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吹拂,綠柳搖曳,本是暮春難得的景致。但阮心竹才懶得多看一眼,懷抱著神牌匆匆鑽進了幽深的小院。


    見顧子麟從神牌中顯出身形,阮心竹立馬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對她來說,隻有眼前的這個人才是她的一切。至於其他的,都見鬼去吧。


    可惜顧子麟並不知道劉師爺與梁田的陰謀,如果知道的話,肯定要要想辦法退避一下,畢竟以他和阮心竹的力量,還真不是潑皮無賴們的對手。


    小屋裏,顧子麟直立桌子旁邊,阮心竹則坐在椅子上,在她的麵前正擺放著筆墨。


    顧子麟一揮手,漆黑如墨的陰氣在半空中凝聚成“百家姓”三個大字,說起來這些陰氣還是他從狗娃兒身上抽取下來的,但是這些氣息竄入他體內之後,卻始終格格不入,那感覺就好似普通人小腹脹氣一般,十分不適。


    神與鬼雖然都是魂體,但是在其本質上還是有諸多差別的,最明顯的一點便是清濁之辯。鬼氣汙濁沉重,包含著許多邪氣、怒氣、怨氣;但神氣輕盈澄澈,卻時時需要小心謹慎,不受汙濁之氣汙染。所以神鬼之間也是可以相互轉化的,普通鬼怪修善積德,能鑄就神體;所謂的神靈一旦作惡,邪氣浸入神體,同樣也會墮落成惡鬼。


    顧子麟不知道這些東西,不過他隻覺得這股陰氣入體,十分不舒服,所以就直接將之排出體外。但是他同時發現,這些被排除在外的陰氣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被他控製起來顯得更加得心應手,比利用煙霧顯得輕鬆許多。


    於是乎,這些致人生病的陰氣反倒發揮了餘熱,如同墨汁一般,在顧子麟手中淩空化作一個個方塊字。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顧子麟衝著虛空中的字念道,一板一眼倒真有點像是教書先生。


    阮心竹興致勃勃,跟著一起張嘴讀道,然而隻見嘴唇翕動,卻不聞任何聲音。霎時欣喜不再,臉上露出失落的神情。


    “沒事兒,你總有一天能夠開口說話的,不著急好嗎?”顧子麟安慰道,阮心竹傷心他當然也傷心,心頭頓時立下了一個願望,這個世上既然有鬼,就必定會有神仙。隻要有神仙、有仙法,難道會治不好一個嗓子嗎?


    隱隱之間,顧子麟便生出一種求仙成神的理想,對前世從未想過的神仙之道渴望起來,不僅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更為治好阮心竹。隻是這樣慢慢摸索,又會待到何年何月呢?


    好在阮心竹仍是小孩兒心性,雖然傷心了一小會兒,立馬心態就轉變了過來,認認真真的隨著顧子麟習字。


    每個字隻要顧子麟教上一遍,阮心竹便能自行用筆墨寫下來,一筆一劃,一字不差。這種學習能力簡直讓顧子麟無地自容,當年他要是有這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本事,那什麽一流名牌大學還不是閉著眼進去?


    這便是七竅玲瓏心的強大之處,讓眼睛能夠洞穿一切不過是它最直接的作用,不論學習、修行、領悟、為人處世等各個方麵,這顆心都會展現出它的不同。


    顧子麟硬著頭皮繼續往下教,如果有一個聰明的學生,老師多半會很高興。如果有一個這樣妖孽的學生,老師感受到的恐怕就是恐懼了,因為她能輕輕鬆鬆將你肚子裏的貨掏的一幹二淨,讓你覺得自己是多麽的淺薄無知。


    短短半個時辰,阮心竹將《百家姓》內的字全部學會,顧子麟隨便報哪個字,她都能準確無誤的寫出來。於是隻能硬著頭皮掏出《論語》了,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懂,幸好字數夠多,又能再掃一部分的盲字。


    顧子麟敢打賭,如果不是阮心竹不會說話,他肯定早就被問得啞口無言。但是這種擔心遲早會來的,因為她已經學會寫字了,果不其然,隻見阮心竹用秀氣的小字在紙上寫道:“何為‘朝聞道夕死可矣’,人若死,聞道有何用?”


    顧子麟絞盡腦汁,他記得這句是出自《論語·裏仁》篇裏麵的字段,初中的一些文言文翻譯裏都會解釋為:“早上懂得了道理,即使晚上死了也沒有關係。”其實他當時也想問上一句,你晚上都要死了,早上才懂得道理有用嗎?


    幸好這句話被顧子麟深究了,所以他自信滿滿、口若懸河,在阮心竹的麵前繼續享受著崇拜的眼神。


    “這個‘死’字不單單指的是死亡,你要將它理解為‘譬如昨日死’的意思。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早上懂得了這個道理,那麽在晚上的時候,你就應該當以前那個錯誤的自己死掉了,以後就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在阮心竹的崇拜眼神中,顧子麟如飲甘露,一直滋潤到心田。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你不要試圖在一個天才麵前證明自己的學識,那是極其愚蠢的。


    “為何‘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會很壞嗎?”


    看著紙上躍出的一道又一道問題,顧子麟的一個頭兩個大,隻能托辭道:“你現在還太小,有些問題現在想不明白是正常的,等日後找個書院,你就能聽教書先生給你解釋了。”


    好在阮心竹心思單純,顧子麟這麽一說,她也就不再繼續困擾下去,字字尋根究底。


    顧子麟也得以大喘一口氣,這個才女不是他能教導了的,反正這世上也不缺書院、大儒,到時候讓他們頭疼去吧。


    接連幾天清淨的修行,顧子麟的進步很大,李氏夫婦二人前來還願,為他燒了不少的香火紙錢。最重要的他們倆的心十分真誠,所謂心誠則靈,他也從香火中獲得了很多品質極高的能量。


    但是顧子麟同時也發現了一個弊端,李氏夫婦隻有在這裏祭拜,他才能獲得力量。而他們在自己家中燒的香,磕的頭,他卻一無所獲。難道神仙們每天都要忙著種菜收菜嗎,那豈不是要忙死了?


    事實顯然並非如此,其中肯定牽扯到神道修行,隻可惜現在的顧子麟對修行之道一無所知。而且他為神牌所限製,雖然能力的增長,讓他的活動範圍由三尺擴展到了神牌周圍一丈遠近,但仍舊是脫不開身。


    離不開,走不遠,顧子麟就如同井底之蛙一樣,他的眼界終究是極其有限的,哪怕是有不錯的資質,閉門造車終難成大器。


    正在顧子麟絞盡腦汁,尋思著如何擴大自己影響力、獲取更多能量的時候,忽然村中再生變故,竟然又有兩個孩子感染了風寒。而且表現出來的症狀與李氏的兒子狗娃兒所差無幾,在有了李氏一家的榜樣之後,這兩家的人當然不約而同的來到神婆院中相求。


    顧子麟和阮心竹當然依照前番一樣,前往兩家為孩子診治,不出所料的是,這兩個孩子身上也出現了黑手印。隻不過一個是在手背上,另一個是在肩膀上,難道柳林村有一個專門害小孩子的鬼魂嗎?


    阮心竹通過寫字與兩家溝通,結果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這座村莊之中,除了那個劉師爺,其他各家各戶都沒有識字的。


    顧子麟雖然稍稍有些遺憾,抓不住作惡的鬼魂,這些小孩子被害也要持續下去,反正對他來說沒什麽損失,反而能從中獲得更多的香火報酬。


    顧子麟如今將自己的信徒已經發展到了十來人,隨著金色能量的積累,他原本虛幻的魂體更加凝實了許多。活動範圍再次增加,整個小院他都能隨意行走,神牌放置在神龕中,再也不用讓阮心竹走到哪裏抱到哪裏了。


    不過這些都是好消息,當然也有壞消息,在顧子麟治療了好幾個孩子之後,柳林村便傳出了一句流言。流言的目標直指阮心竹,說村裏這些孩子都是她施法害的,為的就是收取更多的香火錢,才賊喊捉賊。


    這個流言當然是梁田放出來的,阮心竹的聲望越來越大,本事越來越強,他就越發找不到機會實現自己的約定。於是他便想出來這麽個方法來詆毀阮心竹,隻要她被孤立,來來往往不被許多村民護送,梁田還是自信能找到機會綁架阮心竹的。


    流言一起,確實讓村民們議論紛紛,以為這件事看起來確實像是一件有預謀的事件。生病的人全都是四五歲到七八歲的孩子,而在整件事件中,收益的人隻有新神婆阮心竹。


    可是這個流言傳了不過三天,立馬就被平息下去,為何?因為阮心竹的作法從來都是不受香火錢的,還願祭拜也都發自自願,她最多隻收取一些糧食和村民自家種的菜。如果說阮心竹是受益者的話,其實在整件事中她各處奔走,反倒吃了許多虧。


    太陽落山,暮色漸濃,柳林村四周的青山也都陷入了沉寂。


    顧子麟站在院中,卻發現村口火光大盛,諸多村民都圍成一團,像是在舉行一個盛大的祭祀活動。


    村民們呼聲越來越高,像是在念道什麽祭文,顧子麟問道:“他們在幹什麽呢?”


    阮心竹衝著村口看了一眼,在紙板上寫道:“那裏是土地廟。”


    “土地廟?看來是祭祀土地神了。”顧子麟道,如今正好時值暮春,到了插秧播種的時節,祭祀土地神、五穀神也是應該的。而令他疑惑的是,不知道這些神靈是否真的存在,又會對他抱有怎樣的態度?


    顧子麟正陷入沉思,聽阮心竹一敲紙板,隻見上麵寫著:“你想去看嗎?”


    顧子麟眯著張望了一會兒,接著點頭道:“我正有這想法呢,隻怕你不太喜歡熱鬧的環境。”若說剛才他對土地神的存在還存有懼意,那麽現在的他就顧不得了,因為那場中的煙火熾烈燃燒,包含的金色顆粒簡直就像天空中的星星,密密麻麻。


    如果前些天他為自己賺取了許多銀子而高興,那麽眼前堆放著的,顯然是一座金山。全村上下近兩百口的意念全都匯集於此,隻為了日子越過越好,接下來的一年中能有個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好年頭。


    放著這麽一大塊肥肉,要是實在吃不到也就罷了,不去嚐試一下實在說不過去。一轉頭,見阮心竹已經抱著神牌站在他的旁邊,還是囑托道:“待會兒如果土地神不友善的話,咱們直接開跑!”就憑眼睛見到的這些能量,他知道就算一百個自己也肯定不會是土地神的對手,既然如此,搏是要搏一下,不過保命才是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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