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見過了他這樣的人,以後怕是任何男子也無法入她的眼了。


    長亭裏,送別的人中竟然沒有他。青茗心思便有些不定,抬眼看旁邊的靖姑娘,卻是一貫的冷淡,也不像知道什麽的樣子。


    “告辭了,各位。”也無甚話說,喝了幾杯茶,和幾個熟識一些的人說了些場麵上的話,青茗接了診金,起身告辭。阿靖笑笑,起來相送。


    到了院門口,青茗忍不住回頭,看向白樓。那裏,在一片蒼茫的青翠中,樓的影子有些孤寂。


    “如果樓主能活得長久,必會求姑娘留下來。”


    陡然間,耳邊阿靖的聲音淡淡響起,冷不丁的讓青茗嚇了一跳,怔怔說不出話來,隻聽她說道:“他平日從沒甚麽人可以說話——姑娘來的這幾日,樓主卻實過的快活了些。”


    緋衣女子也和她一起立住身,看著白樓,目光淡淡的,卻依稀蘊育深情。


    “靖姑娘是江湖兒女,比不得青茗無能。”她歎了口氣,心裏卻震了一下,“我和樓主,不過是閑來談心下棋的朋友罷了。”


    “你可知,在之前,樓主還從未和人這樣聊過天…”阿靖看向她,目光變幻著,青茗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自己的心虛,卻聽的她微微一笑,道:“你來了真好——隻可惜你是好人家的女兒,比不得我們這些江湖人,斷斷是不能耽誤你的…”


    青茗看著她,奇怪為什麽她今日又和以往不一樣起來,卻已經到了門口。


    於是,隻好上車,告辭。


    “請轉告公子,說——”在簾子放下來之前,青茗遲疑了一下,終於低頭,對外邊的阿靖道,“說我昨日的話,都隻是玩笑罷了,請他別放在心上。”


    阿靖笑笑,也不問,隻點頭道:“好。”


    車把勢吆喝一聲,馬車緩緩起步,待得走出幾丈,青茗隻覺心裏堵得慌,忍不住把簾子一揭,探出頭來對阿靖道:“回去告訴蕭樓主,他的病或許有法子!等到來年秋天,我研透了醫書,再過來看看…”


    遠處的緋衣女子微微笑了,那笑容竟然如同陽光般耀眼。


    “好,到時候,還請姑娘回來和樓主繼續吹簫下棋。”她揚了揚手,便回去了。


    那樣的一個女子,宛如枝頭上開著的紅薔薇花,即使花裏麵有晶瑩的雨水,也是拿著重重的荊棘來圍著了,不讓任何人看見,那樣驕傲的孤獨的在荒野裏開飯著。


    青茗看著她,忽然想:或許,的確隻有她才配得上跟了那人一生。


    人中龍鳳。


    以前無意中也聽那些熟知所謂“江湖”的人說了,可待得看見他們兩個的時候,卻知道,原來,無論是龍,還是鳳,都隻是普通人而已。


    而且,他們都是有病的,病在心裏,病的連她也束手無策。


    “蕭樓主和靖姑娘,半年就雙雙過世了,你竟不知?”


    埋頭進了書堆一看便是一年,不管外麵天翻地覆。終有一日,她關了神農閣的門,歡歡喜喜的抱著藥方從裏麵出來,吩咐府裏的人準備車馬去洛陽聽雪樓,卻聽得父親在一邊訝然道。


    嘩!…她呆站在那裏,手裏的醫書便滑落了滿地。右手尚自緊握著,那裏麵,是她嘔心瀝血配出來的藥方,為的,就是治好那個人纏身的惡疾。


    然而…如今,竟甚麽都不需要了?


    “怎麽…怎麽死的?”她聲音顫顫的,失神的望著外麵一片一片黃起來的秋葉,問。


    父親從藥鋪的櫃台後麵抬頭看她,見了女兒這等神色,心裏明白了一些,便歎了口氣,道:“聽雪樓倒沒有對外麵說什麽——聽人說,似乎是起的內亂罷。就那一日之間,蕭公子和靖姑娘就同時去世了,現在的新樓主據說是蕭公子死前立的,姓石,才十五歲的一個女娃子。”


    “這一回,蕭家算是絕了後…唉唉,我們欠他家的,恐怕是永世也還不上了。”父親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為了這個還在那裏歎氣。


    青茗不說話,俯身撿起了醫書,便往外走去。


    “茗兒,你去哪裏?”父親在後麵急問。她淡淡的道:“我去找人下棋。”


    一切都不同了。


    高夢非死了…謝冰玉出嫁了。人事已經全非。


    她沒有去見新樓主,反正,也與那個孩子無關。


    南楚帶著她,來到了一個新建的閣樓前麵。青茗沒有進去,隻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麵沒有人,隻供著一把刀,一把劍。聽說,這個閣子,叫神兵閣。


    她沒有看見他們兩個人的墓,南楚說:因為聽雪樓結仇太多,最後決定不給兩人立墓碑,他們兩人,就埋葬在北邙山麓那一片青青的碧草下。不知何處。


    很好…青茗想,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去打擾他們了。


    隻是,既不能吹簫,也不能下棋,那麽他,一定是寂寞的了。


    但是無所謂…他自從一開始,就是慣於寂寞的人。何況有靖姑娘在,他又如何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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