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天際露出乳白色的雲彩,時間剛好打過五更,在西山腳,行人道旁,正好有家早點店麵,門才打開不久就來了四位稀客,一個美如宋玉,一個醜得像隻猴子,第三個是個小花子,最後跟的也最小,簡直是個蘿葡頭。


    四個人總共不到七十歲的年紀,他們霸占了一隻桌子,夥計送上豆漿,外加一盤燒餅和油條,於是乎就邊吃邊細聲談開啦,誰也不注意他們在說些什麽東西。


    不要問,那是江湖上無拘無束的四個小東西——鮑叔德、百裏超、包羅、巴山等,他們放走“千手鬼王”高妙之後,一看天也亮了,幹脆吃了早點再進城。


    “夥計,來碗清水!”鮑叔德一看沒有別的客人,他想馬上試驗靈龍杯,生怕從“千手鬼王”身上搜到的是假貨。


    夥計聽說要清水,心中卻有點嘀咕,自作聰明地向他道:“客,口渴多喝兩碗豆漿,清早喝涼水要生病的。”四人聞言想笑,鮑叔德揮手打趣道:“夥計,咱們錢不夠,喝多了豆漿會不了賬,你這壁上不是寫著‘賒欠免言’嗎?快來清水。”四人中就有兩人穿破爛,夥計信以為真,心中暗想:“這幾個小子倒很老實!”他怕一碗清水不夠四人喝,立從缸中打來一大盆。


    鮑叔德無暇再逗他,急向百裏超道:“阿超,快將那話兒拿出來。”百裏超忙將玉杯拿出,小心放在桌子中間。


    鮑叔德急忙注進清水,四人圍著仔細看。杯中清水真個有了翻騰之勢,但卻並不溢出杯外,小要飯的道:“龍呢,怎麽沒發現?”鮑叔德籲聲道:“小聲些,你要看杯,不要看水,那條細如發絲,金光閃閃,繞杯而動的不就是嗎?這真是稀世之寶,假不了啦,阿超快收起。”百裏超道:“你喝了這杯水,也許真能延年益壽。”鮑叔德道:“那絕對不是真情,凡被禁製封住的東西,不破禁是得不到好處的。”百裏超點點頭,立即將杯中清水倒了,仍舊收入袋裏。


    早點完了,小要飯的會了賬,四人這才向城裏走。


    在路上,鮑叔德想起一事問百裏超道:“阿超,你給巴老四的丹丸是誰給你的?”百裏超道:“我不是說過了,是朱伯伯呀!”鮑叔德疑問道:“我從來沒有聽說你有位朱伯伯。”百裏超哈哈笑道:“從前那裏有?是昨天才認識的,他的家可真大,房子跟別人大不相同。可能是京城第一位大富豪,他硬要我認他作伯伯,我看他人不壞,同時還有九王子在暗中推我,於是就隻好快認他作伯伯了。”


    小要飯的道:“他有丹丸送你,無疑也是武林中人了。”百裏超道:“對了,他露了一手劍術給我看,我雖不懂,但看得出,他的武功很高。”鮑叔德道:“那是誰呢?”百裏超認真道:“你和阿羅也見過呀,就是拉我上馬車的那個中年人啊!”鮑叔德聞言一愕,繼而豁然,忙向小要飯的大笑道:“你看他有多糊塗,見了皇帝卻喊朱伯伯,入了皇宮說是大房子,這真是天下的大笑話。”百裏超傻兮兮的,翻著白眼詫道:“什麽?阿德,你說什麽皇帝皇宮?”鮑叔德等一聽,同時哄然大笑。


    百裏超猛地若有所悟,突然跳起道:“我昨夜去的地方是皇宮!”鮑叔德等更笑得厲害,同聲道:“那房子真不錯啊,朱伯伯確是一位大富豪!”百裏超生氣道:“九王子真不是個東西,他怎的不在暗中告訴我呢!”鮑叔德道:“那一定是皇上不準他說,有意逗著你玩的。”百裏超道:“這成什麽話,皇上和我同起同坐!對了,他的老婆定是皇後,她還拉著我到處參觀呢。我說呢,她家中那來那麽年紀青青的少女啊,被你這一點破都清楚啦,那都是妃子和宮娥嘛。”


    小要飯的笑道:“除了朱伯伯和九王子之外,難道都是女的?”百裏超道:“不,還有不少尖聲尖氣的怪男人,現在想來,那都是太監了。”鮑叔德道:“朱伯伯就隻送你三顆丹九?”百裏超道:“他問我要不要寶劍,我說我有斧頭,他老婆拿出很多珠寶給我,我一點都不要,最後朱伯伯……不,現在稱皇上了,他又給我一塊玉佩。”鮑叔德道:“什麽玉佩?”百裏超道:“我也沒有要,因為我急著要回來。”鮑叔德歎聲道:“那玉佩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誰知你這土傻子這麽不識貨?”百裏超苦笑道:“你急什麽,皇上要我常常去!將來向他要來就是。”說完拿出另外兩顆丹丸道:“你們三人各吃一粒,也許真有好處。”鮑叔德和小要飯的同時接了過去,問道:“此丹何名?”百裏超道:“我沒問,你們吃了罷,管它叫什裏呢?”四人剛進城,迎麵遇上杜子才,隻見他大喜道:“你們到那裏去了,昨夜沒在家裏睡覺?”鮑叔德忙將巴山向他介紹,之後笑道:“一夜沒睡,老杜,王子在那裏?”杜子才驚奇的望了巴山一眼,大概他也知道巴山的來曆,客氣兩句後,輕聲向大家道:“在路上莫提王子,他現在花園裏坐等呢。”鮑叔德在他耳邊道:“老杜,寶物找回來了!我們快見王子。”杜子才聞言驚喜至極,急忙帶路向鐵獅衙衝奔去,邊走邊笑道:“你們真有兩手,試過真假嗎?”鮑叔德道:“不敢說十成,九成是不會錯了,可惜我們沒有捉盜寶之人!”他不願將放走“千手鬼王”之事說出。杜子才道:“隻要將寶奪回來就好了,犯人將來再拿,隻不知是誰?”鮑叔德道:“好像我對你說過,就是‘西天手’宣武啊!”杜子才道:“此人聽說過,他是西疆有名的高手。”回到住處!九王子確在花園書房,鮑叔德忙將包羅和巴山引見,之後就說出昨夜奪寶的情形,但仍不提“千手鬼王”之事。


    九王子在百裏超手中接過玉杯一看,他也毋須試驗,當下大喜道:“是真的!”鮑叔德道:“是真的就好,總算我們不負使命。”九王子又將玉杯交給百裏超道:“賢弟,朱伯伯有命,他老人家說過,此杯一旦找回,叫我轉贈給你,這事你千萬再不要推卻,昨夜你拒受的東西太多了,朱伯伯很生氣。”百裏超歎聲道:“王子,你害苦我了,昨晚對皇上太失禮!”九王子大笑道:“你已知道了!哈哈,皇上就是愛你那份傻氣,你現在是我義弟啦。”百裏超苦笑一聲!知道玉杯真不能堅拒了,於是接過收起道:“皇上那裏我要不要去謝恩?”九王子道:“謝恩反而會使他不高興,你要去時隻管去,滿朝中沒有人敢阻欄你,如有不知道的出來阻攔,你隻說一聲你是‘朱伯伯的侄兒’就行了。”百裏超道:“沒有事情我不去,怪別扭的。”九王子笑道:“你多走幾次就習慣了,我要進宮了,各位請坐。”大家送至門外,杜子才緊隨而行,回來時,書房中已擺上了酒飯。


    在吃喝中,鮑叔德正名向百裏超道:“阿超,你想到皇上為什麽硬將靈龍杯賜你的原因嗎?”百裏超搖頭道:“也許是我沒接受珠寶和玉佩之故罷?”鮑叔德擺手道:“你猜錯了!皇上對武功是行家,他一定也看出你身懷異能而無處使用,同時也看出你的毛病犯在學不成外功,他將此杯賜給你,那是希望你能將杯上禁製破除,禁製一破,那條靈龍就會被你吸收,之後你不惟能學武功,甚至過目不忘,更使你的內功增至極預,這是皇上的苦心,你要緊記莫忘。”


    百裏超歎道:“我怎能破去杯上禁製呢。”鮑叔德道:“這個我也不懂,總之你莫將寶物給掉了就是,將來如果遇上高明,也許有人會指點你破禁之法。”飯後,鮑叔德留下一張字條,他們即收拾行李,悄悄的開溜了。


    三日後,他們出了居庸關,因為沒有什麽急事,他們準備繞道遊小五台山。


    豈知,在離關四十裏時發現前麵出現兩個青年男女,鮑叔德首先輕叫一聲:“那男的是‘飛天龍’龍天放!”小要飯的接口道:“女的我也認識她,但她並不認識我。”巴山道:“是誰?”小要飯的道:“是浩氣四聖中‘金不換’公孫龍的弟子,名叫司馬黛。”鮑叔德道:“現在他們是師姐弟了!”小要飯的道:“司馬黛是蓋世雄的未婚妻,怎麽跟龍天放走到一起了?這中間有問題。”鮑叔德笑道:“師弟和師兄嫂同行有何不可?”小要飯的道:“老大,你看看他們情形就知我說的有理了。”鮑叔德啊聲道:“對,他們走在路上太親熱,那有嫂子和弟弟相倚相偎,形同情侶,龍天放又不是小孩子?”巴山年紀雖隻十五歲,但從小就在江湖打滾,什麽事兒也懂得,倒是百裏超卻毫不留心這些事。


    鮑叔德忽又輕聲道:“我們之間有誰是對方認識的?”三人搖搖頭,表示沒有。


    鮑叔德道:“既然如此,我們接近上去,倒要看看這件事。”百裏超道:“人家的事情管他幹啥?”小要飯的接口道:“不,浩氣四聖對我不錯,凡有關四老聲譽的事情,我當然要留心。”鮑叔德道:“阿超,蓋世雄我們會過,對了,司馬黛莫非就是和蓋世雄同伴的那個美少年!這可不能不考慮?”百裏超道:“你說那美少年是女扮男裝?”小要飯的急忙道:“一點不錯,司馬黛經常女扮男裝,你們在什麽地方見過?”鮑叔德道:“在莫千山以北的路上,那是我和阿超去找一名知府的女兒時會到的。”巴山道:“你們都不要去,讓我一個人去摸他們的秘密。”鮑叔德道:“你快走,他們接近一批旅客了,這正是好機會。”巴山笑道:“這樣追上去太顯明,我由這左側林中繞過去。”三人見他閃進林中後,隨即將腳步放慢,遙遙的盯著,距離約有半裏。


    在這時,他們身後卻也來了一批商旅行客,三人回頭一看,零零落落的竟有十幾個之多,大致分成四批。


    小要飯的忽然道:“老大,第三批兩人我認得。”鮑叔德道:“那老人是誰?”小要飯的道:“他是‘玉門隱叟’宗代,他旁邊走的是‘雲嶺豪客’左群,其實兩人的年紀差不多,看來左群似乎小一點,也許是他的胡子是兜腮之故吧。”鮑叔德道:“原來是這兩人,我聽師傅說過。他們認識你嗎?”小要飯的道:“見過,可能他們不會留意到。”說話之間,那兩老人已經接近了,忽聽那“玉門隱叟”宗代發出沉重的聲音道:“‘千手鬼王’高妙逃走了的消息到底是誰傳出來的?我們向這個方向糊糊塗塗的追尋,恐怕是上當了。”


    “雲嶺豪客”這時正在向前後探望,口中卻又哈哈笑道:“正邪雙方都走這條路,大概消息不假,否則北京城不致走得那樣幹淨。”鮑叔德聽得清楚,輕輕向小要飯的道:“昨夜所見的那幾批黑影,原來是追‘千手鬼王’的!”小要飯的道:“北京城各方武林都動身了,這真是妙極了,讓他們去摸索吧,我們樂得袖手旁觀。”“‘千手鬼王’為什麽要走,他可以說出真情呀?”小要飯的笑道:“誰肯相信他的話。”百裏超道:“他這樣子未免太冤枉了,我心裏很不安。”鮑叔德道:“不安也沒用,你想出頭認賬嗎?嘿嘿,同樣也無人相信你的話。”後麵忽然有人噫聲道:“那孩子不是‘萬手神童’包羅嗎?”這是“玉門隱叟”宗代的聲音,小要飯的回頭笑道:“宗前輩好記性,晚輩久違啦。”兩老立即趕上,“雲嶺豪客”左群大笑道:“你們也是由北京出來的麽?”小要飯的道:“二位前輩可能是最後一批了?”宗老頭搖首道:“還有,你們到什麽地方去?”小要飯的道:“沒有目的,隻想看熱鬧。”左群大笑道:“萬隻手不找千隻手,誰相信,你小子別裝模作樣。”小要飯的忽然靈機一動,笑接道:“我估計‘千手鬼王’身上沒有東西,因此放棄動手之心。”左老頭詫道:“誰不知靈龍杯是在他的手中?”小要飯的道:“憑耳朵是靠不住的,還是要看動靜,晚輩的估計是有理由的。”宗老頭急問道:“人人說你機智絕世,你不妨說說看,什麽理由?”小要飯的道:“靈龍杯是皇上的,皇上失了東西那還得了,何況又知道是在什麽人的手裏,目前北京城東廠高手不下千人,試問一旦得悉‘千手鬼王’是由此路逃走,東廠高手焉有不傾巢出動的道理,請問二位前輩,你們二老又看到幾個出京來追的?”


    二老同時啊聲道:“對,對,難道寶物已被官家找回去了?”鮑叔德知道小要飯的是替“千手鬼王”動腦筋,存心要宗、左兩人散發相反的消息,這用意主要在安百裏超的心,暗忖道:“小要飯的能說會道,真有一套。”二老經包羅這篇解釋之後,那股尋寶的勁兒立即泄了八成,於是乎也慢慢跟三人岔開話題,另找旁的事閑聊。


    二老忽然發覺百裏超和鮑叔德一直未開口,“玉門隱叟”宗代這才問小要飯的道:“小包,這二位是你的朋友呀嗎?”小要飯的微笑道:“是晚輩義兄!”宗代愕然道:“我還當是同路的呢,你為何不介紹一下?”小要飯的大笑道:“我沒有機會呀!”笑著一指鮑叔德道:“我大哥與二老的關係不淺,他是‘琅琊山人’的弟子,名叫鮑叔德。”二老哈哈同笑道:“是駝子的高足!他的字號很有名氣啦,人稱‘琅琊靈孤’對吧?”鮑叔德這才向老頭們作揖道:“不敢,家師時常提及二老。”“玉門隱叟”笑道:“駝子鬼名堂多,我們好多年不見了。”小要飯的又指著百裏超道:“這是我二哥,他是讀書人。”“雲嶺豪客”點頭道:“看得出,斯文人不應在江湖上跑。”百裏超也向二老長揖道:“晚生領教了!”老頭們看不出百裏超一點破綻,不僅鮑叔德替他冒充書呆子,其實真有那股子斯文味道。


    他們同伴走了二十餘裏,忽見巴山竟在路旁等著,小要飯的相信二老是認識巴山的,但也出聲叫道:“巴老四,快來見見兩位長輩!”“玉門隱叟”宗代搶著笑道:“原來小搗亂竟結成一氣了!”巴山不見禮,反而傲笑道:“想不到宗、左兩個老兒也從這條路上來了。”“雲嶺豪客”左群大罵道:“野小子,你一個人走在前麵作什麽,一定是在搞什麽鬼?”巴山笑道:“老頭們可知過去未來?”左老頭又罵道:“小子,別吞吞吐吐的了,你這會兒發現了什麽?”巴山道:“有關武林大事,而且連帶幾個武林名宿的聲譽,恕我不便明言,總之我發現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倒是真的。”二老知他不肯說出,但卻驚疑不已,同聲道:“事情大概不太明朗,因此你不敢說,但你也應稍露破綻。”巴山道:“我怕什麽,不過我不願叫人家說我造謠,告訴你,武林中有幾個響當當的人物想要共同培養一個傲視武林的奇才,詎料那幾個大人物竟看走了眼,居然培出個壞蛋來了,試問二位,這是不是武林的不幸?目前事情還小,隻怕那壞蛋將來遺患武林無窮呢。”


    二老大驚道:“你的意思我們明白了!那人目前如何壞法?”巴山道:“已作出亂倫的事情來了!”宗代忙對左群道:“這事會愈變愈壞,我們應向那些大人物露點消息才行。”左群的神情似也非常沉重,立即和四小道別,提功奔向右側小路,不知他們去找些什麽人,也許就是去找那些所謂的大人物啦。


    鮑叔德目送二老走後,忙問巴山道:“你探到什麽了?”巴山道:“我剛才說的一點不假,龍天放和司馬黛已經不僅是相戀了,我發現他們走進一座穀中,居然在白天作出見不得人的事情來啦!甚至還聽到他們在策劃謀算蓋世雄的毒計,這事情我們管不管?”


    鮑叔德道:“龍天放的功力已能戰勝‘六合僵屍’,我們如何管得了?”百裏超道:“叫老三直接告訴‘雲霄客’如何?”鮑叔德道:“我們毫無證據,這是何等重大之事,口說反會引火燒身。”小要飯的道:“我有個辦法。”鮑叔德急問道:“什麽辦法?”小要飯的道:“設法將蓋世雄引來,讓他自己去看到。”鮑叔德搖頭道:“很難,縱算達到目的,此時蓋世雄那能受得了,也許會使他死在龍天放之手,龍天放殺了他之後謊言是敵人殺死,這又無憑無據啦。”四個人想不出挽救之法,隻有暗暗盯住龍天放。於是他們打消了向五台山遊玩的心情,繼續朝前奔出。


    不到半裏,巴山帶著眾人向右麵山裏走,鮑叔德問道:“他們沒有走大道?”巴山道:“既然要搞鬼,在陽光大道上怎麽行?”四人追了大半天,詎料竟沒有再看到。這時他們行到一座山頭,小要飯的停住不走了,嘀咕道:“管他們,咱們不查了,天已不早,找個鎮市吃飯罷。”巴山道:“我們現在所立之處是雞鳴山,前麵有煙筒山,到鎮市卻不近,還是繼續向煙筒山走罷。”鮑叔德道:“不走了,我們打野獸烤著吃。”天色確已黃昏,大家都沒有說話,於是分開去找野獸。


    百裏超自認不靈活,他就負責在山下穀中架石頭,找柴火。


    初更過後,他們吃了一頓野餐,休息到二更才又動身,走的都是冷僻山徑,方向是朝北。


    及至一座嶺下,百裏超忽然叫道:“此地有人打架!”鮑叔德側耳細察,沒有聽到什麽動靜,忙問包羅和巴山道:“你們聽到什麽沒有?”二人搖頭,同聲道:“沒有呀?”鮑叔德又問百裏超道:“你再聽聽。”百裏超道:“是真的,還不止一個人,聲音從這嶺上傳過來的。”鮑叔德知道他聽力特強,忙道:“決不在嶺上,也不在嶺那麵山下,這聲音一定來得不近,我們翻過嶺去看了就知道了。”小要飯的向鮑叔德道:“二哥的聽力|刀過去如何?”鮑叔德道:“一向比人強,這是他內功精深之故。”百裏超奇怪道:“聲音這樣大!你們怎麽搞的,難道是聾子?”鮑叔德笑道:“你認為有多遠?”百裏超道:“絕對是在嶺那麵……”一停,又嚇聲道:“有個人的聲音很熟,啊,是蓋世雄!”鮑叔德邊朝嶺上急奔,一麵問道:“還有什麽人的聲音?再仔細聽?”到了嶺上,發覺嶺那麵毫無動靜,但百裏超突又叫道:“又聽出一個了,他是印一指!對,還有譚色空。”小要飯的道:“兩派下一代遭遇了,我們快去。”鮑叔德急忙道:“阿超,憑你的聽力帶路,聲音在那方,你就直朝那方走。”百裏超這時也感到古怪,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其實他聽到聲音不惟很大,同時還很清晰,而且一直在不斷地傳來。


    走了兩裏,仍未看到東西,但這時小要飯和巴山也有一絲動靜,那不過是隱隱可聞而已,同時叫道:“還有三四裏。”鮑叔德道:“這證明阿超可以聽到十裏內的動靜了,現在由花子帶路。”小要飯的聞言奔出,回頭道:“我們到時不要馬上露麵,先看看情形再說。”巴山一看方位,急叫道:“三哥,前麵是煙筒山,打鬥之地一定在山上。”小要飯的點頭道:“你和老大老二落後一點,讓我探好地勢再說。”小要飯的奔出兩箭之遠後,鮑叔德等才動步。


    到了煙筒山下,忽見小要飯的在山坡上招手,同時作噤聲的手勢。


    鮑叔德道:“怎麽樣?”小要飯的一指山頂道:“輕聲點,龍天放和司馬黛在頂上窺伺,他們似未露麵,更有袖手的意思,山頂那麵是座淺穀,打鬥就在穀內,距山頂不到三十丈高下,在山頭向下看,可說一目了然。”


    巴山道:“穀中似乎打得非常激烈,人數還不少呢?”小要飯的道:“一麵有三個,是蓋世雄,晁九天,及大漢馬鐵力。”鮑叔德道:“你都認識?”小要飯的點頭道:“晁九天是‘雲霄客’南官隱的弟子,馬鐵力是‘神力神’張巨雷的弟子,他們和司馬黛、龍天放是同門師兄弟妹,我看得出,蓋世雄可能已知其未婚妻司馬黛不對了,這次也許是帶著晁九天和馬鐵力前來捉奸的,可惜先遇上仇敵啦。”


    鮑叔德問道:“那一方除了印一指和譚色空之外,還有什麽人?”小要飯的道:“小五魔到齊了,在茅山偽裝褚員外的屠世善是領頭的,海內淨、索武魂剛才加進鬥場。”百裏超驚叫道:“莊主也在此!”鮑叔德哼聲道:“你還叫他作莊主,從此後你不能再怕他了,我要你殺你就殺,如果再畏縮,你就永遠不要再叫我作兄弟。”百裏超苦笑道:“我是……”鮑叔德輕叱一聲,打斷他的話道:“你是什麽?他要是想殺你,你難道連拿出神斧來亂揮一氣都不能嗎?”百裏超點頭道:“我怕看著打,亂揮當然能。”鮑叔德道:“你怕看也行,閉著眼睛!”百裏超大喜道:“我沒想到閉眼睛的是啊,對了,動手時我緊閉著眼睛。”鮑叔德警告道:“閉目亂揮也有個限度。第一,你要看看有沒有自己人在附近,提防傷了自己人;第二,你耳朵要聽聲音,敵人從那方攻你時,不管拳、掌、腿、刀、劍都有聲音的,你聞聲揮斧,這才不致落空,否則你豈不等於瘋人打鬥。”


    百裏超道:“好,我記著這辦法。”鮑叔德揮手道:“我們先到山頂上觀察形勢,當動則動。”小要飯的領頭上山,他走的是崎嶇難行之處,及至一堆岩石後,他輕聲道:“我們從右麵輕輕的轉過去,既可看到龍天放和司馬黛,又能看到穀中的打鬥,尤其不怕任何方向發現我們。”


    鮑叔德點點頭,悄悄的轉了過去。


    前麵是斜坡,除了四人的藏身處,舉目一看,都是草地,龍天放和司馬黛在一處石後,他們隻露出半身,因為是夜晚,他們不怕穀中看到。


    鮑叔德看出距離足有二十丈遠,知道不怕他們發現,輕聲道:“他們似在爭吵什麽?”小要飯的道:“我知道,司馬黛要下去動手助戰,龍天放不準,他們吵了很久了。”巴山道:“蓋世雄這邊力量不足,他們都在盡力防守。”百裏超道:“那巨人的拳勁好猛啊!”小要飯的道:“他的內功名叫‘萬龍力’,年輕一輩的少有敵手。”恰在這時,忽聽司馬黛歎聲道:“豪,我們的私事也許師伯們會原諒,隻要在大師兄那裏取消婚約就沒事了。現在你不準助同門,這就犯了門規中第三條大罪。此事一旦被師伯們知道,我們兩個都活不成,你可不能太固執。”


    隻聽龍天放沉聲道:“你倒說得好聽,你如對大師兄仍舊有情,那你一人去助,我可不願將他救出來找我算賬。哼,他們這次明明是來查我們毛病的。”司馬黛顯然生了氣,聲音也大了一點,嬌嗔道:“你還不相信我?”龍天放冷笑道:“大師兄死了我才放心。”司馬黛咬牙道:“你好狠心,這句話比敵人還陰毒。”龍天放突然翻身一縱,退出數丈嘿嘿笑道:“你認為我太毒的話,那你仍可和大師兄結婚。”司馬黛猛地撲上道:“我一切都給了你,你竟敢說出這種下流話?”龍天放麵顯獰厲之色,沉聲道:“現在有兩條路:一條馬上跟我離開;一條就是你自己去助陣。”司馬黛頭已氣得要哭,咽聲道:“你現在學成我師傅和三位師伯的武功了,因此你就反臉無情,恨隻恨我瞎了眼。好,你走你的,我去助陣,我們的關係從此算完了。”龍天放突然一指點出,立將司馬黛點倒在地,嘿嘿笑道:“那可不行,我還沒有玩夠呢。”說完伸手一把將司馬黛提起就走,瞬息沒有了影子。


    鮑叔德輕輕歎聲道:“司馬姑娘一失足成千古恨!”小要飯的冷笑道:“龍天放將無死葬身之地了。”巴山道:“你們都不知道,我可想到過去的一件事情現在可明白了。”鮑叔德道:“你明白什麽?”巴山道:“我未遇你們之前,發現龍天放和另外一個青年女子非常要好。那女子大約有二十出頭的年紀,長得和司馬黛差不多美貌。可是那女子有股特別迷人的魔力,龍天放對她真是百依百順,然而那女子對龍天放卻若即若離,忽冷忽熱,擺出一種欲搶故縱的姿態,硬把龍天放耍得欲火如焚。原來二人有這點隔閡在中間。”


    鮑叔德道:“什麽隔閡?”巴山道:“那女子說出要龍天放離開‘他們’兩字,但龍天放一直都在猶豫不決。”鮑叔德大疑道:“離開他們?難道要龍天放離開‘浩氣四聖’?這就值得注意那女子了。”巴山道:“我不知‘他們’兩字要底是指誰,假設是指‘浩氣四聖’的話,龍天放也許就此叛師啦。”鮑叔德忽見蓋世雄等三人處勢不穩,漸漸後退了,急忙向百裏超道:“你在下麵穀邊勿動,隻要離開鬥場二十丈遠藏住身形就行了,我和老三老四這就前去助陣。”百裏超道:“不要我動手嗎?”鮑叔德道:“你看到我們不敵時再來。”三點黑影由山頭撲下來,速度快得無與倫比,一到穀中,又如飛接近鬥場。那就是鮑叔德和包羅、巴山三人。


    鮑叔德懂得江湖規矩,知道打抱不平必須有壓倒的優勢方可出手,否則有損欲救一方的聲譽。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大叫一聲道:“蓋大哥,請你們分一半給我,這批東西都是我們兄弟的仇人!”


    快刀切豆腐,真是兩麵放光,蓋世雄等三師兄弟看得清楚,聽得明白,不由暗暗感激不已。


    對方敵手中一個是半老頭,那就是茅山下褚家莊的莊主,他本是赤煞五魔中大魔屠光的親生兒子,不知為什麽改名換姓在茅山下冒充善人。那家夥一見來人中竟有個遍找無著的鮑叔德,不禁陡然大怒,厲叱道:“逃奴,你還沒有死!”


    鮑叔德哈哈大笑道:“屠世善,你死了一百次我還能活著哩。廢話少說,放馬過來!”印一指觸目發現小要飯的,不禁麵色立變,尤其是譚色空,他被小要飯的削斷了一把長劍,這時似乎餘辜猶存,衝口大叫道:“大師兄,包小子手中有把‘殘鋒刀’!我們運掌力,兵器要當心。”


    巴山一聽他們收起兵器用拳掌,不禁高興得笑出聲來,他那“辟天鑽”對付敵人兵器的威力不大,但對打來的拳勁掌風卻是奧妙無窮,因為那是一件專破內家真氣的神兵。


    屠世善本來用的是長劍,聞言似感一震。可是他的長劍尚未入鞘,小要飯的已如泥鰍一般鑽到他身旁,“殘鋒刀”的芒尾,真如電閃一樣向他身上掃去。


    小要飯的刀法奇精,功力居然非常深厚,這又大出於屠世善的意料之外,一下子竟被纏得手忙腳亂,連閃避都感到脫身無路。


    巴山乘著屠世善那點空隙,大喝一聲,如風繞到了印一指的後麵,“辟天鑽”的鑽尖真如黃蜂一般的點出,也迫得印一指隻好甩掉晁九天,回身接戰。


    鮑叔德也到了蓋世雄的身旁,他邊發掌力助陣,邊向蓋世雄道:“蓋大哥,山頂上我發現有你兩個同門,他們為何不下來出手?”這是他試探蓋世雄的手段,也是他暗暗露點口風。


    蓋世雄歎息一聲,不開口,良久卻叫道:“朋友,多謝你!”這句話語含雙關,鮑叔德悟而不宣,於是不再提那回事了,一心助其抗敵。


    這一麵五敵去其二,敗勢霎時扭轉,那巨人馬鐵力更見威風,他的拳勁已迫得海內淨退到穀邊去了。


    突然有人悶哼一聲,大家一看,發現印一指口吐鮮血,雙手按住胸口,拚命向穀口飛起,他的身後追著巴山!


    鮑叔德知道巴山業已取勝,衝口大喝道:“老四回來,莫窮追,放他去罷。”巴山聞聲即停,回頭時忽見穀口出現一個凶惡的老人,那老人怡好擋住了印一指,伸手就將印一指扶住,同時還給拿了什麽東西給他吞下。


    仔細一注視,巴山突然往回奔,他麵色大變,顯然是認出來了大魔頭。


    穀內雙方都未發現,屠世善反因印一指負傷逃走之故,他已發出撤退的暗號,接著海內淨、索武魂、譚色空等都佯攻幾招就向屠世善一方邊打邊走。


    蓋世雄當然不肯放鬆,他正準備率眾猛撲。


    巴山一見,連忙趕回急道:“大家快走,‘八極陽魔’褚正道來了。”可惜老魔已到數十丈外,突聽他發出陰森森的厲笑道:“老夫來遲了一步,你們竟傷害我的門人!屠世善,你帶著師弟們退後,這些畜牲由師叔來收拾。”蓋世雄一見,急叫自己這麵靠近,同樣冷聲笑道:“褚正道,動手之後,恐怕比你想像的困難。”鮑叔德忽然想到百裏超,不禁大叫道:“阿超快出來……”“來”字未落,老魔揚手就是一掌,單點鮑叔德劈出,叱聲道:“老夫在此,不許大聲喊叫!”他輕輕的一掌,詎料勁力竟如排山倒海一般,鮑叔德如何受得住,立被打得飛拋而起,在空中滾滾上升!


    好在相距太遠,鮑叔德尚能以體內功力相抗,顯然未受重傷。


    可是遠在穀邊藏著的百裏超卻急得心中大慟,他沒聽到鮑叔德的慘叫之聲,以為他被老魔打死了。居然嚎哭一聲,拚命衝出。


    鮑叔德是百裏超視如親兄一樣的人物,這下子怎不叫他傷心至極,也不知是如何搞的,那衝出之勢,簡直快得連老魔都沒有看清楚,聞聲就見麵前多了一個美少年,竟也使他駭然一震。


    這時雙方都看清楚了,隻見百裏超兩目如火,淚流滿麵,頭頂竟發一團騰騰地紫色霧氣,他右手拿著一柄小黑斧,咬牙切齒地,緊緊盯住老魔褚正道,那是一種怒極恨透的神態。


    老魔被他那神氣震住了,顯然又驚又疑,同時竟有三分畏縮,他似知道苗頭不對,這時暗暗運出其全部邪功,居然也是頭冒黑氣。


    蓋世雄暗暗通知大家快退,他這時竟看出百裏超是在發揮其本能潛力。


    “殺!……”一聲長長的殺字,突然自百裏超的口中衝出,隻見他頭一低,和身向老魔撞去,右手斧頭竟如雪片般,由右向左,由左向右,來回揮個不停,在此時揮動之下,斧頭上奇光如電,閃閃照明至穀,在光閃裏,雷聲大作,轟轟隆隆,真有天翻地覆之勢。


    老魔出手自然迅速無倫,可是他今天遇到空前未有的強敵啦,雖在一瞬之下發出了三百餘招,這種快速也算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然而卻全部失效了,他的掌勁非但放不出,反而一波一波地向他自己逆竄而回,那簡直叫他驚得魂飛魄散。


    屠世善看出大事不好,全身發抖,衝口大叫道:“師弟們快逃!”聲落人起,他帶著海內淨、索武魂、譚色空等拚命向穀中盲竄,真如喪家之犬,快得無以複加。


    詎料他們快,還有比他們更快的,一聲慘叫如鬼嚎般響起,褚正道中斧了,左肩開了一道口子,他的邪功絲毫抗不住神斧,老臉不顧,“逃”之夭夭。


    百裏超這一陣純為潛力發揮,卻不懂得及時追敵,敵人一逃,他也傻了。愕了半晌,隻見他忽又抱頭痛哭起來!


    一條人影自數十丈外衝來,一霎到了百裏超身後:“阿超,我沒死,不要哭!”來的竟是鮑叔德!


    百裏超聞聲一呆,停了哭聲,扭身一把抱住鮑叔德,傻傻的,東看西看,一個勁地鮑叔德身上瞧!


    鮑叔德激動的道:“阿超,我真的很好,沒有事啊!”原來百裏超還不相信呢,這種純真的友情,霎時將蓋世雄師兄弟感激不已,大家一窩蜂似的圍了上來。


    鮑叔德恐神斧傷及他們,急道:“阿超,快把斧頭收起。”百裏超這才回過神來,一麵收斧,一麵擦眼淚,噘嘴道:“你不早叫一聲,害得我空傷心一場!”這句話天真極了,引得大家哄然發笑。


    蓋世雄慨然道:“老弟,能得你這樣的朋友,死而無恨之,今天多蒙你們四友相助,在下師兄弟永銘不忘。”鮑叔德笑道:“蓋大哥怎能說出見外的話來,咱們都是同道啊。”馬鐵力宏聲道:“這場打鬥太雄偉了,百裏兄弟那一斧,從今要使赤煞五魔寢食不安了。”晁九天哈哈笑道:“能使‘八極陽魔’毫無還手之力的人,放眼天下恐怕就隻有百裏兄弟一人,這消息一旦傳出,赤煞五魔的臉看要向什麽地方放!”鮑叔德道:“我老二一生沒有和人動過手,剛才他是急極了,盲打瞎撞,也許是老魔倒黴。”蓋世雄拱手道:“有勞各位,在下還有要事,咱們改日長談罷。”鮑叔德立同兄弟們拱手相送道:“請了,容後再會。”蓋世雄帶領兩個師弟去後,鮑叔德反而打趣百裏超道:“阿超,如何,露這一手,今後名揚天下啦。”百裏超傻笑道:“別的不說,我剛才這一陣,不知怎的把肚子都掏空了,找個地方吃飯罷。”巴山哈哈笑道:“走,來餐豐富的慶慶功。”四人一同出穀口,走了五裏路,沿途竟沒發現一個敵人,小要飯的快樂極了,哈哈笑道:“那批家夥溜得真快!”鮑叔德看看天色,知道要天亮了,問巴山道:“這已是平地,還要多遠才有市鎮?”巴山指著前麵道:“過了那處石崗就是常峪口,那是第二道長城,過此才算是內地,鎮上有的是吃的,該處非常熱鬧。”距鎮尚有半裏,突聞石崗上響起一聲聲沙沙的駭人長嘯,使人覺得黎明前的原野平添一份森森鬼氣。


    鮑叔德聞聲急道:“上麵有非常猛烈的打鬥,我們要小心上去。”石崗上勁風四溢,碎石橫飛,一個中年書生手揮白色紙扇,一個瘦骨嶙峋的恐怖怪人舞動著孝幡,隻鬥得如風馳電掣,人影難分。四人上去就有兩人認得,巴山搶看|著輕叫道:“‘六合僵屍’和‘金不換’正是棋逢對手啊!”


    鮑叔德道:“書生就是‘浩氣四聖’的公孫龍嗎?”小要飯的道:“正是他,也就是司馬黛的師傅,這一場打鬥看不完,起碼要有三天三晚之久,我們怎麽辦,空著看肚子受不了,同時又不能出手。”百裏超道:“我有一個辦法叫拿幡的打敗!”鮑叔德忽然噫聲道:“你曉得用頭腦了,快說,用什麽辦法?”百裏超道:“我一個人走近鬥場觀望,他們雙方都認得我,同時我將頭麵蒙著,也不叫他們認出,乘隙給那怪家夥一斧頭。”鮑叔德道:“這不行,那會損害公孫龍的英名!”小要飯的道:“兩個都不幫助,誰找上來就和誰動手,老大,你看這辦法如何?”鮑叔德道:“難道你叫老二去打公孫龍?”小要飯的道:“公孫龍是有修養的人,他不問清楚不會動手,‘六合僵屍’很暴燥,他會不許老二去看的,動手的勢必屬他。”鮑叔德道:“事後公孫龍必定留下來問老二,我這時還不願老二見他們。”巴山奇怪道:“為什麽?”鮑叔德道:“老二要成名就必須自己闖,一旦與這些大人物有了交往,江湖上還認為我們是靠老一輩的提攜之功。”小要飯的啊聲道:“老大深思遠慮,這是對的,好,我們不管了,繞道過去。”鮑叔德道:“繞道過去又不放心,恐怕‘六合僵屍’一麵增加幫手怎辦?”小要飯的道:“這也值得慎重考慮,我們不能叫公孫龍敗在對方手下。”四人正感無計之際,突由石崗西端出現一個黑影,來勢不急,但卻腳不沾地,飄飄浮浮,尤如柳絮一般輕,幽靈一般不定。


    鮑叔德一見大駭,急叫道:“這人是誰?”巴山和小要飯的都搖頭,他們似都不知道。


    鮑叔德警告道:“這可是武林中從未現過身的人物,我們當心!”鬥場中的兩個對手居然一齊收手退開,俱皆注定黑影,顯然都不是任何一方的幫手。耳聽“六合僵屍”發出沙沙的怪笑道:“春宮妃子,四十年不見,莫非已參透妙諦?”遙遙傳來一陣蕩人心弦的嬌笑,黑影工落,銀鈴輕搖:“喲,原來是僵屍和書癡呀!”一個二十餘許的美豔女子,身披一件透明的黑色輕紗,胴體似隱還現,酥胸堅挺,曲線玲瓏,膚如凝脂,妙處全露,裏麵未著一根紗,視之目迷心亂,想入非非,心機搖搖,把持不定。


    四小在暗處,立知來了非常邪門的人物!


    “金不換”公孫龍的定力非凡,他視如不見,氣定神閑,同時一言不發。


    在“六合僵屍”的口氣裏聽出,這女子竟是年齡非常老了。隻見她又是一聲格格嬌笑道:“二位繼續打啊,莫非被我衝淡了興趣嗎?唉,那真不好意思。”“六合僵屍”大聲怪笑道:“有你現身,我們已四肢發軟,那還有氣力拚鬥。我說妃子,你此來到底有什麽事情?莫非又要大開‘春宮會’啦?”神秘女子格格笑道:“四十年前你在我‘春宮會’上得盡了甜頭,但也元氣大喪,難道還敢再去嗎?對了,這四十年來我已練成‘春心神曲’,確想一試武林有誰能逃得過我無邊法力,現已發出武林帖,來者不拒,弱者勿來。”


    “六合僵屍”突然陰聲道:“這次如有闖得過你那蕩魄銷魂陣的,是否仍開七仙洞?”那神秘女子正色道:“這次仍以七仙洞作賭,隻要能闖過我‘蕩魄銷魂’陣的,仍然特許進入仙洞七日七夜。”“六合僵屍”點頭道:“何日為期?”神秘女子道:“七七日起,重九日止。”“六合僵屍”拔身而起,道聲再會,如風而去。


    神秘女子向公孫龍笑道:“書呆子,你們‘浩氣四聖’上次雖然闖過大關,可惜七仙洞內毫無所獲,這次心死了罷。”公孫龍這才開口道:“你上次的陰謀是以該七仙洞為餌,以蕩魄銷魂陣吸取天下武林元氣為目的,這次你離不了又是故技重施。”神秘女子格格笑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要去?那還不是七仙洞的吸引力嗎,我拿該洞一無用處,格格,就是不讓天下武林自由進去。”公孫龍冷笑道:“你的魔功隻有七仙洞的武功能破,當然不許天下武林進去。”神秘女子嬌笑道:“我不殺人,天下正派武林為何要除去我呢,他們要進七仙洞,悟出其神功,目的還不是想除去我。”公孫龍哼聲道:“你將天下良家少女搶去,使其家人離散事小,反而教其習練魔功迷人,此罪莫大,正派武林焉有不欲除你之理。”神秘女子輕笑道:“這樣說,你們浩氣四聖一定又要來了?”公孫龍道:“你的陰謀終必自取滅亡,我當然要來。”神秘女子嬌笑道:“浩氣四聖的真元正是我作夢都想吸取的,到時恭迎大駕了。”神秘女子身又浮在空中,笑聲搖曳,霎時飄去。


    公孫龍抬頭一望天空,隨亦拂袖而起。


    鮑叔德一見當地空空、這才現身叫道:“原來這神秘女子就是春宮妃子,聽說她在四十年前陰謀擺下蕩魄銷魂陣,不知害了多少武林高手,詎料又要來第二次了!”百裏超側耳四聽,知道附近沒有了動靜,忙向鮑叔德道:“你怎麽知道那女人的過去?”鮑叔德道:“你不記得駝公公有一夜講的故事了,他老人家說,武林中隻有一個女人無人敢惹,那就是‘春官妃子’啊!”小要飯的道:“她剛出現時,我還疑為是巴山說的那個女人呢。”巴山道:“你是說龍天放所迷戀的?”小要飯的道:“是啊,那女人比這個如何?”巴山道:“那個看起來沒有這女人大,其他都差不多。”百裏超道:“四十年前天下武林到什麽地方趕會?”鮑叔德道:“聽說是在‘以林巴達山’裏,此山周圍數百裏沒有人煙。”巴山道:“那是我們向北的直路。”鮑叔德道:“我們沒有武林帖,不知可不可以去呢。”百裏超道:“我們在武林沒有名望,當然接不到武林帖。”小要飯的道:“管他呢,咱們裝作不知,硬往山裏闖就是了!”鮑叔德道:“這是非常冒險的事情,同時此去還有千餘裏,途中尚須通過數處大沙漠。”百裏超道:“遠近、危險我都不在乎,但我有幾個疑問必須搞清楚:第一,憑浩氣四聖的武功為何尚不能除去那妖女?第二,以浩氣四聖和赤煞五魔難道在七仙洞中都悟不出該洞神易劍訣?第三,他們為什麽不多悟幾天再出來?”


    鮑叔德道:“家師曾說過,春官妃子有種魔功名叫‘七巧化身’,當年浩氣四聖之首的‘皓皓子’齊古聖施展‘道統神功’將她殺死在地,但俯首一看,詎料那竟連影子都沒有了,後來齊古聖的大弟子卻死在自己家裏。”


    小要飯的道:“是春官妃子報仇殺死的?”鮑叔德搖頭道:“不是的,他是死在齊古聖那招道統神功之下,原因是春官妃子的旅展‘李代桃僵’魔功所致。”大家聞言駭極道:“這真是駭人聽聞!”鮑叔德道:“那件事情傳出之後,天下武林再也無人敢和春官妃子作對了!”他向著百裏超道:“他的第一和第三疑問憑此就有了答案吧,至於第二個問題更簡單,七仙洞的神功劍訣決非短短七天的時間就可以悟透的奧秘,但進去的人又不能不遵照春宮妃子的限期出來。”


    巴山道:“假使這女人要橫掃武林真不得了!”鮑叔德道:“你這句話才是天下武林無分正邪的真正疑問。但在老輩武林卻有個一致的看法,他們都認為春官妃子遲早會有一次橫掃武林的禍事發生。”小要飯的道:“她為什麽遲遲不發動呢?”鮑叔德道:“老輩武林又有另一個一致的看法,那是確定她有所畏懼而不敢妄動。”他停一下又接著道:“她一直在苦練魔功,目的就是想克服其所畏懼的東西,一旦她認為成功之時,也就是發動之時,因此之故,武林中不分正邪都在尋求殺她之道。”百裏超道:“她就是畏懼七仙洞中的武功?”鮑叔德道:“在老輩武林認為,那隻是她恐懼之一,但這不能阻止她發動,因為她已控製該洞了,同時她也清楚,知道該洞神功決非短期中可以悟出的,於是她就以該洞為餌來遂行其目的,但天下武林不信狠,仍然不斷有人硬行冒險進洞尋求。”


    巴山道:“十年前赴會的死了多少人?”鮑叔德道:“死倒是一個都沒死,但損耗元氣的高手據說有三百多人,家師當年也去過,幸喜損耗不大,後來閉關練了三年又複原了。”百裏超道:“我們如果能接張帖子就好了。”巴山道:“我們邊走邊想辦法,總之是非去不可。”四人趕到常峪口吃了飯,接著奔萬全城過長城,天黑又趕到北城過夜。


    本來他們可以由張北走新明,滂江轉以林巴達山,可是那要多走幾百裏才能繞過沙漠,他們不走這條遠路,到達張北的第二天就北赴沙漠。


    當他們走了五天之後,前途已現出衝天黃沙,漠風大起,但就在此時卻發現迎麵來了兩騎快馬,馬上坐的竟是兩個青年美女。


    巴山一見,立向鮑叔德道:“在邊疆地區經常有這種少女騎客出現,據說連馬賊都不敢惹她們,我也遇過不少次。”鮑叔德道:“她們似正對著我們而來,莫非有何企圖?”小要飯的道:“我們已走了大半天未見人了,有她們到來問問也不錯,漠地最容易迷失方向。”兩騎一瞬就到了跟前,但兩女騎客竟連看他們一眼都不看,依然疾馳而過,真是目中無人。小要飯的大失所望,大罵道:“這兩個臭女人真正豈有此理,我還向她招手呢,太不懂禮了。”巴山哈哈笑道:“也許她們有急事?要不然就是看我們的穿著不似英雄。”鮑叔德道:“她們鞍上都掛有長劍,看樣子都大有來頭。”巴山道:“邊疆地區的女子,除非她無能出門,否則十個就有九個身佩武器的,這太平常了,老大不要拿內地女人作比較。”正說著,背後突然有馬嘶之聲傳來,百裏超回頭一看,駭然道:“那兩騎又回來了!”大家間言轉身,確見剛過去的兩騎又轉了日來,而且到達數丈距離時同時將馬勒住。


    鮑叔德示意大家,意思說:“這才真正對我們有事情來了。”兩女一個穿黃,一個穿紅,年齡都在二十餘歲之間,但都有中上的姿色,這時穿黃的女子手中打開一本冊子,似在冊子內找尋什麽東西。


    她翻動一陣之後,突然停止了,在某頁上注視一會,這才抬頭向四人看看,目光如電。


    穿紅的女子忽然拉馬靠近黃衣女子,輕輕耳語,不知在搞什麽名堂,四人見了非常驚疑。


    穿黃的女子忽然向四人發出鈴鈴的嬌笑聲問道:“四位中可有‘萬手神童’和‘小虎’字號?”鮑叔德聞言一震,拱手道:“姑娘動問,不知有什麽事情?”黃衣女子橋聲道:“我們是‘春神宮’的人,剛才經過你們,發現你們中有兩位似乎有上述之人,如果有的話,這兒有兩張帖子請他接去。”鮑叔德聞言更驚,暗忖道:“春宮妃子真個厲害,她連新近略有微名的人物都留意上了。”想著拱手道:“姑娘,這兩位就是,他是我的兄弟。”他指著巴山和包羅給對方看。黃衣女子順手拿出兩張帖子,但不馬上遞出,卻向穿紅的女子道:“妹子,這就怪了,師傅恐有遺漏吧?怎會發他兄弟而不發老大呢?”紅衣女子點頭道:“那也沒關係,帖子上一律不落對方姓名和字號,這是具事不具名的辦法,我們多發兩張也就是了。”黃衣女子又拿出兩張向鮑叔德道:“閣下和另一位貴姓大名。”鮑叔德笑道:“怎麽?我們也有份嗎?”黃衣女子道:“隻問你敢不敢接?”鮑叔德道:“令師所為,我們已清楚,她們不發,我也會帶著兄弟們闖進以林巴達山的,拿來罷,我叫鮑叔德,這是我二弟百裏超。”黃衣女子忙在馬鞍上拿出一支筆,竟在她冊子上劃了一陣,劃完又道:“二位的長相和姓名都記上了,憑此為證,你們進入以林巴達山才不會受阻,否則恐怕你們有去無回。”說完,順手一擲,同時打出四張貼子。


    鮑叔德恐怕她以內功發出,立即凝聚功力,伸手一吸,頓將四張帖子吸到手裏,可是沒有感到一點勁力。


    兩個女子一見事完,隨即撥轉馬頭馳去。


    鮑叔德接到四張黃色的武林帖一看,隨即分給每人一張笑道:“上麵隻寫著地點,赴會名稱,但未具上原因,下麵也隻落上‘春宮妃子’四字,這算什麽玩意,如不懂內情的,真會被它搞糊塗。”


    百裏超道:“這個且不管他,我們就是在愁沒有帖子,現在可以放心去了。”四人走還不到三十裏,突見首途又衝來了兩騎快馬,但這次馬上坐的卻是兩個老人。小要飯的一見,忽然啊聲道:“那是‘玉門隱叟’宗代和‘雲嶺豪客’左群,想不到他們竟在此地?”


    兩騎上的老人似也看清楚他們,尚差半箭之地,就聽到“玉門隱叟”宗代大叫道:“小羅,你們去那裏?”小要飯的大笑道:“赴女人大會去呀!”宗代噫聲道:“你們接著帖子了?”小要飯的道:“晚輩也感到奇怪,像我們這些無名小子竟也被春官妃子看重呢?”左群急急道:“小子,你別得意,這會可不是個好會。”鮑叔德拱手道:“二老由那裏來,又向何處去?”宗代道:“年青人,老朽跑了不少路啦,現在事情壞了,這兩天武林一連發生了幾件大事,赴以林巴達山是一件,但這件還早,第二件是龍天放公開叛師了,他竟與仇人赤煞五魔言和啦。”


    鮑叔德道:“龍天放與五魔聯手固屬意外,但他叛師我們卻早已料到。”宗代道:“第三件是中原正派中各大門戶首腦大集會,現在不知為了什麽,僅悉他們要造就十大奇人出來衛道。”鮑叔德道:“臨渴掘井,這怎能辦得到嘛?”左群道:“很可能,他們可以在本派中各選一位已有成就的人才出來,再由各派掌門集中苦練,不出兩月,十大高手就可出現。”鮑叔德道:“除非各派不惜其不傳之秘,否則怎能與當前大勢抗衡?這且莫談,二老現要向什麽地方去,是否也接到春宮妃子的黃色武林帖?”宗代道:“帖子是接到了,但會期還有一個月,目前有件事,不知你們去不去?”鮑叔德道:“什麽事?”宗代道:“參觀各派集中挑選十大高手。”小要飯的大笑道:“在那裏?這是難得的盛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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