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麟身子微微一斜,眼角餘光隻見一位俊朗公子走進店來,一身華服,手中搖著折扇。不肖多言,在這隸川城中必然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果然,掌櫃的立馬扭動著腰肢迎了上去,熟絡的道:“原來是白公子來了,怎麽著?今日書院放假了嗎?”


    這個叫“白公子”的人徑直從顧子麟身旁穿過,英俊的麵容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道:“羚瑜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這書院的先生天天叨叨個沒完,翻來覆去還不是那些東西?我哪能坐得住,不就抽空出來玩玩嘛!”


    這個“白公子”名叫白墨軒,乃隸川縣白馬鏢局的公子爺,他白家勢力雖然算不得有多大,但是在隸川縣這一畝三分地上還算能黑白通吃。


    而且做鏢局並非就押鏢一條出路,像珠翠閣的安保問題,也都是交由白馬鏢局負責的,所以白墨軒與珠翠閣掌櫃羚瑜才會這麽熟絡。


    白墨軒雖然回著羚瑜的話,不過一雙眼睛卻在柳小妤和阮心竹身上浮動,不過最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這兩個女子竟然看都沒看他一眼。畢竟他堂堂白公子的名號,在隸川縣論長相、論家室、論才華,才華就不用論了,其他幾樣在隸川境內也算是鼎鼎有名的。雖然不見得每個女子要對他一見鍾情,至少看還是要看一眼的吧,這倒是讓他的小心髒有些受傷。


    羚瑜見狀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心頭暗笑:“你小子不是自詡隸川城內的風流浪子嗎?今天似乎不被人放在眼中啊!”


    顧子麟既不知道白家,更不知道白馬鏢局,隻知道眼前這家夥必是有所依仗,淡淡的道:“掌櫃的,我們的生意還沒做完吧,這樣怠慢客人可不好!”


    羚瑜微笑道:“這白公子與奴家相熟,算是朋友,所以多說了兩句,還望客官不要介意。至於珠翠閣的價格,向來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如果客官覺得貴的話,倒是可以看看其他的,這邊的幾隻簪子也都還不錯!”


    “羚瑜姐,我不是說了嘛,這銀子我來付!”白墨軒插話道,他走到哪裏雖不是眾星拱月,至少也不會是被無視的人。見柳小妤扭頭看向他,白墨軒頓時心中暗自得意,哪有女子能抵擋得住一擲千金?我還不信不能讓你投懷送抱?


    誰知柳小妤眼神中略帶憐憫的看了白墨軒一眼,拉了拉顧子麟的衣袖道:“子麟,這個叫白公子的怕是腦子不太好,非親非故的就還搶著出銀子,我們還是走吧!”


    白墨軒聞言,那自認為瀟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羚瑜更是“撲哧”笑出聲來,也不知道這姑娘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男人的這點爭強好勝的心思還不明顯嗎?她哪知道柳小妤是從偏僻的柳林村出來的,若是花點銀子調戲女人還可以理解,這樣幾百兩不當回事,不是腦子有問題還能是什麽?


    若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顧子麟幾乎要抱著柳小妤親一口,這話聽著就是長臉、就是心裏舒坦!見白墨軒臉色越來越黑,顧子麟一本正經的道:“這位公子,我與掌櫃的做的是買賣,買賣是要談的。我能來珠翠閣是緣分,掌櫃的給我折扣是情分,難道我買的東西需要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付錢嗎?”


    鬥錢鬥勢是不一定鬥得過這家夥,不過完全可以提高姿態好好教訓他一番,至少做一回長輩嘛。


    白墨軒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猶如鬥敗的公雞,垂下頭抱拳道:“是在下唐突了,受教!看兄台的裝著像是縣學書院裏的人吧?”


    顧子麟一想自己現在還真有這麽個身份,點頭道:“不錯,有什麽不服的盡管放馬過來!”驀然回想到了“你家住哪裏,有種留下手機號碼”的情境,不過他也不是個怕事的人。


    白墨軒竟然一改之前的態度,風輕雲淡道:“兄台想多了,在下也非小肚雞腸之人,隻是生平見不得美人落入猥瑣小人之手,卻是在下眼拙了。之前言語衝撞,還望兄台不要計較!”


    顧子麟突然之間卻被整的有點懵,皺眉道:“你什麽意思,單純的想當護花使者?”


    白墨軒聞言眼前一亮,連忙道:“對對對!兄台果然高才,在下之誌就是做一個護花使者,讓天下美人兒脫離苦海!日後定要在江湖上闖下名號,就號稱護花使者白墨軒!”


    “好誌向!”望著白墨軒鬥誌昂揚的模樣,顧子麟不由得有些同意柳小妤的看法了,這家夥果然是腦子有問題。其實他哪裏知道白墨軒出身武學之家,雖然他的父親一心向他考取功名,然而他的誌向卻在江湖之中。誰也不曾想到一番簡單的對話,卻讓日後的江湖發生了變化,不僅有采花大盜,更多了一個大名鼎鼎的護花使者。


    顧子麟再也不願多講,連忙將二百六十兩銀子放到櫃台上,拉著阮心竹和柳小妤趕緊出了珠翠閣。


    “哎!兄台別急著走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白墨軒意猶未盡,還想跟顧子麟講講他的偉大誌向呢,誰知顧子麟跑得比兔子還快,心頭暗道:“這位兄台定是害怕我對他的美人兒有非分之想,不過他既然在書院中,還能逃得了嗎?不知道這人是什麽身份,應當是個高手!”


    白墨軒哪裏知道顧子麟並非他所猜測的武林高手,隻不過如周義廷所言,肉體與魂魄本來就是互補依存的。肉體太弱,神魂的力量自然而然的反補過來,確實會釋放出一些不尋常的氣息。


    “羚瑜姐!”


    “什麽事?”羚瑜賺了一大筆,心情還是挺開心的,不過對著白家公子的奇怪誌向也不免大搖其頭。說什麽“護花使者”,恐怕還是眠花宿柳來得靠譜點。


    “馬上就到我爺爺的壽辰了,就勞煩你給我準備一份禮物。”


    羚瑜奇怪道:“每年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讓我替你準備什麽?”


    “每年不都是老樣子嘛,你知道我爺爺的喜好,我得回書院上課了!”


    羚瑜無奈的望著白墨軒的背影,還上課?你當是騙鬼呢?其實她哪知道剛剛店裏就來了隻鬼。


    剛出珠翠閣,顧子麟將阮心竹的小手拉起來,替她將黃龍玉手串戴在手腕上。白皙的手腕,晶瑩剔透的玉珠,著實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美感,而這種美中似乎還帶著空靈的禪意。


    緊接著又將金玉簪子拿起來,準備交到柳小妤的手中,誰知柳小妤雙手舉著黃羅傘,將挽著元寶髻的腦袋微微往顧子麟麵前一湊。


    柳小妤身材高挑,隻比顧子麟矮半個頭,不過元寶髻高高隆起,從外觀上看起來兩人高矮竟然差不多。烏黑的青絲在眼前垂下,一股清新的發香不停的向鼻子裏湧來,修長的脖頸顯著瑩潤的色澤。


    顧子麟就算是塊木頭,也能領會柳小妤的意思,隻是捏著簪子的手竟然不自主的有些顫抖,輕輕的將發簪從發髻中斜插進去。青碧的翡翠,金色的蝴蝶,微微振翅,宛如高飛。


    柳小妤咬著紅唇道:“怎麽樣?好看嗎?”


    “這簪子當然好看了,好歹也一百多兩銀子呢,再說我的眼光能差的了嗎?”顧子麟顧左右而言他,看著柳小妤忿忿不平的眼神,就連阮心竹都開心的笑了起來。


    “好了,你看前麵一大堆人,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快去看看吧!”顧子麟就平時口花花兩句還行,到了正兒八經的時候,反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能趕緊扯開話題。


    柳小妤心頭雖然稍稍有些失落,不過十分體諒的並未表現出來。


    顧子麟一馬當先,柳小妤和阮心竹緊隨其後,來到人群的外圍。


    隻見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也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很快便有眾人的議論聲傳入耳中。


    “哇!這是什麽罐子?這麽能裝?”


    “我看這就是障眼法而已,騙人的!”


    “騙人的?那你回家去把你家糧食搬出來,給它灌滿嘍!”


    顧子麟在外圍聽得有趣,從人縫中擠出一條道路,鑽到了裏麵。雖然被擠開的人連連發出不滿的聲音,怎奈顧子麟年輕力壯,隨口抱怨兩句也不敢過多的言語。


    一直擠到人群前端,隻見圈內站著一個精壯的漢子,漢子周圍擺滿了壇壇罐罐,像是個做買賣的人。不過罐子周圍還擺著好幾個半人高的麻布口袋,袋子裏裝滿了糧食。


    顧子麟不清楚是什麽情況,隻在旁邊聽著,隻聽那精壯漢子喊道:“童叟無欺,童叟無欺了啊!隻要一兩銀子就可以試一次,隻要將這袋子裏的糧食灌滿這裏任意一個瓦罐,你就可以得到一百兩銀子的報酬!”


    果然,很快就有人抱著搏一搏的心態,將一兩銀子交給漢子。


    那漢子指著麵前的瓦罐道:“在這裏麵你可以隨意選一隻,隻要用袋子裏麵的糧食將它灌滿就行了,如果覺得我這裏的糧食有問題,也可以用自家的糧食。”


    那人立馬就從所有瓦罐中選了一隻最小的,一尺來高,輕輕就可以抱在懷裏。


    隨著那人將袋子裏的糧食往瓦罐中慢慢傾倒,整個場麵都為之靜了下來,隻要將小小的瓦罐灌滿,就意味著能得到一百兩銀子。


    然而半人高的麻布口袋慢慢癟下去,可是小小的瓦罐仍舊沒有灌滿,從顧子麟的角度看去,剛好隻及瓦罐的一半左右。


    “法術?”顧子麟知道有些法術是能夠做到的,而且這世上並不缺修行道法的人,然而那漢子身上並無任何施法的動作和法力波動。除卻人的問題,那隻能是這瓦罐有問題了,莫非這些瓦罐與須彌袋一樣,自成空間?那也太奢侈了吧!有這些堪比須彌袋的瓦罐,還用得著來市井街頭騙錢?


    緊接著,又有幾個人出錢各自選用不同的瓦罐試了一下,其結果沒有任何的變化,任你怎麽灌始終都不能盈滿。但是那漢子抱起不滿的瓦罐,在往袋子中一倒,卻又是滿滿一袋的糧食。


    “子麟,怎麽回事?”柳小妤一手舉著傘一手拉著阮心竹道,顧子麟是輕輕鬆鬆擠了進來,她卻是花了好大一番工夫費了不知多少言語才得以走到這裏,好在身上的衣服能隔絕眾多生人的陽氣,否則憑借她自身的道行還不足以站在人群之中。


    “利用把戲騙人錢財的,你看出是什麽道道了嗎?”顧子麟道,神魂之體的感官與六識要比肉身敏銳的多,肉身可以保護神魂,卻也屏蔽了神魂的感官。


    柳小妤仔細看了一會兒,搖頭道:“不靠近,看不出什麽名堂來。”


    顧子麟拿出一兩銀子,扔下大漢道:“我也來試試!”


    大漢接過銀子笑著招呼道:“當然可以,罐子都在這裏,你自己選!”眼神的深處卻透著一股鄙夷,這些個窮書生天天將什麽“子不語怪力亂神”掛在嘴邊,豈止天地之間的神靈詭道。


    阮心竹幫忙舉著傘,柳小妤雙手扶著瓦罐,而顧子麟則是將袋子中的糧食一點點往哪裏灌。隨著糧食的一點點灌入,瓦罐內部的情況也一點點被探知。


    沒過多久,柳小妤秀眉一皺,湊到顧子麟耳邊道:“神力,是神力!子麟,這瓦罐中有一股氣息,和你修行的力量差不多!”


    正當顧子麟思考著怎麽拆穿這個家夥的時候,隻聽大漢輕輕一咳,忽然從人群中竄出幾條人影,一腳踢翻瓦罐,嘴角掛著淫蕩的笑容:“喲!小娘子長得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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