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貫於出雲大陸北部的雪域冰原,幾可說是人族的禁區。漫無邊際的冰原之上,縱橫交錯著無數的冰川以及凝固不動的冰河。這一個冰的世界,空間儼然冰凍。隻歲月和風,不斷雕琢雪域冰原晶瑩剔透的表層。


    初秋的時際,風的刻刀卷起如霧一般的冰渣,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寒流,掠過冰川和冰河,向著冰原南部侵蝕而來。


    寒流開進洳國,稍稍做了停頓。


    東西走向、綿延兩萬裏長的落雪山脈宛若屏障,減弱前行力量。這樣,洳國冬天,才不像冰域的曠野那般原始又枯寂。


    第一場雪如期而至。曲折迂回在群峰之間的洳河也安靜,猶如飄落的玉帶,不再發出奔騰的呼吸。


    洳河發源於落雪山脈最高峰的睡蓮山,山腳處便是洳河源頭的睡蓮湖。加上數不清的溪澗、支流,最終匯聚成一江怒號之水,穿山裂穀,自落雪山脈深幽處,縱情而出。


    風輕夜再次來到睡蓮湖時,天色薄暮。


    冰雪覆蓋的睡蓮山,靜默而聖潔。睡蓮湖麵結晶為光滑的鏡子,這一汪落雪山脈最高處的湖水,長約九裏,寬約三裏,因湖中生長冰雪睡蓮而得名。湖之北麵,便是睡蓮山主峰,高九千七百丈;其南,涓涓洳河之源流淌出一大片草甸;東西兩側的雪杉林,呈振翅欲飛之狀。


    睡蓮湖卻永遠不會飛翔。


    十六歲的少年深深吸口氣,隨即呼出,人亦輕爽。


    看看結冰的湖麵,望望睡蓮山,祭劍丈許高處,輕輕躍上,歪歪扭扭,馭劍飛往睡蓮湖東邊。


    對於還屬小煉氣士的少年而言,這般短距離飛行,已經相當不錯。僅四、五十丈,一個趔趄,風輕夜摔落,墜於冰麵,腳跟相撐,慣性之下,一路滑行,奔向湖岸。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顯狼狽。


    “劍啊……劍啊……”少年彈彈劍體,儼然責備頑皮孩子。隨即,似乎明白,馭不好飛劍,決非劍之緣故,而在於低劣修為。


    林中幾拐幾進,現薄霧。風輕夜直入,景致恍忽一變。畝許生長茂盛的青草以及一座小木屋,隔離了深秋的氣息,隔離了季節的更迭,整個空間溫暖而明亮,光線裏,充盈著某種莫可名狀的春天般的意味。


    “爺爺布置的這小幻陣,真是精深。”風輕夜感歎道。


    這些年,爺倆遊曆天下,自由恣意,率性而為。兩年之前,抵達這北域大地,於枯葉峰修行。


    如今,少年臨近突破關隘,即入煉氣中期。軟磨硬泡之下,風勿語應允,讓他一個人到睡蓮湖修煉。五百裏行程,雖盡皆山勢嶙峋,掙脫鎖鏈之感的少年,仍舊一路興奮。


    踏上茵茵草地,柔軟之感,儼然似夢。屋內,去年插在青璃寒玉瓶中的一支冰雪睡蓮,仍如當時,呈含苞欲放狀,清香幽婉。嗅之,說不盡的舒坦。少年彈指,一絲輕柔的風,激射玉瓶。這縷風,輕輕漾蕩,化去瓶上禁製。


    失去禁錮的冰雪睡蓮,精神猛然抖擻,數息時間,綻放開來。


    這種生命展現的濃鬱生機,風輕夜心頭,為之一跳。一份介於體驗與明悟之間的觸動,儼然流雲的影子掠過藍色的湖麵。


    突破契機,來的如此之快,始料未及。


    風輕夜從貯物袋取出九枚中品靈石,扔於地麵,打坐上去。三轉天玄心法運轉,靈氣入神庭穴,沿紫宮匯聚丹田;緊接,又吃入一枚極品之丹。丹藥融化,噴薄浩然氣機。


    九個大周天,識海之中,豁然顫動,修為境界似生變故。猶如最深層的黑暗裂開一線縫隙,湧出光亮。這光亮,若隱若閃,遙遠而親近。


    此時,真氣漸漸激越,直至沸騰,不斷衝擊和融入丹田。直若怒濤擊岸。


    一天之後,風輕夜睜開雙眼。


    瞳仁之中,精光閃爍。


    煉氣期五層,就這般簡單?風輕夜甚至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幻覺。花兒開了,瓶頸破了,兩者之間,難道存在某種莫可名狀的玄妙聯係?


    繼而,神清氣爽的少年,萬分得意,乃至萬丈豪情:“說我三個月內突破,便非常了不起。嘿嘿,才來睡蓮湖,便已達成。爺爺曉得,不驚掉幾顆牙齒?哈哈,估計再不敢吹噓自己當年如何如何了……”


    自言自語,難免無聊,少年一時之間,沉默下去。視線之內,唯那怒放的睡蓮,它雖處屋內,但塵埃不染,宛如遙立於世,風姿獨立。我就是它?抑或,它便是我?風輕夜哂然一笑。


    出林中,麵朝睡蓮湖,極目遠方山巒,一聲清越長嘯。


    群山又披一層淺淺的雪,應昨夜所落。坐於岸邊,世界安靜之至,少年的心境,也歸於寧靜。


    生起篝火,點亮漸濃漸濃的黃昏。


    冬天的睡蓮山,真的像進入了夢境。山沉睡,水沉睡,森林沉睡,所有的色彩隻剩得潔白。唯天空除外。


    一段時間,風輕夜徹底穩固了自己的修為和境界。


    這時,落雪山脈正式入冬。既便雄奇如落雪山脈,在季節流轉麵前,亦須卑微低下頭顱,繾綣於冰和雪的懷抱。寂寂無聲。漫天飛雪湮沒四際,風輕夜盤算了一下修煉計劃。


    既然修為邁進,風刃術及風遁訣便成重中之重。另外則是玄寒鍛神訣,此乃鍛煉神識之法,借睡蓮湖寒冰之氣,凝結出實質的神識。這些功法,皆風家之秘,遠非道門、魔門乃至佛門的頂尖功法可比。


    這一日,雪後初晴。風輕夜看到,睡蓮湖西岸,一個人影。心中大喜。


    “這位兄台,在下風輕夜,有禮了。”風輕夜靠近,先聲說道。


    此人二十出頭的樣子,青色棉短衫,也是位煉氣之士,正在刨冰。聽到說活之聲,驚奇到了極點,趕忙轉身,甕聲甕氣說道:“青州回溪峪鐵石心,見過風兄弟。”。


    “久仰久仰。在此遇見鐵兄,真是有緣。”風輕夜成心搭訕。


    鐵石心越發吃驚,似不好意思一般,問道:“原來認得俺,兄弟什麽時候久仰的俺大名?”


    果然出言不凡的人物!


    風輕夜汗顏。隻得照直:“鐵兄,我說的久仰,乃客套話。”


    鐵石心“噢”一聲,又不曉得怎樣回話。


    風輕夜有心搭訕,靈機一動,問道:“鐵兄,挖的什麽?”


    “湖底的睡蓮蓮藕。值不少靈石。”


    “哦。去年沒見你呀?”


    “去年照顧我師傅……”鐵石心突然醒悟,對方並非問的這個,心中略為慌亂,以至不曉得怎生回答是好。想了想,終於理會了意思,回答的則是:“……風兄弟去年也在這裏?”


    “是啊。”風輕夜說道:“我和爺爺。蓮藕值好多靈石?”


    “嗯。”


    一番交談,熟稔不少。鐵石心遞過酒囊,說道:“風兄弟,這是俺們青州有名的落喉燒刀,有勁。”


    風輕夜飲入大口,一團火筆直喉嚨,於腹中燃燒。


    “好酒!”風輕夜讚道。


    幾天下來,兩人莫逆於心。世間緣分,大抵如此,一位憨厚,一位純真,未受紅塵諸色之染,未經俗世變遷熏陶,交結往來,自然容易。


    風輕夜終於得知了蓮藕價值,鐵石心冬季所獲,大約八塊下品靈石。而他的貯物袋內,不論天價極品丹藥成瓶成瓶,單說靈石,全屬中品之列,數目極大。如此一來,少年盡心盡力,幫忙掘藕。睡蓮湖的日子,一下豐富,不再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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