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人求愛,刀口舐蜜。初嚐滋味,已近割舌。”悟心雙手合十,喃喃,“隻有割斷愛欲,跟隨我佛,心無一物,不惹塵埃,方得安寧啊……”


    “得了得了,這時候就別來趁機宣佛了,”羅萊士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別忘了西域的教皇還在這裏呢!”


    “那又怎樣?這邊是東陸!”


    “……”在同伴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裏,茱莉婭忍不住又看了看衝羽,輕聲懇求,“隊長,夠了吧?我看玄靖已經非常傷心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撐不住的……”


    “但願他永遠記得這個教訓。”衝羽遠遠地看著,終於歎了口氣,走過去打斷了痛哭的人,拍了拍玄靖的肩膀:“好了,哭夠了沒?”


    對方沒有反應,似乎對身外的一切都麻木了。


    “現在哭也晚了!告訴你,你就算立刻死了,也不足以抵償這輩子欠奶媽的。”衝羽冷冷道——然而聽完這句話,玄靖顫栗的肩膀忽然停止了一瞬,抬起眼看了看扔在一邊的天霆劍,忽然一言不發地抬起了手。


    “喂!你想幹嘛!”衝羽大吃一驚,連忙唰地一腳將劍踢開。然而玄靖一掌拍開他的腿,將他踉蹌打出去幾步,飛快地去奪那把劍!


    衝羽看到他暗而沉的眼神,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對身後的同伴大喊:“快!快把他的劍收起來!這家夥瘋了……居然要自殺!”


    話音未落,眼看玄靖已撲過去快要握住劍柄,旁邊的茱莉婭閃電般地衝出,立刻釋放出了一個神域級別的咒術——將天霆劍硬生生從他的手裏瞬移,下一刻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玄靖的手落了空,猛然抬起頭來:“還給我。”


    他厲聲,忽地朝著同伴撲了過去!


    “小心!他來真的了!”羅萊士大吃一驚,一個箭步衝到了茱莉婭的麵前,在千鈞一發之際釋放出了聖騎士的聖心之光——隻聽虛空裏一聲刺耳的裂帛,玄靖竟是赤手一擊,將聖心硬生生粉碎!


    “結陣……結陣!”衝羽連忙大喊,“擋住他!”


    聽到隊長吩咐,唰地一聲,剩下五位同伴瞬間各就各位,竟是用上了昔年誅魔才用的大陣容!那一刻,虛空裏凝出了極其強大的結界,將玄靖暫時壓製住。


    “這小子是失心瘋了吧?”羅萊士被方才那一下嚇得不輕,一邊嚴密地防護著隨時可能衝過來奪劍的玄靖,一邊問身後的茱莉婭,“黑寡婦,你沒事吧?”


    “沒事,隻掛了一下。”茱莉婭擦了擦額頭的血絲。


    “那就好。”羅萊士鬆了一口氣,轉頭對衝羽道,“隊長,夠了吧?再下去要出大事了……快把東西拿出來給他!”


    衝羽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一直走到了玄靖的麵前,抬起手,將手裏一直握著的東西遞了過去。


    那是一個匣子。玄靖隻看得一眼,便忍不住震了一下:那個匣子是如此的眼熟,正是他不久前讓衝羽轉交給她的禮物!


    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竟是一時忘了去奪劍。


    衝羽謹慎地和他保持著距離,嘴裏卻大大咧咧地道:“喏,你要自殺就自殺,我們也不攔著——不過,你總得把這個匣子親手交給她,也算是完成了最後的心願吧?”


    最後的心願?他有些恍惚地接過了那個匣子,顫抖著打開,忽然卻頓住了——匣子裏是空的,居然什麽都沒有!


    那一刻,他不由得怔怔抬頭看了看衝羽。


    “……”衝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單臂格擋在胸口,飛快地做出了一個防禦的動作,而其他幾個同伴也齊齊散開,重新結陣,個個緊盯著他,如臨大敵,仿佛是生怕他暴起傷人。


    然而玄靖並沒有動,隻是拿著空匣子愣在了那裏:他的表情是空白的,目光遊移,似乎一時間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哎,看來他還沒明白過來呢!估計腦子都亂了。”旁邊傳來的茱莉婭的聲音,有些擔憂地埋怨著諸人,“你們實在是把他逼得太過分了……”


    什麽?玄靖視線遊移了一下,看了看所有人。他們在說什麽?


    同伴們的表情各異,正在看著他,竊竊私語。


    “這裏麵的東西呢?”他怔怔地看著衝羽,茫然地問,“你把它放哪裏去了?”


    “我……咳咳,我……”衝羽往後退了一步,抬起手指了指某處,忽然間笑了一聲,打了個響指,“我把它們放這裏了!”


    玄靖隨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他指向的竟是初霜。


    ——隨著那一聲響指,女子忽然微弱地動了一下,吐出了一口氣來!


    “初霜?!”玄靖失聲驚呼,一時間全身都僵住了。


    仿佛是被人用咒術從沉睡裏喚醒,那個死去多時的女子動了起來,在他的懷裏開始緩慢地呼吸,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就在這短短的瞬間裏,她的臉色以驚人的速度好轉,從枯槁變得潤澤,甚至連雪白的長發都在一寸寸地恢複漆黑!


    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在水中重新潤澤地綻放!


    玄靖震驚得幾乎失去了神智,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簡直以為是墜入了夢境。直到她的手指動了一動,掌心裏那個符咒微弱地發出光芒來,和他手心裏的符咒相互呼應。他這才猛然一震,仿佛生怕她消失一樣握緊了她的手。


    她的手不再冰冷,依稀也有了溫度。


    “你留下的那個匣子,早就被我打開先看過了,知道了裏麵是什麽東西。”衝羽在一邊道,“幸虧我及時拿它去搶救奶媽,才保住了她的命!隻要晚得片刻,她就真的是一具屍體了。”


    什……什麽?玄靖全身發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在他懷裏,那個枯萎的女子正在飛快地恢複容貌,從五六十的模樣倒退回了韶華正盛,仿佛時間在眼前呼嘯著倒流,轉瞬便回到了風雪中初次相遇的葛城。看診夜歸的她倦極而睡,在少年的懷裏垂下了頭。


    他抬起顫抖的手,輕輕觸及了她柔軟的長發,有做夢般的恍惚。


    那一頭的霜雪,已經宛然換成了青絲。


    “玄……玄靖?”懷裏的人緩緩醒來,睜開了眼睛,虛弱地看著麵前近在咫尺的黑甲劍士,全身震了一下,眼神裏充滿了驚詫,喃喃,“你……你回來了?還是……還是我又夢見你了?”


    他說不出話來,死死地看著懷裏的人,全身劇烈地發抖。


    “我夢見過你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總是像現在這樣……”她虛弱地喃喃,“唉……為什麽就算在夢裏,你也不肯和我說一句話呢?”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不停地發著抖,竭盡全力,終於掙紮出了聲音:“不是做夢……初霜。不是做夢!”


    “啊?”她猛然顫栗,仿佛被火燙了一下。


    玄靖緊緊握著她的手,放到了她的眼前——兩個人掌心的符咒都在發出淡淡的光亮,顯示著生命存在的痕跡。


    “是我。我在這裏,”他聲音低啞,“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她反而震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著手心,又看了看他,發現他的眼神異樣,臉上居然隱約有著淚痕。她歎了口氣,虛弱而失望地喃喃:“唉,看來我一定是在做夢了……不然,怎麽會聽到你說出這種話?”


    “初霜!”他看著她黯然的表情,心中猛然一痛,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低聲:“不是做夢。我在這裏。”


    他的肌膚是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手背。


    “真的……真的不是做夢?”初霜微微怔了一下,吃力地抬起手一寸一寸地探過去,停在了他完好如初的眉心,輕輕摸了摸,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神情,喃喃,“呀……那麽說來,你、你終於是完全好了?”


    他點了點頭,感覺喉嚨哽咽,幾乎說不出話來。


    “啊……太好了!”那一瞬,她鬆了一口氣,欣慰地喃喃,“那……那我就是死了也沒關係了……”


    玄靖全身劇烈地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可是……既然我們都沒死,那你為什麽這樣?你……你哭了?”她看著他,卻忽然擔憂起來,猛然撐起身來,“到底出什麽事了?”


    到底出什麽事?他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麽。


    剛死裏逃生的女子看著他,眼裏有無限的擔憂,喃喃:“到底怎麽了……你、你說話啊!”


    “初霜!”那一刻,玄靖終於無法抑製地發出了一聲低呼,一把將懷裏剛蘇醒的人用力地抱住!


    空城(13)·完結篇


    第二天的午後,風和日麗,豔陽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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