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而梁田好死不死,卻是恰恰觸碰了顧子麟的逆鱗。即便梁田的矛頭指向他,顧子麟都不會這麽憤怒,在他的心裏,阮心竹隻是一個純淨無暇的孩子,是他發誓要保護的人,怎能容得別人起歹心邪意?


    柳小妤在一旁安撫顧子麟,心頭卻微微有些羨慕那個隻見過一麵的孩子,如果有一個人能為自己這樣怒發衝冠,該是多麽幸運啊!隻可惜自己已經成為人賤人憎的厲鬼,還能有什麽奢求呢?


    顧子麟在柳小妤的攙扶下,翻身爬了起來,除了氣息稍稍有些紊亂之外,倒也不曾受傷。原來梁田的銅鏡隻是一件護身的法器,並沒有任何攻擊屬性,再加上無人控製,也隻是本能的格擋來自外界的攻擊。


    顧子麟見身體無礙,三步並作兩步,再次衝上前去,“砰”的又是一掌,仍舊是砸在八卦圖上。不過這一次他早有心理準備,受到反震之力借機後空翻轉一周,穩穩的落在地上。


    而梁田仍舊毫無察覺,一步步向大柳樹下走去。他本不想再進神婆的小院,奈何劉師爺逼得緊,他也隻能借酒壯膽,趁著夜色翻進牆內,將阮心竹一舉拿下。既能消除劉師爺的擔心,又能保護自己的安全。


    柳小妤道:“顧公子,他的八卦銅鏡厲害,你這樣進攻也隻是白費力氣,還是再想想其他方法吧。要不咱們聚個鬼臉,將他嚇退?”


    顧子麟搖了搖頭:“光嚇唬也不是個辦法,能嚇個一次兩次,之後還能怎麽辦呢?如此三番五次的需要提防他,倒不如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將他幹掉,一了百了!”


    連顧子麟自己都沒察覺到,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是如此平靜,幾乎就不像是在做一個殺人的決定。變成鬼魂之後的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生死有了新的看法,死亡不過是另外一種的形式的新生,僅此而已。


    “連銅鏡的防禦都打不破,想殺掉他談何容易?”柳小妤見顧子麟說的堅決,不由心生疑惑。


    顧子麟沒有說話,對著跌跌撞撞的梁田又是一掌,情形依舊,再一次被八卦圖彈開。


    顧子麟這一次落地之後並沒有急著再次進攻,反而臉帶笑意的道:“小妤,你看清楚沒有?”


    柳小妤更加疑惑:“看清什麽?”


    “我三掌下去,表麵上看起來都是被八卦圖彈飛,但是你察覺到沒有,八卦圖上的光芒卻一次比一次微弱了。這就說明,梁田的銅鏡也是需要消耗法力的,每抵禦一次攻擊就會消耗一部分法力,當銅鏡內的法力耗盡,這張八卦圖應該就會消失了。”


    聽了顧子麟的分析,柳小妤細細回想,還真是這麽回事。顧子麟第一次被彈飛的最遠,後麵兩次受到的阻力似乎小了很多,這麽說來,向梁田複仇並非不可能的事。


    “顧公子,你先休息一下,等我來試試!”柳小妤自告奮勇,話音剛落,一雙手心中已經開始凝聚陰森漆黑的鬼氣。


    “砰!”柳小妤雙掌拍向梁田的脊背,八卦圖上竟閃耀著前所未有的華光,金色的光芒將鬼氣照的“嗤嗤”作響,就像濃硫酸一樣腐蝕著觸及的鬼霧。


    顧子麟見狀不妙,一把將柳小妤拉到身後,她周身濃鬱的鬼氣眨眼間變得稀薄,顯然深受重創。待到八卦圖再次隱匿,柳小妤周身的鬼氣總算止住了潰散的趨勢。


    “怎麽樣?你還好吧?”


    “一點兒都不好,為什麽你對上梁田的銅鏡沒有這麽大的反應,一到我出手就來這麽一出?”柳小妤的內心十分不平衡,簡直比身體受到的創傷還要嚴重,好在隻是腐蝕到陰氣,並未對她的本體造成傷害。


    “可能是因為我們倆的能量不同吧,我是從香火中吸收來的能量,而你是從煞氣地穴中吸收的陰氣。這個銅鏡應該是專門克製陰氣的,所以才會對你造成更大的傷害。”顧子麟雖然隻是臆測,不過其原因倒真的被他猜了個七七八八,這枚銅鏡又名驅鬼鏡,其作用顯而易見。


    “原來你走的也是神道,怪不得和我不太一樣?”柳小妤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太開心:“接下來該怎麽辦?他可快要進門了!”


    果不其然,梁田朝著木門蹭了幾下蹭不開,於是就繞著院牆尋找機會。


    “你先別急著出手,等我將銅鏡耗沒了,你再用鬼氣悶死他!”顧子麟一邊說著話一邊對著梁田拳打腳踹,看起來就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樣,其實這也是沒辦法,他一沒法器二不會法術,隻能用拳頭慢慢消耗。


    就這麽耗了半天,八卦圖越來越黯淡,淡淡的如一層薄紗,不仔細都看不出來。顧子麟體內的香火之力也耗去不少,不過為了阮心竹的安全,一切都是值得的,卯足力氣一拳轟下,“哢嚓!”


    八卦圖應聲而碎,就像是一塊石子砸在了平靜的湖麵上,波紋微恙,而驅鬼銅鏡內的法力已經蕩然無存。


    柳小妤見狀就知道自己出手的時間到了,一抬手,兩道漆黑的鬼氣如同兩條魔蛇,蜿蜒遊離在空中。忽然蛇口大張,直接咬向梁田的後頸,這一次卻再無八卦圖救命。


    爬在院牆上的梁田,忽然覺得後頸一涼,迷蒙的酒意瞬間散去不少。頓時心中大驚,自己犯什麽傻,非要到這陰森恐怖的地方來?


    但很快他的大腦已經不能再胡思亂想了,鬼氣拚命的注入梁田體內,就像毒蛇拚命將毒液注射到獵物體內一樣。陰寒、冰涼、恐懼,梁田很想離開這裏,可是腦袋一頓,眼前一黑,撲通一聲翻倒在院牆外麵,再無聲息。


    柳小妤麵對著梁田的屍體,沉默良久,忽然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欣喜、暢快、失落、傷感,百味俱上心頭。


    顧子麟來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本來有很多安慰的話語,卻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化身成鬼,就算報仇成功,心頭也沒有多少的開心吧。


    見柳小妤淚眼朦朧,顧子麟說道:“做人要活自己,做鬼也要活自己。報仇隻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們需要的是更好的活下去,我們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呢!”


    柳小妤點點頭,抹掉眼淚,問道:“我們去做什麽?”


    “你忘了?我們出來的目的是看門神畫,隻不過被他耽擱了這麽久。”不知道梁田的屍體會帶來怎樣的結果,抑或是在柳林村激起滔天大浪,又或是湮滅於平靜之中,激不起一絲浪花。


    拋開梁田,兩人再一次從大柳樹下出發。


    “二位,請等等!”忽然一道身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顧子麟凝神一看來人,不禁心頭一跳,不滿五尺的個頭,銀白如絲的須發,鶴發童顏的和藹老頭兒。憑這些特征,顧子麟立馬想到了阮心竹曾經對他講的,柳林村的土地神。


    為什麽土地神狄橫秋要攔住他,是要債來了嗎?顧子麟心頭百轉千回,實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硬著頭皮道:“您老人家就是柳林村的土地神吧?”


    土地神笑道:“小夥子不錯,很有禮貌!老夫狄橫秋!”


    柳小妤在柳林村混跡幾年,她當然知道土地神的存在,不過一直都是避讓著,不敢在狄橫秋麵前露麵。土地神也是屬於陰司正神,頂頭上司就是城隍,專門管理鬼物的,她哪敢自投羅網?


    此時更是躲在顧子麟的背後,害怕狄橫秋是為她而來,如果以前她隻是一介普通幽魂的話,那麽現在她的手上已經有梁田一條人命,足以被定下罪名直接押送往城隍司。


    其實柳小妤哪裏知道,顧子麟此時的心裏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表麵鎮靜的問道:“不知土地神前來有何貴幹?”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有件私事想請二位幫忙!”


    “幫忙?”顧子麟和柳小妤一頭霧水,不知道有什麽事需要他們幫忙,隻能試探道:“土地神有命,哪敢不從?若是能做到的話,一定會幫!”


    狄橫秋依舊帶著和煦的笑容:“老夫既然來找你們,就說明你們肯定能做到,我希望二位能放劉師爺一馬,對以往的事一概不糾,可好?”


    顧子麟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這件事他和柳小妤還真的能做到,隻不過並不想這麽做,口氣冷淡的道:“為什麽?他找您老人家說情了?”


    狄橫秋伸出一隻手道:“不如二位到我小廟中一坐,詳談如何?”


    顧子麟看了柳小妤一眼,而柳小妤的表情顯然是“你拿主意!”


    如果狄橫秋想要收拾他們,完全不用擺什麽“找幫忙”的架勢,直接動手,他們兩個絕對無還手之力。


    “好!”


    “請!”


    狄橫秋將他們兩個迎進土地廟中,果然一道紅漆銅環的木門打開,應該是走進了另外的空間。這種空間就像是神牌類似,隻不過內裏空間很大,桌椅板凳各種陳設俱全,就像一戶人家。


    狄橫秋親自沏了一壺茶,為顧子麟兩人各倒一杯,“這細雨黃芽還是城隍大人所贈,老夫自己都舍不得喝啊!”


    顧子麟對著茶碗一嗅,一股馨香沁人心脾,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魂體也能吃喝,頓時細泯一口,果如甘露墜落心房。那種靈台通澈的感覺,還是他不曾體會過的。


    “好茶!”


    得顧子麟一讚,狄橫秋也十分滿意,這才轉到正事上來:“你也知道,老夫隻是一個小小的土地神,香火本來就不鼎盛。而那劉師爺一年四時祭拜,三牲供品齊備,若無他,我這土地神也做不下去。”


    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而劉師爺很顯然就是狄橫秋的財路,他能做的這麽恭謙,已經算是給足了麵子。


    柳小妤不敢多言,她感覺得到,狄橫秋能這麽禮賢下士,完全是看顧子麟的麵子。


    顧子麟皺眉問道:“狄大人關心自己的香火固然不錯,然而柳小妤就天生該死嗎?”


    顧子麟放下茶碗,剛剛的一口清茶如鯁在喉,原來神靈與凡人沒什麽差別,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以踐踏別人的利益。


    狄橫秋正色道:“不該,當然不該!否則早在三年前,老夫就可以通報隸川城隍,將她捉去送往陰司。但沒這麽做,也正是因為不忍啊!何況劉師爺的走狗已經為二位所殺,這段怨氣也該消散了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聊齋神靈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貪婪的倉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貪婪的倉鼠並收藏聊齋神靈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