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玄青山,草木青翠,附著著晶瑩欲滴的露珠。


    顧子麟與玄青觀也算是老相識了,一路也不曾有人阻攔,徑直來到太極殿。


    獨眼道人仍舊是一副老樣子,盤腿坐在蒲團上靜修,聽聞腳步聲,微微睜眼一瞧。指著對坐的蒲團道:“請!”


    顧子麟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蒲團上,問道:“道長,你可知有人乳入藥之方?”


    獨眼道人眉目微凝道:“你所問的乃是城中丁香園之事吧?”


    顧子麟哈哈一笑:“沒想到清淨的玄青觀也聽說了這件事。”


    “旁門左道傳有一長生方,需太歲肉芝、丁香婦乳之屬,如果所料不差,當是有人在煉此長生藥。這味藥用料份飯駁雜,其中名貴藥材數不勝數,絕非普通之人能夠煉就,放眼隸川,能有此手筆者,屈指可數。”獨眼道人看著顧子麟,緩緩說道。


    屈指可數的大家族,再加上許文德特意包庇的行徑,似乎情況已經不言自明。顧子麟沉思一會兒,接著又道:“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問道長,嶗山上又下來了一位道士,叫做曾士丞的,您知道嗎?”


    “曾士丞?”獨眼道人的聲調提高不少,看來所謂的淡定靜心也是自己本事息息相關的,比如現在的他就有那麽點不淡定了。“曾士丞早年成名,遠非孫易玄可比,加上嶗山派的秘法,就算貧道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聽獨眼道人這麽一說,顧子麟也有點坐不住了,他之前還認為自己加上獨眼道人是穩贏的,現在情況似乎有那麽點不太妙,忙道:“道長,可是你讓我變成這副模樣的,你得對我負責啊!”


    獨眼道人摸出一本書仍在顧子麟懷裏,說道:“這是貧道獨門秘技太極劍,回去好生鑽研,遇到曾士丞出手最好能抵擋個三五招,好撐到我到。如果實在撐不住,那你也隻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可怨不得貧道了。”


    顧子麟將太極劍收進須彌袋,好像也沒什麽其他的辦法了,總不能讓獨眼道人貼身保護吧?說起來自己也算是築基境界的修士,堂堂城隍廟的護法神將,真這麽做的話還真的有些丟人。


    顧子麟想了想又道:“不知道道長能否親自演示一遍,跟我講一講其中的訣竅奧義所在?”


    獨眼道人微微點頭,起身走出太極殿,手持鋼劍演示起來。隻見劍光揮灑,大氣磅礴,忽然收束,卻又體靜神舒。劍為己身,以身馭劍。與劍訣襯,相隨成勢。神、意、氣、力完美相融,身軀各處神妙相隨,劍光吐納如呼吸一樣自然,動作剛柔並濟,看起來卻不像是殺人的招式。


    獨眼道人驟然收劍,站立院中道:“貧道並未動用任何法力,與你演示的乃是太極劍中的陰陽之道,隻要領悟了陰陽之理,太極劍自可大成。太極之道講究以柔克剛,以弱勝強,但是有一點你要理解。四兩雖是可以撥千斤,但是少不了秤杆上的那段空間;水滴亦可以穿石,卻不能離開無窮無盡的時間。在使用太極劍時,也是如此,不可落入誤區。該剛時則剛,該柔時則柔,雖然柔可克剛,但是時間和空間都不允許,那又有什麽幾乎呢?”


    顧子麟走在下山的路上,可滿腦子想的還是獨眼道人的話,太極之道的陰陽互化是需要條件的,太極劍也是這個道理。如果敵弱我強,則以剛健之道斬之,如果敵強我弱,則需要創造條件克之。而在太極劍中,如何創造條件,如何抓住時機,才是劍法之中最最重要的部分。


    顧子麟回到城隍廟又得到兩個消息,曹蓉閨房失火,生前的一應物品全都被付之一炬。丁香園命案嫌犯老金頭在地牢之中畏罪自殺。


    聽聞這些之後,顧子麟將滿腔怒火沉下來,縣衙大堂也用不著去了,許文德必然是抬著一具屍體在公堂上裝模作樣一番,然後給已死的老金頭判個斬立決,結案!如是而已。


    “子麟,今天你不準備去書院上學嗎?”柳小妤見顧子麟皺眉苦思,絲毫沒有去上學的意思,於是問道。


    “不去了,用尋常方法顯然是不能讓曹蓉她們沉冤得雪了,我準備利用最近幾天好好磨練一下太極劍法。”顧子麟將自己的打算說出來,然後又道:“你和心竹今天還是去盯著點胡文峰,看他會有什麽動作。”


    計劃打定,各自分頭行動。


    城隍廟中,顧子麟提劍練習太極劍的基礎動作要領,虛領頂勁、沉肩附肘、含胸拔背、鬆腰沒胯。想要修成一門好的劍術,就需要精益求精,甚至是吹毛求疵。太極劍的總綱就講“術法成,劍氣生”,太極劍並非隻是一門劍術,事實上也同為修行方法。隻要將太極劍法修煉有成,就能在丹田之內修成一股劍氣,想必獨眼道人曾經在他掌心封印的劍氣,就是他千辛萬苦修煉出來的。


    時間不長,顧子麟已經摸到了一點眉目,畢竟他的身體在香火之力的淬煉下已經遠勝常人,所以整體修行的資質也早非吳下阿蒙。手持桃木劍,一劍劍刺出,端正自然,不偏不倚,舒展大方,旋轉鬆活。身劍相合,猶如兔起鶻落,靈動萬分。


    但是隻從常人的角度來看,動作既細膩又舒展大方,瀟灑、飄逸、優美又不失沉穩,顯然已經達到極高的造詣。但是放在修行上,還是遠遠不夠,修行講的遠遠不止浮於表麵,更講求的是你的參悟與理解。


    顧子麟雖然將太極劍耍的有模有樣,但是他對陰陽之道的感悟並不深,雖然施展出了太極劍的形態,還遠遠達不到神形兼備的地步。


    眨眼間已時值正午,如果不是阮心竹她們回來,顧子麟還不曾反應過來。


    幾人回到屋中,柳小妤才從古玉中出來,開口道:“子麟,那胡文峰被人接走了,我和心竹一路趕過去,竟發現他從後門進了縣衙。”


    顧子麟點點頭道:“果然與我猜的差不多,這個胡文峰就是在為許文德辦事,如此一來,隻能深入虎穴才能探知真相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已經打算好趁著入夜時分探一探縣衙府邸了。


    吃過午飯,顧子麟再次投入練習太極劍。不過接下來的時間,也隻能讓他將一十三式太極劍練的更加純熟,卻不能有更深的參悟。畢竟時間尚短,顧子麟雖然稍有些焦急,但是對自己的進境還比較滿意。


    入夜時分,顧子麟並沒有與柳小妤她們倆打招呼,而是偷偷離開了城隍廟。因為他隻成功畫出了一張“斂息符”,他依靠這張符籙還是很有自信不被發現的,如果帶上阮心竹和柳小妤就不好說了,於是幹脆單槍匹馬夜闖縣衙。


    顧子麟順著空無一人的街道直奔,很快就來到了縣衙大門口。忽然金光一閃,從門中跳出兩名金甲門神,打扮的威武霸氣,看起來氣息也不弱。


    顧子麟看了兩人一眼道:“何故擋我?”


    那門神一臉威嚴,冷峻道:“道友身懷異術,何故亂闖衙門重地?”


    顧子麟道:“我為本地城隍廟護法神將,當然是有公務要忙,難道你們也要阻難嗎?”


    “護法神將?”門神看了顧子麟的肉身卻不怎麽相信,不過從氣息中確實能感受到香火的氣息,頓時兩人皺著眉頭相互看了一眼,卻還是不肯讓出路來。


    忽然又是一輛馬車從街頭駛來,一鬼差掀開車簾,周義廷竟從中跳了出來。


    兩名金甲門神見了周義廷,拱拱手道:“見過城隍大人!”他們與陰司城隍職屬不同,也不歸城隍管,但是周義廷畢竟是有品級的,當然少不了敬重一下。


    周義廷也欠身回禮,說道:“這一位確實本官特聘的護法神將,還望二位行個方便!”


    有周義廷出馬,兩名金甲門神也不廢話,微微頷首,化成一道金光直接鑽入門神畫中。


    顧子麟和周義廷當然也沒什麽好說的,直接就進了縣衙之中。


    來到僻靜處,顧子麟忍不住問道:“周大人,你怎麽也來了?”


    周義廷嘿嘿一笑:“這個案子既然查到許文德身上來了,我怎麽也得湊湊熱鬧才行啊!”


    顧子麟也是輕笑道:“看來周大人這是準備公報私仇啊!”


    “既不違背陰司律法,為何不報這羞辱之仇呢?若時時被凡人欺辱,誰還會做這神靈?”周義廷似笑非笑的道,神靈的手段何其多也,如果真的想要收拾一個凡人,當然不缺機會。


    兩人正在院內摸索,抬望眼,隻見後院為一片白霧所籠罩,看不出個究竟。


    以顧子麟的眼力,尋常的煙霧當然阻擋不了他的視力,但是眼前這霧氣似乎有些古怪,不但能阻隔視力仿佛還能屏蔽六識。一雙眼睛隻能看見霧氣彌漫,不停的變幻著形狀,卻連院子裏一絲聲音也聽不見。


    “這是?”顧子麟掃了周義廷一眼,問道。


    周義廷也麵色凝重:“應該是某種迷幻陣法,看來院內還藏有高人啊!怕是要小心一些為妙。”


    說著話,周義廷掏出兩張斂息符來,卻瞥見顧子麟手中已然拿了一張,頓時驚歎道:“這張符籙可不容易畫,沒想到你已經能夠畫成了,當真算得上是奇才了!”


    “奇才嗎?我還以為我的資質很差勁呢!”顧子麟一路修行也沒有可以相互比較的人,而且在他眼中,阮心竹和柳小妤的修行速度似乎都要比他快,所以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


    “差勁?”周義廷都想一口血噴在顧子麟臉上,自己拚死拚活靠著生前功德坐在城隍這個位置上,數十年的努力才修煉到這個境界。你一個毛頭小子才花多長時間?最多幾年吧,難道這還差勁?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溺死?


    其實周義廷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顧子麟到現在隻能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恐怕真的想一頭撞死在院牆上。好在這裏也不是談天說地的地方,兩人沒有過多閑扯,將斂息符貼在身上,就開始鑽進白茫茫的濃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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