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不,哥哥,”安心被侍從抱了過去,回頭將手裏的虎符遞了過來,“還給你。”


    “沒事,你先拿去玩一會兒吧。”白墨宸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孩子烏黑的頭發。侍從帶著孩子應聲而退,等小女孩身影完全消失在內堂,白墨宸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十二鐵衣衛的首領北戰,淡淡:“帝都那邊怎麽說?”


    “恭喜白帥!對於穆先生提出的所有條件,女帝都表示可以接受!”北戰難掩喜色,道,“女帝願意冊封您為攝政王,從此退居後宮,不再過問政事。”


    “哦,”白墨宸卻殊無喜色,“她的條件呢?”


    北戰道:“女帝提出的唯一條件,就是請您尊重她的私人生活,不再找慕容氏的麻煩,讓鎮國公府上下兩百餘口人得以保全。”


    白墨宸微微怔了一怔,忽然歎了口氣。


    “白帥不滿意麽?”北戰有些愕然,“有什麽異議,屬下立刻去回複穆先生。”


    “意料中的事情。那個女人為了慕容逸是什麽都肯答應,十年前是這樣,十年後也是這樣,真是全無長進。”空桑元帥議論著自己的妻子,就像是說著一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眼神裏卻沒有喜怒,“多少男人為了爭權奪利不惜付出一切。而她為了一個男人,居然棄天下如敝履!——這種事,也隻有那個傻女人才能做得出吧?”


    “…”北戰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尷尬地沉默著。


    “哈…尊重她的私人生活,永遠不得殺慕容逸,”白墨宸淡淡地說著自己的妻子,忽地冷笑了一聲,“她以攝政王的名義拱手送給我這個天下,卻同時附贈一頂永遠無法摘掉的綠帽——你說,這筆買賣,到底做不做呢?”


    他用詞是如此鋒利,令旁邊的人悚然一驚,不敢回答。


    北戰沉默了片刻,終於鼓足勇氣道:“屬下認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哈,哈哈哈!”白墨宸微微一怔,忽地笑了起來。


    他本來是一個冷靜縝密得猶如一塊鐵板的男人,不怒自威,穩如山嶽,然而此刻卻笑得如此失態,令下屬有些驚駭地看著,不敢再說話。


    “你的意思是,如果能有這個天下,那麽一輩子戴著這頂綠帽也是無妨的了?”白墨宸驀地止住了笑聲,語氣卻是反常地尖刻和譏誚,“你要我永遠沉默地容忍自己的妻子出軌,乃至於善待她的情夫,以換來君臨天下?!”


    北戰震了一下,低下頭不敢回答。


    “我是一個軍人啊…北戰!從一個窮人家的孩子開始,我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夢想而戰,卻從未想過事情到了最後,會變成這樣齷齪尷尬的局麵。”許久,白墨宸收斂了笑意,眼眸裏透露出一股蕭瑟的意味來,“好了,就這樣吧。”


    他雖然沒有說到底要怎樣,但是那一刻,伴隨他沙場百戰的下屬第一次發覺了主帥的意氣陡然消沉。


    “安心,乖。”白墨宸匆匆轉身入內,對安心伸出了手。小女孩看了看他,怯怯地將手裏正在玩的虎符交還給了他。


    “這種東西,玩一會兒也就夠了。”白墨宸看著手裏左右合璧的青銅錯金虎符,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意。他拂袖而出,來到案前,提起筆寫了一封短信,然後把虎符居中拆開,將其中的一半放入信中,一並封好。


    他走出門外,將信交給了在簷下待命的北戰,吩咐:“替我把這個交給黎縝大總管,讓他麵呈女帝——說,這就是我最後的回答。”


    “黎縝大總管?”北戰有些愕然。


    “是,”白墨宸麵色陰沉,叮囑這個心腹屬下,“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黎縝,更不能讓穆星北知道一絲一毫!若有些微差池,提頭來見我!”


    “是!”北戰接過回函,迅速地退下了。


    墓園裏重新變得空空蕩蕩,隻有稀薄的日光從雲中灑下,和僧侶們的誦經聲一起充盈在這個冬日寒冷的清晨,在墓碑中間回蕩著,發出細微的回音。白墨宸靜靜地看著那一線日光從經幡之間照進來,射在那個青瓷的壇子上,眼裏忽然掠過了一絲哀傷的暖意。


    那一夜的雷霆血雨已經散去,太陽還是依舊升起,似乎這個世上什麽都未曾改變——然而,她,唯有她,最終隻能在這裏麵靜靜的躺著,再無法和他說上一句話。


    “夜來,”他抱起了那個壇子,低聲道,“我們一起回家去吧!”


    第五章 灰燼之熾


    雖然連日來帝都出了不少大事,連帶得鎮國公府也不得安寧。然而,葉城畢竟是數百年來醉生夢死之地,商賈們眼見得政治風波已經過去,東西兩市順利重開,便將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喧囂聲很快就把各色風波給蓋過,不露一絲痕跡。


    星海雲亭沒了殷夜來,別的幾家青樓便立刻得了意,紛紛放出手段,急著將更多的恩客攬到自己家裏來,相互之間幾乎差點兒明著打起了對台。


    “傅壽呢?”紅袖樓上,老鴇急火火地上樓來,一掀簾子,“有大客人來了!人家點名要你唱幾首,說一曲給一百個金銖!還不下來招呼?”


    “傅壽姐姐不在。”小丫鬟捧著金盆出來,細聲回答,“一早就出去了。”


    “怎麽又出去!”老鴇急得跺腳,咬牙切齒,“這些天老往外跑,到底是著了什麽魔!她那個姊妹淘殷仙子不是死了麽?她還有啥地方可去串門的!”


    頓了頓腳,她撩起床邊垂落簾子看了一眼,忽然叫了起來:“哎呀!”


    老鴇以為自己眼花:床頭放著一個描金的匣子。裏麵透出珠光寶氣,耀花了人的眼目。定了定神,發現那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老鴇看得傅壽房間裏沒人,不由得眼睛發亮,顫抖著手拉開了匣子——傅壽在風塵裏打滾多年,頗有積蓄,但最近她年紀漸長,恩客散去,風光也已經大不如前,論收入,在紅袖樓裏也排不到前三去。


    然而,這個匣子裏,卻放著那麽多價值連城的寶貝!


    第一層是密密鋪著的一排金條,每一條都有小手指粗細,一盒估計折合金銖約五千;第二層是兩串珠寶,顆顆有拇指大,圓潤無瑕,每一顆都價值百金;更了不得的是第三層,拉開一看,裏麵黑色的絲絨上什麽也沒有放,隻放著一對寸許直徑的碧色珠子。


    那竟是稀世珍寶、如今雲荒早已絕跡的凝碧珠!


    “這女人…”老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怎麽來的那麽多寶貝?”


    身後忽地傳來腳步聲,老鴇一驚,以為是傅壽回來撞見了自己私開寶箱,連忙燙著了似地縮回手,往後一跳。然而,進來的卻是方才捧著金盆出去倒水的小丫鬟,她被老鴇的舉動嚇了一跳,失聲:“媽媽這是在幹嗎?”


    “我…”老鴇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傅壽床頭那個百寶箱,提高了語調,“小丫頭片子,問那麽多幹嗎!討打?”


    小丫鬟一貫懼怕這個青樓的老鴇,連忙縮了聲,半晌才道:“對了,傅壽姐姐今天一早起來的時候似乎動過筆墨——我看到她寫了一封信,聽說是寫給媽媽的,要不要看看?”


    “信?”老鴇驚疑不定。


    “恩,傅壽姐姐似乎把那封信壓在枕頭底下了,托我和您說一聲,”小丫鬟嘀咕,“我也問她有什麽事不能當麵和媽媽說非要寫信?可是她…”


    她這頭還沒說完,那邊老鴇已經迫不及待地探手到枕頭底下,果然摸出了一封信,上麵字跡娟秀柔媚,正是傅壽筆跡。老鴇年輕時也是一位名妓,頗識得幾個字,拿起來看了片刻,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先是吃驚,後是憤怒,然後釋然,最後居然化成了驚喜。


    “活見鬼!這個臭蹄子,居然跟男人跑了?!”許久,老鴇放下信,跺腳啐了一口,然而眼睛裏卻沒有流露出多少憤恨惋惜,“一個人老珠黃的女人,還想著要從良跟男人過日子?老娘倒是要看看她會落得個啥下場!”


    “什麽?”小丫鬟也吃了一驚,“傅壽姐姐…傅壽姐姐和人私奔了?”


    “也不算私奔吧,”老鴇並沒有絲毫焦急,將信揚了揚,盯著那一個匣子,“那女人還算有良心,給我留下了這一盒的贖身錢——算是沒白養了她這一場!”


    ——傅壽雖然曾經是“八美”之一、紅袖樓曾經的頭牌,但畢竟已經年近三十人老珠黃,如今她留下的這些“贖身費”,足足可以把見財眼開的老鴇哄的心花怒放,覺得大大賺了一筆。不過,雖然心裏沒有什麽不情願,老鴇卻還是微微有些躊躇,嘀咕:“樓下客人說明了是衝著傅壽的歌來的,她不在,可讓我怎麽交代?”


    小丫鬟在一旁,忽然鼓足勇氣道:“媽媽覺得我怎樣?”


    “嗯?”老鴇怔了怔,終於正眼看了一下這個捧著金盆的丫鬟,依稀記得她的名字是荷釵,八歲上就被賣到了這裏,是跟了傅壽三年的貼身丫鬟,乖巧聽話,平時細聲細語,幾乎從來不引起別人注意。


    老鴇不語,隻是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發現這個才十五歲的孩子居然不知不覺地長高了許多,如初開的荷花,出落得有幾分清秀靈氣,嗓音輕柔嫩滑,頗有昔日紅袖樓頭牌歌姬的影子,倒不由得心裏一動。


    “這些年,我私下跟著傅姐姐也學了不少曲子,”荷釵小心翼翼地看著老鴇的臉色,知道自己日後命運的轉折點就在這一刻,細聲道,“如果…如果媽媽不嫌棄,奴婢願意代為安撫一下樓下的客人。”


    “唔…”老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拿著手帕揮了揮,“唱幾句!”


    “是。”荷釵臉色一喜,連忙上來作了個揖,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開口細聲唱道,“碧落蒼茫海連天,此中…”


    方聽得一句,老鴇臉色一喜,揮了揮手:“好了,你自己去開了傅壽留下來的箱籠,看看還有什麽合身的衣服首飾,穿戴好了趕緊下樓!”走到一半,又扭頭補了一句:“荷釵?這個名字也忒土氣了,從此你就改名初荷吧。”


    “是!”荷釵喜出望外,深深作揖,“謝謝媽媽!”


    老鴇抱著那一盒沉甸甸的珠寶扭著腰走下樓去,嘴角止不住地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傅壽走了又如何?葉城多的是追歡買笑的客人,多的是願意出來接客的貧家女孩。這件事對她來說隻有賺,沒有賠。


    “傻丫頭啊…”畢竟是在紅袖樓裏呆了十幾年,看著傅壽從小丫頭成為紅極一時的頭牌,又從頭牌漸漸淪為過氣的老人,老鴇走下樓來,歎了口氣,喃喃,“男人哪有這一盒珠寶可靠?…日後若是後悔,走投無路,連這一行的飯也吃不了了,看她怎麽活!”


    ——


    歡場無情,從來隻見新人笑,群玉坊的紅袖樓裏一片忙亂熱鬧,追歡賣笑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然而在隔了兩條街的八井坊裏,卻是頓時冷清了許多——這條街上住著的都是窮苦人家,白日裏都出去做苦力了,樓裏顯得分外空蕩寂靜。


    “吱呀”,床榻發出了沉重的呻吟,啪的一聲,上麵躺著的人猛然一沉。


    “唉喲!”不堪重負的床居然塌了,床上的人大叫了一聲,身體如同一隻大蝦米一樣蜷了起來,隻痛得臉都皺在了一起,“天殺的…疼死老子了!”


    “快別動!”外間的女子搶步進來,將一隻碗放在了榻邊,一把按住了被子裏亂動的人,“來,把身體伸直!——大夫說身子老佝僂著,容易讓傷口粘連,將來連紗布都揭不下來呢。九爺快別這樣了。”


    然而,任憑她萬般勸阻,被子底下的那個男人還是蜷曲著身子,賴著死活不肯伸直,嘴裏哼哼唧唧:“疼!”


    “哎,怎麽像個孩子一樣,”傅壽苦笑起來,無可奈何,“九爺不是號稱大丈夫大豪傑麽?也會像個孩子一樣怕疼?”


    “大丈夫又怎麽了?他娘的,任、任憑是誰,被砍了十刀八刀難道就不會疼麽?”清歡縮在被子裏,嘶嘶地倒吸著冷氣,一邊呻吟,“天殺的龍!把老子砍成這樣…唉喲!”


    傅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縮在被子裏罵人,眼裏卻滿是憐惜,連忙將藥碗端起,湊到了他的嘴邊,殷勤勸說:“來,快把藥喝了——這可是我一早上重金去城南懸壺醫館裏求來的生肌止血藥,九爺快服了。”


    “咳咳…這種酸湯貓尿,有啥用處?”清歡嘀咕著,卻不過情人的麵子,勉力抬起頭就著她的手裏喝了幾口。然而半碗還沒喝完,又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口血噴出,居然濺得整個藥碗裏一片殷紅!


    “九爺!”傅壽失聲驚呼,連忙扔了藥碗將他扶住,然而胖子手一揮,將她撥拉到了一邊,握著自己的胸口猛咳一氣。隻聽“啪”的一聲輕響,似是什麽被戳破了。清歡一口氣立刻頓在了咽喉裏,忽然沒了聲息,隻對著傅壽點頭,眼神直直地看著關著的窗口。


    傅壽會意,連忙撲過去將窗戶推開。同一個瞬間,榻上的病人忽然站起,一個踉蹌衝到了窗口,張開嘴。噗的一聲,一道血箭從他咽喉裏直衝出來,在屋簷上居然射了三尺遠,將瓦染得一道血紅,沿著溝槽直流了下去!


    “九…九爺!”傅壽驚得呆了,癱倒在了床上,停頓了片刻才臉色蒼白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哭出了聲音來,“你怎麽了?九爺?別嚇我呀!”


    然而一口血吐出之後,清歡整個人卻彷佛反而輕鬆多了,劇烈地喘息著,用手肘抵著窗台回過身體來,伸手挽住了她的腰,口裏一邊喘,一邊斷斷續續地道:“哎喲…我、我的小心肝,投懷送抱也別那麽急嘛!爺的傷還沒好全,你…你想要了爺的半條命麽?咳咳!”


    傅壽跌到了他懷裏,一時間怔住了,“九爺,你…”


    “嘿,跟你說過,死不了!”清歡嘴角還殘留著血絲,然而說話的氣脈已經開始連貫,他豪氣萬丈地拍了拍情人的臉頰,“爺是劍聖傳人…剛才那一口是被我逼出的瘀血,現在…現在爺十成裏已經好了七成,沒大礙了。”


    “真的?”傅壽歡喜萬分,一顆心終於落了地。


    “當然,九爺…咳咳,九爺啥時候騙過你?”胖子揪了揪她的鼻子,又低頭看了看身上耷拉下來的衣服,嘖嘖了幾聲,“得,因禍得福,這次老子非一下子瘦了二三十斤不可!——壽兒,你就等著看九爺回複年輕時代的英俊瀟灑摸樣吧!”


    眼見這個人又能開始耍貧嘴毒舌,傅壽臉上還掛著淚水,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九爺是恢複英俊瀟灑了,隻可惜壽兒卻已經人老珠黃。”


    清歡湊過去,涎著臉道:“沒啥,最多我陪你一起老,我陪你一起黃…”


    他說得老大不正經,傅壽卻心裏猛然一跳,紅了雙頰。


    六天前,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九爺忽然又人間蒸發,出人意料地留給了自己一大筆金銖,說是給她做贖身之用,然後就此消失——不告而別也罷了,這些年他來去一貫飄忽不定。但留金這一舉動卻有些反常,令她心裏日夜不安,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忽然留了那麽一大筆錢,顯然是為自己的日後考慮。


    可是,他做出這樣的安排,難道是覺得下半輩子都可能無法相見了麽?


    那兩天,她焦急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本來想找殷夜來商量一下,然而星海雲亭旋即被抄,殷夜來被強迫入宮,連唯一能和九爺相關的線索也中斷了。


    在這樣日夜的煎熬裏過了兩天,她在短短的幾天裏消瘦了許多,頭發開始大把的掉落。然而,在某一夜,在她就要梳妝入睡的時候,忽然窗外響起了沉重的叩聲——“誰?”她提心吊膽地推開窗,一個巨大肥碩的身軀便壓了下來,仰麵將她撞倒在地。


    一時間,她的視線和鼻端,到處充滿了血的豔紅和腥味。


    “九爺?!”她半是震驚、半是狂喜地低呼。


    “壽、壽兒,我、我說過會回來找你的…”那個胖子躺在地上,看著她,口齒不清地喃喃,“九爺…九爺說話算話吧!嘿嘿…”他還沒說完那一句就失去了知覺。那一刻,她眼裏的淚水長劃而落,撐起了身子,將那個滿身是血的胖子抱在了懷裏。


    是的,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富人,千金買笑,從不留情,而自己不過是一個人老珠黃的青樓女子,這些年他能一年來一次已經算是不忘舊情,而此刻,他分明是已經山窮水盡、垂死掙紮,卻還不忘要回紅袖樓裏對自己說這一句。


    ——光憑這一點,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她沒有問他到底去了哪裏,又如何弄成這樣,隻是迅速地連夜將他轉移到了這個八井坊的破舊房子裏,又到處為他找來名醫看診——幸虧他留給她的錢足夠多,多到在葉城這個隻認錢不認人的地方裏,幾乎無所不能。


    一直過了三天,他才蘇醒過來。一醒過來就嚷著肚子餓,打發她去買酒買肉,全然不奇怪自己到了哪裏,她又為何半夜服侍在榻邊。一說傷口還沒好不能吃,他就大發脾氣,幾乎把藥碗都給摔了——她隻能連夜下樓去街上沽酒。


    十一月的冷風吹來,又冷又困,然而她卻忍不住歡喜得淚流滿麵。


    是的…他畢竟活下來了!她的九爺活下來了!


    隻此一次,她便明白了自己日後決不能再失去他。她當機立斷地拿出了多年來積攢的所有珠寶,放在了床頭,算是向老鴇贖了身,從此後便做了退出青樓、畢生跟隨他浪跡天涯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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