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那樣一場變故,葉淺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也懂事了許多。或許是姬薇與田姝之間的母女情深讓她想起了她之前從來不願去回憶麵對的童年時光,想起了她善良而又淳樸的祖母;或許是姬薇同田旻之間陰陽兩隔的愛情讓她看清了人世無奈,不再天真固執地去堅持自己那不切實際的想法;又或許夢中瀕死的絕地讓她重新感受了一番年幼時深山裏的驚險遭遇,明白了今時今日的一切有多麽彌足珍貴。


    總之,在被清音和乘黃毫無原則地保護著,寵溺著的十年後,葉淺終於找回了原本屬於她那顆知足又懂得感恩的初心。


    人的心總是自私而又貪婪的,難怪會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樣的話!葉淺想她亦是如此,小的時候她希望有一個溫暖的家,希望有人會去關心她嗬護她。後來,有了雅趣,她有了家,有了親人,所有曾經期望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可她卻變得不滿足起來,漸漸變得任性而驕縱。她討厭那樣的自己,自私地想要清音留下來,一直留在她身邊,卻從沒考慮過他是否願意,是不是也有他要去做的事情。


    時光平靜而又愜意地流走著。這幾日,葉淺已經想好了,也做好了心裏準備,畢竟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年紀在那裏,親事是逃避不了的,若是清音再問起,她不想再同他起爭執,也不想令他為難,她相信清音替她安排的定然都是最好的。即使她不想離開雅趣,即使她不願意嫁人,即使她並不愛即墨大夫的兒子,其實她也並不明白到底怎樣才算是愛一個人。可是,葉淺想明白了,清音卻是閉口不談了,甚至像完全忘記了有過那件事情一樣。


    午時的陽光剛好,乘黃又在石磨旁曬著肚皮守著他最愛的魚幹睡大覺,葉淺站在一邊,用竹製的長箸將石磨上平鋪著的剖好肚皮去了內髒的鮮魚逐一翻了個繼續晾曬。翻曬過魚後,葉淺也無事可做,閑著無聊便蹲下身子用狗尾巴草在乘黃粉嫩嫩的小鼻子旁輕輕搔了搔。乘黃打了個噴嚏,小短腿不耐煩地揮了揮,翻個身又接著睡。葉淺見他的模樣,捂著嘴偷偷笑了笑,待乘黃又睡沉了,她便小心翼翼地再次湊過去,繼續用狗尾巴草逗他。好眠被擾,乘黃有些慍怒,迷迷糊糊間,一巴掌大力地拍到自己臉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圓滾滾的身子難得靈活,一個打挺坐了起來,圓圓的貓眼警覺地四處掃視。


    視線落到葉淺臉上,她那無辜中帶著一絲狡黠的神情倒是不打自招,乘黃頓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呲著牙,發出嗚嗚的聲音恐嚇道:“小葉子,別以為喵的不敢咬你!”張大嘴,惡狠狠地一口咬住葉淺手裏作亂的狗尾巴草,然後很瀟灑地將斷了半截的狗尾巴草吐到一邊,邁開小短腿,仰著貓臉,得意洋洋地從葉淺身邊走過,看都不看她一眼。


    “大黃……”


    走慢了幾步,“本神心情不好,不想理你!”


    “我有話想和你說。”


    “免談!”乘黃高傲地仰著頭,雖然嘴上如此說,但邁開的步子基本等於原地不動。擾了他的清夢,沒看他心情不好嗎?沒有眼力見的丫頭,他乘黃有那麽好說話嗎?


    “大黃……”葉淺沮喪地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有些憂傷地看著乘黃的背影,淺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大黃,你說師父他是不是要離開了?”


    “誰?你說老不死的?”乘黃倒著退到葉淺身邊,兩條前爪搭在葉淺腿上,水汪汪的黑眸子看著她,神情嚴肅地問道:“他說他要離開了?什麽時候?”


    葉淺將下巴抵在手臂上,苦著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回頭看了眼身後樓閣的二樓,自三年前王氏夫婦離世後,清音就從後院搬到雅趣的二樓住了。又是一聲歎息,“可是師父當年同我約定十年,如今,十年之期已經到了。”


    “我說呢!”乘黃眨了眨眼睛,一隻爪子捂著嘴做驚訝狀,而後恍然大悟道:“老不死的讓我守你一生,果然啊,他早就做好要離開的打算了!”


    “是這樣啊……”聽乘黃如此說,葉淺心裏竟是說不出什麽滋味,緊鎖著眉頭。她沒想到十年前清音就做好了安排,是她一直在拖累他,現在沒有離開也是因為她,因為她不肯嫁人,所以放心不下嗎?


    “小葉子啊,你不用沮喪。”乘黃兩條後腿著地,很豪氣地拍了拍胸脯,“他要走就走他的,你便由本神來守護!”


    看著乘黃那誇張的表情和動作,葉淺不禁被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乘黃的頭:“謝謝你,大黃!”


    “咳咳——”避開葉淺的手,乘黃甩了甩頭,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了句:“本神可不是你的寵物!”


    其實葉淺這句簡單的道謝著實令乘黃有些難為情了,要不是被貓毛包裹著他現在臉一定紅透了。圓圓的眼睛怔怔地看著葉淺,突然間發覺他從小看大的孩子終於是長大了,那種感覺很複雜,既欣慰又驕傲,明明很高興卻忍不住很想哭。乘黃怕自己下一刻便會老淚縱橫,見連忙側身轉到一邊,打哈哈道:“小葉子,多愁善感可不適合你!”


    “大黃,多愁善感的明明不是我!”葉淺向旁邊挪了一小步,捧著臉打量著別扭的乘黃,“大黃,你說我之前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哼哼,你才發現啊!”乘黃從鼻子中哼了兩聲,抬頭看向葉淺,突然間發現他的模樣完全沉入她明亮的眼中。不得不承認葉淺的眼睛長得極漂亮,以前是如今更是,雙眼像是被洗過一般,越發清明澄澈,黑眸盈澤,彷佛暗夜裏綴滿熠熠星光。


    “大黃?”


    乘黃竟然不由地看得出神兒了,尷尬地咳了兩聲,一本正經道:“還好,還有自知之明,未成朽木,尚可雕琢。”


    “什麽?”葉淺眨了眨眼睛,看著乘黃明明憨態可愛卻非要故作深沉的模樣,突然間又好笑又好氣,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重重敲了一下,“你才是爛木頭!”


    陽光太烈,有些刺眼,乘黃眯縫著眼睛,轉過身,邁著優雅的步子向杏樹下的陰涼處走去。輕輕一躍跳上了兩棵杏樹之間的秋千,悠閑地搖著尾巴,衝著葉淺揮了揮爪子:“小葉子——”


    看著乘黃一臉諂媚的笑,葉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摩挲著胳臂,起身向杏樹下走去。剛剛還說要守護她,明明是拿她當苦力嘛!給他曬魚幹還不行,現在又要給他蕩秋千!


    雅趣院子裏的杏樹長得比別處的都要好,枝葉繁茂,翠綠的葉子一片緊挨著一片,不給陽光一絲可以透過的縫隙。厚厚的樹葉下,杏子慢慢地成熟,有的綠裏透著青,有的青裏裹著白,有的白裏泛著黃,有的黃裏盈著紅,也有的半黃半紅,看上去模樣可愛,令人垂涎。


    懸在兩棵杏樹之間的秋千,那是王氏夫婦生前為她做的,雖然她現在長大了坐上去可能會將不甚結實的樹杈壓折,但小小的秋千卻載滿了她所有美好幸福的時光。葉淺扶著秋千一邊的麻繩,抬頭膽戰心驚地打量著繁茂的杏樹,皺著眉頭,“不會有蟲子吧?”


    “不會!”


    “不騙我?”


    “騙你幹嘛?我昨天剛剛檢查過。”乘黃搖著尾巴,眯著眼歪著頭,一副回味無窮的樣子。


    “大,大黃啊,你還吃蟲子啊?”葉淺想起了前幾日在樹上看到的那些個肥肥的蠕動著的毛蟲,突然覺得一陣反胃。


    “那個……偶爾換換口味而已!”乘黃不以為然,咂咂嘴,一轉頭,發現葉淺不在身側了。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小丫頭竟然跑出了好幾步開外,徒留給他個背影,“喂!小葉子,你去哪兒?”


    “我找師父去。”葉淺回頭看了眼有些錯愕的乘黃,哈哈大笑起來,揮了揮手,“你自己玩吧!”說完一溜煙兒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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