族中可戰之士已不過百十個,便由東方虎的老婆率領著駐守在這河麵的孤島上。


    東方虎的老婆比東方虎本人這凶悍,左宗棠大軍出關不久,便授予東方虎老婆專管這座孤堡作為死囚監牢。


    別管是什麽,大小是個官,東方大奶奶也幹了。


    林格純心對齊偉仁說的東方虎,便是風火島島主東方大奶奶的丈夫。


    快馬連夜奔馳,天剛微明便見五騎快馬已到了一片黃土石岸邊,那兒正停了一條船。那是一條小船,船上隻有兩個人,這兩人都是風火島上的人。


    快馬在岸邊停下來,船上的人也站出來了,船上人隻一看,立刻跳下船。


    五騎快馬中,有一人繩捆索綁的可結實呐!不用猜也知道送犯人來了。


    有個船家迎上去:“爺們辛苦了。”


    “彼此辛苦,奉王爺命押來人犯,立刻送上島,不得有誤。”


    另一軍士取過文書:“畫筆收押!”


    船家取過文書上了小船,也不知用什麽描的,文書上已畫了個大圈圈,這就算交割人犯了。


    人犯,當然是玄正被送來了。


    有個小小軍官走近玄正,道:“玄少爺,有在下幫忙地方嗎?”


    玄正抬頭微笑,道:“怎麽幫法?”


    那軍官道:“咱們敬你的老父是英雄,也是三湘好男兒,如今見忠烈之後落得如此下場,難過呀!”


    淡淡一笑,玄正道:“謝了。”


    那軍官道:“玄少爺,如果此刻你把指使你的那人說出來,我以性命保你出來。”


    玄正道:“再謝了。”


    是的,如果他出賣關山紅,他早就說出來了,又何必等到此刻。


    玄正大步往小船上走,他連回頭看一眼也沒有。


    那軍官無奈地搖搖頭,手一揮上馬走了。


    押送的四個官兵隻抬頭看看河下遊,那座泛了土黃帶灰色的島上古堡,還真帶著恐怖的意味。


    於是,小船離岸了。


    搖船的看看玄正,他看得直搖頭。


    “兄弟,你貴姓?”


    “玄。”


    “玄?少見的姓呀!”


    玄正木然地看著河麵,這一帶的河麵上,河水還是可以的,隻繞過河套,河水就更混沌了。


    搖船的歎口氣道:“小兄弟,你才幾歲呀,就這麽的殺戲了!”


    什麽叫殺戲?北方人聽戲到結尾,戲台上吹起喇叭聲就表示戲唱完了,完了就叫“殺戲”。


    那人的意思說,玄正完蛋了。


    是的,隻要犯人被送上這風火島,想再出來,除非是死掉。


    玄正並不知道這些,他此刻在心中想的乃是關山紅,關爺早晚會來救他出去的。他也想到曾是他未婚妻的丁怡心。


    玄正隻一想及丁怡心,他就咬牙咯咯響,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的未婚妻會投入姓成的懷抱。


    那個令他痛恨得無地自容的尷尬場麵——當時他去投奔丁府的,無緣由的卻叫他等著吃丁大小姐的喜酒。


    玄正忿怒地走了,他一氣之下便走入江湖,便也投在關山紅的門下。


    玄正決心為關山紅做些什麽,他也已為姓關的刺殺過三名大員,他這次如果成功,關爺麵前便更得寵了。


    玄正為什麽要投入姓關的手下?在當時隻要能叫他出口怨氣,他什麽也敢做。


    隻不過這一次他太過大意了。


    玄正原是要突然發難的,不料林格純心與齊偉仁二人的武功也不俗,他雖然刺傷二人,卻並未殺了二人,他反而被擒住送來這風火島上了。


    那小船順流而下,兩個船家用力搖,直把小船搖到河中心,這處已是風火島了,


    風火島的風火堡,堡門就衝著北方,那座像個蒙古包似的古堡,前麵有一道小灣,當小船快被河水衝到岸旁的時候,兩個船家齊搖船,用力地搶過一道土石岸提而進入那個小小灣內。


    立刻間,從堡內奔來三個提刀大漢,其中一人還口中嘿嘿直發笑。


    “來了,來了,來了就好呀,哈……”


    “牛八爺,你吃餃子,咱們喝喝餃子湯呀!”


    “王八蛋,少不了你二人的油不湯。”


    嗬,他三人岸邊一站,就見那手拎板斧的大漢粗聲道:“抬上來,抬上來。”


    “是,牛八爺。”


    船上三人忙把船拴在岸邊石頭上,然後去抬玄正。


    玄正上了小船以後就又被捆上了雙腿,這時候兩個船家齊動手,活生生的把玄正抬在石堤上。


    突然,姓牛的毛漢一把揪住一個船家,沉聲道:“沒搜他嗎?”


    船家立刻搖手,道:“沒有,沒有,不信你八爺可以問他。”


    “沒有最好,真像上回,八爺劈了你倆。”


    他鬆開手,立刻對他身後兩人,道:“搜!”


    於是,那兩個大漢拋下手中刀,就在玄正的身上搜刮起來了。


    嗬,還真叫妙。關爺交給玄正的銀子除了鞍袋之外,口袋中也有銀票與銀錠,玄正因為是玄維剛之子,騾馬棧中就沒有搜他的身。


    如今來的風火島,這兒是監牢,自然的他什麽東西也要搜他的身。


    如今來到風火島,這兒是監牢,自然的他什麽東西也要搜出來。


    那個毛漢牛老八哈哈笑起來了。


    於是,他可大方的施舍了。


    他把銀錠取了五兩交給船家二人,道:“拿著,以後可要記牢,八爺不是小氣人,你們如果偷嘴,就等著挨我的斧頭。”


    兩個船家齊點頭,笑嘻嘻地道:“是,是,咱們以後絕不偷摸犯人口袋,放心吧,八爺。”


    毛漢手一揮,道:“回去,回去!”


    他這是要船家喜滋滋地跳上船,立刻把船往岸邊搖去。


    毛漢看著一把銀票與銀子,冷冷道:“這小子是個財神爺呀!”


    他怎知玄正乃關山紅手下殺手。


    玄正幾乎要閉上雙目了,他才不想此刻多口。


    另一人開口了:“八爺,咱喝餃子湯……”


    毛漢一瞪眼道:“娘的,少下了你二人的,我能獨吞嗎?拿去!”


    他每人塞給他們一錠銀子,餘下的他全揣入懷中了。


    風火島上這座古堡看上本就如同一座蒙古包,在七大塊大岩上立柱搭建,看上去十分奇特,從外圍看,幾乎三麵岩石矗立保牆外,唯獨這朝北的一邊的岩石不高,一道橫溝作屏障,堡門就在溝對麵。


    此刻,三丈八尺高堡門放下來了,四個人手持刀斧押著玄正走進這風火島。


    玄正抬頭看,這圓圓的古堡開了兩扇窗子也是畸形。


    為什麽說畸形?隻因為兩扇窗子上扇窗小如一個算盤大小,而下扇的窗子可大了,有一張方桌麵一般大。


    兩扇窗都有窗欄杆,全是生鐵做的,當然,這些窗內的房間也不一樣了。


    玄正當然不知道為什麽會不一樣。


    走過一條不寬的石道,迎麵出現八個大漢,這八人分別抱著個大木盆,盤中雖放的是玉米粗麵製窩窩頭,仔細看,再琢磨,大概每個窩窩頭十兩重。


    有個漢子哈哈笑,道:“八爺呀,又來了一個吃糧不辦事的家夥。”


    姓牛的嘿嘿道:“安老狗的囚房快空出來了。我今送他去安老狗囚室,那你就把安老狗的一份給這小子吧!”


    那人跟在後邊,笑道:“安老狗還未斷氣呐!”


    姓牛的怪笑,道:“再餓他兩天,看他還會再賴著不走?我就不相信!”


    外麵看似蒙古包,裏麵卻有人透天場子,方圓足有二十丈,站在場中央四月看,嗬,一間間的房間分得清清楚楚。


    房間一共是兩扇,上扇小房間一間接一間,間間上了大鐵鎖,少說也有一百多。


    下層的房門都關著,兩扇上門都開著,門裏麵傳來笑哈哈的聲音。


    有個拱門穿過去,玄正被帶到二層的石階上,他這才發覺第二層清一色全是囚的人犯,隻見那些手托盤子的大漢們自上得二層石階後,一間間地自門上小孔往囚室中拋進一個窩窩頭。隻拋地這麽個窩窩頭便轉頭就走開,有的大漢也會伸頭自小孔中望進去,然後便是一聲咒罵“個狗養的還沒死呀!”


    玄正心中著實不平衡,還有這種罵人的。


    他被押到第九間囚室,就聽得姓牛的對身後一個漢子道:“打開來,看看安老狗死了沒有。”


    一把大鐵鎖打開了,那人推門走進去,立刻高聲罵道:“他奶奶的,拖拖拉拉不幹脆,你怎麽還沒咽氣呀?你這是鬼門關前喊救命,耍賴呀,老狗!”


    地上半匐著一個灰蒼蒼的大個頭,這人的毛發幾乎掩去大半張麵,誰進來他也不去看一看。


    那人走到門口,道:“沒有死呀!”


    姓牛的道:“沒死也好,他那兩個女兒每半年就會前來探視他,好處咱們拿,有什麽不好哇!”


    那人道:“這小子放進哪一間去?”


    不料姓牛的道:“弄他二人一間房,我看安老狗也快斷氣了,大概就在這兩天。”


    “窩窩頭……”


    “放一個,安老頭就別吃了。”


    “轟”的一聲,兩個大漢押著玄正進了房,他們隻把玄正身上的繩索解開來,可是在兩腳卻上了鏈鎖,這光景想逃?難呶!


    “砰!”


    厚厚的木門關上了,那聲音隻一響,玄正便覺得他從此到了地獄,關了他一切的希望,他的爹、娘、盡管嫁別人的未婚妻子丁怡心,這一切他刻此想來,竟然沒有為他們做什麽。


    他應該為他三人做些什麽的,至少應該奔向沙場,為他爹的戰死沙場找回些什麽,然而……


    然而他沒有,直到那厚厚的木門“轟”的一聲關上,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太不應該了。


    玄正想著這幾年,反而為關爺充當殺手,那幾個被他刺殺的人物,他們真的是關爺口中說的“該死之人”嗎?


    隻一想及關爺對他的好處,不由的伸手去摸口袋,可惜,他口袋中什麽也沒有了。


    玄正吃驚地一瞪眼,因為銀子銀票可以不要,但關爺送他的那個瓷瓶不能沒有。


    在往昔,他從不為那瓷瓶中裝的東西擔心,因為關爺會適時地為他送來,那真是提神醒腦的好東西,隻要一點點白白的帶著古香的粉沫在他的鼻端抹一些,然後用力地吸入腹中,嗬,那精神可大了。


    玄正此刻就想吸一些,然而沒了。


    他這麽一緊張,低下頭看向暗處,隻見那大胡子半百老人稍稍地蠕動了一下。


    玄正立刻走到老者身邊,他這才發現老者的個頭十分大,比他還高大。


    玄正低下身,手中拿著那僅有的窩窩頭,道:“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者隻把雙目睜開一半,嘴巴蠕動也不知要說什麽話,玄正把耳朵貼上去,道:“什麽?”


    老者道:“餓……餓……”


    玄正立刻把窩窩頭掰下一些喂老人,老者已露出滿口黃斑牙,他果然吃了。


    老人一共吃了大半個窩窩頭,他不吃了。


    他本來還可以再吃的,但他卻指指玄正,那意思是留下半個由玄正吃。


    玄正吃不下了,因為他全身每一根筋骨都不自在,他的麵上在抽筋,快變形了。


    “老……人家……”


    “你……難道……也像……我一樣要生大病……呀……”


    玄正道:“不……不……哎喲!”


    玄正用雙手抓住自己的頭發,他跌坐在地上直咬牙!


    於是,老人家伸手去拍門,他此刻又活了。


    一個人餓了三四天,當然很難過,但他吃了玄正送他的窩窩頭,算是有些力量了。


    門被他拍得“叭叭”響,立刻有個大漢奔上來。


    “是不是老家夥死了?吼什麽?”


    門吼中一雙眼睛望進來,看得大漢“咦”一聲:“嘿,邪門呀,老的好了,小的反而快完了。”


    門內老人道:“病得怪呀,是被我傳染的,怕是會鬧瘟疫呀!”


    “嗨,什麽瘟疫?”


    “知道就好了。”


    門外的大漢一聲冷笑,道:“瘟就瘟你兩個吧,老子不開門,等你二人死了僵了,咱們用麻袋裝了拋入河底。”


    “砰!”門又關上了。


    玄正根本沒聽二人說的什麽話,他滾在地上直喘息,四肢收縮就如同害了瘧疾病,忽冷忽熱的。


    玄正還口中念念有詞:“關爺,關爺來救我。”


    老者挨近玄正,道:“年輕人,你是怎麽啦,你來時不是精神很好嗎?”


    玄正忽地大吼:“走開,喔……”


    老者不解地道:“怎麽了?”


    玄正開始在地上滾動起來,他痛苦呀!


    老者看得直搖頭,也發出一聲歎息。


    玄正如同犯了羊角風,昏在地上口吐白沫還直哆嗦,令那老人也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


    就在這時候,門上小孔又開了,一聲粗獷的厲吼,道:“安老頭,你沒死呀?”


    那老人吃力地道:“牛老八,老夫大病一場……呐!”


    門口的牛老八道:“快死吧!”


    姓安的也回聲叱:“牛老八……閻王不要命,小鬼不來拉,怎……麽……死……”


    “嘿……”牛老八道:“才送進來的小子要頂你的位,補你的缺,你如果……”


    他似乎真的發覺玄正不妙了,立刻就叫另一人快快地開門。


    那人不開門,那人對牛老八道:“八爺,開不得呀!”


    “為什麽?”


    那人指著門裏,道:“裏麵鬧瘟疫。”


    牛老八叱道:“什麽瘟疫?”


    那人低吼:“你看剛進去的那小子,來時活蹦蹦的精神,如今怎麽變得要死了?他……口吐白沫呀!”


    牛老八叱道:“如果是瘟疫,娘的,安老頭早就死了,他還能活呀!”


    那人聽得一瞪眼,但他仍然道:“八爺,我們還是別進去,等兩天看變化,這萬一……”


    牛老八這才點點頭,道:“也罷,看兩天再說,至於吃的嘛,看情形明日再送。”


    走了,門外的人又走了,門裏麵,玄正忽的大吼又尖叫,他幾乎撕碎了穿在身上的衣裳,鼻涕眼淚一齊流。


    這光景嚇得老人也不自在,老人把那小半塊窩窩頭塞向玄正,玄正火大了。


    他奮力一撥:“走開……喔……萬蟻鑽心呐!”


    他不但在地上翻滾,雙手十指幾乎陷入地麵半寸,他使盡力氣,很想把體內的痛苦一古腦逼出體外,但他越是翻滾折騰越痛苦。


    那姓安的老人吃驚地道:“你……這是得的……什麽怪病……呀!”


    玄正口中仍在低呼:“關爺,關爺……救我!”


    誰是關爺,這人又是何許人,姓安的老者不知道。


    玄正再是翻騰,外麵就是沒人來過問。


    這一天他至少痛苦尖號兩個時辰,才力盡而平躺在地上半昏過去了。


    似乎是安靜了,但當那姓安的老者以手去摸玄正的時候,玄正猛古丁全身顫起半尺高下,發出一聲“喔”嚇得老者急忙把手又縮回來。


    於是,四個時辰過去了,地上的玄正仍然未醒過來,那姓安的老人已把另半個窩窩頭啃吃掉了。


    老者是不會再去驚玄正的,他今天又比昨日好多了,他可以站起來了。


    隻不過這小房子甚小,幾乎就如同窯洞似的窄狹,隻夠兩個人並著走上三四步的空間。


    “砰!”小孔開了,有個大漢看進來,道:“裏麵那一個死了?”


    老人冷冷道:“這兒沒死人。”


    “怎麽,昨日那小子不是死去活來嗎?他……”


    一隻眼睛看進去,那人立刻又道:“那小子怎麽不動呀,死了不是?”


    老人立刻拉住玄正,道:“看看,看看,他睡著了,他沒死。”


    忽地,玄正低吼:“我好餓。”


    隻這麽一句話,門外那大漢怪笑,道:“奶奶的,歪嘴屁眼——邪門呀!”


    立刻,就見那人拋進兩個窩窩頭,道:“拿去,吃飽快死吧,別耗著糟塌糧食。”


    老者拾起地上窩窩頭,他塞了一個在玄正手上,道:“吃,吃,吃了才會有精神。”


    玄正接過窩窩頭,他啃了一大半,道:“水。”


    老者搖搖頭,道:“咱們下麵是大黃河,水多可是喝不著,有個窩窩頭就不錯了。”


    玄正道:“老丈,來時他們說你……老……”


    “快死了,是嗎?”


    “他們是這麽說的。”


    老人道:“他們,娘的,這些蒙古人都是惡魔呀!”


    玄正道:“他們是蒙古人?”


    老人道:“說他們是韃子也一樣。”


    玄正道:“他們坑犯人?”


    老人道:“年輕人,我實對你說,老夫安大海,我也不知被囚多少時光了,唉,我知道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那就是病不得,一旦病了可就等著死吧!”


    “他們不救人?”


    “嘿……救人?休想,他們隻等囚犯病死,一隻麻袋裝起來,撲通一聲拋入黃河去。


    “他們如此殘忍?”


    老人道:“這是客氣,如果犯了他們的規矩,活生生的當頭一斧頭,劈死以後背上一塊大石頭,連麻袋也省了,便生生的拋入大黃河。”


    玄正道:“可惡呀,難道沒人幹他們?”


    姓安的灰發老人道:“幹?從來就沒有活著逃出去的,誰幹?再說這兒就是製造死人的地方,官家不管,呐!”


    玄正低頭了。


    “你老是……”


    “我是安大海,娘的,西北的馬販子呀,那年鬼迷心竅的想弄個小小驛官當當,不料傳信誤了事,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被押到這鬼堡來了。”


    他忿忿地又道:“還以為不出多久會被放出去的,娘的,原來這兒有進無出呀!”


    這二人正在訴說著什麽,那玄正忽地全身一哆喀,他的雙目一厲,立刻麵色又變了。


    這光景老人看得一瞪眼,道:“你……”


    “喔……唷!”


    又來了,玄正又開始痛苦了,隻見他伏地滾動中,雙手抓地沙沙響,那光景就如同生不如死,要不然他還抓住頭發往地上撞……


    玄正的額頭也流出鮮血來了。


    他也忍不住地呼叫著:“關爺,救我。”


    那姓安的老者就不明白,姓關的怎麽會救這年輕人。


    隻見玄正就在這粗糙髒臭的小土屋中,好一陣翻滾又吼叫,那光景真是生不如死。


    終於,姓安的老者明白了。


    “你……你不是病呀,年輕人。”


    “我來了以後才……喔唷!”


    姓安的道:“不,你……是不是吃了鴉片?”


    玄正怎知什麽鴉片,他還真的年輕沒經驗。


    那老者一把抓住玄正道:“昨日老夫病剛好,今天才想通,你這年輕人一定是抽那禍人的鴉片了。”


    玄正才不聽什麽鴉片,他痛苦地在地上滾,看得姓安老者搖頭歎息不已!


    於是,又折騰了兩個時辰,玄正漸漸又昏迷了,他爬在地上喘氣。


    姓安的老者一邊看,他已肯定玄正吸食鴉片了。


    其實玄正還算毒痛不太重,癮大的人每大犯癮兩三次,那才叫折磨好人呐!


    玄正不知關山紅給他的是鴉片中提煉的白粉,他以為關山紅特別照顧他,真是殺人不用刀啊!


    就在天快亮的時候,玄正才悠悠地醒過來。


    老人在他身邊,道:“年輕人,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平日是不是抽大煙?”


    玄正道:“我不抽煙。”


    老人又問“可吃什麽提神之物?”


    玄正一厲,道:“什麽提神之物?”


    老人道:“那玩意隻吃那麽一點點,這人的精神百倍,精神好極了。”


    玄正道:“你怎麽知道?”


    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安大海,西北道上馬販子頭兒,江湖走了這麽多年,什麽事情不知道。”


    他拍拍玄正,又道:“說,你是不是吃了那玩意兒?”


    玄正道:“沒來此以前,我每天總會在一個瓷瓶中挑上兩撮用鼻子吸……”


    老者已叫道:“得,就是那玩意兒,年輕人,你的罪受大了。”


    玄正道:“怎麽也想不到我會被押來此地,太可惡了,不知關爺會不會來救我出去。”


    “什麽樣的關爺?”


    玄正也說不清楚關爺什麽底細……。


    玄正突然抓住老人道:“老丈,你既知我食的是毒物,就快告訴我如何解救。”


    老者道:“你現在就在戒毒呀!”


    玄正道:“可是我痛苦,生不如死呀!”


    老者道:“我以為那個姓關的必然在坑你。”


    “不會的。”


    “會,他想以此來控製你,好為他效命。”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問你,你是幹哪一行的?例如我安大海,我是馬販子,你呐?”


    玄正道:“我聽關爺行事,我操刀。”


    老者上下看看玄正,道:“你會武功呀?”


    “不錯!”


    “那就毒瘤來時打坐呀!”


    玄正道:“如萬蟻蝕心,我定不下心呐!”


    姓安的老者道:“也罷,再等幾日,我老人家的身子骨有了力氣之後,咱二人打架。”


    “是呀,打個不亦樂乎,你也許力氣放盡就把這坑人的毒瘤混過去了。”


    玄正道:“老丈呀,如果對打,我怕把老丈弄傷呀,你這把年紀……”


    個料灰發老者嗬嗬一笑,道:“好心的人嘛,還怕傷了我安大海。”


    他再拍拍玄正,又道:“你以為我老了?哈,我的胳臂粗,有力氣,怕的是你不是我的對手。”


    玄正一聽,年輕人好勝之心又升起來了。


    “好,且等你老身子骨有了力氣,你助我。”


    姓安的老人點點頭,這二人坐在一起話家常,隻不過話來話去罵大街,罵的是天下就快完蛋了,好人壞人分不清,到處有人在造反。


    玄正就為自己叫屈,他爹是征西大都統呀!


    於是,過午又有響動了,門上小孔又拉開,又見那大漢在叫罵:“他媽的,怎麽兩個全坐直了,沒有一個像是快死的。”


    姓安的老者道:“別罵了,下回我女兒來探監,我叫我女兒多送你幾兩銀子,我若死了,你們還有外快呀!”


    門外大漢也坦然:“說他娘是老婆,也對。”


    立刻,小孔中又傳來一人的吼叱:“呶,拿去,慢慢地啃去吧!”


    兩個窩窩頭送進來,玄正急急忙地吃起來。


    還真怪,他隻一吃了窩窩頭,全身便立刻不自在,他又開始哆嗦了。


    姓安的老者道:“年輕人,又來了。”


    玄正已在咬牙苦撐,他的雙手幾乎在扯拉自己的那張泛青麵皮。


    猛古丁,玄正厲吼一聲:“喔!”


    他叫著便要往地上滾,那老人隻好緊靠在一邊不動了。


    老者要空出地方來,他不可能在此刻去惹玄正。


    當他知道玄正是犯了毒癮之後,他不得不盡量閃躲一邊,當他知道玄正又是一名殺手時候,他更是要盡量的不開口。


    隻見這玄正那種比瘋子還瘋子的樣子實在叫人看了不忍。


    玄正尖叫著,使附近的囚房中也有人在咒罵了:“奶奶的,死了算了,這是尖叫他娘的什麽……”


    又有人在問:“喂!叫的什麽勁呀?”


    有個粗漢更吼叫:“天大叫,天天吼,娘的,何不一頭碰死算了。”


    更遠的地方傳來一個清脆年輕人的聲音,道:“這是什麽人?難道是受虐待呀!”


    沒有人同情,這地方誰會對別人同情?自己都是在此等死呀!


    玄正今日吼叫的時間似乎短少了半個時辰,當他躺在地上直喘氣的時候,姓安的老人立刻撲上去。


    “年輕人,快,我為你捏幾把。”


    他果然在玄正的身上捏起來,直把玄正按摩得沉沉地睡著。


    安大海自言自語地道:“是個好青年呀,怎會遭遇這事?”


    他怎知玄正是遇人坑的?


    玄正又醒過來了。


    玄正未坐起來,他發現天又快亮了,那安老正在呼呼打鼾。


    他無力地伸手去拍安老,


    姓安的睜開眼,低聲道:“年輕人,你醒了?”


    “是的,謝謝你。”


    “咱們是同難人,別謝我。”


    玄正道:“我想知道,我這麽每天發作,要拖多久才會消失?”


    老人道:“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發現作痛苦的時間少了許多。”


    他拍拍玄正,又道:“有進步就是有希望,你再撐上十天半月準會好。”


    玄正道:“好苦呀,老人家。”


    就在玄正又痛苦的熬過五日,室中的姓安老者精神已恢複多了。


    這日剛吃了半個窩窩頭,玄正又覺著心中在顫抖,雙目又發直,雙手心中有冷汗,這正是毒癮又快發作的前兆,一邊的姓安的老者,道:“今天咱們打一架。”


    玄正帶著幾許痛苦地道:“我——一直用力控製我自己,我怕傷你……老……”


    不料,姓安老者道:“來吧,老夫皮粗肉厚,除了年紀比你大之外,別的不會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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