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允這幾天著實被追成了驚弓之鳥,見著個來曆可疑的人就要召出招魂幡,先打上一幡再問來路。


    於錦忙攔住他道:“先別動手,那個人,我認識。”


    大允這才仔細打量了來人:“一個低階煉氣小家夥,我說,還穿得這般破爛,你怎麽會認識這樣的窮酸?”


    於錦道:“這人是我侄孫的跟班,卻不知是怎麽回事,到了這裏。”


    大允一聽,立刻又緊張了起來:“跟班?你侄孫家不是被滅了嗎?那此人肯定有問題!”


    於錦心煩地擺了擺手:“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那侄孫早在白雲鎮出事前就失蹤了。照他可能的行蹤,這家夥出現在這裏也不太稀奇。”


    話雖如此,於錦對於是江是不是有這個能力走到這裏還是持懷疑態度的。三山五湖貧瘠歸貧瘠,不代表行走在外的風險比旁人小半分。


    因而,為了保護低階弟子的安全,像天陽門這些宗門隻會將他們拘在自己的屬地獵殺靈獸,采集材料曆練,小弟子們想出遠門,隻有修煉到了築基期才會獲得宗門的允準。


    即使被宗門像保護小雞崽一樣的圈養起來,這些弟子們也要小心不被偷入地盤的其他宗門弟子和散修們殺人奪寶。


    於是江僅靠自己就能走到菁陽山地縫旁,這難度不亞於讓一個八歲小女孩做遠洋航行。所以說,這個人出現在這兒的時機太巧了。


    說話間,那人已到了二人麵前,他蓬頭垢麵,衣衫襤褸,露在外麵的皮膚幹裂開縫不說,還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當真是淒慘已極。


    若非於錦那些日子恨他跟著於是江為虎作倀,要找他的麻煩,還真不能馬上就認出這人是昔日那個魁梧高大,皮膚油亮的壯漢張功。


    張功連跑帶躥地到了於錦麵前,若非於錦用靈氣罩阻了他一阻,他怕還真要撲到她身上將她抱住。


    他像見了親娘似的扒在靈氣罩上大聲哭號著:“祖姑奶奶,您可來了!我們少爺這回可算有救了!”


    一聽見這獨特的稱呼,於錦就有七成的肯定,這人還真是張功。


    別看這小子生得威猛剛勇,實則是個溜須拍馬的好手。


    於府裏別的仆役最多隻隨著於老頭的輩份,叫於錦一聲“大姑奶奶”,他偏要將自己矮上一輩,在“姑奶奶”前加個“祖”字。旁人有時背地裏笑他馬屁拍得臉都不要了,他還振振有詞地豎著大拇指:“咱家祖姑奶奶在神仙中也是這個,別說我喊一聲祖姑奶奶,若是她不嫌棄,就是讓我叫她祖宗,那也是應當應份的。”


    扯遠了,於錦到底還留了份警醒,並不撤去靈氣罩,見他滾得一身灰土,臉上鼻涕眼淚糊得實在沒法看,哭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有點不耐煩了:“我還沒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張功被這*的聲音嚇得一個機伶,總算想起來眼前這姑奶奶是個難纏的人物。忙收了哭聲,拿袖子隨便抹了把鼻涕眼淚,道:“咱們少爺自打聽了祖姑奶奶要出三山五湖的事,就一直想跟著出去長長見識。奈何老太爺和祖姑奶奶都不同意,少爺又打定了主意,等著祖姑奶奶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跟著跑了出來。”


    這些老陳已經告訴過於錦,她冷哼一聲,話中寒氣凍人:“你敢說這裏頭沒有你們這些小人攛掇?”


    張功哆嗦了一下,忙跪下大聲喊冤:“祖姑奶奶,我們少爺心裏一向是最有主意的人,我哪兒敢攛掇他啊?何況,祖姑奶奶那些時日天天教導我,我若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可不辜負了祖姑奶奶的教導?”


    這小子,把教訓說成教導,這種時候了還不忘為自己開脫,真是本性不改。可無論如何,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跟著於是江跑這麽遠的也是他,他沒盡到提醒於老頭的責任總是真的。


    於錦可還記得,自己走前吩咐得好好的,讓他好生盯緊了於是江,一有異動就報告給於老頭,他竟等她前腳一走,後腳眼也不眨地就又投了舊主。


    張功被於錦瞪得全身發軟,頭皮直乍,知道自己這關還沒過,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哭道:“祖姑奶奶,真不是小人不勸少爺啊。那天少爺從您走後,就把小人給麻翻了。待小人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小人怕得要命,跪在地上求少爺趕緊回去。可少爺他怎麽都勸都不聽,小人說多了,他就叫小人自己一人回去。李甲那小子又跟少爺一條心,我不同意少爺走,他還幫著少爺看著我,怕我壞事。小人有心要回去通知一聲老太爺,可又怕少爺轉眼跑得再不見蹤影,一路就跟到這裏。祖姑奶奶您不知道,少爺這回可吃了大苦頭了,您要再晚來一陣子,他說不定就沒了。”


    張功語言神態都是原先的那個人,又說出了這麽多細節,這不是隨便偽裝,或搜魂假扮能夠做到的,於錦心裏已經全信了他。


    她還有些不大確定,傳音問大允:“道友可有察覺不對?”


    大允是魂魄大手,他早就用自己的方法將張功看了個透:“沒有,的確隻是個低階小修士。”


    於錦這才撤了靈氣罩,沒好氣問道:“於是江在哪?”


    這小子吃苦是必定的,不知天高地厚不說,那身愁人的病也能把他折磨個半死。隻願這次找到他後,他吃了教訓,能好好安生下來。


    張功抹了把眼淚,哭著在前麵帶路:“就在這禿山腳下的一個山洞子裏,祖姑奶奶您快去看看吧,少爺他就隻剩一口氣了。”


    這時地縫上原先鋪完的雲靈雀羽已經往地縫裏掉落得差不多了,於錦示意對岸的那些人不需著急,讓那些還沒來得及走的築基期老鬼留在原地,她和大允一人一鬼,一左一右地跟在張功身後走了過去。


    張功雖是個沒有自由身的狗腿子,往日總是衣食無憂地過來的,這些日子把這輩子都沒吃過的苦全吃了。這一回連見了於錦都像看見了親人,也不管她聽不聽,隻顧著吐苦水:“李甲那小子也是混帳,就是他趁我不在,攛掇的少爺離家。結果他夥著那個租我們法器的修士把我們帶到這兒後就露出了真麵目,不光搶光了少爺的錢,還要殺人滅口,幸好祖姑奶奶給少爺留下的法器保住了我們一條命,可我們什麽都沒啦,要回去也不知道該怎麽走……”


    張功一路絮叨著領著他們到了一個山洞,於錦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躺在地上,已經瘦成了一把幹柴的家夥,那人支著頭正衝張功翻白眼,聲音低弱得幾乎聽不見:“張功,我說你要跑就幹脆點,又出又進的看著真煩。”


    那樣欠扁的表情,那樣欠扁的聲音,不是於是江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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