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不及多想,瞬間拔劍,便向著那一個影子一劍斬落!與此同時,他迅速將右手上的戒指轉了一個麵,準備召喚戒靈的力量——


    然而下一瞬間,天霆卻停住了。


    “你是誰?”劍鋒隻差一分就要劈開對方的咽喉,他頓住了手腕,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驚呼救命的人,“是人嗎?”


    “啊呸呸!你才不是人呢!”那個人在縫隙裏拚命掙紮,臉色蒼白,聲音發抖,“我卡住了!快……快拉我出來!”


    在棺槨暗門之間卡住的,是一個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女,秀發如瀑,明麗動人,身上穿著一身紅衣,看上去頗為華貴。然而她的眼神裏卻滿是驚懼,正在拚命地掙紮,可雙腿死死地卡在了墓穴裏,怎麽都動不了。


    他收起了劍,往後退了一步,沉默地打量了一下。


    “喂!快點拉我出來!”少女看到他不動,失聲大喊,“耳聾了沒聽見嗎?”


    他沒有拉她,隻是冷冷開口:“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炎國的公主!快拉我出來!”她用手拍著玉石的墓門,大聲喊,臉色蒼白,“哎呀!那東西咬住了我的腿!祂、祂要吃掉我了!救命……”


    她叫得撕心裂肺,他卻並未動容,隻是淡淡:“哦,原來你就是衝靈?”


    “對對!”少女連連點頭,“知道我是誰了還不快點救我?”


    她的語氣驕傲,理所當然,似是多年來一直養尊處優。然而他皺著眉頭打量了她一眼,忽地道:“衝羽他不會是死了吧,怎麽肯放親妹妹來這種地方?”


    “哎,我隻是想偷偷來看看那東西是啥樣子而已……我哥哥他不知道!”她剛說了一句,又嚇得大叫起來,“哎呀,那東西在扯我的腿!快……快救救我!”


    “來看魔是什麽樣子?”他微微蹙起了眉頭,“那你就好好的看吧,不打擾了。”


    一語落,他轉過了身,竟然是丟下她不顧。


    “喂……喂!站住!”身後的少女嚇了一跳,連忙拍著地麵大喊,“混賬!你……你不是天下第一的劍士嗎?怎麽能見死不救!”


    他停下了腳步,有些意外地回頭:“原來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啊!我怎麽會不知道你就是傳說中的誅魔英雄,天下第一的劍士玄靖?”她大叫,以為他動搖了,連忙說了一堆好話,“我哥哥經常提起你!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多年的生死之交!你……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生死之交?”他忍不住搖頭,冷冷,“衝羽他還真是自作多情。”


    他轉過了身,將她撇在了原地,就這樣掉頭而去。


    —


    一開始,那個少女的驚呼和叫罵還在身後傳來,漸漸的就聽不見了。他掉頭而去,半路上遇到了那具跟來的骷髏,便帶著它一起返回。


    院子還是依舊,房間的門開著,空空蕩蕩一如他離開時的樣子——反正這個空城裏也沒有其他人,不需要上鎖。


    他把東西存好,在院子裏從滿地的果子裏撿了一些完好的,回到房間裏清洗幹淨,便當做了晚飯。那具骷髏緊跟著他在院子裏走進走出,團團亂轉。他看它無聊,隨手扔了一個木莎果過去,骷髏接住了果子,扔到了空蕩蕩的嘴裏,而血肉已經腐爛,果子便直接從下頷掉了出來。


    他不由得笑了一笑。


    即便是被這樣一個東西跟著,至少也不再是一個人。當初孤身留在迦師時,他曾經收留過一條流浪來的黃狗,而那隻狗隻陪伴了他六個月便死去了——眼前這一片土地浸透了詛咒,已經不能再讓任何生靈存活,看來隻有這具骷髏才會是他最後的夥伴。


    入夜,雨中的迦師古城更加的寂靜了,靜得令人幾乎毛骨悚然。


    他喝著酒,聽著漫無邊際的雨聲,神思又開始恍惚。


    那個少女,便是衝羽口中的妹妹?穿著赤霞衣,身負炎龍血統,難怪能順利地穿過重重封鎖來到這裏。偷偷潛入禁地,就為膽大包天地想看一眼魔的樣子?——這些沒有經曆過慘烈戰爭的孩子,就是這麽愚蠢和幼稚。


    幼稚到、真令人想好好的教訓她一番。


    他再度咳嗽起來,放下手,發現掌心裏有血的溫熱,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已經是一天內再度咳血了……難道,是時間快到了?他默然地想著,心裏卻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仿佛聞到了血的味道,骷髏的眼球咕嚕嚕地轉著,又透出了濁黑,嘴巴開合著,牙齒喀拉喀拉地響,似乎迫不及待。他歎息了一聲,抬起手放到了骷髏的嘴邊,將掌心的鮮血全數抹了上去:“給你吧。”


    骷髏全身哢哢作響,眼裏露出了貪婪的光。


    被埋在地下那麽久,人類的魂魄被侵蝕,也已經是個魔物了……這具白骨,已經再也不是凜了。他已經再也沒有同伴。


    他獨自抱著劍,在無盡的長夜裏沉沉睡去。


    “我和衝羽回炎國去了。”在夢境裏,他看到了那張素淨蒼白的容顏,垂下眼簾,似乎掩飾了無限的心事,“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會孤獨嗎?”


    “不會。”他淡淡回答。


    那麽多年來,他早就習慣了孤獨。


    “也是。”她淺淺的笑,“你從來都是一個人。”


    ……


    黎明的時候,他忽然被一聲尖利的驚叫驚醒。


    怎麽回事?那個丫頭怎麽能喊得那麽大聲,竟然都傳到這邊來了?莫非真的是被封印裏的魔給吞噬了?


    他瞬地跳了起來,天霆自動躍入掌心,便要掠出去。然而剛到門口便愣了一下——驚叫聲近在咫尺。那個紅衣少女居然就站在他的院子裏,不停地尖聲大叫,左右閃避著骷髏,將地上的木莎果踩爛了一地。


    看到他出來,她愣了一下,瞬間便被骷髏抓住。


    “凜,住手。”他皺了皺眉頭,喝止。


    骷髏哢噠一聲頓住了手,聽話地退回了廊下。那個少女嚇得臉色蒼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個守著門口的骷髏,聲音發顫:“它……它是你養的?你……你沒毛病吧?居然養了個骷髏?”


    他沒有回答,隻是打量了她一眼:這個少女全身濕透,看起來很狼狽,然而全身上下卻沒有傷痕,雙腿也完好無損,隻是在劇烈地發抖,顯然受了不小的驚嚇——也是,魔早就被封入地底了,她隻不過是被封印的力量略微吸住了而已,就已經嚇成了這樣,也算是個小小的警告吧。


    “用了一整夜才掙脫出來?”他搖了搖頭,“衝羽的妹妹怎麽會如此不濟?”


    “你!”她氣得發抖,“見死不救,還好意思這麽說?”


    “反正你又死不了,”他語氣淡漠,完全沒有像別人那樣尊敬這個公主,“身負炎龍血脈的人,怎麽可能死在那個結界裏?”


    原來他早料到了?她愣了一下:“那……你是故意整我?”


    “嗬。”他沒有回答,披著長衣往回走,並不看她一眼。


    “太過分了!”她跳到了他眼前,柳眉倒豎,“我要回去告訴哥哥!”


    “隨便。”他淡淡,“隻要你敢告訴衝羽你闖了禁地。”


    “……”衝靈吃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氣哼哼地道,“難怪我哥哥說你冷酷無情、殺人如麻,簡直是個孤僻冷血的怪物!”


    他冷嘲:“他不是說我是他生死之交嗎?”


    “怪物就不可以是生死之交嗎?反正他自己也是個怪物。”她嘀咕著,跟著他走進房間來,看了看四周,忍不住詫異——房裏的陳設雖然簡單,卻是窗明幾淨,井井有條,完全不像是一個獨居男人的房間。不像她的哥哥,如果沒有一打宮女在後麵追著收拾,每天房間都會變成垃圾場。


    衝靈回過頭打量著這個英俊沉默的劍士,不知道心裏想著什麽,咬了咬小手指頭,眼神微微變化。


    “坐。”他指了指桌邊,端了一盤果子給她充饑,看了看這個狼狽落魄的公主殿下,手指劃過,虛空裏瞬間燃起了一團幽藍色的火!衝靈來不及驚呼,卻發現那團火貼著她上下漂浮,在一瞬間將濕漉漉的衣服烤幹,卻絲毫沒有傷到她的身體發膚。


    這樣信手揮灑,讓她幾乎看得發呆。


    “哎,你果然很厲害!而且居然還長得那麽帥?”她喃喃,眼睛一直跟著他轉,歎氣,“真是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一個人……難怪我哥哥會輸給你。”


    他一震,扭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多問什麽,隻是淡淡接著剛才她的話說了下去:“衝羽怎麽會是怪物?他是我見過的最正常的人了——心地磊落、正直勇敢,是天生的領袖,有他是炎國的福氣。”


    “啊?真的麽?”衝靈吃了一驚,仿佛沒想到對方對哥哥評價如此之高,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還說你眼高於頂,從來沒看得起誰過……我要是把你的這句話告訴他,他肯定比大婚還開心!”


    “大婚?”他微微震了一下,“衝羽要大婚了麽?”


    “是啊是啊!”她剝開一個果子,吃得狼吞虎咽,瞄了他一眼,“所以他最近沒空管我了……我才能跑得出來。”


    他看著雨簾,沉默了一下:“挺好的,他喜歡初霜也已經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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