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這事傳到江湖上,看看俠道中人還容不容得下他們!”夏天星為了掩飾方才不自禁的畏縮,同樣惡狠狠的扔下話來,“什麽秣陵公子、什麽簪花女俠!根本是和魔宮同流合汙的一夥兒!”


    十、有你話溫柔


    幾個月後,江湖上已將這件事傳播得紛紛揚揚。茶館酒樓裏,大家都在猜測這一雙深得武林敬仰的男女劍客為何忽然間變成了魔宮的附庸,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然而,雖然嚴老盟主迫於壓力發出了江湖令,卻是全江湖都找不到了那一對人的蹤影。


    孤山下的西泠小築人去屋空,隱居十年的謝鴻影居然是棄了舊居不知所終,而本來行蹤就不定的沈洵,更是杳無蹤跡。


    一時間過去了大半年,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要找他們兩個人,談何容易。”聽得手下紛紛空手歸來,鼎劍閣中各門派掌門人各自皺眉,然而堂上的嚴老盟主歎了口氣,拈須搖頭,“都是神龍行空般的人物,此刻若是要刻意掩藏行跡、以他們之能,要從天地之間找出這兩人來隻怕也不容易。”


    “找到了又能如何,反正打也打不過…”堂下有人輕輕說了一句,大家循聲看去,卻是呆在一邊的盟主孫女嚴靈兒。少女一臉不屑,歪著嘴角看堂上中原各位大俠。


    “靈兒,不得無禮!”嚴老盟主怒斥一聲,嚴靈兒哼了一聲,乖乖閉上了嘴,但是眼睛滴溜溜轉,還是滿眼不服。


    堂上各位武林人士雖然不言,心裏卻是一震,心知這女娃兒說的不假,但是若不找出那兩人問個清楚、把那個魔宮少主捉拿,中原武林的臉又往哪裏放?大家心裏,倒還是都想著幹脆這樣一直找不到也是好的,若是真的找到了,還不知如要鬧成啥樣。


    “咳咳,各位,老朽這次召集大家來到鼎劍閣,實是有要事相商。”沉默尷尬的氣氛中,微微咳嗽了一下,嚴老盟主開口了,看著堂上的十大門派掌門——他一開口,就立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這件事上完全引了開來:


    “老朽明年便要滿六十,如此高齡、再擔任盟主之位已經力不從心。所以,我想在明年壽辰之時洗手退隱——但是江湖盟中不可一日無主,在明年卸下這個擔子之前、老朽想在武林中找一位適合人選,把盟主之位傳於他。”


    鼎劍閣內,登時一片寂靜,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到。各位掌門人眼裏登時都有冷光,不自禁的握緊了手中的茶盞——嚴累老盟主執掌江湖盟二十多年,帶領著中原武林數曆大劫,威望日隆。他若是不出言,武林中根本無人敢於有取而代之的想法。然而此時老人直言退位,爭奪權位的欲望如同毒蛇、陡然在各位掌門心中抬起頭來。


    “大家回去也替老朽留意一下,看看江湖中哪門哪派有英才足以當大任——若是大家公議一致,等明年十一月十五,老朽便將盟主之位拱手相讓。”緩緩的,說出了那樣重大的決定,座中一片寂靜。咳嗽了幾聲,嚴老盟主眼裏有疲憊之意,一邊嚴靈兒察言觀色,跳上堂來,攀著爺爺的座椅:“好了,爺爺累了,正事也說完了。吃飯去了。”


    “胡鬧。”嚴老盟主微笑著拍開孫女的手,然而目光卻是寵溺的,也果真有了疲憊之意。


    各派掌門見機紛紛告辭,各懷心思退了出去,相互看著對方,雖然口頭上客氣的道別,心裏早在為明年的盟主之位鉤心鬥角起來。


    一時間,鼎劍閣裏隻留下了祖孫兩人,安靜的出奇。


    “呀,爺爺你真聰明,任他們上天入地、怎麽也想不到方玠就在這個鼎劍閣裏!”一邊挽著爺爺的手往內室走去,紫衣少女一邊唧唧呱呱的笑,搖著頭,得意無比,“不過,爺爺,為什麽你忽然提出不當盟主了呢?你不當盟主、以後就不好罩著那個小子了!”


    “小丫頭,你知道什麽?”老人拈著胡須,笑眯眯的摸孫女兒的頭,“我到明年才退隱,這一年裏、就讓那群人去爭爭奪奪好了——這樣他們就不會心心念念著要找人了。到了明年,你的沈大哥和謝姐姐也該從西域返回中原了,把小玠交給他們,我也就放心了。”


    “啊?”嚴靈兒雖然聰明,但是對這一類權謀卻是毫無心機,此時才明白過來,拍手笑了起來,“薑還是老的辣——爺爺好厲害!”


    “什麽話!”老人笑起來,摸著孫女的頭,微微歎了口氣,“不過,爺爺也真的老了,所擁之力也護不了幾個人了…小丫頭,你要好好學謝姑娘走時教給你的天心決——你若是學到她一半本事,爺爺也就放心了。”


    “嗯,我會努力的!”嚴靈兒第一次收斂起了頑皮任性的神情,抬頭看著爺爺,伸手挽住老人的脖子,“爺爺,我要早日變得像謝姐姐那麽厲害,這樣誰都不敢欺負我了——連那個臭小子也別想打贏我!”


    “好了好了,去,叫小玠來吃飯。”一邊說一邊走,已經到了後院內室,嚴老盟主看著孫女,眼光慈愛,拍拍她的頭,“他整日悶悶不樂的,也不是事兒,你有空多陪他說話。”


    “知道啦…”嚴靈兒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向著後院竹舍跑了過去。


    很小的時候,還是方家小兒子的他曾經夢想過鼎劍閣——那是中原武林的聖地,隻有江湖盟的盟主能夠入住,其他即使驚才絕豔如長兄,都無法踏入。然而方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棲身鼎劍閣。


    那一日他隻道自己要死了。即使不死在那群中原武林人的刀劍下,也會因了天魔大法的反噬之力而走火入魔,然而在一片死亡般的黑暗裏浮浮沉沉了不知多少時間,醒過來時、居然會在這個鼎劍閣中。


    “爺爺,你看,謝姐姐說的沒錯,過了三天他就醒了!”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那個紫衣小丫頭,驚喜的招呼爺爺過來看他——他認得,那是中原武林的龍頭老大、江湖盟的盟主嚴累——是小謝姐姐、小謝姐姐將他交給了江湖盟發落?


    震驚之下,他掙紮欲起,忽然發覺氣脈完全不能運行。


    “孩子,別亂運氣——沈公子走的時候,已經封了你氣海,”那個白發蕭蕭的老人看著他,眼裏卻是一片慈愛,毫無霸主的殺氣,“他和謝姑娘費了一日一夜功夫才把你救回來啊,怕你醒來再強練那個天魔大法走火入魔,兩人走的時候就封了你氣脈。”


    “走了!小謝姐姐、小謝姐姐去哪裏了?”少年從榻上撐起身子,顧不上自己此時身陷敵方重地,隻是急問,“她和沈洵走了?”


    “去給你找解藥去了。”雖然沒有多問,然而嚴老盟主看著少年人,眼裏有洞徹的光芒,顯然是沈謝兩人將事情始末都告訴了他,老人微笑著,“她很擔心你,怕你會和你兄長一樣出事,所以等不得你醒、就和沈公子雙雙赴西域雪山給你求訪靈藥了。把你托付給老朽,讓你安心在這裏養傷,一年之後,他們定然找到法子治好你。”


    “托付給你?”少年驚住,看著麵前中原武林的盟主,不敢相信。


    “當年你大師兄來到中原,也是我替他隱瞞了十年…”老人笑了起來,拈須,用一句話就解釋了少年的疑慮:“老朽雖然老眼昏花,但是看人、卻不會看錯。沈洵交代的事托付的人,我信得過。”


    “不,我才不要呆在鼎劍閣受你恩惠…讓我走!”少年依舊倔強,掙紮著下地。


    “呀,你以為我們願意留你這個禍胎啊?”忽然被重重一推,跌回到榻上,毫無反抗力的少年看去,毫不客氣動手的、居然是那個曾被他羞辱過的紫衣少女。嚴靈兒撇著嘴角,看著他,冷笑:“但是你現在武功盡失,出了鼎劍閣大門走不到三步就被那群人分屍了!——不知好歹…而且,如果你走了,沈大哥謝姐姐回來我們怎麽交待?”


    “我管你怎麽交待。”方玠也是冷笑著,自顧自再次撐起身子,“你也不用管我的死活!”


    剛剛站起身子,肩上又被重重一推,少年腳下虛浮一個踉蹌跌回榻上,後腦重重撞上了牆壁。嚴靈兒動了氣,叉著腰、一手點著他的額頭:“告訴你,如果不是賣沈大哥謝姐姐的麵子,你以為我今天會給你好果子吃?——臭小子,有本事你現在把我打敗了自己走,不然,就給我乖乖呆在鼎劍閣、等著他們兩個人回來!”


    怒極,少年青白著臉掙起身子來,然而體內血氣又是一陣翻騰,手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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