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白雪皚皚,那些刺客落地瞬間就在院子裏伏倒,每個人手裏拿出了一把改造後的精巧的射日弩,對著那個房間便是一輪激射。隻聽簌簌聲響,幾百支短弩縱橫交錯,密集如雨,從窗戶傾瀉入內。


    白墨宸連忙退回,刀光倒卷,化作一片光幕,護住周身。隻聽錚錚不絕於耳,密集如暴雨。忽然間,連續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啊”的一聲,傳出了脫口的痛呼。


    刹那間,房間裏再無聲音。


    “進去看看。”刺客首領低沉地開口,揮了揮手。匍匐在雪地裏的人從各個方向迅速接近房子,當先幾個人從窗口飛速躍入,小心翼翼。


    房間裏根本無法立足,幾乎每一寸地麵上都插滿了勁弩。然而,令人吃驚的是,裏麵居然沒有一個人——既沒有屍體,也不見活人。


    “小——!”在低頭四處搜索的時候,忽然有一人看到地上有影子一動,不由得失聲驚呼。然而“心”字還沒吐出,頭顱便和身體分離。


    刀光是從上而下劈落的,宛如閃電。


    原本攀在梁上,身體幾乎貼著屋頂的人從天而降,從進屋的刺客頭頂一掠而過。刀光匹練一樣橫卷而來,刺客來不及退出,瞬地身首分離,一腔血從腔中直衝而起,居然濺得屋頂斑斑點點。一切不過短短刹那,外麵的人根本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


    解決了房間裏的五個人後,白墨宸穿窗而出,直掠向外麵的院子,身形一沉,一刀便將離得最近的那個人斬殺。然後毫不停頓,直衝那個出聲發令的冰族衝去。


    猝不及防之下,外麵的刺殺者陣腳大亂。勁弩隻利遠襲,這樣近身肉搏之下反而成了累贅,那個刺客首領當機立斷,棄射日弩於雪地,反手拔刀。然而白墨宸的動作卻快如鬼魅,他的刀還在鞘中,咽喉卻已經被捏住。


    擒賊先擒王,這是沙場百戰得出的教訓,此刻居然也用得上。


    白墨宸正要隨手捏斷對方的脖子,忽然間,一個聲音冷冷響起:“住手,放開牧原少將!”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令白墨宸驀地一震。


    他回過頭去,看著後院雪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人。那個人穿著淡青色長衫,披著狐裘,雖然出現在這樣的荒僻之地,依舊帶著一種來自帝都鍾鳴鼎食之家的貴族氣度。他從廚房裏走了出來,側頭看著前院屍橫遍野的慘況,淡淡:“果然很厲害。在被偷襲的情況下,居然還以一當十,難怪這麽多年來冰族屢次派此刻刺殺你都沒有成功。”


    “慕容雋?”那一瞬間,白墨宸忍不住失聲。


    後院裏的狗軟軟地趴在雪地上,一聲不吭,早已失去了知覺。廚房的門也半掩著,裏麵的碗筷都堆在那裏一動沒動,灶台下的火也早已熄滅,隻有星星火光跳躍著,一明一滅,襯得昏暗的室內更加詭異。


    那個熟悉的人正是從那裏走出來,在台階上靜靜地看著他。那張溫潤俊美的臉上已經滿是風霜之色,顯然是經過了長途跋涉才出現在這裏。他也在看著他,那種眼神,沉默而堅忍,帶著的刻骨仇恨。


    “你怎麽會在這裏?”白墨宸愕然,“你跟蹤我?”


    “白帥,好久不見。”慕容雋的左手裹著綁帶,似乎受了傷,卻不停地把玩著一個小物件,“帝都一別,沒想到我們居然還能在這裏見麵。”


    聽到“帝都一別”四個字,白墨宸猛然一震,眼神宛如魔鬼,有難以抑製的怒火熊熊燃燒——他原本是個冷靜沉穩的人,然而不知為何一看到這個人就無法控製自己。


    帝都…那是他和夜來分別的地方!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


    “是啊,沒想到還能在這裏見到你!”他咬著牙,一字一字。


    對著這樣一雙瞳孔,慕容雋卻沒有驚懼。


    “為夜來報仇?可笑…一個凶手,還嚷著為她報仇?”他發出了一聲冷笑,“白墨宸!明明是你害死了她!如果沒有你,夜來她根本不會卷進這件事,更不會被活活燒死!”


    “住嘴!”白墨宸手瞬間加力,手裏的牧原少將臉色迅速發青。然而,不等他發力捏斷對方的咽喉,慕容雋卻抬起了手,將拿著的一個東西遞到了他的眼前——拿在他手裏的是一朵白色的絨花,仿佛潔白的雪。


    白墨宸猛然一驚。這…這是安心的頭繩?!


    雪還在下,天色昏暗,隻能依稀猜測如今已經是正午時分,整個九裏亭還是很安靜,院子裏也寂無人聲。然而那一刻,白墨宸卻被這樣的寂靜弄得有些不安,心裏猛地掠過一個念頭:上午應該是去祖墳祭掃的時間,而奇怪的是,安心他們居然沒有來叫醒他。


    “安心呢?你…你把她怎麽了?”白墨宸臉色發青,聲音第一次發起了抖,“你居然和冰族人勾結,做出這種事情來!”


    “勾結?如果我不和冰族勾結,以這個雲荒之大,隻怕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再助我一臂之力!”慕容雋不出聲地笑了笑,然而眼睛卻是冷酷的,一絲笑意也無,“白墨宸!我從帝都一直追到這裏,就是為了殺了你,替堇然報仇!”


    “報仇?明明是你害死了她!”一瞬間,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白墨宸氣極反笑,“我當時一時心軟,沒滅你們慕容氏滿門,你今日倒是送上門來了!”


    他厲喝著,手上一動,刀鋒往裏一收便要割斷手裏冰族將領的咽喉,然而那一瞬間慕容雋低聲再度喝止:“住手!否則別怪我——”


    他再不多說什麽,轉身推開了身後的門。


    房間裏很昏暗,杯盤狼藉,還沒有收拾,灶裏的火已經熄滅了,隻有隱隱的昏紅餘光——那一瞬間,映入白墨宸眼簾的,是雪亮的刀鋒,如同狼的尖利的牙齒,惡狠狠地咬著咽喉。刀握在兩名刺客手裏,刀鋒反射著刺眼的幾點光芒。


    他看到了刀鋒下麵那兩張滿是稚氣的臉,閉著眼,一動不敢動。


    “安心!安康!”白墨宸失聲驚呼。


    “喏,還有一個,在這裏。”慕容雋示意房間裏的刺客略略側開身體,讓白墨宸看到在灶前凳子上匍匐著的一個老嫗。灶上的火快熄滅了,隱隱約約地映照出滿頭銀發來,那個老人昏了過去,滿是皺紋的臉龐很是安靜。


    慕容雋的語氣平靜,毫無殺意:“安大娘年紀大了,得讓她坐在比較暖和的地方——你看,我對你的家人多有禮貌。”


    看到自己一家人盡數落入敵手,饒是白墨宸再冷靜,也忍不住地臉色大變。他一個箭步,握刀上前,耳邊卻聽慕容雋淡淡道:“白帥,請你把刀放下,再放了牧原少將——不要和我談條件。我隻數三下,每數一下,就殺一個人。”


    他的語氣是命令式的,然而驕傲如白墨宸,隻是沉默了一瞬,隨即就將手裏的人放開,依言將刀扔到了慕容雋的腳邊。牧原少將受了重傷,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但卻硬氣,撐著自行踉蹌走到了房間裏,頹然坐倒地上,喘息不已。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白墨宸抬頭,死死地盯著慕容雋,厲聲,“居然勾結冰族,做出這種事!要知道他們三個也是夜來的親人,你怎麽能做得出來?”


    “是啊,所以我並沒有取他們性命的意圖,我要的是你的命。”慕容雋卻也直白,語氣平靜,“我來這裏,隻是要和你做一筆生意而已——”


    “真不愧是世襲的商人。”他不禁冷笑,“生意?”


    “拿你的命,換這三個人的命。”慕容雋淡淡,伸出腳尖,將那一柄刀踢到了白墨宸腳下,眼神冷冷地看著他,一瞬不瞬,“一賠三,很劃算。”


    白墨宸震了一震,冷冷看著這個萬裏跟蹤而來的的人,而對方用同樣冷酷的眼神和他對峙,毫不動容。頭頂的雪還在下,寂靜無聲。雖然還是下午,但整個九裏亭仿佛睡著了,沒有人上街走動,靜得連雪花落在屋頂上的簌簌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難道是我的出價沒甚麽吸引力?”慕容雋冷冷,“給他點顏色看看!”


    身後的刺客的手一收,刀鋒割破了孩子的皮膚。安康本來已經被擊昏,一受痛卻猛然醒了過來,看到架在脖子上的刀,頓時嚇得大哭起來,掙紮著往外跑。


    “閉嘴!”慕容雋厲叱,安康嘴裏頓時塞入了一塊破布,拖到了一邊。


    “別以為我是和你開玩笑。別以為我會因為他們是堇然的親人就心軟。”慕容雋看著臉色大變的白墨宸,語氣冷靜而殘酷,“我數到三,你如果不動手自己了斷,我就砍下他一隻手。數到十,你不動手,我就砍他一隻腳!——先這個男孩,再那個女孩!”


    “…”白墨宸死死咬住牙,兩邊腮上的肌肉都凸了出來,眼神可怖。然而不等他說什麽,慕容雋已經自顧自開始數數:“一!”


    白墨宸隻猶豫了一下,他已經迅速地數到了“二”。


    那一刻,白墨宸迅速地彎下腰,去撿起腳邊的那把刀,卻沒有立刻動手,就在那一瞬,慕容雋已經毫不猶豫地數到了“三!”


    隻聽房間裏一聲慘叫,安康小小的身體彈起了兩尺多高,拚命掙紮,卻立刻被按住,孩子在落地時聲音立刻啞了,軟軟癱倒。房間裏的冰族刺客手起刀落,“噗”的一聲,一樣東西被扔到了地上,赫然是一隻血淋淋的斷手。


    “慕容雋!”白墨宸失聲大吼,目眥欲裂。


    “四!”然而對方卻往前反而走了一步,用同樣充滿了血絲的眼睛看著他,眼裏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殺氣,同樣猙獰如魔鬼,完全已經不再是平日貴公子的模樣。他直直地看著白墨宸,咬牙又吐出了一個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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