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音質,無論語氣、腔調,莫問情抑或眯一隻眼睛、凶巴巴的神態,生生一個星爺。


    “弟弟,莫怪星爺,他為你好。”莫問情認真說道:“曆世為人,利益交往最洞察人心,星爺叫你我賺靈石,就是這個意思。”


    風輕夜微笑道:“當然。”


    莫問情恍惚,這淩波踏浪的少年和寒兒,豐神逸宕,由得世俗之利漂染,豈不失了這樣一份矯矯卓立的風采?心緒微亂,一雙俏目兒,竟然煙波翦翦、雲深霧漾了。她則不知,風輕夜也好,風家先輩也好,所謂曆世,必先存“不爭”之心,若糾葛於利益層次,又哪會是慕清嵐所言的“搜搜刮刮家中所有,全送寒兒”?一家之資,僅夠風輕夜、寒兒修煉罷了。


    少年以為莫問情還在痛惜百萬中品靈石,說道:“按聞人觀主的**,無驪觀是我的呢。那些靈石,伸手要也是拿自己之物。”


    “是喲,你不在乎靈石,怎麽給寒兒買法寶級別的琴?”


    “賣高陽帝翔劍。”


    “真賣?”風輕夜對去芙睛山興趣怏怏,莫問情急了,不梳理言語,大聲道:“毓金羯磨蒲團要高品靈石才飛得動,寶默該死,幾個元嬰層次的人物用得起?不管,現在我當家,必須聽我的!你不賺靈石,我賺,這麽好的機會。賺的靈石,我和寒兒一人一半!”


    寒兒興致勃勃。


    “再說,曆世不就是見識、經曆一些事情?寒兒,是不是?”莫問情很快和令狐輕寒結成同盟。


    離了洳河,迎著東方天際的魚肚白疾馳。濤聲遠了。天地近了。春之節氣,正醞釀到某種臨界的限度。四下的曠野中,殘雪凝寒,卻是又清又冷的索寞。整整一個冬天的蟄伏,“春”隻須翻越那層薄薄的隱約,忽啦一下,便山麓湛碧、一野晶瀅。因此,寒兒驚見些許急不可待的草芽尖尖,免不了倘佯一番。欲行欲留,惹的少年亦然,視線所及,仿佛總是有寧聽雪的眸光,閃爍草芽、露珠之間。


    春來早,春若心中,便無時不刻不春情。


    莫問情說道:“芙晴山有我倆的故人。”


    風輕夜反應極快:“解一羽?”


    “聰明。”莫問情讚道:“清竹道宗擁芙晴山、控蘘荷湖,守的洳國南門戶,宗主葉泛菰與寧前輩交好。我們吧,不驚動清竹道宗,舍去舊友嚼舌,放肆收購,直接南下莽山國。”


    少年心性,大都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之類。被莫問情鼓動,寒兒也喜好亮花花的靈石,風輕夜說道:“幹脆大幹一場。我和寒兒的丹藥兌換,購入靈材靈藥,到丹鼎門再買就是。”


    “嘻嘻,像個大男人樣子了。”


    芙晴山外的蘘荷湖,浩淼揚波。隔湖相望芙晴山,水色、山景、天空渾然一體,洗滌來路旅人的蓬塵。到這裏,修士往來蘘荷湖,北上南去,碌碌生計的匆冗,和凡人世道的販夫走卒,無甚區別。生的歡樂,修士與凡人,多在奔走趨利,真正“玉界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的人物,少之又少。


    下午時分,風輕夜、寒兒、莫問情過了蘘荷湖,到達芙晴山之南的市集。人流稠密,熙熙攘攘之中,寒兒終於見識了人族修真界的第一處繁華。


    芙晴市集的十裏長街,橫臥蘘荷湖岸,北六十裏,即芙晴山。街道兩旁屋宇,鱗次櫛比,皆懸商家名號。市集的首店,掛“清棹居”牌匾,門口之聯不俗,書“薄雲曳荷岸,明月墮煙波”,無絲毫商賈之氣,入內一塊兩丈璁瓏青玉屏風,浮雕一湖風荷。一牆置架,古木雕鏤,一格一格擺著玉匣,貼了靈材之名,百十種之多。這才有了點做生意的樣板。


    年老的掌櫃,築基修為,眼力極毒,一下看出少年為主、金丹女子為從,問道:“公子購何物?”


    風輕夜指了指架間,說道:“全買了。”


    “全買了?”年老掌櫃聲音含糊不清。


    “嗯。有多少買多少。你報個……”風輕夜正說著,莫問情猛推少年,替他說道:“靈石的事,由我談。”


    她溜一眼風輕夜,啐道:“去、去、去,和寒兒玩去,少在這裏礙手礙腳。”


    掌櫃老於世故,笑眯眯說道:“清棹居籌備,需一些時辰,這位前輩在此就可以。集市裏麵有家星津渡,品一盅小酒,嚐嚐洳國佳肴,流攬湖光,觀日暮芙晴,是個好去處。公子不妨那裏坐坐。”


    莫問情長串的“去、去、去、去”,揮手將少年和寒兒趕出清棹居。


    風輕夜、小狐左瞧右瞧,時不時進些店麵瀏覽,拉閑散悶般的模樣,店中之人,懶和這逛蕩少年搭訕。不疾不徐觀玩了兩裏,終於見一家“請劍閣”的大店,掌櫃之人出乎意料,乃高陽劍宗屈突郡。風輕夜笑著打聲招呼,便在屈突郡捉摸不定的目光中,出“請劍閣”大門。


    尋到星津渡,登最頂層,點了桌好呷酒菜,遠眺窗外的蘘荷湖,暮色自湖水的遠方,浸濕過來。淺啜慢飲,久違的人間煙火之香亦醉人,更不必說寒兒。幾壺蓮花酒入腹,一人一狐五、六分酩酊,夜微寒而沾衣,明月淩空,一湖淼淼,正是酒飲到最佳的時際。


    “有酒,便須有劍。寒兒,聽哥哥為你長吟。”少年佯狂,幾步外廊,憑欄輕嘯:


    “拔劍逍遙酒逍遙,


    男兒俠氣去雲霄。


    問蓮哪堪梅時雨,


    一湖驚罷萬乘濤。”


    酒意噴薄,劍意噴薄。這酒意和劍意,給蘘荷湖暢飲了。


    轉身,雙瞳明亮,見的莫問情神色一絲不自然登樓而來,旁邊一位冷豔女子。兩人後邊的清棹居掌櫃,提鼓鼓囊囊的袋子,內中隻怕放了好多貯物袋。


    “弟弟,此位清竹道宗李飄零,我舊友。清棹居屬清竹道宗。”莫問情一邊介紹,一邊走近風輕夜,傳音道:“三百五十萬中品靈石。”


    說罷,笑對冷豔女子說道:“我姐弟倆,說了有多少便買多少,怎少靈石?”


    “哈哈,姐姐說的極是。我剛才還在想,要不要為姐姐買下芙晴山呢。”少年一下子玲瓏剔透。


    風輕夜取高陽帝翔劍擱桌上,說道:“用高品靈石回找我姐姐。”


    莫問情臉笑得開花,呼道:“屈突郡,鬼鬼祟祟在樓下做什麽?滾上來,看看這柄劍!想想欒瘦棘那條胳膊怎麽丟的!”


    屈突郡上樓,一眼看到那高陽劍宗的鎮宗之寶。


    “你莫非還打歪主意?欒靖虞丟掉小命,你是不是發配這裏?這劍,認得吧?價值多少,心中有數吧?欒瘦棘也撿了條命,你就別搭進自己。安生一點,傳訊他趕來購回這高陽帝翔劍。”莫問情衝屈突郡一通嚷嚷,反而不理會那位冷豔的李飄零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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