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天氣日益嚴寒。


    徐琰那裏忙著為惠平帝辦事,沈妱這邊的書坊卻已有了起色。書單上的書籍陸續到期,有沈平從廬陵派來的人相助,書坊做起來也不算麻煩,因這些書多是對科舉有益,刻印之後可以售賣,因此沈妱便早早的安排人刻雕版、印書籍。


    雖是寒冬臘月,卻也熱火朝天。


    臨近年節的時候自然也有許多事要忙。沈妱未出閣時雖然也幫著沈夫人打點過,卻也隻是興趣所致,並不曉得其中有多少艱辛。如今做了一府的主母,哪怕手下有女官、嬤嬤和丫鬟婆子們無數,想到那些繁瑣事情時也覺得頭疼。


    好在書坊已經有了起色,不必她太費心力。於是從臘月中旬開始忙起,籌備年節裏需要的物事、籌備正月裏幾家喜事要送的東西、給宮裏的太妃和皇後等人送的東西,每一樣都得由她來裁奪,幾乎看得她頭疼。


    暈頭轉向了半個月,直到除夕那天才算是得空。


    是夜皇宮家宴,惠平帝瞧著一家子團聚,獨獨不見了魏王,到底有些意興闌珊,觀了一陣歌舞後就散了。


    次日大年初一,按照京城的習俗,舉凡有錢人家,都要去城外拜佛進香,祈求一年順暢平安。是以天蒙蒙亮的時候城門口便堵了起來,出城的人絡繹不絕,雖然堵得寸步難行,卻還是喜氣洋洋。


    沈妱一大早的將徐琰折騰出了被窩,兩個人略作打點,也去城外的佛音寺裏進香。


    這一日的佛音寺自是熱鬧無比,沈妱不出意外的碰見了樂陽長公主和華真長公主。


    相較於華真長公主的橫挑鼻子豎挑眼,樂陽長公主的態度可就和善多了,瞧著沈妱身段兒依舊苗條,還隱約提及子嗣的事情,說世子傳於嫡長,叫沈妱要上心一些。


    對於這樣的籠絡,沈妱並不覺得突兀,兩個人說了半天話,徐琰卻忽然開口道:“阿妱近來思鄉情濃,打算初五那天同蔣夫人一家聚聚,聽說皇姐那裏有一位從廬陵城來的樂姬,不知道到時候能否借用一日?”


    樂陽長公主大抵覺得意外,卻還是很快便笑道:“五弟當真是對王妃關懷備至。那樂姬名叫薛凝,是以前薛萬榮的女兒。”她不無深意的一笑,繼而道:“初五那日叫她去五弟府上麽?”


    “皇姐果真大方。”徐琰點頭,“到時我派人去接她。”


    樂陽長公主自無不應,轉而又道:“說起蔣家,先前聽說蔣蓁姑娘出了疹子,小姑娘害羞不肯見人,我想去探望也沒能見著麵。如今可都好了麽?”


    “勞皇姐惦記著。”沈妱微微一笑,“表姐一向如此,我也是磨了七八回才能見著她,疹子倒是消了,隻是留了些疤痕,怕是幾個月的功夫才能消趕緊。”


    兩個人已經走到了禪院之中,便在院內的小亭子裏坐著,沐浴初春料峭的日光。


    “說起這事兒,蔣姨媽一直都說可惜呢。”沈妱的年紀比樂陽長公主的幾個孩子都要小,春光裏嬌笑軟語,樂陽長公主臉上的慈愛更增了幾分。


    “是挺可惜,本來兩個孩子去年十月就能成親,可經了這麽個事情,到底也叫我懸心。先前見著蔣夫人,她也一個勁的說可惜,好好的婚事,硬是給推遲了一年。”樂陽長公主歎了口氣。


    沈妱便也點頭,“這回我想請她來府裏,她還不肯呢,說是疤痕恢複之前不肯見人。好在有長公主送的那些藥膏在,恐怕六七月裏便能無礙,不至再影響婚期。”


    “對了——”徐琰忽然想起什麽,“初五那天蔣大人也會來我府上,寧遠侯爺與他一向合得來,不至是否有空賞臉?”


    “這有什麽沒空的,五弟難得肯邀人去府上,他自然會前去。”樂陽長公主倒是意外,她在府裏地位超絕,自然比寧遠侯更能拿主意,當下就定了此事。


    沈妱會得徐琰之意,不由又是一笑,“既然寧遠侯爺有空,不知長公主殿下能否賞臉呢?”


    樂陽長公主也不推辭,當下便應了。


    回府後洗去風塵,兩個人腹中都是有些餓了,便叫人送來糕點果脯,在屋裏邊祭牙邊說話。


    從佛音寺到端王府,沈妱攢了一肚子的疑惑,一直沒敢在路上提,這時候四下裏無人,便道:“今日無緣無故的,殿下怎麽想起邀請樂陽長公主了?而且還要附帶著薛凝。”


    “那也是我臨時起意,沒想到她倒是爽快的答應了,倒正合我意。”


    “這麽說,我得趕緊跟姨媽說一聲,免得那一日她做了旁的安排。”


    徐琰卻是篤定道:“這個無妨,蔣文英那裏知道我的打算,哪怕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也會前來。回頭叫人過去通知一聲即可。”


    “就不怕長公主和寧遠侯爺反悔?”


    “那倒不會。”徐琰將她抱在懷裏廝磨,聲音都能柔上幾分,“樂陽長公主是隻老狐狸,我和皇兄在試探她,她也在試探我們。即便我和蔣文英已跟她迂回了這幾個月,她也未必肯相信。這回是個極好的機會,她能看看蔣蓁是否真的有恙,又能瞧瞧咱們兩家的關係,不會輕易錯過。”


    沈妱搖了搖頭,“聽著都累。那我可得叫表姐好生裝扮,不給瞧出破綻。”


    想了想,她又記起一件要緊的事情,“那薛凝呢?長公主收留她必有圖謀,這回還不知道會怎樣。”


    “人就在我府上,還怕什麽?到時候假裝不知道她們的心思就是。”


    “唔。”沈妱吃完了糕點,心滿意足,便又懶懶的靠在了徐琰身上,“為了試探她的態度就得大費周章的辦一次宴會,唉。到時候我是不是還得小心提防,免得叫她看出破綻。”


    “回頭我補償你。”徐琰在她額頭親了親,“這場宴會隻是幌子,結果如何都不重要,哪怕叫她看出咱們並非真的與她聯手,也無妨。”


    這倒是奇了,沈妱得到的消息畢竟不夠,一時間猜不出徐琰的打算,便黏在他身上撒嬌,“殿下快告訴我,好奇死了!”


    徐琰故意不說,依舊慢慢的吃糕點。


    沈妱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糕點,不許他裝高深。見徐琰依舊巋然不動,索性爬上他的膝蓋坐著,凶巴巴的盯著他,“不說的話……半個月不許進臥房!”


    這個威脅很有效,徐琰想了想,便把臉頰湊過來。


    沈妱沒奈何,隻能湊上去拿嘴唇蹭了蹭,便又是迫不及待,“快說快說。”


    徐琰這才肯鬆口,“我和蔣文英跟她虛與委蛇這幾個月,自然不是白費功夫。有件事情查出了眉目,本就打算初五那日出手。”


    “所以殿下這是……”沈妱茅塞頓開,“調虎離山!”


    “聰明!”


    這麽一說,沈妱想了片刻便是了然,“那件事情隻要做了,不管成功與否,樂陽長公主那裏必然會起疑。既然是殿下和蔣姨父出手查的,樂陽長公主總能找到蛛絲馬跡,那麽對殿下和蔣姨父的一點點信任自然土崩瓦解。”


    “所以那一日你不必費心,該怎樣就怎樣,無需太考慮結果。我和蔣大人也都在府裏,不會出岔子。”


    這樣說來,沈妱便是輕輕鬆鬆了,不由埋首在徐琰胸前吃吃的笑,“還說長公主是老狐狸,殿下也不遑多讓。”


    “怎麽說?”


    “王府周圍都做了安排,到時候水桶一般,就算外麵有天大的變故,長公主和寧遠侯爺也得不到消息是不是?”沈妱從善如流,抬頭狡黠而笑,“既然如此,不如到時候我跟蔣姨媽表現得古怪一點,吊足長公主的胃口,叫她更不能分心。”


    徐琰瞧著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樣的靈巧狡黠實在叫人愛不釋手,伸臂將她打橫抱起,便大步往榻上走,“照你所說,端王府就真是一窩狐狸了。”


    “可不是麽。”沈妱蜷在他懷裏,說話幾乎沒過腦子,“前兒聽石楠說,小白身子漸顯,恐怕不久就要給我們再添一隻小狐狸。”


    “哦?”徐琰眯著眼睛,“它們晚上都是分開的,看來是白日宣……”


    剩下的字被沈妱緊急捂住,他就勢親吻她的掌心。


    *


    正月初五的時候,蔣姨媽、蔣文英和蔣蓁如約而至,蔣蓁因為“抱恙在身”,頭上戴了一頂帷帽,厚實的軟羅垂落,要不是丫鬟扶著,她恐怕未必能看到眼前的路。


    小宴就設在後院的那座戲樓上,徐琰還特地安排人叫了樂姬來奏樂助興,丫鬟們早早就將廳閣收拾完畢,坐在暖閣之內,隔窗而望時遠山近樹盡收眼中,倒是個宴飲的好地方。


    到得午時初刻,樂陽長公主和寧遠侯爺便帶著薛凝上門。


    薛凝依舊是盛裝麗服,懷裏抱著琵琶,腕間配有金釧,不過比起在太子府時那妖嬈秣麗的打扮,領口更加嚴實,腰肢也無外露,看著順眼了不少。


    眾人聚齊了寒暄一陣,因為是小小的家常宴會,倒可以隨意很多。


    暖閣裏隻有沈妱、蔣姨媽、樂陽長公主和蔣蓁四個人,待得幾句客氣話過去,樂陽長公主便將目光投向了帶著帷帽的蔣蓁,雖然語氣溫和,目光卻是像要穿透那層軟羅似的,“蓁兒這裏可都大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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