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變故太過突然,秦雄也是始料未及,隻管呆站在那裏,瞧著滿地的鮮血。


    隻有魏媽媽很鎮定,有條不紊的安排人去治喪,她甚至走回屋中,對著已然呆住的秦雄,慢聲回稟,“陸姨娘畢竟生下了二姑娘,於府裏有莫大的功勞,這喪事不能太簡薄吧,您瞧呢?”


    “好生安葬,別叫她有怨氣。”秦雄難得的目光空洞,“以後阿霏就交給夫人了。”


    “老爺放心。”魏媽媽答應得爽快。


    當然要爽快,為了除去這個礙眼的陸姨娘,秦夫人早在上京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陸姨娘所說的確實沒有半字虛言,隻是她不知道,早在她找上劉洪之前,劉洪就已得了夫人的命令,陽奉陰違,留下了那個表兄的性命,卻告訴陸姨娘他已斬盡殺絕。


    大概秦雄也想不到吧,知道秦雄和何文淵全盤計劃的秦夫人會在背後來這樣狠毒的一手,在栽贓沈平的事情發生後,故意將消息放給徐琰,借徐琰的手把秦雄逼入絕境,繼而將怒火引向陸姨娘。


    若非如此,向來把陸姨娘母女視作心頭肉的秦雄,又怎會割舍那個女人?


    如今陸姨娘被秦雄親手殺死,秦夫人得償所願,等不順心順意嗎?至於這個庶女,沒了陸姨娘,拿捏她就跟玩似的。魏媽媽低眉順眼,依舊是那副恭順的老奴模樣,甚至還跟秦雄請示了些關於陸姨娘喪事的具體事務。


    秦雄這時候半點都沒心情管此事,便退回內室,開窗透氣。


    離開了那滿地的血腥,外麵的秋風吹進來,倒是叫人清醒。


    踢死愛妾固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現在最麻煩的卻不是這個——端王已經查到了那本昭明太子詩集的源頭,這個鍋,該如何推出去呢?


    秦雄頭疼無比。


    前些天五麟教的變故他當然知道,甚至他很早就知道,徐琰來廬陵並非為了征書。得知徐琰暗中整修留園的事情時,秦雄確實震驚無比,他派人前往留園刺探,那裏卻像是鐵桶般密不透風。


    秦雄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竟然沒有一個人知覺。


    徐琰在秦府周圍安插人手盯梢,秦雄也是知道的。


    可是麵對這個名滿天下的戰神,秦雄根本束手無策。


    對方就像是一群狼,又像是一群狐狸,又凶狠又狡猾,不止武功卓絕、行蹤鬼魅,探聽消息的本事更是叫人生畏,仿佛連密不透風的牆都擋不住他們探聽的耳朵和眼睛。


    硬碰硬不輸於秦雄的部下,玩詭計,他竟然也半點不差。武川這邊雖然還算平靜,但是在五麟教附近,雙方早已明明暗暗的交手多次,秦雄是熟悉情況的地頭蛇,徐琰不過是一條空中飛來的強龍,竟也能逼得他步步後退,不得不予收斂。


    秦雄甚至想過借著五麟教的手來殺了徐琰,可徐琰卻像是能猜到他一步步的打算,哪怕做了那樣周密的安排,依舊叫他漏網逃脫,安然回到廬陵。


    ——當然不能在廬陵明目張膽的對這位親王動手,否則他秦家就再無生路。


    如今呢,原本是誘蔣文英入觳的局,誰知道這個該死的、無處不在的徐琰又摻和了進來?更可恨的是他竟能迅速的探清楚背後的一切,而且還策反了何文淵,叫何文淵倒戈相向,將他逼入困境?


    他蔣文英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竟然能有沈妱這樣一個侄女,為他博得徐琰這樣的外援。若是沒有徐琰摻和這一手,即便蔣文英現在穩得住,等沈平的人頭一落地,他難道還能無動於衷?讓蔣文英卷入這場漩渦,那是遲早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徐琰橫插一手,不止保護了蔣文英,反而調轉矛頭、反將一軍。


    他秦雄又是哪輩子造的孽,竟然會被徐琰這等惡狼盯上?


    那本昭明太子的詩集可大可小,若是處置得當,一場風波能化於無形;若是稍有不慎,此事翻到禦前,再被有心人挑撥幾句,那位高坐龍椅的聖上就能隨隨便便打發一大群人去陪地下的昭明太子!


    簡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沒能害了蔣文英,卻把自己給坑了進去!


    該死的徐琰!


    愚蠢的陸姨娘!


    要是早早解決了那些人,又怎麽會讓徐琰給查出來!


    秦雄胸中怒氣激蕩,砰的一聲甩上了窗戶,幾乎將窗欞震裂。目光一轉,卻瞧見了桌上的那套十二生肖金杯。那是這回霍宗淵兄妹來秦家時帶著的禮物,據說出自京城中金器名家之手,以十二生肖為形,各個靈活生動,精湛粲然。


    霍家……秦雄猛然想起了什麽。


    霍宗淵還在秦府養傷,他是長公主之子,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子,是端王徐琰的親外甥,還是渾名在外的混世魔王。徐琰再怎麽囂張,也不至於為了一個沈妱,去得罪霍家和皇後吧?


    秦雄茅塞頓開,頓時心中一喜,往霍宗淵的住處去了。


    -


    九月底正是銀杏葉落的時候,影齋後頭成片的銀杏轉了顏色,在秋風裏蕭蕭落下。滿地的金黃映入眼中,在深秋時節平添幾分暖意。


    徐琰傷病漸愈,這時候正在園中散步。


    自從前日他去了趟府衙,跟秦雄深談了兩個時辰後,這兩天的留園門口就沒清淨過,或是來求見的,或是來送禮的,車馬絡繹不絕。徐琰卻隻以病中需要靜養為由,謝絕一切來客,他等的客人隻有一個——秦雄。


    門房也都得了命令,無關人等概不通報,將那園門守得死緊,叫無數人望門興歎。


    這會兒負責通稟的小廝小步疾趨過來,徐琰瞧著那架勢,還當是秦雄到了,倒有些意外他為何會這麽快就妥協,然而等來人稟報了訪客時,徐琰唇邊的哂笑卻是一僵。


    他怎麽都沒想到,前來登門的竟然是那個不成器的外甥霍宗淵!


    霍宗淵可不同於武川的這些官吏們,人家是長公主的心頭寶,未來的公爺,雖然秉性頑劣,卻非這些官宦所能比擬的。


    那小廝也是拿不準,低頭請示道:“霍小公爺嚷著要來探望殿下的病情,殿下您瞧?”


    “讓他進來。”徐琰一笑,“帶到常思亭。”


    那小廝應命而去,徐琰站在那銀杏樹下,卻有些疑惑。


    這個霍宗淵向來都是避他如避瘟疫,自從上回在沈家門外打了個照麵,霍宗淵就一直躲著他。哪怕上次霍家兄妹在大火中燒傷,徐琰前去探望,霍宗淵也是避之不及,在那裏裝睡的。


    可這回,這小子怎麽敢自己上門來?


    這兩天唯一的變數就是秦雄,難道是霍宗淵這樣膽氣頓壯、魯莽再犯,是受了秦雄的慫恿?


    徐琰也不著急,慢慢的在那銀杏落葉上踱步,將思緒理清了許多,而後一整衣衫,慢悠悠的往常思亭去了。


    常思亭就在荷塘旁,六月裏沈妱暫住留園,那晚跟徐琰談心,就是在常思亭中。


    如今那一池荷花早已開敗,隻剩下殘荷參差,常思亭裏便也添了幾分寥落。徐琰目力極好,遠遠的就見那亭中站著一人,正如熱鍋螞蟻般焦急的走來走去,不時的招手叫附近的人過去問話。


    徐琰也不著急,隨便往那山石邊一站,觀察那邊霍宗淵的動靜。


    霍宗淵片刻都沒安靜,好不容易被人安撫著坐在了椅子上,沒過片刻就又站了起來,不時的向四處張望。漸漸的他焦躁了起來,抬腿就要走出亭子,好不容易才被勸住。


    徐琰瞧著火候差不多了,便往常思亭中走去。


    走了一陣子,那邊霍宗淵也發現了他,登時安靜了。他再不像剛才那樣來回暴走,等到徐琰近前時,還含著笑迎上前來,問候道:“端王舅舅,你可算是來了。”


    “上藥耽誤了,你的傷都好了?”徐琰金刀大馬的往那裏一坐,下顎一點,示意霍宗淵坐下。


    霍宗淵從善如流,忙在他對麵坐了,道:“多謝端王舅舅記掛,傷處都快痊愈了,聽說端王舅舅抱病,特地來探望。”他瞧了瞧徐琰的臉色,“不是為了別的事,舅舅您別多想。”


    這可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徐琰腹內冷哼。


    霍太傅、霍士寧都是滿腹謀略文章的人,華真長公主雖然為人學問都不怎麽樣,但多年來身處宮闈,肚子裏也是有成算的,怎麽就養出了霍宗淵這幅德行呢?


    徐琰將他瞧了一眼,“什麽時候回京?”


    “等傷都大好了,趕著年底前回京,已經跟父母親寫信回明了。”霍宗淵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如今對著徐琰,那是半點都不敢端小公爺的威風和架子,一個勁兒的賠笑。


    徐琰“哦”了一聲,慢悠悠的喝茶,不再說話。


    霍宗淵的城府到底有限,拚耐心是半點都拚不過徐琰的,見他半天沒說話,到底是忍不住挑起了話頭,“端王舅舅,今天我來留園,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哦?”徐琰挑眉。


    “那個……是沈平的事情。”霍宗淵咽了口茶水,多年來的習慣使然,因為懼怕徐琰,這時候心裏已經忐忑了起來。好在他在京城見過不少大場麵,還算能夠鎮定,慢慢的道:“是這樣的,我喜歡沈家的阿妱姑娘,端王舅舅想必也知道。”


    “嗯。”徐琰聞言,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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