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的安寧已經讓白馬鏢局的鏢師們忘記了戰鬥的殘酷,特別是窩在巴州這個與世無爭的山城之中,雖然白千裏不曾綽於對他們的訓練,但是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警醒卻不是依靠訓練就能培養的。


    “嗖嗖嗖!”箭矢飛蝗,越過高高的院牆直接射向白馬鏢局之內。漕幫的功夫當然不錯,但是他們最賴以成名的就是箭術,並非那種百步穿楊、例無虛發的神射手,而是由十人一組組成的箭陣。五人一排,前後搭配,個個使的都是強弓,每一箭射出都帶著破空的驚響。


    這便是在寬廣的江麵上訓練出來的,哪怕是一流的高手也不太敢攖其鋒芒,一旦被鐵箭穿胸而過,再強的內力也是白搭,結局隻有死亡。有此強悍的幫眾為援,堂主當然敢動滅掉白馬鏢局的邪心,而且不僅僅如此,他生性謹慎,更是在賓客之中隱有強援。


    但聞一聲號箭破空,賓客之中一個不起眼的大和尚擎著鐵棒,大笑著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雙腳踏在桌上。頓時一桌酒菜被他踢的到處都是,鐵棒一揮,輪成一圈。好在大和尚的動作讓賓客有了反應的時間,全都縮進桌子底下,否則這一棒子下去,隻怕是腦漿迸裂血流出。


    此處驚變,所有的賓客驚叫逃散,這些人畢竟都不算武夫,隻管閉著眼睛逃命,卻不分方向。眾人相互踐踏推搡,桌翻人倒,仍舊如無頭的蒼蠅亂撞。此刻內有凶僧擾亂陣型,外有群盜強攻,另有弓手施放冷箭。堂主和屈武借著與和尚裏應外合之機,以強擊弱,以有心算無心,就算白馬鏢局的護衛都是一流好手,又哪裏能夠抵擋。


    幾個外院的護衛被和尚打死,受賓客掣肘不好抵禦,剩下的護衛隻好掩護賓客向內院靠去,將大門拱手讓給強賊。


    這種結局是令堂主都沒料到的順利,才不過盞茶的工夫,漕幫幫眾竟然直接攻到顧子麟他們所在的大殿門前。祝壽的賓客也分三六九等,這裏麵坐著的當然是與白家關係最密切、身份最特殊的客人,在這裏白馬鏢局還有路可退嗎?


    堂主大手一揮,數十弓箭手與數十刀斧手全都陣列兩旁,嚴陣以待。之前那個在內院作亂的瘋和尚也與他匯合一處,他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瘋僧,自號佛屠。一柄禪杖之下鮮血淋漓,不知有亡魂幾許,如此背佛弑師的惡人卻能存於世,隻是因為他有一身好功夫。有用處的、有能耐的人,就算做了再多的錯事,還是有人庇護。


    堂主拍了佛屠一巴掌道:“幹得好!”緊接著衝大殿內高聲喊道:“白老爺子,出來談一談怎麽樣?高深的武學就應該拿出來共同參悟,何必敝帚自珍?”


    洪亮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眾人麵麵相覷,這才知道外麵的強盜是因白家的武功來的。緊接著安靜的大殿就開始議論紛紛,誰都不願因白家的緣故而將自己的性命置於危險境地,之前刁難顧子麟的張家胖子有站了出來,開口道:“既然這強盜是來搶劫武功的,何不將武功秘籍大大方方的交出去,換我們眾人的平安?縣令大人,您說是不是?”


    這胖子還是機警,本應該問白千裏的話,他卻活生生的撂給了許文德。因為在座的人中,如果說能穩壓白馬鏢局一頭的,那非許文德莫屬了,武功再高還是要響應官府的號召。


    許文德輕咳兩聲,卻沒有做出表態。其實他內心很認同這個觀點,但是這麽快就像強盜低頭的話,就顯得他這個知縣過於膽怯了些。再者強盜首先要找的是白馬鏢局,他大可以觀望一會兒,等群情在發酵一會兒,他再站出來主持這個公道。


    白千裏見狀也鬆了口氣,如果許文德直接就此表態的話,他不聽就成了違抗官府命令,聽的話,就隻能將《白猿劍經》交出去。這傳家的武功,可是比傳家之寶還要寶貝的東西。


    白向安焦急萬分,剛剛準備突破霧靈山的封鎖,沒想到先來一群強盜打劫他白家,當真是命途多舛。滿麵愁容的問道:“爹,你看我們該如何是好?”


    白千裏微微歎息,自己這個兒子也就中人之資,遇到這種緊急事件的時候就顯出氣度不足來了。一見顧子麟仍在不急不緩的細嚼慢咽,反而再次將問題拋了出來:“顧公子,你看眼下這種情況該怎麽辦才好?”


    顧子麟放下筷子,沉聲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出去看看來敵是誰,怎麽會知道解決的辦法呢?總不能躲在屋子裏,被外麵的敵人活活嚇死吧?”


    所有的賓客聞言也都冷靜了下來,之前被四散奔逃狀況嚇壞了,反而不能靜下心來思考這麽一個最根本的問題。


    白千裏衝著白向安道:“知道該怎麽做了嗎?”


    白向安麵帶慚色道:“知道了,爹!”接著有招呼幾個護衛掩護,走出大殿,準備與來犯之敵談一談。


    殿外,堂主與白向安你一言我一語的扯著皮,一個想套出更多的信息,另一個則想兵不血刃的達成自己的目的。堂主知道他自己像一張網一樣將眾人圍困,並不需要他做太多,隨著時間發酵,殿內必將自行爆出一團烈火。


    顧子麟將白墨軒拉到角落問道:“你家的鏢師不會就大殿裏這麽點人吧?”


    白墨軒跺著腳恨聲道:“當然不是,隻是今天屬於防備,外麵的鏢師得不到命令,就如同一盤散沙,根本不能給我們幫助啊!”


    “你能命令的了他們吧?”


    白墨軒道:“當然能,但是我在這裏麵也出不去啊,怕是連隻鴿子都放不出去!”


    “放不出鴿子沒關係,我會想辦法將你放出去的。”顧子麟從須彌袋中取出《青符經》,以及朱砂黃紙,他記得《青符經》中記錄的有一張符,叫做穿牆符。這張符的作用有限,所以並不難畫,隻是一直不入顧子麟的法眼,今天卻能體現出它該有的價值了。


    白墨軒看得一愣一愣,他知道顧子麟是在玄青觀學習了方家手段,沒想到還挺厲害。


    眾人都在豎著耳朵聽殿外的情況,卻沒什麽人關注角落裏的顧子麟和白墨軒,這當然是一件好事。


    按著《青符經》上的畫法,顧子麟在失敗幾次之後,很快就摸到了穿牆符的要領。不多時,一張符籙完成,顧子麟將畫好的穿牆符貼在白墨軒的後背上,順手激發符籙,將他往牆壁上一推。


    白墨軒還沒反應過來,一抬頭竟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大殿後麵的後園,雖然驚奇於顧子麟的手段,不過他更明白屬於自己的職責。運起內力,在花草樹木之間奮力穿梭,他的目標就是鏢師們日常習武的院落。


    顧子麟若無其事的回到座位上,白千裏卻低聲問道:“你為什麽不離開?”他和白墨軒的小動作,別人不關注,他卻看在眼中。但是他好奇的是,顧子麟也可以借助穿牆符一起走的,何必留在這個危險的地方。


    顧子麟道:“現在又不是必敗之局,我沒必要這麽早就做逃兵,如果事不可為,你老人家也不要怪罪我就好!”關係好不代表要搭上性命,否則的話,有再多的命也不夠賣的。


    白千裏微笑不語,顧子麟也沉默了下來,等待著白墨軒的歸來。


    果然,耍嘴皮子終究不是個事兒,打了一陣嘴仗之後。


    屈武拖著長刀跳到陣前,大聲喝道:“白向安,讓我來領教一下你白馬鏢局的劍法如何?”他見白千裏半天沒有出現,反而派出一個白向安出來擋拆,就知道今日必定有七八成的勝算了。


    “接我一招卷浪式!”屈武一刀劈向白向安,其中包含著他必殺的信念以及仇恨的怨念,卷浪式是他數十年打磨出來的一招,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就是一刀一刀在江水中劈開。逆著驚濤駭浪,迎著泥沙洪流,這是絕境求生、拚命搏命的招式。


    白向安抽出寶劍,以他的功力遠勝於屈武,當然不會做出過多的警醒,挽出一朵劍花直接刺向屈武,希望逼開他的刀勢。誰知屈武不避不閃,長刀雪刃如同浪濤襲來,帶著一往無前之勢。


    如果白千裏無力戰鬥,以屈文屈武兩兄弟合力,必然能打敗白向安。但是以他一人之力,隻能以命相搏,就如他對屈文最後所言,反正“屈氏一脈相火”尚存,他也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白向安見刀光閃爍在眼前,安穩如山的麵容驚變,連忙抽劍回守,接連後撤數步,反倒被屈武逼落下風。


    殿中賓客見白向安連一個副手都打不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亂聲又起,反倒比之前更為猛烈。白千裏眉頭一皺,現在事情變得確實有些棘手了,以他之能力足以對付堂主及佛屠兩人,但是有無數弓箭手虎視眈眈,他並不能發揮出自己的實力。現在能做的唯有等待白墨軒的到來,隻要讓鏢師拖住弓箭手,他就可以入場了。


    隨著佛屠提著禪杖入場,白向安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隻能疲於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內裏賓客的態度也隨之改變,由小聲的議論漸漸轉為喧嘩、謾罵,甚至哭泣控訴。


    許文德也有些坐不住了,如此下去,若讓強盜強攻進門,隻怕他這個知縣都有危險。而且如今群情激奮,他隻要一張口,必定能得到所有人的擁護。


    “白老爺子,你看現在這個情況,要不就將他們想要的東西交出去吧,識時務者為俊傑,不丟人!而且本官今日前來祝壽,卻還有諸多公務在身,也不能在這裏耽擱太久,你看?”


    “對呀,人家許縣令可是隸川縣的父母官,不知道有多少公務要忙,怎麽能在這裏耗著?”


    “——”


    許文德一路聽下去是心花怒放,以前耳邊傳來的都是貪官狗官這些罵人的話,今天倒是收獲了不少讚賞的言語。


    以白千裏的定力,此時也有些坐不住了,兩鬢白發之間隱隱都是汗漬。眾人不可犯,眾怒不可欺,一旦今天的事情處理不好,在座的賓朋全都化為仇寇,那白馬鏢局在隸川就待不下去了。


    白千裏站起身,拱手道:“請諸位再給老夫片刻時間,如若不能解局,總是傾家蕩產亦保各位全身而退,如何?”


    白千裏主動相求,這份薄麵還是要給的,之前吵吵嚷嚷的眾人隻能再次坐了下去。隻是心中卻有些不忿,到了這份上,就差給人一鍋燴了,還能有什麽辦法解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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